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邊,邊陲小鎮。
鎮上倒也還算熱鬧,似乎那一場鮮血淋漓的慘劇並不會給這裡的人們留下絲毫的陰影,依舊是各行其是,唯有小道里面的一處破爛的屋子正發出似乎是小孩的微微哭泣的聲音。雖然不是人來人往,但也偶爾會有人經過,只是卻無人向內望上一眼,都是匆匆而過。
這哭聲似乎漸漸的消弭了下去,不知是小孩兒無力在哭泣了還是他已經哭累了,將要輕輕的睡了過去。
張行健輕輕的走到這裡然後停了下來,因爲這裡實在是有一種味道令他停止了腳步。黃玲已皺着鼻子走上前來,掩着嘴道:“快些走吧。”
張行健卻不聞不問,只是站在那裡靜靜的停了片刻然後邁步向着屋子走去,黃玲微微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卻見這時正好有一鎮上之人走了過來,見到眼前這兩個外鄉人竟然要進去這屋子,急忙喊道:“喂,你們……”然而卻見這兩人早已推門進入了,只得搖頭嘆息一聲走遠了。
屋內臟亂不堪,地上放着幾個盆子,裡面污穢之物一目瞭然。屋內亦是簡陋單調,唯有兩張桌子和一張牀,而此時牀上正被被窩蓋着一個人,長長髒污的頭髮在外面露着。牀頭之上還坐着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孩,正還不停的抽泣着,眼睛盯着被窩內的人,對於張行健兩人的進來毫無所覺。
屋內不僅僅是污穢之物的氣味,甚至還有一種腐爛的臭味,張行健走到牀前望着小孩,卻見小孩還是沒有看向別人。向被窩看去,只見裡面似乎還露着半張臉,原來小孩是盯着這半張臉哭泣。微微遲疑片刻,張行健還是伸手將被窩掀了起來。
頓時一股惡臭之氣傳了出來,聞之令人慾嘔,黃玲早已忍受不了跑向了外面,可張行健卻望着牀上的人,眼神禁不住的抽搐了幾下。
只見被窩裡面哪裡還能說是一個完整的人,全身上下早已面目全非了,只有還露在外面的一點沒有腐爛,顯然已經是死去一段時間了,而且應該還是個女人,應該就是這個小孩的母親無疑了。再看小孩兒這會兒也不哭了,只是盯着自己的母親,眼神中帶着期望帶着疑惑。
張行健環顧一圈卻並沒有在屋內發現有什麼食物,卻不知這孩子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只聽背後黃玲的聲音傳來:“他是吃他母親的肉才活下來的,”說着黃玲向前指着被窩旁邊的一些東西,順着看去竟然就是一片已經乾癟的肉。
張行健轟然動容,實在難以相信這世間竟有如此殘酷卻又真切的愛意。只見黃玲向前幾步也不畏懼這惡臭了,不過還是皺着鼻子道:“你看她左臂上是不是好像被什麼東西削了一塊,”黃玲指着這人的左臂接着又在被窩下面微微翻騰一下,一把菜刀豁然露了出來,只見上面的血跡早已乾澀,而且被窩裡面也是血跡斑斑。
“這個人一定是得了什麼病不能移動身體,眼看自己的孩子就要餓死只能割下自己身體的肉喂孩子,以求一日有人進來能發現這個孩子,卻不料她已經死了這麼多日都沒有人進來,不過天可憐人,這個孩子竟然還是奇蹟般的活了下來,”黃玲望着一直呆着不動的孩子說道。
這個孩子似乎聽到了有人在說話,微微擡頭,卻見一雙紅腫的眼睛茫然的向着兩人望了一眼後又轉頭望着自己的母親了。
張行健心內大慟,卻見黃玲從衣衫內掏出一個小瓶子,然後擰開蓋子,就向着屍體身體上倒去,急忙喊道:“你要幹什麼?”
