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

“與其讓無數的黎民百姓受苦,那麼……我寧可將你封印在此處。”

那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蘇瓔有些錯愕的看着眼前的那個男子,他冷冷的看着自己,神色從來沒有過的陌生。她的心再一次痛了起來,似乎能看見將夜那雙血紅的眼睛,滿是嘲諷的看着自己。

“你……說的,可是真的?”蘇瓔深深嘆了一口氣,有些遲疑的問道。

“蘇瓔,爲天下蒼生,我別無選擇。”兼淵的語意中蘊着深深的痛苦。

她是妖,他是人。在他出言的剎那,彼此就已經全然沒有後路可退了。一直凜冽如刀刃般的女子往後退了一步,一雙眼睛漸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在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已經成爲天下蒼生的障礙了麼?

“還不動手?”兼淵看着蘇瓔,嘴脣動了動,神色漸漸變得軟化起來。蘇瓔有剎那的失神,似乎想要挺清楚對方究竟要說什麼,然而就在這時,兼淵忽然重重說道:“墨蝶,還不快動手?!”

那一劍像是迅疾的閃電,連墨蝶自己都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腕,那一刻,像是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操縱了自己,這一劍的威力竟然遠遠平時要厲害得多。那一劍的力量竟然生生洞穿了那個女童的肩胛,劍柄還在空中顫抖,然而那一蓬血液卻濺在了蘇瓔白皙的面孔上。

那原本朝着蘇瓔胸口刺去的長劍竟然在空中頓了一頓,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白色身影竟然在空中撲了過來,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

彷彿有血色的光在蘇瓔的眼中流轉,原本白山黑水一般的瞳孔漸漸被血可怖的紅色所覆蓋。墨蝶有些恐懼的往後退了一步,空氣裡此刻只有頤言淒厲的慘叫聲,飛劍上附着的雷電之力震碎了她的內丹,傷口上的飛劍制止了傷口的癒合,如小蛇一般的電光在血肉之軀裡肆意扭動着。

頤言用手按住自己的傷口,嘶嘶的想要說些什麼,蘇瓔半跪在她身側,一雙眼睛終於有了片刻的清明,她的手指都在顫抖,恐懼的看着癱倒在自己懷中的女子:“頤言,你忍着些,我將你把劍拔出來。”

頤言痛苦的搖了搖頭,咳嗽了幾聲,終於斷斷續續的開口說道:“她……她這把劍被人動了手腳,有人在裡頭撒上了龍血珠的粉末。快逃,小姐,快逃!”

龍血珠……那是傳聞中的珍寶。西海有神龍,八千年一輪迴的壽命,每一條龍死去的時候都會留下一串十八顆的龍血珠。那是極其珍貴的寶物,對尋常人來說毫無用處,但是對修道之人而言,龍血珠卻是見血封侯的毒藥,三界六道,除了以吞噬毒龍猛獸爲生的迦樓羅之外,連神佛談及龍血珠都不免變色。

“外頭有人佈下了北斗七星陣,趁着陣法還沒有聚攏,快走,快走!”頤言的眼睛已經變得渾濁不堪,失去了內丹的妖怪就像是被震碎了心臟的凡人一樣,大口大口的血液從嘴中吐出,那些溫熱的血液滴在蘇瓔的手心上,就像是從皮膚之上燃起了一大蓬的火焰。

“小姐,你快走啊……”頤言努力的仰起頭來,然而平時清脆的聲音卻已經變得嘶啞無力,那雙碧玉般的眼睛再也不復往昔的沉靜美麗,死亡的陰影猶如一隻收攏了翅膀的蝴蝶,無聲無息的覆蓋了頤言的面孔。

蘇瓔靜靜的抱着頤言逐漸冰冷的身軀,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女,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具渾身冰冷的屍體。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跟在自己身邊,盡心盡力的照顧着自己,雖然不時的說幾句冷言冷語和嘲諷的話,但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她一樣對自己好了。

蘇瓔緩緩的擡起頭來,蒼白如玉的面頰上還有頤言傷口上濺出的血液,她冷冷的望着前面的兩人,一雙眼睛裡再也見不到絲毫的感情。

月華清淺,青衣的男子微微皺眉,有些防備的看着跪在血泊中的蘇瓔。

那個人,並不是兼淵。這一刻那一層僞裝已經沒有繼續維持下去的必要,那個人,蘇瓔曾經是見過的。那是兼淵的師叔,清風道長。他此刻往後退了幾步,心底也有些惴惴不安。

那雙血紅的眼睛沒有絲毫的感情,簡直像是從洪荒時候便已經存在的猛獸,用一種殘忍而嗜殺的方式凝望着自己。

她擡頭看着清風,脣角忽然上揚一抹冰冷的笑容。

“清風……你永遠都不肯放過我,是不是?”

“妖孽!你在人間開了一間紅塵閣,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你又被邪魔附體,日後喪失了理智,誰知道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墨蝶站在一側,終於忍不住出聲說道:“道長何必和她說這麼多,趕緊將她殺了以免後患。”

“你不是說她的本體是清淨琉璃珠麼,既然如此,就乾脆將她的本體煉化出來,好爲我龍虎山所用!”

