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指揮是一門藝術。
宋彪幾乎是在最短的時間裡完成了所需要的一切準備工作,次日中午帶領全軍前往石文鎮,並在當天夜裡繼續行軍,向着關東的深山老林而去。
日軍、俄軍實際上都沒有這一片地區的詳細地圖,這裡到處都是那種冰川結構的山溝子,錯綜複雜,就算是本地人也會迷路。
宋彪的優勢是他的部隊裡有熟悉這一帶地形的馬幫,他們在這裡穿梭了一輩子,閉着眼睛都能摸出一條路,哪怕是在夜間行走也能順利抵達目的地。
爲了避開日軍的耳目和眼線,宋彪一直帶着他的部隊在夜間行進,白天則按團分散開,隱藏在周邊的深山老林裡等待天黑的到來。
日軍對此並非是毫無防備,他們在二道溝最狹窄的樣子嶺部署了一個步兵聯隊,但是日軍確實是疏忽了東北大山嶺的地形複雜性,在本地馬幫的幾位老幫頭的帶路下,宋彪帶着龐大的近乎是一個集團軍規模的部隊,無聲無息的分散成六個部隊,悄無聲息的從望西溝一帶繞過日軍駐防,最後在一個叫椴樹溝的地方秘密匯合。
此時,他們距離日軍右翼主力第五軍的軍部指揮地關臺溝只有十公里的路程。
5月27日。
日本在對馬峽海戰中取得空前輝煌的完勝。
這二天的拂曉時分,日本滿洲軍正式對俄軍發起了陸上決戰攻勢,日本第一軍黑木爲禎部率先發起正面攻勢,第二軍奧保鞏和第四軍野津貫道部隨後跟上,向俄國第三集團軍、第一集團軍右翼同時發起猛攻。
宋彪對於這一切都無從得知,他已經遠離俄軍指揮部。但他能夠觀察到日軍在28日早晨對俄軍陣地發起的第一波猛攻。
他已經確認日軍右翼的第五軍川村景民部就在他前方的不遠處。
整個日俄戰爭本身就是一個奇遇記不斷的離奇的近現代戰爭,對於宋彪這一支規模擴張到四萬餘人的滿洲步兵師如何出現在日軍防線後方。這大概是日軍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如果說日軍在日俄戰爭之中是靠運氣擊敗了對手,宋彪將他的部隊秘密前行到椴樹溝地區還沒有被日軍覺察到,這本身也是一個很有運氣的事,比如說西伯利亞第5、7步兵團在半路上迷路,爲此不得不在白天行軍,而日軍在那個區域恰好沒有任何部署。
宋彪匪夷所思的出現在日軍完全沒有預想到的地方,而且是在日軍發起總攻之前就已經提前抵達,這對日軍纔是最糟糕的事情。
夕陽斜照在西溝嶺上,前方是一片狹長的早已被荒廢的田地,雜草叢生。更遠處就是漫長延綿的三道嶺子。日軍的炮兵陣地就設置三道嶺子最西側的後小峪坡地上,一個步兵聯隊的兵力被佈置在前小峪和後小峪周邊的陣地上,用於保衛該炮兵陣地。
相隔八公里遠的距離,只要宋彪側耳傾聽,還是能夠聽到遠處的那密集的炮火聲。
這一帶已經有日軍的搜索聯隊活動。宋彪穿了一身黑色的馬褂子和綁腳褲,隱藏在西溝嶺親自偵察敵情,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布魯西洛夫上校也穿了一身本地人的服裝,和十幾名警衛連的士兵跟在宋彪的身邊,他同樣拿着望遠鏡,隱藏在一片樹林裡靜靜的觀察着四周。
山路不好走,五十二歲的他在這一片山林裡穿梭過來,很不幸的在半道上摔了一跤,全身髒兮兮的好不狼狽。
他和宋彪能夠看到的東西都不多。只是在遠處的炮兵陣地上空能夠發現一簇簇黑煙,僅此而已。
他們已經遠離司令部四十公里,距離最近的前線戰場也有十公里遠,完全不知道任何消息,而宋彪派回去的聯絡員至少要到兩天後,甚至是三天後才能回來。
他們都相信海戰可能已經結束。所以,日軍纔會發起總攻,可究竟是哪一支艦隊獲得了勝利,這就是未知數了。
在悄無聲息的摸索到敵軍的後方,居然還一直沒有被日軍覺察,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上校真覺得這一切都是太神奇了,大約也只有奉天本地人員才能做到這種事,他更是第一次帶着騎兵穿行於這種地方。
滿洲真的很神奇,在漫天遍野的山嶺裡到處隱藏着可以穿梭的道路,甚至是讓騎兵穿過的道路,這真是讓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上校大開眼界。
他想,如果滿洲步兵師的前線指揮官不是本地人,誰能想到會有這麼神奇的事情呢?
