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山西崩

銅山西崩

皇后突然薨逝,衆人聽說的原因是急病卒,只爲極少數人知的原因是吞生金,但是最終被公認的原因是抑鬱與絕望。她朝中無外戚,族內無高官,二子一已被貶謫,一將被驅逐,在皇帝半世曖昧態度的縱容之下,三十載若幻若真的太后夢一朝粉碎,一個女人無法承受也在情理之中。青史上也未嘗沒有過類比,衆人自然會想起如漢武皇后衛氏者。

當然還有更少數的人以爲的原因,是與陰謀和一個母親的犧牲有關,這則屬於暗室之論了。一般臣民尚不可懷據這等悖逆心思,何況懷據者還是逝者禮法上的嫡長子。

不論何種,這出人意料,突如其來的國喪,徹底打破了之前前線,朝廷,皇帝,儲君,重臣,親藩幾方牽絲映帶的微妙平衡。在衆人說出“失衡”二字之前,政局已經突兀而徹底的失衡。

對於趙王定楷而言,因爲國母喪,嫡母喪,生母喪,婚姻去國之事自然一時片刻無從談起。三日下旨命禮部考訂皇后喪服之制,各宮和在京文武官員給發白布制喪服的同時,令太子在內臣子們無比頭痛的問題之一,便是究竟要不要召回蜀王和廣川郡王。

禮部官員負責引經據典,言援照本朝之前有過的成例,在外親王可返京奔喪,但不至百日便必須返回,直到大祥前再回京參與。於是這便又引發了兩派言論,一派言可返二字,說明也可不返,蜀王有足疾,封地且遠,他不必必返。廣川郡王雖是皇后長子,但因罪去國,也當永不返京纔是正論。況京內嫡長有儲君,親子有趙王,足可以主持喪儀。一派則言本朝以孝治國,以禮立國,廣川郡王去國時並無明旨意令其永不迴歸,既然也是國母喪,嫡母喪,親母喪,他不回京參加喪儀,則天家行事,何以爲天下臣民典範。

因爲國喪,皇帝下令輟朝五日。羣臣們沒有當面爭辯的機會,只得各自先將喪服預備好,等待旨意後再相機行事。

定權再度私會詹府主簿許昌平,也是在皇帝下旨輟朝的初三日的午後。國母有喪,按照本朝禮制,作爲皇太子應服齊衰,但是由於禮部尚未定大行皇后喪儀,皇帝亦尚無明旨,定權不過更換了淺淡服色與白色冠,且面上殊無悽色。命人徑自將許昌平引至書房內,自己先坐了,擺手道:“主簿免禮,坐。”許昌平便也不行大禮,向他一揖,也坐了下來。定權打量了片刻許昌平的打扮,問道:“主簿的喪服制好了?國有殤,主簿神色如許尋常,不知人言可畏否?”許昌平道:“當慟哭時臣自會慟哭,只是眼下既沒有哭的工夫,也沒有那份心思。殿下召臣前來,可有令旨?”定權道:“就是主簿說的話,哭的工夫都沒有了。明日始在京文武皆要素服行禮,從明日至此後百日內,我怕都片刻不得閒。不過我懷疑,我能用的時間還有百日否?”

許昌平起身,雙手推開定權書房閣門和幾頁朱窗,環視門外窗外皆無一人,方低聲問道:“殿下的意思是?”定權道:“我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做到這個地步。”許昌平點頭道:“大行皇后無外戚,近年既失愛於陛下,只怕她能夠做的也只有如此了。如是,非但趙藩不得行,齊藩亦得返。齊藩返,二十四京衛中有七衛是他故舊,而邊城現在是在朝廷手中還是在親藩手中,也難早結論。”定權搖頭道:“連自己的生身母親都可捨棄,定是不喪身家不肯罷休了。是我打亂他們的謀畫,他們這也是故意在逼迫我,我此時輕率浮躁,正投了他們的羅網。我斷不能妄動,也請主簿不要妄動。”許昌平沉吟道:“他需顧忌的方面確是比殿下要少得多,可是他能動用的方面也比殿下要少得多。”定權嘆氣道:“你坐下,聽我說——齊藩我是絕不會讓他回來的,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事態惡化到那一步。但我今日叫你來,不爲這事,而是有句話要囑託你聽。”

