扎克利和他的犯罪小團伙的被捕,讓克羅浦的這個黎明顯得有些嘈雜。
尼奧情緒低落,因爲老格雷普斯死了,倔老頭不願意離開他工作的地方,結果沒倔過老天,被搭救出來後已經氣息奄奄,蔫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後,迴光返照,說了幾句讓衆人聽了忍不住掉眼淚的傷情話,然後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受到傷害的還有馬席夫家的女兒和土倫的年輕妻子,酒、色,縱慾者永恆的經典主題,創傷,從肉體到心靈,無可彌補,只能發泄,沒能管住自己褲袋的三個軍士正遭受村民的毒打,其中不包括扎克利,因爲不需要,扎克利承受疼痛的嘶喊聲讓所有聽聞的人都有種這貨已身在地獄的感覺。
“尼奧。”
正在爲一匹馬架套鞍韂的尼奧轉頭一看,是阿西伯恩。
“我們是不是得離開自己的家園?”阿西伯恩顫微微的問。
尼奧點點頭,“活着纔有希望,而且,我們會回來。”他後半句話說的很肯定。
“故土難離啊!”阿西伯恩嘆息,晨風吹亂了他的頭髮,跟雪比起來,分不出哪個更白一些。
勒緊束縛於馬肚子上的皮帶,抻了抻、鬆緊合適,尼奧很懇切的道:“大家都信任你,需要你。”
阿西伯恩微微闔上眼,仰起頭深吸口氣,半晌,才睜開眼衝尼奧點點頭,“好吧,我會勸大家準備行囊。但是勳爵大人的傷……”他是想說,以澤維爾的傷,恐怕經不起顛簸風寒以及那相對而言差上許多的飲食。
尼奧沒有吱聲,只是以清冽而平靜的目光繼續看着阿西伯恩,於是阿西伯恩明白了,有時候,生死有命……
這時埃布特快步行了過來,村東南位置那名放哨的軍士是名2級戰士,埃布特爲捉他還掛了點小彩,不過精神看起來不錯,一掃先前的抑鬱和晦氣。“要不要我跟你同去?”他一邊行一邊問。
曼莫瑞斯家,實力最強的就是尼奧和護衛頭子卡洛恩,尼奧的年紀、實力提升速度、頭腦以及表現都是被衆人看好的,而且因爲幾年來經常摸爬滾打在一塊,彼此熟絡且隱隱有着座次排位,澤維爾又沒有宣揚尼奧的事,於是以尼奧爲首,這種權力交接過度的很自然。說起來,整個圖雷斯都沒有誰將尼奧當做一個只有19歲的小夥兒看。
尼奧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你帶着少爺和小姐回克羅浦,我去鎮子那邊再查探下情況。”
“那些兵匪?”埃布特有些不放心,他那意思,要不要現在就處理了,省的生什麼變化,畢竟日傑夫衰弱不堪,剩下的就是幫老實巴交的村民。
“少爺過來自然會代替勳爵大人公正處理。”尼奧不緊不慢的回了句。
埃布特也是跟在澤維爾身邊有段日子的,耳濡目染,自然能聽明白尼奧的用意,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雙人五騎,一路向西,這時的時間是凌晨6時半左右,天還要1個半小時纔會徹底放亮。
尼奧示意埃布特牽頭,他自己則隨着白襪子奔跑的節奏而起伏着身子,晃晃悠悠打盹兒。不久前的戰鬥讓他感覺很疲倦,卻又需要爲三探鬱金香鎮養些精神氣力出來。最近一直是事趕事,照他這樣奔波,鐵打的身子怕是也受不了。
到了西崖林南,就需要尼奧帶路了,埃布特並不清楚秘道的事。跟行在尼奧身後,埃布特暗自稱奇,這秘道真的是很有說法,別說是遠觀,就是奔行在其間,也往往給人感覺前路狹窄難行,然而行過去了才發現阻礙比想象中小的多,反倒是那些看起來易走的地方,尼奧則睬都不睬一眼,想來若選那裡,行一小段便會發現誤入歧途。
抵達山洞時,天矇矇亮,迪夫和蜜莉恩都已經起身,乍見埃布特,同尼奧初見埃布特時一樣,迪夫下意識的就問:“父親大人……”
“重傷,還活着。”埃布特的話讓蜜莉恩和迪夫又喜又憂。
“路上說。”尼奧打聲招呼,當先奔向行囊,昨夜走時他叮囑迪夫清早起身後準備好行囊,現在已經基本準備妥當,有馬代步、還有專門的馱騎,當初逃離鬱金香鎮的情形終於不必重現了。
“尼奧,你的手臂?”蜜莉恩關心父親的事,卻也留意着尼奧,見尼奧左臂滲出血的繃帶,卻是顧不得在埃布特面前裝矜持了,心疼的上前詢問。
“沒關係,皮肉傷。將自己包裹嚴實些,尤其是注意頭、手、腳的保暖,我們要趕路。”
正伸手幫迪夫搬拿東西的埃布特,留意到了蜜莉恩和尼奧一問一答之間的神色和口吻,心中訝然。他能看出,蜜莉恩對尼奧的關切和緊張自然而又深刻,尼奧的回答也是樸實中透着深情。這可不是簡單的英雄救美、美人傾心繫列的愛情戲碼,這是隻有在相戀已久的情侶間纔有的情誼和默契。
“你們?”
