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道坡度並不陡峭的長雪坡上,百餘名日軍士兵和接近兩百名的土匪分散開,幾乎覆蓋了整個山坡,像螞蟻一樣推向上方,雙方的火力不斷交錯,赤紅色的子彈在空中快速飛過,宛若一道道火線,哧哧啪啪的聲浪連綿不絕,雪塊不斷在子彈的激射中爆開。
日軍和土匪試圖用三倍於對手的火力去壓制馬幫的射擊,事實卻完全超脫了他們的預估,當他們陸續靠近馬幫的戰壕,相距不過百米距離時,不等他們發起衝鋒,宋彪就將兩挺備用機槍同時用上,狠狠地同時掃射,狠狠的壓制住了他們。
不時飛過的子彈帶着尖銳的嘯聲,它們能夠命中對手的概率極低,只有機槍纔有殺死敵人的機會,依靠幾十發彈藥,甚至是幾百發彈藥在一瞬間橫掃而過。
在這嘈雜的槍林彈雨中,宋彪使用零五微聲衝鋒槍在戰線上橫掃千軍,根本不在乎子彈的消耗速度,瘋狂的掃射所有靠近戰壕的敵軍,並且不時的壓制對手的機槍點,僅僅是在那挺哈奇開斯機槍周邊,日軍就丟棄了十幾名士兵的生命。
大概是對自己的瀉藥太有信心,劉銅炮終於犯了錯,猛然帶着數十名土匪一路衝上馬幫的陣線,距離也不過數十米遠,直到這時,張亞虎將機槍和霰彈槍同時打響,噠噠噠噠的一陣狂掃中又是一陣砰砰的悶響聲中,幾十名土匪倒了一半,劉銅炮也被霰彈擊中,滿身是血的到處翻滾。
每一場戰鬥都是無數個僵持瞬間的彙總。
日軍士兵損失了第一批前排進攻部隊,又沒有組織起防禦工事後,他們開始和土匪聚集在同一片依稀的樹林裡,換一個方向重新組織滲透攻擊,但每一次都被陣射的槍聲打斷,並且爲此付出兩三條人命的代價,然後雙方都會陷入幾分鐘,甚至是半個小時的沉寂裡。
宋彪找不到更合適的狙擊目標,只能連續射殺幾名試圖重新使用機槍的日軍士兵,使得日軍的這挺哈奇開斯機槍幾乎沒有正常的使用過。
馬幫弟兄的射擊水平和戰術水平都處於一個很低的階段,但這並不會阻止他們擊敗對手,利用工事伏擊對手,利用地理優勢迫使對手衝擊陣線,這兩點就足以抹去他們的訓練和作戰能力上的劣勢,他們要做的只是儘可能的瞄準對手射擊。
劉銅炮在南面遭受的重創讓土匪死傷慘重,兩百多名的土匪已經不足原來的半數,日軍同樣有較大的損失,沒有迫擊炮、榴彈、火炮、衝鋒槍,甚至連手榴彈都沒有,唯一的一挺機槍還連續被射殺機槍手,如此前提之下強攻陣地要遭受的損失是難以接受的。
如果宋彪是那名中隊長,他會立刻選擇撤退數百米重新構建工事,並且等待火炮部隊的增援,這是一個很常規的正確選擇,可日軍並沒有這麼做。
在現代戰爭的每一場遭遇戰中,只要雙方的裝備水平不至於相差太大,如果對方不犯錯,你就很難消滅對手,甚至無法擊敗對手。
對手犯錯了,並且抓住這個錯誤,這是想要獲勝的唯一可能。
天色終於黑了,楊鐵生帶着四名弟兄跑回來,有兩個人受了傷,一個是跑的太快摔了一跤,崴了腳,肩膀也脫臼了,另一個是被流彈擊中了屁股,都是一瘸一拐的跑回來。
宋彪這裡有四個弟兄被流彈射傷,還有一名擔任供彈手的俄軍傷員再次受傷,傷勢都不是太重,簡單的包紮和止血之後就可以繼續戰鬥。
在黑暗的夜色下,大家吃着乾糧,繼續匍匐在溝壕裡,等待着黎明的到來。
此時的日軍有兩個選擇,一是後撤佈置陣地,採取拖延戰術盯住馬幫,不給馬幫機會突圍,同時調動火炮部隊前來增援;二是乘着夜色,利用人數上的優勢在黑暗中發起一場豬突衝鋒。
在近現代戰爭史中,依靠刺刀攻勢作爲最後決勝手段的經典戰役比比皆是,南北戰爭、美西戰爭、德法戰爭……都是如此,日俄戰爭更是典型,八國聯軍也是用刺刀攻勢打敗了清軍,在俄土戰爭中,刺刀攻勢更是最終決勝的必備手段。
