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很討厭她，直到某天半夜聽到電話裡一個陌生人說，讓陸夕的家人前去認屍。從那時起，我就天天夢見她，然後沒辦法睡覺。多麼奇怪，過去我從來不和她談心，等她不在了，我又忍不住想要把每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她，拿來和她分享。”
方晨閉上眼睛，聲音漸漸沉下去。她敘述得很混亂，完全陷入了一種迷茫又困惑的狀態，又或許是從來找不到釋放的缺口，如今終於一下子說出來，以至於連條理都沒來得及理清。
“我想念她，後悔以前自己的任性，甚至只要一想到曾經那樣暗暗嫉妒過她，就會覺得不安心，十分不安心。陳醫生，你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麼樣子的，其實就連我自己都快要記不清了，就好像我從一生下來就是現在這樣，認真讀書，努力和老師同學搞好關係，什麼都不用父母操心，是他們眼中的驕傲。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我被陸夕附體了？陳醫生，你相不相信有鬼魂？因爲現在這樣子，分明就不是我自己……”
在那之後，方晨和陳澤如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直到方晨的心態漸漸開朗，不再來醫院，但還是會和陳澤如保持聯繫。
“怎麼？最近又睡不好了？”陳澤如在另一張沙發裡坐下來，隨性的口吻就如同在對待一個十分熟稔的老朋友。
“我這次不是來做心理諮詢的。聽說你們醫院每年都會捐一筆款項給慈恩孤兒院，對嗎？”
“是有這麼一回事。”
“慈恩的院長和我也算認識，前陣子去看望她的時候，她希望我能幫忙找個熟悉的心理醫生，給那裡的小朋友們做些簡單的心理指導。”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這差事我倒是很願意做，那麼就挑個空閒的日子，我們一起先去見見院長。”
慈恩孤兒院座落在市北郊，是由一座荒廢了的民國初期的府邸改建的，經過修葺翻新之後，這棟四層高的小樓便成了那些被遺棄的小孩子的家。
張院長見她們來了很是高興，熱情地拉着陳澤如坐下說話，順便介紹情況。
方晨先是陪着坐了一會兒，然後便自己走到外面的院子裡。
小朋友們都在上課，她熟門熟路地逛了一圈，在小樓後面的空地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方晨走過去，輕輕一拍那人的肩膀，對方像是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來，待看清是她，不由得直起腰笑道：“方晨姐，你怎麼也來了？”
“靳偉，今天是週六，學校不用補課？”
名叫靳偉的大男生擡起拿着錘子的胳膊隨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特意請了半天假，上次來的時候聽張院長說好多東西壞了，所以我過來幫幫忙。”
方晨俯身撿了個釘子遞給他，“快期末考了吧？明年就該高考了，準備考哪所大學，想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