蜜莉恩踮起腳尖一個深情的擁吻徹底解除了埃布特心中的迷惑。一位傳統的、矜持的、端莊的小姐去主動吻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只會是她最親密的親人,其親密程度就算擁有表兄身份的埃布特都有些不夠格。
往馱騎上裝載行囊的過程中,尼奧用最簡練的三言五語、向迪夫敘述了克羅浦那邊的情況,最後道:“我建議,扎克利和他的心腹,當衆抹殺,你做,手段激烈點。”
那一刻,迪夫明顯呼吸一窒。爲了練膽,豬羊野獸他是殺過的,可是人就……曼莫瑞斯家還不具備讓自家子弟拿死刑犯練手的條件。
迪夫明白尼奧所提建議的意圖,他也認爲在此種情況下,震懾比懷柔更有意義。當機立斷、下定決心,迪夫告訴自己,這事不但要做,而且要做的儘可能漂亮,但心中仍是不可避免的升起了煎熬的感覺,難以排遣……
尼奧很明白迪夫現在的心情,因爲他當初就有過類似的心情,那時他更幼小,心志更脆弱,而且相當茫然,拍了拍迪夫的肩膀:“這是你選的路……”
是啊,迪夫選擇了這條路,鮮血、白骨,都是少不了的點綴風景。
尼奧在洞口就與埃布特三人分路而行,而且他換了另外一匹座狼當臨時騎乘,白襪子識路,需要帶着三人南下離開北香葉林,然後東行前往克羅浦,而且由白襪子馱載蜜莉恩,尼奧也放心些,怎麼說它也是位‘女戰士’。
“小心一點!”由尼奧扶上坐騎後,蜜莉恩癟着小嘴緊拉了拉尼奧的手。尼奧的每一次出行,都讓她牽腸掛肚,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一次次累積,讓人難免感覺心力交瘁,像大多數這個時代的淑嫺女子一樣,蜜莉恩希望的是安穩、安定、平靜,然而她愛的這個男人,似乎註定與這些無緣。
“克羅浦見。”在蜜莉恩面前,尼奧永遠是堅定的、自信的、成竹在胸的,一個標準的北地男人的作風。
尼奧騎座狼向北、出了北香葉林後兜個大半圓後來到曾衝殺過、激戰過的那條林道,他來此主要是觀察地面的印痕,道旁樹木繁茂、枝椏四伸交錯如傘蓋,無風的情況下,雪會被這傘蓋接住不少,而不似平原上那般勻落一層,若近日有什麼騎隊車輛通過,在這裡最容易找到蛛絲馬跡。
觀察了一路,結果喜憂參半,喜的是從現有的情況看,野蠻異族應該還沒有到來;憂的是,鬱金香鎮的黑暗爪牙們很可能獲得了增援,暗邪那獨有的腐臭氣息,竟然經過這麼長時間都未曾散盡,增援的敵人中,怕是有真正的魔鬼存在。
尼奧雖未全猜中,卻也差的不多,來的是黑騎士法德及其屬下,其中還有位給尼奧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西風狂戰團的‘美獸’弗拉基米爾。
弗拉基米爾從尼奧那裡獲得了索爾斯城教會密室的情報後,迫不及待的帶着幾名心腹趕到索爾斯城,從卡隆珀的陵寢潛入地下殿堂。結果因爲這個舉動,弗拉基米爾幸運的躲過了‘死斑腐芽爆’,不幸的是在地下殿堂與正擺弄卡隆珀屍體的高級魔鬼瑟雷碰了個正着。
弗拉基米爾是位10級的劍士,必須說,這個職業出現在一頭維德尼斯狼人身上真的是很罕有,它至少能說明一點,弗拉基米爾的智商在他同族中,絕對是出類拔萃的。可這個世界上夠得上‘出色’這個詞的生命實在多如牛毛,其中的一部分早早隕落,便如狼人會脫髮掉毛般不可避免,弗拉基米爾也不過是其中波瀾不驚的一例。