許昌平依言坐定,道:“殿下請講。”定權擡頭看他良久,方開口道:“哥哥,活下去。”許昌平瞠目結舌半日,忽然撩袍跪倒道:“殿下何做此驚怖語?”定權神色陰鬱,道:“我寧肯是自己多慮,只是你也看到了,我的對手甚至連無賴都不是,既是禽獸,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我打發他之藩,其實是放了他一馬,他肯領命,仍舊是太平富貴親王。他偏偏不願意,他要做亡命徒,能做亡命徒,可我不能,這是我一開局就輸了他的地方。我現在的擔憂是,我固然是打亂了他的謀畫,或者也正是促使了他的謀畫,萬一此事牽扯到了主簿的身上……”許昌平叩首道:“果至於此,臣請殿下放心。”半晌後方低語道:“殿下知道,那東西放在何處。”定權搖頭道:“我正是怕你做如此想,所以明知今日大概宮中已有親藩甚或陛下的眼目,還是要你涉險前來。就是要囑咐你,我不希望張陸正的事情再重演一次,也不需要它再重演一次。你聽好,記下了——無論事情鬧到何種田地,你設法救過我,我亦會設法救你。”他看着許昌平亦已大異於五年前的面龐,重複道:“所以,要活下去。”

許昌平垂頭沉默,良久方道:“殿下的話,臣記住了,但是臣還有句老生常談的話,也請殿下牢記。”定權道:“你說。”許昌平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定權道:“主簿也以爲,我是個軟弱的君主?”許昌平道:“殿下待人,有時太過仁慈。”定權失神一笑,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如果這份仁慈是給主簿的,主簿還會這麼說麼?”

這是一句極尋常的問話,許昌平卻一怔,方低聲回答道:“臣不需要。臣只希望,殿下時至必行。”

晚膳後,皇太子請求陛見皇帝,未言明爲公事爲私事。皇帝也沒有藉故阻礙,就在寢宮康寧殿的側殿召見了太子。定權行禮起身,見皇帝身上所着也是淺淡服色,只是未易冠,神情舉止之間,亦未現十分傷感,索性將預備的幾句告慰官話盡數壓下。

父子二人相對無語,雖是太子主動求見,卻並未主動言談。良久後還是皇帝先開口問道:“你的齊衰制好了沒有?”定權方答道:“今日已送至臣處。”皇帝道:“爲何不服?”定權道:“大行皇后喪禮未定,既定臣自會穿戴。”皇帝又倚案靜靜看他許久,微微點頭道:“是麼,是喪禮未定,還是你真正想服的,不是齊衰,而是斬衰?”

一語既出,滿殿人皆驚惶失措。定權卻未顯太過驚恐,緩緩屈身跪地,回答道:“陛下的話,臣不明白。”皇帝道:“何乃太謙,你如此聰明人,怎會聽不懂?”定權雙目廉垂,道:“臣不敢欺君,陛下的話,臣正是聽懂了,所以纔不明白。”皇帝道:“那朕不妨給你個明白,有人告訴朕,說詹事府內,有個掌文書的主簿,是姓什麼的來着?”定權道:“言午許,名昌平,字安度。”皇帝道:“對,就是這麼個名字,也是今天中午去東宮見過你的那個人。”定權擡頭挑眉望了侍立一旁的陳瑾一眼,陳瑾偷顧皇帝,低下了頭去。皇帝未加理會,接着說道:“有人密告,說他有行走串聯京衛的行徑,而且並非一時一日。你知道這話說出來,是什麼罪名麼?”定權點頭道:“果然以文臣結交武將,還是京衛,這是有謀反的嫌疑。只是,他不過是個從七品的主簿,在詹府內主文移,他串聯京衛何益於已,何用於己,必是受人指示。詹府是臣的詹府,這也就是說,是臣有謀反的嫌疑。”皇帝道:“可是你好像並不驚訝,也並不害怕。”定權輕輕一笑,將雙肘平放落地面,道:“臣不是已經俯首屈膝在陛下足下了麼,如果還有比這更誠惶誠恐的姿態,臣也願做願爲。至於學婦人女子涕泣分解,賭誓求告,臣今時今日固不屑,陛下難道就會輕信嗎?”皇帝蹙眉道:“你究竟想說什麼。”定權額頭觸地,道:“臣謝陛下告知,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皇帝面上微現不耐煩,手指輪流煩躁地敲了敲幾面,道:“此事偏發在此時,朕還在猶豫。但是你來之前,朕已經下令緝捕了。你放心,僅他一人,別無牽涉。”定權道:“如此最好不過。非常時期,牽涉無益。”皇帝一笑道:“看來今日你的話還長,不是鐵打的膝蓋,就站起來說罷。”定權扶膝起身,道:“謝陛下。”