“呵。”蘇瓔眼底閃過一抹嘲弄的笑意,終於說出來了麼?掩藏在所謂的替天行道之下的,不過是永遠不會被滿足的貪婪之心。這些凡人,究竟要得到多少力量纔會滿足呢。風聲在窗外呼嘯而過,發出尖銳的聲響。

話音方落,眼前的兩個人已經動了起來。清風手中的長劍隱隱閃過如雪光芒,是龍血珠的粉末吧……無形無跡,然而在空中卻勾勒出了淡淡的青色的痕跡,猶如虛無的火焰陡然躥起。

蘇瓔的身軀以一種不可思議般的弧度避開了這一劍,然而墨蝶卻也沒有袖手旁觀,凌厲的劍勢猶如疾風驟雨一般襲來。師從除魔宋家,她的功力其實並不算低微。更何況,那樣怨毒的眼神……她恨毒了蘇瓔,招招出手,都只想要她的命。

“我並不想殺你。”她看着眼前緊咬着牙關的女子,低聲說道,很久之前,墨蝶曾經不顧一切的從宋家飛回青勉王都,就是爲了想要告訴自己趕快逃出王都。當時自己被邪魔附身,正是力量最虛弱的時候。

假如不是她通風報信,當初恐怕就是一場難以避免的惡戰吧。

然而,墨蝶絲毫沒有領情的意味,只是仗劍拄地,喘息道:“我不用你可憐我。你以爲我當真是爲了你的安危才趕回青勉王都麼,我不過是想要你離開師兄罷了!”

“他後來被罰關在思過崖中,我原本以爲這件事情就算是結束了。可是……爲什麼你還要出現在他面前?如果不是因爲你,事情怎麼可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爲什麼你始終執迷不悟?”飛身後退的蘇瓔蹙眉看着眼前的女子,嘆息道。

“執迷不悟?你不過是個妖怪,卻妄想和表哥長相廝守,執迷不悟的那個人是你吧!”無法再忍耐對方的神情,墨蝶再一次怒極出手。

蘇瓔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的神色漸漸變得冷漠起來。就在墨蝶使出宋家獨門的辟邪劍法之時,白衣的女子恍如鬼魅一般闖進了凜冽的劍影之中。墨蝶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那個人明明在自己五步開外的地方,然而不過是眨眼之間,那雙清凌凌的眼睛已經無聲無息的湊到了自己身前。

“當年龍虎山想要趁我與將夜兩敗俱傷的時候前來拿人,那個時候,是你不顧一切前來通風報信,這份恩情,今日就算我回報你的。”蘇瓔的眼睛似是被血液所覆蓋,十分的可怖嚇人,然而她的神色卻鎮定如常。

墨蝶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到胸口像是被人輕輕按了一掌。就像是有一陣海浪洶涌而來,女子被掌力重重的拍倒在地。

“孽障!”清風冷哼一聲,趁着蘇瓔一掌拍向墨蝶的剎那,在背後一劍刺來。

然而那一掌其實根本沒有按在墨蝶身上,不過是被掌風一掃,墨蝶便如風中的風箏一般迅速的往後退去。

蘇瓔折身而返,不過是寥寥幾招,就迫得清風再無還手之力。

渾身是血的道人躺在地上,瑟縮的往後看着眼前披頭散髮的女子,眼中不可一世的神色終於褪去,有些驚恐的喊道:“妖孽,你要做什麼?”

“你殺了頤言不是麼,既然如此西,就用你的命來抵債吧。”蘇瓔俯下身來,漆黑的眼眸凝視着眼前遍體鱗傷的道人,眼神冷酷。

“你……你如果真的殺了我,師侄只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清風倉皇的站起身來,想要逃離,卻發現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更……更何況,殺了那個貓妖的,明明就是那個女人不是麼?”

隨着清風手指的方向,受了傷的墨蝶也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一抹鋒利的刀刃貫穿胸膛之後發出的聲音。

“你……”墨蝶發出了一聲尖叫。

“無論你說什麼,都得死!”女子的眼中再也沒有絲毫的感情,一出手便扭斷了道人的頭顱。原本躲藏在暗處準備襲擊的道士們終於按捺不住,齊齊亮出了長劍,將蘇瓔包圍在中間。

然而,素衣勝雪的女子只是傲然的揚起了頭,雪白的衣袂上飛濺的血液有如在寒冬臘月中凌然綻放的朵朵寒梅。

而與此同時,被劇烈的法力波動所牽引而來的子言與兼淵正飛速的往此處趕來。

“找死。”蘇瓔緩緩垂下了羽睫,淡漠的瞳孔中毫無感情,冷冷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哼,大言不慚。”一羣道人對視了一眼,其中有一個似乎是領頭人,抽出了秋水般的長劍:“你竟然殺了清風師叔,妖孽,還不以命抵命!”