弗拉基米爾可以一招之間打傷尼奧,反過來在瑟雷的面前悲劇性十足的也是難敵一招,‘美獸’像只被踩扁在路人鞋下的螞蟻般無聲無息隕落了,同時黑劍士弗拉基米爾誕生。
不同於黑騎士法德,弗拉基米爾並沒有將靈魂獻給黑暗,所以瑟雷以‘慾望饕餮’術放大弗拉基米爾心中的慾望,使守善鑑定、意志鑑定雙失敗的該男墮落成爲一名徹底被慾望矇蔽了心神的怪物。
這樣的心志從某種角度看,已經等同於瘋子,實力因此下跌3個等級,這種程度的懲罰已經是很驚喜的結果,如果還有什麼讓弗拉基米爾不滿意的事,那麼就要說他成爲黑劍士後,終於平凡了、平庸了,跟其他維德尼斯狼人的智商取齊了……
通過對弗拉基米爾思想的窺視,瑟雷知道了尼奧的下落、以及更多關於他的個人資料。
“這個小騙子!”當時瑟雷如此咬牙切齒的在地廳裡喊。
瑟雷是完全有權利這樣的指責的,因爲他在應對完地表的敵人重新折返地下殿堂、擺弄卡隆珀的屍體,正是爲了查探卡隆珀靈魂的去向。結果犧牲了好幾名忠誠的手下進行血祭,得到的答案是卡隆珀靈魂還停留在這個世界,某個很嚴密、且躲藏起來之後一直未做任何聯繫的特殊容器裡。
“思維晶體,是那個該死的思維晶體!”真相經過一段時間的浮華沉澱後,終於露出了水面,瑟雷還是知道了死在奧術塔區域的邪火傀儡,並且瞭解了那臺追殺機器的目標是尼奧,於是一系列的事情都融會貫通了,能被丹絲特妮看中,瑟雷還是不缺想象力的。
瑟雷想把尼奧挖出來以找到卡隆珀的魂棺,但教廷血十字審判者們外科手術式的打擊阻礙了他計劃的順利進行。在教廷強悍的戰力面前,‘身在敵後’的瑟雷也難免要忍辱負重,躲避風頭。
然後等到瑟雷派人到西風狂戰的臨時營地找人時,早已是人去樓空,活人都沒一隻。回城、東逃,瑟雷一時間也很難分辨出尼奧到底做了何種選擇。
在這個時候,潛伏的黑暗教徒再度發揮了重要作用,他們花了十幾個小時確定、並通過特殊的秘密渠道將消息送到了瑟雷手中:尼奧既不在索爾斯城,也沒有東逃。然後,又花了幾個小時,新的訊息傳回,克流柳男爵曾派遣騎士亞德里恩帶領一隊人南下圖雷斯,據說有尼奧,其生死未探明。
“法德,我會在東路沿途設下兩個補給點,你應該知道怎麼做。”瑟雷一句話,便定下了抓捕基調。不是網撈,而是餌誘。
如果後來靠兩個補給點的補給而完成東逃之旅的民衆和貴族們、知道他們是因爲一個死囚才得以活着抵達阿西亞,不曉得會做何感想。
瑟雷佈局,法德上路。帶着一票強妖悍鬼南下圖雷斯,於昨日黎明時候抵達鬱金香鎮,當時尼奧和蜜莉恩、迪夫在西崖山洞中酣睡,而埃流士則在指揮人將遺蹟物品搬上來接應的飛空艇。
“迅速完結這些破爛兒的搬運,你們已經被臨時徵用了!”法德在高頭大馬上傲然對埃流士和伊莫頓說。
邪魔、亡靈,都不過是黑暗勢力中的馬前卒,瑟雷擁有丹絲特妮賜予的象徵權柄的大劍,有絕對的權威管理厄德里特領的所有黑暗衆,而他的親信黑騎士,自然也水漲船高,一枚印信,他便成了鬱金香鎮的新主人,包括平日牛皮哄哄、以流氓痞子羣中的文化人兒自居的埃流士都表現的俯首帖耳。
花了半日時間,狼人、曼莫瑞斯家的一對兒女被營救……這些敏感的內容法德都一一瞭解了,並且有了相當程度的判斷。在埃流士言之鑿鑿的分析誤導下,法德相信,尼奧有同謀,一個約20人的戰鬥小隊在幫他。