想到這裡,他便忍不住的放下望遠鏡,和宋彪讚道:“指揮官閣下,我現在總算是真的理解了爲什麼您能主導整個黑溝臺會戰的變化,這真是太神奇了,我還是第一次發現滿洲這個地方具有這麼多反常之處,這裡的地形地貌實在是難以理解啊,彷彿到處都是山溝,到處都是路,簡直像是蜘蛛網一般錯綜複雜,我想,日軍是絕對無法想象,我們這樣一支準集團軍規模和編制的帝國主力部隊就藏身在他們的炮兵陣地身後,這真是……我想在整個世界戰爭史上也找不出如此離奇的例子。”
宋彪想了一下,繼續觀察着前方三道嶺子的延綿山勢,尋找合適的突襲路線,並和布魯西洛夫上校答道:“在此之前,滑鐵盧戰役也算是最離奇的典型了,至於此次會戰的最終歷史評價如何,我們自然是不知道的。有一點是我們已知的,那就是日軍確實沒有想到我們居然會藏身在此,日軍的搜索聯隊正在不斷擴大搜索範圍,我想,我們後天晚上就必須要發起攻擊了。”
布魯西洛夫上校道:“其實明天也可以。”
宋彪拒絕道:“不,我不認爲第一集團軍會那麼早的潰敗,如果有可能,我們再晚幾天。等到日軍進攻受阻的時刻發起突襲纔會更合適。”
布魯西洛夫上校道:“這恐怕要取決海戰的結果,您以爲日軍這麼主動出擊是意味着他們海軍戰敗。還是海軍戰勝?”
宋彪簡單的答道:“毫無疑問,肯定是他們大獲全勝,所以要乘着這股高漲的士氣擊潰俄軍的防線。明天晚上必須出擊,再晚幾天,我怕李涅維奇將軍就可能要被迫後撤了。”
布魯西洛夫上校雖然不願意相信宋彪的推斷,可他實在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總之是一片灰暗,唯一的希望大約就在他們這支精銳師團。
在天黑之前,宋彪悄然帶着偵察隊離開了西溝嶺,回到他們藏身的椴樹溝一帶,因爲日軍有偵查氣球。過多的將部隊分散的椴樹溝內部。那樣也容易被日軍察覺。
椴樹溝是一個非常隱秘的地方,它是一個只有一條出口的山澗溝子,南北寬三百步,東西長一公里,因爲還未被開墾。山溝裡都是參天椴樹,植被茂密。
宋彪之所以選擇在這裡隱藏全軍,則是因爲椴樹溝周邊分散着多個更小的山溝子,同樣是森林茂密,地形複雜,全軍分散開隱藏,各部隊都按照宋彪的要求儘可能的實施隱蔽和僞裝。
特別是在僞裝這件事上,他們這一路上都做的非常漂亮。
唯一的痛苦大約是不能生火做飯,全軍都只能吃乾糧。宋彪非常專業的準備了一種炒麪,裡面混有芝麻、花生,炒麪和含有一些醃肉的豆醬是士兵們目前唯一的口糧。
不過,大家也在這裡採集了很多椴樹花,那一簇簇的白色花朵子也可以吃。
回到椴樹溝後,宋彪再次對原先預定的作戰計劃進行新的調整。確定準確的攻擊時間是5月31日的凌晨1點。
一個糟糕的猶豫不決的總司令官有時候也會帶來奇怪的運氣,因爲俄國遠東軍第一集團軍是在5月20日才突然放棄了前沿陣地,全軍逐步撤退到二道溝以北,被動追上前的日軍第五軍川村景明部則是在21日纔開始向着這一地區擴張。
確切的說,川村景明大將實際上只比宋彪早到此地六天,他前腳剛到,還來不及搜索周邊的所有地形,宋彪後腳就到了,不等川村景明大將繼續完整的搜索一遍,總攻命令正式下達,日軍所有主力部隊都一衝而上。
這種情況大概也就是在19世紀的戰場上才能經常出現。
隔着兩公里的地方就有敵軍的大部分,自己卻不知道的例子在19世紀的戰場上很常見,滑鐵盧戰役似乎也能算是其中之一。
當川村景明大將集中一切精力和部隊全攻俄國第一集團軍之時,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身後十公里外的延綿大山裡藏着另外一個小規模的俄國集團軍。