皇帝道:“朕說過,朕喜歡你這麼說話,看來這話你是記住了。”定權笑道:“陛下說過的話,臣不敢不都記住。譬如這句——陛下說陛下與臣若只是父子,或只是君臣,許多事情,根本就不會有這麼麻煩。當今的局面,原本就已經夠麻煩了,何必再添加上一重?”皇帝道:“朕似乎是說過,記不太清楚了。”定權道:“靖寧二年九月廿四日夜,就在此地。”

皇帝略作回憶,問道:“是麼,那麼你是怎麼想?”定權道:“當時臣年少,所以心中有些疑惑,不怕陛下恥笑,還有些難過。然而今日反思,方知陛下所道,是至理之言。陛下當日對臣說,只論父子,不說君臣,所以有很多事在那日都得釐解清晰。陛下若不介意,今夜臣可否請旨,陛下與臣,只論君臣,不言父子?”皇帝冷笑頷首道:“你既不介意,朕又有何可介意?”

定權輕輕點頭道:“臣今夜來,是請求陛下旨意,勿令廣川郡返京奔喪。另,大行皇后禫祭後,再擇日令趙王婚姻之藩。”皇帝擡起二指,疲憊的捏了捏四白,問道:“你自己聽得見現在在和朕要求什麼麼?”定權道:“臣知道,臣以人子身份這樣和父親說話,是不孝不敬的罪狀,以手足的身份這樣議論兄弟,是不悌不友的惡行。只是臣適才說過了,今夜與陛下只論君臣。此言是皇太子向皇帝陛下的進言,請陛下斟酌三思。”皇帝道:“既然是君臣,那麼規矩你懂,這算是引論,你接着闡述,朕聽着。”定權點點足下地面道:“就在上月,陛下與臣在此處鬥茶。其間臣問陛下,小顧出關,臣算是明目張膽插手了軍事,有事發之日,陛下可能護臣周全。”座中皇帝並不說話,定權接着說道:“如今小顧既已出關,爲其父也好爲自家也好,無需督促,他定會全力以赴。陛下不必憂心,臣也不憂心。”皇帝哼了一聲,道:“你考慮得很周全。”定權笑笑,道:“臣正是沒有考慮周全,如此輕易授人以柄,用陛下的話說,臣與人鬥,在這一步便已經輸了。陛下信否,三日後重開朝會時,彈劾臣的奏章會將杜相的中書省淹掉。”皇帝反問道:“所以說,你後悔了?”定權搖頭道:“臣無悔。臣既爲儲君,不會以身損國。只是臣雖愚昧,眼前之事,未來之事,大概也能預知一二。臣這幾年辦事,固是得罪了不少君子,今夜一過,只怕臣的罪名便不止是預庶政預大政了。大約大行皇后崩卒,在他們看來,臣也是要負責的。——不,不論臣需不需要負責,古往今來,儲副以養德養孝爲主務,引發了這種議論,本身就已是大罪。何況東宮衙署的人還被拘禁,這樣的罪名,陛下就是想保臣安然,怕也是力不從心罷?”

