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到了總督府,宋彪總還是處理一下最近鬧得沸沸揚揚和全國上下一片痛罵的立藩事件,和滿清權貴皇室這種現代文盲不同,宋彪一直掌控着屬於自己一片天地的媒體。
回到奉天府,宋彪首先辦了兩件事,一是在《東北日報》安排一系列的關於執政計劃的社評,穩定東三省內部的政治和民意;二是在遠東印書局經辦的《新政強國報》、《遠東日報》、新華會主辦的《新華日報》、光復會在上海秘密興辦的《東方時報》,以及遠東財團在上海入股的《申報》、《江南日報》等一系列報紙上刊登報道,先以總督府秘書局的名義在《遠東日報》刊文表明東三省總督府內部從未討論過立藩之事,東三省總督宋彪的日常工作依舊如此前的安排,沒有任何變化,這段時間一直在東三省總督府內部討論關於新政規劃和執政計劃目標等事,並且,東三省總督宋彪也無意參與此事的討論,不持有任何意見。
光復會的秘密小報《新民族》優先行動,將此事定義爲滿人陷害東三省總督的政治陰謀,假意立藩,用民意綁架政治,強行逼退宋彪,控制東三省軍政大權。
在其他各報陸續按照計劃跟入後,通過一些特殊的安排,在中國影響力最大的英文刊物《字林西報》也轉載了這篇文章和相關報道。
宋彪則另外抽出時間同美國公使羅克希爾、英國公使朱爾典會晤,直言自己並沒有提起過此事。此事純屬清政府自導自演的逼宮戲,而且演的很低級,他根本無意退讓,目前仍然以穩定東三省局勢爲第一要務。
《遠東日報》再以此爲基礎。通過採訪羅克希爾的報道,提醒清政府最好小心一點,別太過分,同一版面繼續大篇幅報道東北新軍全軍舉行大規模的千里作戰大演習。
這一時期的滿人就是一羣罵街的時候很兇悍,一遇到真事就慫的像狗屎一樣的東西。
宋彪剛一反擊,京師上下就是一片鴉雀無聲,各部大員大臣們紛紛通過錢莊將積攢在京師的銀子匯兌回家,安排家人離京。彷彿真要打仗一般。
這一下,清政府真的知道怕了,或者說滿人又慫了,可這麼大的事情又要如何收場?
此時的清政府剛通過了《大清報律》。試圖對國內報紙刊物實施嚴格的審查制度,可在租界,清政府的法律無效,而在東三省,宋彪去年就已經批准了《東三省新聞管理章程》。兩者的宗旨完全衝突,《大清報律》在東三省顯然是無法實施。
此前是清政府滿朝文武官員痛罵宋彪,現在變成了東三省的報紙痛罵清政府和滿朝官員白癡下流,批評清政府試圖毀滅東三省繁榮。以掩飾自己的無能。
清政府現在想要偃旗息鼓,事態卻根本息不下去。原先在它們的縱容下故意鬧得全國沸沸揚揚,現在慈禧下一道令要求各地官員停止奏議立藩之事——這樣就能在全國範圍內平息事態嗎?
關內如今是劇烈的分裂開。大部分人繼續痛罵宋彪,一部分人則質疑清政府的實際用意。
就在這種爭吵中,光緒三十三年成爲了過去歷史中的一部分,過年了。
光緒三十四年是羊年,1908年2月2日這一天是大年三十,因爲和舒萱的事差不多就定下來了,章炳麟作爲宋彪的國文教習去和舒高立提親,也沒有帶上聘禮,就是下棋的時候“順道”說了一句,舒高立“順道”也沒反對,既然如此,等舒方德邀請宋彪這位孤家寡人的軍座去他們過年時,宋彪就不客氣的接受了邀請。
舒家是個大家庭,這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可真是熱鬧,舒高立確實也有福氣,十二個兒子,兩個女兒,舒方錦在日本政法大學留學,和蔡元培曾是同學,後來讀到一半又在宋彪的建議和資助下去美國耶魯大學就讀經濟學的博士學位,目前還在繼續深造中,要等幾年才能畢業。
從舒萱開始,舒家下面的弟弟妹妹年紀都還小,老七舒方壽剛從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正準備赴美留學,最早也是準備和父親舒高立、大哥舒方仁一樣修讀醫學,而宋彪則建議他去讀哥倫比亞大學讀化學。
宋彪晚上很難得的穿了一身明藍色的呢絨皮襖,因爲舒萱替他織了一條很長的藍色毛線圍巾,還給他做了一副藍帆布的厚棉布手套,挺細心的用一根棉帶子系在一起,掛在脖子上就行。
據說舒萱挺想給宋彪做一雙千層底的棉鞋,可惜手藝太差,只好請家裡的傭人幫忙代做,最後實在不好意思送給宋彪。
宋彪是聽舒方德說的,反正都覺得這個事情有趣。
這一大家人都聚在家裡,那就特別有過年的味道,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孩子們貼對聯和字幅都有紅包錢,宋彪也給了不少壓歲錢,好不容易閒下來,他還要和舒萱一起包餃子。
其實宋彪挺羨慕舒高立的,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天活到這個歲數的時候同樣有十幾個孩子,大大小小的聚在一起過年。
吃完年夜飯,宋彪就沒有繼續和舒高立下棋,早早離開舒家,讓他們自己一家聚在一起打麻將,他則回到自己的家裡。