如果他知道,他恐怕會吐血的。
宋彪擁有極高的戰術指揮權,雖然這一權利需要阿列克謝耶維奇.布魯西洛夫上校和阿圖爾.克爾茲諾維克.馬爾託斯中校在前線同時確認。
隨着偵察連反饋的情報越來越詳細,以至於能夠摸索到日軍陣地部署的大多數細節情報後,宋彪對他的作戰計劃不斷重新修訂。
他最初的計劃主要是襲擊對手的後防補給部隊和預備隊,結果讓他很意外,由於三道嶺子從東北向西南的特殊走向,日軍第五軍爲了優先發揮火炮力量,被迫將炮兵陣地設置在邊緣地帶,而第五軍的指揮部則設在中間地段的關臺溝。
關臺溝也不是一個萬全之地,明明擁有兩個師團、一個旅團和兩個後備步兵聯隊的日本滿洲軍第五軍,在關臺溝地區的防禦力量只有一個旅團,一個後備步兵聯隊則用於保護炮兵陣地,另一個後備步兵聯隊設在康寧營地區扼守關口。
最有趣的是同樣受制於地形特徵,日軍第五軍將輜重聯隊和軍械部又設在的白清寨。
看似層層保護之中的各個日軍要害卻都有同一個問題,那就是防守兵力都太薄弱,只能抵禦小規模突襲部隊,面對像宋彪部這種小規模的集團軍,真是和紙一樣容易捅破。
當宋彪進一步的摸清楚日軍的部署後,他只能說如果世界上有幸運女神,這個女神就肯定是他乾媽。
至於日軍和俄軍在前線主要戰場上的情況,宋彪倒還是一無所知,他甚至不知道俄軍是否潰敗之類的大方面的消息,所以,他也非常無奈的只能繼續拼運氣。
假如俄國遠東軍第一集團軍已經潰敗,而他忽然打到第五軍的身後,等於是吸引了整個日軍右翼、滿洲軍本部總預備和預備軍的所有火力,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早死早投胎呢?
戰爭就是這樣,永遠都充滿了混亂和未知。
未來永遠是未知的。
黑夜再一次降臨之後,一個規模龐大的準集團軍終於撕開椴樹溝的僞裝,陳武的滿洲第3步兵團分散開在前摸進,配合西伯利亞第4、5步兵團負責攻擊日軍炮兵陣地,更擅長山地戰的遠東第1步兵團、塞尚丁斯克第1、2步兵團負責衝擊日本第五軍的指揮部,西伯利亞7步兵團分散在後,作爲後援部隊,在完全對指揮部和炮兵陣地的攻擊後,將會另外分派出兩個團進攻日軍輜重聯隊。
宋彪親自率領突襲部隊離開椴樹溝,沿着這個被稱之爲四道溝的地方悄悄向日軍陣地前進,部隊一分爲三,宋彪負責親自帶領遠東第1步兵團和西伯利亞第7步兵團位於中間,左翼右翼同時沿着森林坡地前進。
日軍在這一帶佈置了四個崗哨點,宋彪和帶着自己的偵察連率先摸索過去消滅掉最北側的一個,部隊繼續宛若三條長蛇,沿着山溝之下的陰影悄然前進。
馮.艾斯克少校先行抵達目的地,宋彪帶着餘下的兩個部隊繼續前進,他抵達目的地後,陳武等人繼續帶隊前進,向着後小峪而去。
在遠離他們四公里的地方,布魯西洛夫上校將會在約定時間迅速消滅餘下的三個崗哨,並帶領大部隊前進到西溝嶺,在那裡建立炮兵臨時陣地。
農曆四月二十七日,沒有月亮的夜晚是如此的漆黑,暖暖的涼風沿着山溝吹拂而過,隱藏在一片灌木叢裡的宋彪靜靜的等待着時間的到達。
還有漫長的兩個小時,他們纔會發起攻擊,在這段時間裡,他們需要翻過前面的這道山嶺,並且儘可能的不被日軍發現,達到突襲所要的條件。
他這裡肯定是不可能避免被察覺,因爲翻過這座山,對面的山溝裡駐紮着一個步兵旅團的日軍,這個旅團分散成四個營區,環繞着關臺溝佈置,其中一個就位於這座山的半山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