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裡,畫面戛然而止,瀟湘子負手而立,背對着我說,蝗星殿下,這,就是你的前世,一個虛無飄渺,而又痛徹心扉的夢境。
我靜靜地望着這幅畫面裡面的嬉笑怒罵,人情冷暖,這就是我的前生嗎,我的前世,擁有這麼多快樂嗎?
我問瀟湘子,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瀟湘子柔和地說道,蝗星殿下,夢靈皇36年,蠻荒大陸發生了一場影響極大的戰爭,我想請問殿下,你知道是什麼戰爭嗎?
我怔怔望着瀟湘子,腦海思緒萬千,一幅幅的畫面在我腦海中穿梭,夢靈皇36年,夢靈皇36年……我記得夢靈皇37年,是雪笀帝國和龍族聯軍攻打幻辰帝國,最後結果是兩敗俱傷,夢靈皇后,也就是我娘,被送到雪笀帝國軟禁,而雪笀帝國則送來一位被遺棄的皇子,這位皇子,我卻不知道是誰。
而龍族被四蟠蛇蜃封印在龍之沼澤地,永世不得離開水晶球光澤覆蓋的地方,否則靈力將退化,一直退化到連蠅蟲都對付不了的地步。
但是夢靈皇36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的慧根開始疼痛,恍惚中,血一樣的畫面衝撞着我的記憶,我痛苦得彎下了腰。
瀟湘子的右手縈繞着白光,在我太陽穴上輕輕地安撫,一瞬間,我疼痛盡消。
我平靜地望着瀟湘子,緩緩說道,我不知道。瀟湘子雙手按着我的肩膀,慢慢地說着一件令我瞠目結舌的故事……
夢靈皇36年六月,幻辰帝國蟲族、雪笀帝國雪人族、龍之沼澤地龍族三族聯軍侵略樓煩城。
三族首領分別是幻辰帝國的夢靈皇離殤,雪笀帝國的帝皇亂世休斯,龍族老龍皇無鱗,分別由空中,陸地,水路三路進攻,密謀三年,一夜之間拿下樓煩城,城中居民均被暗殺,占城王盧修斯不肯被俘受辱,城破之日於城門口自殺。三族瓜分了樓煩城。
奇怪的是,城破之日,屠龍獵戶樓桓一家不知去向,龍族搜遍全城及周邊地區均無蹤跡,上報該戶失蹤,列入甲級危險人物名單。
幾個月後,樓煩城北邊附屬國揭竿起義,義軍勢如破竹,連奪北邊險要關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平復北方,大有重奪樓煩城的趨勢。
在這時候,因爲分贓不均而相互攻訐的、險些分裂的三族聯盟重新結盟,一致盡力聚殲義軍。
義軍事先得到消息,派出小股部隊到處輪番騷擾盟軍,一旦盟軍大部隊到來就連夜撤退。
最終,幻辰帝國首先和其餘兩國決裂,獨自撤出了樓煩城。失去了蟲族大軍的斥候間諜的情報,而且等不來遠隔兩地的本族援兵,兩族於夢靈皇37年狼狽逃出樓煩城,從此樓煩城又回到樓煩人民的手中。
而與相愛的人分別,隱藏在夢靈皇身邊,將情報源源不斷地送到義軍手上的,就是被夢靈皇假裝被“擄”走的蝶夢,就是你娘,後來的夢靈皇后,顏淚。
而義軍的首領,正是當年那個擁有傳說中神獸金變烈焰龍的平南大將軍,樓蘭!