圍殺的道士們對望了一眼,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果然是北斗七星陣……陣法發動的剎那,勢如破竹般的招招都支取蘇瓔的性命。

在剛纔的爭鬥之中,似乎已經快要耗費了所有的力量,蘇瓔大口的喘着粗氣,一路節節後退。

然而在無數的飛劍猶如流星般朝自己飛來的剎那,無數只有着豔麗羽翼的飛蛾在女子的身軀中破空而出,無數的飛蛾被劍光所射落,然而還有更多的飛蛾露出了猶如人一般的猙獰五官,撲閃着翅膀往這羣道士身上飛去。

這些飛蛾,竟然從一開始就棲居在蘇瓔的體內。不,與其說是棲居在女子的身體之中,倒不如說,是寄居在蘇瓔體內的將夜,喚醒了在死亡深處沉睡的飛蛾。

“表哥,眼見爲實,你現在還要偏袒這個妖女麼?!”墨蝶氣急敗壞的說道。

兼淵皺眉,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就在不遠處,蘇瓔的劍勢如破竹,下手毫不留情,凡是近身的人都被凌厲的劍風逼退。他莫名的往後退了一步,而在他的身後,墨蝶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混亂起來,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了一聲,曲起手肘往背後探去,看樣子是準備拔出自己的飛劍也加入戰局。

“住手!”子言終於也趕了上來,一看眼前混亂的場景,立刻就明白了大半。他說的沒錯,這個時候……已經是接近極限了。沒辦法接近普覺寺,是因爲原本被鎮壓的邪魔三番五次的蠱惑蘇瓔,她的內心早已經發生了動搖。

而現在,那些一直被強行壓抑住的力量終於突破了所有的防線,在這一剎那猶如潮水一般徹底將蘇瓔的神智給吞沒了。兼淵僵硬的看着眼前,在視線之中,有一隻白貓的屍體躺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

頤言……竟然死了?!

那些被理智強行壓抑住的嗜血慾望在心底瘋狂的涌動,一雙漆黑的眸子在暗夜中閃爍着紅色的微光。

“是我,是我殺了他們!”女子愕然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腥,一時間像是陷入了某種瘋魔之中。

“蘇瓔!”就在女子近乎瘋狂的時候,背後有人喊出了她的名字,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一般,然而那一聲厲喝,也讓白衣的女子終於鎮定了一些。

蘇瓔渾身一顫,轉頭茫然的看着青衣的男子,然而兼淵眼中情緒複雜,他怔怔的看着一身血污的白衣女子,喃喃道:“我不會殺了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殺了你。”他看着滿地的血泊,眼中微微一動,“可是……我也不能放任你再繼續魔化下去。”

就在最後的餘音尚在空中嫋嫋的時候,兼淵的劍已經出鞘。

蘇瓔並非是用劍的好手,然而那一刻也能感覺到對方出劍的一剎那,就像是有一道凌厲的風割開了薄脆的窗紙,將夜一向自詡的魔氣竟然在那一刻被生生破開,蘇瓔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那道凌厲的劍鋒擦中了臂膀,一點血痕從手臂上緩緩沁出,那樣瀟灑自如的劍勢,就像是水流雷電,這樣的自然又隨意,卻是這樣凌厲致命的殺招。

“你要殺我?”那樣捨身成仁的一劍,根本避無可避。然而,彷彿被某種力量所控制的女子呆了呆,那雙眼睛已經不再被血色的光所操縱,帶着難以置信的神色望着仗劍而來的男子。

是……蘇瓔?原本渾濁黯淡的眼神裡,彷彿生起了一簇火焰一般。

“表哥,那是縱魂啊!”一直在旁邊看着而無法入內的墨蝶終於失聲尖叫了出來。看着兼淵使劍的手陡然停在了半空中,墨蝶再也無法忍耐的高聲叫道。

兼淵回過神來,下意識的便想用劍隔開女子的長袖。縱魂,的確,那種眼神……說不定也只是一個騙局罷了。畢竟是從人心中衍化出來的邪魔,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試圖讓自己產生動搖之心,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這一戰……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爲殺了蘇瓔而來的。

看着女子清明的眼瞳,兼淵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般,竟然強行突破了一直環繞在女子周圍的魔氣。

墨蝶還沒來得及放下心,就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震住了心魂。

在男子轟然倒地的剎那,滾燙的血液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操縱着。那些血液並沒有就此消失,而是在這個時候,如一條條的小蛇一般迤邐的從男子的傷口處緩緩流出。

蘇瓔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切,就在她欺身上前的一剎,對方反而沒有乘勢一劍洞穿女子的胸口,而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陡然抽回了手。然而早已經喪失了理智的蘇瓔卻抓住了這個破綻,一雙纖纖的玉手毫不猶豫的從背後抱住了對方,隱約的,只能聽見什麼東西插進身體裡所發出的悶重回響。

纖細的手指從對方的胸膛穿過,滾燙的血液幾乎像是要將手臂都燃燒一樣。

女子渾身僵硬的看着躺在自己懷中的人,然而垂死的兼淵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一隻手顫抖着撫上了女子的面孔,帶着說不出的溫柔。

他的手指修長,然而上面已經沾滿了自己的血跡,殷紅的血液在女子素白如玉的面孔上留下了道道的痕跡,然而這樣駭人的姿勢,卻又有着說不出的不捨和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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