兩個戰術都是合理的,考慮日軍有辦法尋找到火炮部隊,如果是宋彪來做決定,他一定會選擇前者。如果從日軍指揮官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就可能比較多,比如說要顧及“大”日本帝國的顏面,比如說過於驕傲和自信,比如說土匪的明治野炮沒有開花彈,只有實心彈,比如說土匪缺乏合格的炮手,具體會打到馬幫,還是日軍都是未知數……問題是多種多樣的,所以,那名日軍中隊長選擇刺刀攻勢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宋彪實際上很希望對手採取這種攻勢,並且感覺可能性非常之高,也就沒有刻意去擊殺對手的中隊長。
誰不希望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
他爲自己的步槍換上微光瞄準鏡,然後將鋰鎘電池安裝上去,他希望在電池用光之前,儘可能多利用一段時間,關鍵是這鳥電池在這個時代是買不到的絕版貨。
零三式步槍的微光瞄準鏡源頭是荷蘭奧爾德福特公司的民用技術,說是民用,你信嗎?反正5318廠的生產線和北約是同一個標準。
墨綠色的視野裡,在遠處兩百二十米左右的位置,日軍和土匪部隊開始不斷的集合,悄無聲息的向着南線轉移,宋彪的視野就一直追隨着他們。
在一戰前,兩百二十米的距離簡直是一道鴻溝,火炮打不到,手榴彈扔不過去,迫擊炮還是日俄戰爭時期才突然發明,也沒有大規模的運用。如果對方足夠謹慎,你甚至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還好是雪嶺上,那種咔嚓咔嚓的聲音雖然很輕微,配合視野,宋彪也可以很清楚的觀察到他們的移動。
宋彪悄悄的走了過去,拍了拍趙庭柱的肩膀,示意他將人都帶到南線,自己也趴在南線的陣地上默默無聲的觀察着對手。
日軍和土匪們掩藏在一片小樹林裡。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一直到了深夜時分,整個山嶺裡冷的讓人全身發麻,當最後的月光都將消失在雲霧中,雙方就在這種無聲無息中對峙着。
馬幫的弟兄們悄悄的都轉移到了南線,楊鐵生帶着少數的六個人守着東線的戰壕,只有十支霰彈槍,四挺馬克沁重機槍全部轉移到南線,槍口正對着日軍的腦門。
大家全部按照宋彪的指揮換成霰彈槍,專門有六個力氣最大的弟兄負責扔手榴彈,包括李大憨,因爲力氣大,他們練的次數最多。
只是打到現在,他們都還沒有一次機會扔出手榴彈。
宋彪爲步槍上了榴彈,瞄準着那片小樹林。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大日本帝國皇家陸軍的豬突戰術,這是第二次,但這一次的規模想必會很龐大,連帶着土匪都一起跟上。
東北的夜晚是如此的寒冷,特別是在這樣空寂的山嶺上,呼嘯的寒風幾乎要將每一個都凍碎了,撒一泡尿就是一個冰柱子。
大家準備的很充分,裡面穿着自己的粗棉布襖子,外面罩着俄國毛子的呢大衣,即便如此還冷的像根冰棍,大家真想點堆火啊。
就這樣熬着,熬着。
在月光漸逝的這一刻裡,宋彪終於依稀的看到小樹林裡的動靜,數十名日軍士兵持着插着刺刀的三十步槍緩緩走了出來,腳步聲很輕微。
就在這一刻,東側的日軍陣地上忽然響起了劇烈的槍聲,那挺機槍配合十幾杆步槍同時射擊,刺耳的噠噠噠聲在這深夜裡聽起來是那麼可怕和狂躁,像是魔鬼的電鋸子。
馬幫的所有人和宋彪都吃了一驚,宋彪也急忙轉過微光鏡看過去,大約十幾人左右,應該構不成真正的威脅,當他在返回來看向小樹林,小樹林前裡已經緩緩走出了百餘人,刺刀在墨綠色的微光鏡裡顯得格外明亮。
宋彪低聲提醒道:“大家小心,敵人還是在南線,二隊在東邊保留一些霰彈槍防備萬一即可,機槍全部給我留在南線,我說打,你們就打。”
此刻的宋彪心裡也異常緊張,他這一面的陣線是很漫長的,超過數百米的寬度,日軍只要分散開衝擊,火力再猛也很難頂住。
瞎子打狗,只能是拼運氣了。
宋彪將自己的很多希望都寄託於日軍犯錯,其次是靠他的這幾枚照明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