法德倒是沒有想過這戰鬥小隊會是什麼狗屁的蒙斯托克探險隊,因爲這個季節就算腦子有病的,也不會選擇去蒙斯托克,被燉了人肉火鍋或製成風乾肉絕對是種比死還殘忍的事。法德的個人推測是,這票訓練有素、而且貌似配合也很有些職業水準的人,是曼莫瑞斯家暗養的私兵。暗中豢養私兵,這在弗瑞聯盟並不算罕有,更何況是厄德里特領這種富有的邊疆區域。
“大人,他們無處躲藏,要不要搜捕?”伊莫頓倒是挺急於表現,當天就很熱心的提出這個建議。
當時,法德瞟了伊莫頓一眼,向窗外指了指,對伊莫頓道:“去看看!”
伊莫頓迷惑不解,但還是依言走到窗邊,向外眺望。
“看到什麼?”
“呃……蒼莽天地、銀裝素裹?”真難得伊莫頓不知道從哪個吟遊詩人那裡拐來這麼兩句,還拽了下文,聽的一幫人蛋疼。
法德臉部一陣抽搐,然後很直白的道:“天寒地凍,下着大雪。這種天候,我能指望你那些只願意抱着女人和酒瓶躲在火堆旁玩樂的雜兵、去對付垂死掙扎紅了眼珠子的職業者?”
“咳咳!”伊莫頓只剩尷尬的笑。這種事沒什麼好爭辯的他那些屬下的德行,他清楚的很。
法德接着又道:“不過我能指望鬱金香鎮的民衆,他們會帶我們找到那幾只善於躲藏的兔子。”
“高明,實在是高明!”埃流士跳出來拍馬。“一羣人比一個人顯眼的多,民衆是拖累,但曼莫瑞斯家卻不能棄之於不顧,我們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慢慢鎖定這個目標,然後一網擒捕。我們甚至可以驅趕他們向東,等他們被民衆拖垮、又累又餓的時候再動手!”
法德神態小得意的點點頭,進一步補充道:“驅趕的事都不需要我們做,那些隨後到的野蠻異族,他們會做的很好。紮根!”法德向他的一個屬下勾了勾手。
紮根·皮爾歐瑟,曾經是一名演員,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比那些真正的正直者更顯正直,比那些真正的英雄更有英雄氣概。當然,前提是經過巧妙的化妝。
“你來扮演一名解救鬱金香鎮鎮民於水火的英雄,這位英雄還帶來了野蠻異族入侵的重要消息。”
紮根向前跨一步,竟然就已經入戲了!“是的大人,那些可惡的野蠻異族已經衝進了厄德里特領,它們的賤蹄子正在讓我們的家園飽受蹂躪,我恨不得與之決一死戰,用我的滿腔熱血捍衛這片土地,但是,我想到了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想到了大夥兒,爲了讓更多的同胞免除被凌辱、被撕食的噩運,我選擇了忍耐……”
埃流士和伊莫頓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位義憤填膺的男人,感覺這貨已經在瞬間被聖·亞倫附身,他的存在似乎就是爲了肩負家國重任!爲人民帶來希望!
法德很滿意的鼓了鼓掌,衝着伊莫頓微微一笑:“你的從屬裡,有沒有哪個是你看着不順眼、或需要嚴懲的?”
“……您別說,還真有!”伊莫頓雖然肉痛,卻不敢不接法德的話,他尋思着,也許借這個機會殺殺歪風邪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