蝶夢被擄走之前已有了身孕,之後生下一個男孩,就是你哥,蠱跡。而你,就是夢靈皇和蝶夢的兒子,蝗星。
後來樓蘭毅然摒棄在樓煩城的平南大將軍身份,隻身穿越沙漠,歷盡苦難來到幻辰帝國的都城蘭破城,完成你父皇離殤提出的一系列艱難考驗。
你父皇心裡有愧,有又有言在先,不能失信於人,眼睜睜地看着你娘和樓蘭攜手走出靈鰭宮,去了雪笀帝國。其實他們想回去自己的國家樓煩國,但是占城王盧修斯的孫子龍圖已經對樓蘭頗爲忌憚,這也難怪,自古功高蓋世的大臣不見疑於主上的寥寥無幾。
而攘西大將軍柴達和他兒子柴破戶,早在城破之日兇險無比的巷戰中爲國捐軀。
柴破戶經歷三生石輪迴後的後世就是雪笀國帝皇亂世休斯的孫子槍神比達,一生下來就有着無可比擬的征服欲,在一場政變中殺死大皇伯穆宗南,掌握皇位,聯合龍族夾攻幻辰帝國。那個時候,他才一歲,被譽爲史上無匹的神童槍神……之後的一切事情,相信你都已經知道了吧,我的皇子。
我漠然地聽着這一切。我的心口默默地滴血,我曾經引以爲傲的父皇,我曾經賴在懷抱裡的哥,我朝思夜想的孃親,我萬分愧疚的洛辰,都化爲泡影,消失在靈魂的荒野。
我想起剛纔在蜃影上看到的畫面:一位將軍披着血染的徵袍,騎着烈焰龍,左手揮舞着寶劍,發狂着砍殺着敵人,只是不時低頭望着懷抱,眼中出現了少見的溫柔。我聽到一聲脆亮的嬰啼,然後畫面就消失不見。
原來,這裡是哥殘留在我記憶裡的夢境。這個孩子,就是我哥,幻辰帝國最優秀的皇子,蠱跡。沒有之一。那位披着徵袍奮力殺敵的將軍,就是哥的父親,樓蘭。
我想起哥對父皇刻骨的仇恨,這一切的一切,在冥冥的天意中早有註定。
我不怪哥,那是他的宿命;我不怪父皇,那是他的年輕時張揚過的理想;我不怪孃親,那是她付出愛情來換回的復國……那些在我生命中轉瞬即逝的人兒,原來都是一朵朵美麗得無比嬌豔的靈花,只綻放一秒鐘,就化作劇毒無比的毒藥。一瞬間的歡愉,就要付出一世的痛苦。
我想起洛辰淡藍色的瞳孔,那個近乎天空般的青春無邪的孩子,那個爲了復仇而將靈魂賣給蜮魅的孩子,那個一意孤行的修行者,那個悲傷憤怒的孩子,那個爲了愛而傷害愛的孩子,那個手忙腳亂地爲我止血的孩子,那個妖變的血色慢慢褪盡的瞳孔,那個爲了我而讓時光的沙漏倒流的孩子,那個喚醒了我卻沉睡下去的孩子,我最最親愛的弟弟,我的洛辰,你的一對天翼,帶你去了何方?
我想起剛纔在蜃影裡看到一人一馬在沙漠上踽踽獨行的景象,那個桀驁不馴的男人,那個頭也不回,不顧一切地來牽走顏淚,也就是蝶夢,的男人,樓蘭,多麼像哥,蠱跡。情之所繫,哥所以費盡艱辛,咒殺父皇,偷盜水晶球,一脈相承的執着和灑脫。
我的眼淚在我眼眶裡打轉,我輕輕地問瀟湘子,請問,我的孃親,現在在何方。
瀟湘子俊美的臉龐開始慢慢地蒼老,皺紋如蠕動的蠱蟲一樣爬滿他的臉頰。滿頭的青絲,一瞬間化爲無窮的白髮。
他手腳哆嗦地搖着扇子,沙啞地說道,蝗星,蝗星,我的皇子,你所住的靈鰭宮,你身邊的人,你的祖國幻辰帝國,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經化爲幻境,是我窮盡一生的靈力所凝成的海市蜃樓。
這一千年來,我冷眼旁觀着這一切,看着身邊的親人、朋友一個個地離我而去,我感到倦了。蝗星,請你把這個夢境延續下去,去尋找你娘,去尋找沙漏神殿,尋找你父皇,你哥的靈魂,尋找爲了你而扭轉了時空的洛辰,尋找一切悲傷而又幸福的過往。
誓將,付出你的全部,只爲了換回一個結局,一個,很美好很美好的結局……
瀟湘子蒼老的容顏在風中慢慢凋殘,一朵朵靈花從他身體裡飄出來,籠蓋了我的世界。
血紅的月亮消失了,代之以漫天的星星,一朦一亮,如同浮沉的人生。
我攤開手掌,一朵殘破的靈花在低低地喘息着,卻奮力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我緊緊地握緊手掌,靈花散濺,只握到我自己的手掌,我感到曾經失卻的力量在我手中捲土重來。
我頭也不回,毅然而決然地向西方走去。
爲什麼我能夠如此容易地辨別西方?
是因爲,火紅的太陽正從我背後冉冉升起,光明照耀了半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