座上的皇帝低垂着眼簾,以略爲怪異的神情看着太子,不置可否。定權仰首道:“或者應該先問,陛下有心保臣安然否?”皇帝嘴角微微一勾,道:“朕想先聽你的看法。”定權提起袍擺,再度跪倒道:“外有戰事未息,內有國家大喪,去冬無雪,今春無雨,四海有饑饉之虞。當此非常之時,朝廷傾頹則必地方傾頹,中央動盪則必國本動盪。臣今日伏乞陛下,非求父親保兒平安,是求陛下庇佑國家之儲君,庇佑國家之社稷。”

皇帝沉默良久,起身緩緩踱到定權身邊,顏色淺淡的御衣袍擺觸到了定權的鼻尖上,陰沉苦澀的香氣暗襲,不是薰衣香,是浸染入衣料每根經緯的藥香。定權渾身一陣戰慄,突然領悟自己的弟弟是佔領了一個多麼好的時機,而這個時機對自己來說是何等的不適宜。——皇帝的痼疾是一重病,皇帝的衰老也是一重病,一個病中的君王,會比尋常更加在意掌控權力,也會比尋常更加畏懼喪失權力。對於他和他這樣地位的人來說,喪權與死亡等同。

皇帝蒼老的冷笑聲音如藥氣凜冽,從離定權很近的頭頂壓下:“我給你取名叫權,不會比你更不知輕重。怎麼爲君父,尚輪不到你來教導我。不過既然你這麼擔心,朕可以給你一句實話——朕並不打算讓廣川郡王回來。五年前他不是你的對手,今日他更加不是,時局又太亂,於朝廷於他皆無好處。他母親已經不在了,朕眼睛還看得到的時候,總還是要保全他一條性命,叫他在那窮鄉僻壤多活兩年。”

這語氣這姿勢都太過熟悉,一人之下萬萬人上的皇太子蕭定權胸臆間掠過一陣噁心後,恍惚憶起,五年前,就是這個時辰,就在這個地方,甚或就是在這塊水磨金磚上,挾着天子不動聲色的刻薄冷酷的沉重撻伐,如疾風暴雨一樣落上了肩頭,落上了脊背,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骨骼不痛到。今夜即如當夜,抑或,其實自己從來就沒有移動過位置?他伏地的雙手,伸出一根手指,帶着舊日傷痕的指甲在天子足下,扣入了金磚的縫隙。

衣裾,藥氣和天音終於漸漸遠離:“你今晚懷據的這份心思,這樣和你的父親說話,不用等那羣尖腐書生攻訐,你的父親直接可以傳家法來,就在這裡打死你,你相信不相信,明日他們一句冤枉都替你喊不出來?不過既然你已經說過了,朕不得不承認,作爲儲君,作爲朕的一個臣子,你說的沒有太大的錯處。”

定權聲音低沉:“謝陛下。”

皇帝道:“還有,你也不必以爲朕徹底昏愚,朕不管詰告者是不是你的兄弟,如果他今日說你別的事情,朕會治他的罪,且會嚴辦,但絕不會牽涉你;唯有此事,朕寧肯你受些委屈,讓小人得點便宜。朕不會放廣川郡回來攪你的局,但是那個小臣和你是什麼關係,朕也不會因爲你這些話就不去查訪。假如查訪得此事果然是真,也果然與你有牽涉,你是朕的兒子也罷,你是朕的太子也罷,朕無力護你,也無心護你。”

定權擡起頭來,目光有些飄忽,也有些嫌惡,蹙眉問道:“爲什麼?——臣是問,天子聖哲,權衡輕重,爲什麼定要厚此薄彼?”

皇帝冷笑道:“既然你喜歡和朕玩這樣的把戲,就不要指責朕偏心。當然,朕也可以用你這套把戲來告訴你答案——因爲他只是朕的親臣,而你,是朕的權臣。”

定權半晌無言,忽自嘲一笑道:“臣謝陛下教誨。”

皇帝道:“還有,從今日起,部裡的事務就先放下吧。日後進出你延祚宮門,也最好先知會朕一聲。瓜李嫌疑,要知道避諱。”

定權問道:“陛下是擔心我揹着這嫌疑,會借國家的事務謀私?”