警衛營這邊也顯得有點冷清,張富田放了一天假,除了十幾個繼續值班的衛兵,李大憨等人都在房間裡吃肉喝酒。
軍隊的生活是單調的,不能打麻將,也不能推牌九搖色子,也就過年的時候在家裡可以打一天的麻將,喝酒划拳倒不是禁忌,只要是放假都可以喝酒。
宋彪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發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春節聯歡晚會這種事情也不是一無是處。
這天挺寂寞的,如果不是去舒家吃年夜飯,恐怕就更無聊。
宋彪百無聊賴的正準備早點上牀睡覺,一覺醒來就是光緒三十四年。又可以繼續以前的生活,每天上班處理公務,下班吃飯下棋看書。
就這個時候,馬爾託斯上校過來找他,波蘭裔的俄軍上校肯定沒有過年的習慣,和正常一樣的工作,估計宋彪今天沒有什麼事,就隨便找他來聊點關於新軍擴編的事。
宋彪雖然不想在今天繼續談公務。可已經閒的蛋疼了,很熱忱的接待馬爾託斯上校,正準備談幾句,蔣方震、蔣雁行帶着他們的小孩子和夫人過來。說是給孩子要壓歲錢,說是這麼說,其實也是過來安慰一下孤家寡人的宋彪。
大家索性湊了一桌打麻將。
牌技差,宋彪認賭服輸。
如果說宋彪這個年過得叫還湊活,慈禧這個年過得就算是要命般的痛苦。大過年的,《新民族》、《新青年》、《新東方》這些明顯有革命傾向的租界報刊都不閒着,繼續用立藩事件攻擊清政府。
清政府的封殺令到了租界就失效,此前已經鬧過沸沸揚揚的《蘇報》案。抓也不能抓,只能繼續在租界法院上訴。要求租界查禁這幾家刊物。
查不了,租界那邊其實還更清楚這些刊物後臺強硬。連各國公使那邊都人打過招呼,根本不給關,要保障中國人的言論自由。
雖然這幾天的東北新軍算是消停了,具體有沒有千里大躍進的演習都很難說,畢竟是這麼冷的天,可東北新軍敢作出這種姿態,本身就嚇裂了慈禧的老膽。
光緒三十三年就將成爲過去,在大清國掌持了三十三年朝政的慈禧,到今天才終於明白她過去把持朝政百官的招法在宋彪這裡根本不頂用。
越是如此,慈禧就越清楚宋彪根本不將大清國放在眼裡,可她不死心,她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已經熬不住多久了,在過去的半年裡,她幾乎一閉眼就是珍妃,一睜眼就是東北新軍,寢食難安,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她不死心,她就是想聽宋彪親口承諾忠於朝廷,忠於滿清,願意給她們滿清皇室當奴才,只有這樣,她才能瞑目。
她煎熬着,在大年三十的這天晚上也在繼續煎熬着,彷彿在等某種奇蹟的發生,希望能從宋彪那裡得到一封表奏,哪怕是一封回電也可以。
等啊等啊,等到光緒三十三年在她的眼前滑過去。
丁未年已去,戊申年已至,慈禧終於有些死心了,她忽然明白自己就是不能瞑目的命。
豆蔻時的青春年華,入宮後的喜懷龍子,中年的掌持朝政和喪子之痛,晚年的繼子叛逆和彷徨,暮年的孤老無依和危機四伏,大清國如此之大,子民奴才如此之多,又有誰能體會她的心情。
她的哀哭無淚又有誰能看見。
次日清晨,她召見了昨日剛成爲軍機大臣的載灃,密談了一上午,然後下令懿旨,封宋彪爲一等安遠敬毅公,賜正蟒方補、紫繮、皮條,加授三眼花翎,補授東閣大學士,無須入京,總督東三省各處地方軍務、新政、糧餉、關稅、河道、鐵路、墾辦兼管三省巡撫事,總轄三省軍政民治,兼奉天巡撫,兼東北洋務大臣,理辦三省外務、通商條例兼涉外事。
在此之外,另行下旨准奏東三省總督衙門關於奉票之事諸奏。
此事至此,除了採納張之洞的折中意見外,慈禧已經別無他法可以撫平此事,而載灃和張之洞則奉命前往東三省考察新政,頒佈旨意。
慈禧之所以讓載灃去東三省,正是要讓載灃明白什麼叫忍辱負重,什麼叫臥薪嚐膽,她已經沒有時間對付宋彪,唯有載灃還有這個時間和精力。
……
宋彪是大年初一的這天晚上收到了軍機處的電報,說實話是沒有什麼感覺,他原本以爲清政府能賜個千萬兩白銀以示永不交戰的誠意,幫助他解決今年的軍餉問題,結果就給了這麼些破玩意。
這些權力不早就在他手中嗎?
所謂的一等公就能當飯吃嗎?
正蟒方補倒是第一次賜給漢人,有意義嗎?
看完電報,宋彪只覺得慈禧和滿人真是不懂他的心,他們以爲這些是千古未有之殊榮和獎賞,在他眼裡卻都是一堆狗屁東西,連一分錢都不值。
滿清朝廷難道就不能送他一千萬兩銀子賠禮道歉嗎?
那多實惠啊!
不過,奉票風波的事情倒是總算解決了,清政府很給面子的同意了東三省總督衙門關於奉票的一系列的處理提議。
至於載灃和張之洞要組團來東三省考察新政之事,這就更是一件屁事,屁事歸屁事,招待工作還是要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