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琴娘
“客官，琴娘帶到了，她的琴藝冠絕蘇州，就連教坊司偶爾都會請她過去做琴藝教習。”
範卓遠喝着酒笑道：“我知道，總結起來就是很貴。”
小二愣住，琴娘噗嗤一笑，說道：“這位大俠，小女子奏琴，從不會先說價格，而是演奏一曲之後，再由客官來定值多少錢。”
範卓遠擡起頭，偏轉過來說道：“若是有些無賴，聽完以後卻覺一文不值，姑娘又如何自處？”
琴娘道：“那麼這麼說的人，要麼是真的手中拮据，又心中煩悶，小女子以琴相娛，紓解其心中鬱悶，縱然不得一文，卻也終可解人一時抑鬱。
人的心情舒暢了，再要做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情時，就不會因爲一些不該發生的意外而出錯，這樣下去他的生活總能越來越好的。
若是還記得琴娘，下次再請我演奏時，就總會給予幾文以示感激。”
範卓遠對這個奇特的女人感到十分意外，“我有些知道爲什麼方纔大堂內的食客對你爲什麼會有一種獨特的尊重，你比我想象的更加真誠，世人多虛妄，而真誠難得，偶然遇之，自不忍相傷。”
“大俠謬讚了……”
琴娘說着，便走到一旁，席地而坐，置琴膝上。
琴娘道：“此曲無名，因客而奏。”
而後在最初的兩天不適過後，他才知道盲人的世界裡，沒有光明與黑暗，甚至根本不存在“看”這個概念。
這裡有着類似會員一般的制度，非是熟客不得入門，若想要進入遊玩，需得交納十兩銀子作爲貴賓憑證。
“不同的客人聽來的曲調是不同的？可三言兩語間，姑娘又如何知曉客人想聽何種曲子。”
“我自記事開始就從來沒有看見過任何色彩，我的世界亦要比常人少了些東西。
說着背起用布包裹的屠龍刀，拄着竹杖向外而去。
勞煩姑娘辛苦一下午，瞎子的精神從未有過如此充沛，小二，你上些吃食給這位姑娘，賬記在瞎子頭上。”
他聽琴娘奏了一下午的曲，期間不知不覺睡着了，直到店小二找了進來。
但老天爺是公平的，所以總會在其他地方給予一些彌補，小女子的聽覺、知覺都要比一般人靈敏一些。
範卓遠道：“姑娘琴藝俱佳，瞎子今夜有要事去做，勞煩姑娘爲我撫琴半日，這十兩銀子就是謝禮。”
硬要形容他們所見的，大約就是用手矇住一隻眼睛，兩隻眼睛在睜開的情況下，被矇住的那隻眼睛所感受到的，勉強與盲人的黑暗比較接近。
小二見狀也知機的關上了門。
琴音撫動，音波流轉，卻是範卓遠從未聽過的任何一種曲子，它不存在於樂府之上，似是琴娘獨創而成。
範卓遠心下一動，又微感同情，盲人的世界是怎樣的？
在自剜雙目以前，範卓遠認爲了不起便是漆黑一片，他並不怕黑。
“呵呵，可小女子是先天的盲人。”
範卓遠撐起身子，琴娘仍在一側，問道：“大俠也是去找百曉生詢問問題的嗎？”
“有些疑難問題找不到答案，且看此人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樣吧。
琴娘笑道：“這事人人都知道啊。”
琴娘嘴角微翹，“每一個客人都不清楚他真正想聽的曲子的，唯有在言語間表露出的種種情緒，爲小女子所查知，故而因客而奏。”
範卓遠十分驚訝，“姑娘卻將你吃飯的本事都告知給了我。”
範卓遠頗爲詫異，“三言兩語你就能知道客人內心蘊藏的情緒？我聞姑娘行走說話，似乎並不會任何武功。”
十兩銀子交出，哪怕範卓遠是個瞎子，也有兩名穿着極其涼快的女郎分左右攙扶住他，柔言軟語聽得人全身酥軟。
“小女子自出生以來就目不視物，從未知曉過世間顏色繽紛華麗，知曉太陽和月亮都是圓的，一個熾烈刺眼，一個明亮柔和，知曉星河璀璨縱貫南北，牛郎織女鵲橋相會。
每一聲每一弦，似乎都扣入範卓遠內心，既述說着上一個世界的縱橫崢嶸，又勾勒出原初世界的詭譎變換，直到如今這個世界的雄心待發等等。
大俠雙目雖盲，可至少還曾見過，知道過，所以即便失明，也還能想象，這一點小女子卻也只有羨慕的份。”
範卓遠擡起頭來，“曲子很好，叫什麼？”
大俠聽曲時，細微的呼吸節奏變化，身體的抖動，飲酒的頻率，都會在下意識間展露你的內心變化。
“客官，已入酉時一刻，這個……您不是要去明堂窩找百曉生嗎？此時他已去了明堂窩。”
“嗯？”
“嗯，我跟姑娘不一樣，江湖人喜歡廝殺爭鬥，瞎了眼睛很正常。”
初聽之下，音律平靜，而後漸而激烈，跟着節奏又變，舒緩之中暗藏起伏。
離開十方客集酒店，轉個彎行走十餘步便來到了聞名蘇州的最大賭坊明堂窩。
範卓遠拱了拱手，旋即想到對方跟自己一樣什麼都看不見，又放了下來。
琴中韻律便隨之而動，就可應時跟得上客人的情緒變化，從而引起共鳴。”
引導得他情緒跌宕起伏，陷入種種回憶與對未來的深思之中，而後琴音再又變得婉轉而柔和，似有一隻手在撫平他的內心動盪，漸漸安寧。
此女如此琴藝，哪怕真有無賴惡意欺凌，聽過她的曲子後，也很難不放下惡意，或許這就是這位弱女子能在殘酷的世間生存下來的唯一憑藉吧。
一曲奏畢，餘音嫋嫋，深切讓範卓遠理解到最好的曲子不一定是在彈奏演奏者自身的情緒，而是引起聽者的情緒共鳴。
琴娘詫異道：“大俠也是盲人嗎？”
可也只是知曉而已，從不知真正的太陽月亮星河，它們的璀璨明亮，輝煌浪漫，究竟具體是怎樣，也從未有人能以言語形容與我聽。
範卓遠也不客氣，一手摟住一個女子腰肢，這就是所謂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嘻嘻嘻，客官第一次來我們明堂窩，卻想玩些什麼呢？”
範卓遠哈哈笑道：“江湖百曉生玩什麼，我就玩什麼。”
兩位女子對視一眼，已經有所明瞭，其中一人說道：“今夜已有五個人在等着幫百大爺出賭資啦，就連七星樓樓主秦百川也在作陪，似有事相求，可百大爺今夜手氣極佳，逢賭必贏，客官可能求不到他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