皇帝道:“朕也不會這樣小看你,朕是擔心你揹着這嫌疑,無心辦事。況且,大行皇后的喪儀,明日禮部便會擬出章程,你是皇太子,儀式上需要你主持的場面不少,你雖然年輕,可也分-身乏術吧。是朕失德,方使乾坤倒懸,但是關起門來我們稱君臣,打開門來,在天下人面前,我們還得做父子。收拾起你這副毫無心肝的樣子,在大行皇后的喪儀上,朕希望你在天下面前,能做出個孝子的典範——畢竟,這纔是你儲君最重要的職責。”

定權垂首,平淡答道:“臣遵旨,臣會如陛下所願。”

皇帝擺手道:“你退下吧。”

看着定權背影遠去,皇帝方一落座,突兀的便是忍不住一陣急促的咳喘。陳瑾慌忙命人取出配伍好的藥丸,用溫水爲皇帝送服,兩手亦不住在皇帝背心上揉擦。

皇帝終於平靜下來,拭了一把眼角咳出的碎淚,看看陳瑾通紅的雙眼,笑道:“你倒是有情有義,比朕的幾個兒子都強些。”

陳瑾擦擦眼睛,哽咽道:“娘娘在日待臣不薄,今舊主去了,臣連滴眼淚不敢掉,來世還可企托胎人身麼?”

皇帝一笑道:“舊主去了,不是還有新主麼?”

陳瑾愣住,方欲下跪,皇帝已經制止道:“不要裝模做樣,朕看了心煩。只是朕身邊剩下,可以說話的,大概只剩你們幾個水火不容的冤家對頭了。朕這話不避諱你,也不怕你傳遞給你的新主。”

陳瑾的膝蓋終於一彎,叩頭道:“陛下,臣不敢。”

皇帝嘆了口氣,道:“這不是什麼要緊話。——你以爲朕今晚這樣,是教太子氣的麼?不對,不是。從他小的時候,你們就一直在朕的耳邊嘮叨,說他像他舅舅,聽多了,朕也就這麼信了。直到今天,朕才發覺,他居然是朕的兒子裡面最像朕的。”

皇帝閉上了眼睛,頭向椅後仰過去,仰過去,自語道:“爲什麼,要到了這個地步才發現?”

丹青之信金甌流光繩直規圓歲暮陰陽錦瑟華年歲暮陰陽錦瑟華年念吾一身西窗夜話荊王無夢亢龍有悔百歲有涯三邊曙色金甌流光萬壽無疆襄公之仁玉燕投懷半面檀郎常棣之花雪滿梁園所剩沾衣樹猶如此夜雨對牀會當絕頂草滿囹圄樹猶如此夢斷藍橋竹報平安終朝采綠白璧瑕瓋萬壽無疆逆風執炬十年樹木不謝不怨舍內青州靡不有初微君之故雪滿梁園夜雨對牀荊王無夢微君之故幾頑不絕茶墨俱香謝堂燕子露欺羅紈林無靜樹歲暮陰陽婢爲夫人玉燕投懷胡爲不歸百歲有涯林無靜樹會當絕頂微君之故繩直規圓已向季春紗籠中人百歲有涯覺有八徵終朝采綠慘綠少年言照相思金甌流光急景凋年千峰翠色君臣父子繩直規圓所剩沾衣豈曰無衣莫問當年會當絕頂靑眼白雲婢爲夫人十年樹木拂簾墜茵盛筵難再亢龍有悔夜雨對牀草滿囹圄西窗夜話金甌流光歲暮陰陽白龍魚服盛筵難再常棣之花恩斯勤斯錦瑟華年澧浦遺佩槥車相望微君之故急景凋年樹猶如此蓼蓼者莪林無靜樹青冥風霜林無靜樹天淚人淚襄公之仁已向季春荊王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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