黃玲停下手中的動作,白了張行健一眼,道:“你如果不想瘟疫蔓延整個鎮子的話就趕快把孩子抱開,”說完已向着屍體倒出了瓶子內的物體,卻只見一些白色的粉末。這些粉末倒在屍體上先是結了一層冰上去,然後只聽似乎有嗤嗤之聲傳來,而屍體也慢慢的消失不見了。
張行健急忙將牀上的孩子抱到牀下,卻見這個孩子竟然還是眼睜睜的望着自己的母親,望着慢慢消失的屍體眼中早已沒了淚水,卻只剩下期望與失望的目光。
可是,如此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也能感覺到這失望的滋味麼?
還是他早已歷經了人世的悲歡離合,知曉了這蒼天的無情?
張行健不能理解,因爲他沒有這個孩子的經歷,他也不是這個孩子。
屍體已被寒冰完全籠罩,裡面的肉體似乎正在慢慢的消散,最後只見裡面似乎竟然出現了一層霧氣,接着冰層逐漸融化,化作一抹水流流到了牀下。
黃玲回頭望着孩子,道:“這個孩子應該是傻了,我們要怎麼處理他?”
這個孩子竟然還是目不轉睛的望着牀上,可是牀上早已空無一物,卻不知他還在找尋什麼。
只聽背後傳來聲音,道:“張施主不必擔心這個孩子,老僧自會收留於他。只是老僧不知這樣的孩子都能得人收留,卻不知張施主的收留之所在何方?”原來竟是道成到了。
張行健忽而輕笑一聲,然後故作灑脫的道:“大師多慮了,四海之內,神州浩土,何處不是收留之所,又何必去苦苦尋覓呢?”
道成向着旁邊的孩子望了一眼,然後走過去向着孩子的頭頂輕輕拂去,只見這孩子剛纔還癡呆的目光微微的有些變化。道成又道:“你以後就跟我回禪宗吧,從今以後皈依我佛潛心修道不問世事。以前的紅塵孽緣從此都煙消雲散,自此以後你法號天賜。”
天賜似乎有些明瞭,回頭向着道成望了幾眼,然後竟又不捨的望向了牀上。
道成轉頭,臉上是和藹慈善的笑意,道:“張施主,你既心存善念,又行良善之事,何不隨老僧回禪宗苦修百年,脫去凡胎肉體呢?這紅塵種種,難道你還不厭倦嗎?生老病死恨愛惡欲,也不過淺膚之癢而已,因貪嗔癡而生,也因貪嗔癡而亡,此關雖然難過,但過者得善,不過者得惡,你可能知曉?”
張行健來到門口向着天際的烈陽望了幾眼,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大師,你錯了,我想問你這蒼茫濁世中能邁得過此關者又有幾人?”
道成頷首答道:“正因爲此關難過,所以世上才如此之多的茫然彷徨者,能邁的過此關者皆是福緣深厚、緣之所定之人。”
張行健忽然轉首望着道成道:“所以大師你也不必強求了,因爲我不是你說言的福緣深厚者,也不是緣之天定者,”說完已向着門外走去,不在理會背後道成詫異的目光。
黃玲見張行健走了,急忙後面跟上。
忽然道成向着逐漸遠去的身影道:“此去瀛洲形勢複雜多變,其中危機四伏,還望張施主凡事都能三思而行。”
張行健的身體微微頓了一下又繼續向着前方而去。
東海之邊人來人往,仔細看去果然不少修道之人混在其中,都向着東海之內望去,似乎那海的盡頭有紫氣氤氳,難道又有異寶出世不可?之後便有不少的修道者紛紛御起法寶向着海上進發,場面雖不浩大,卻也驚嚇到了普通的百姓。
不過好奇者歷來皆是如此,哪裡有熱鬧就向哪裡而去,現在這不大的小鎮卻也集中了不少的往來行人,紛紛佇足觀望。
張行健和黃玲正在一處偏僻的樹蔭下休息,他們本來也不着急,這時也只等人煙稀少的時間便御劍而起,只見這時卻有一人向着他們走了過來。這人生的胖胖乎乎,滿臉笑意,只是背後的法寶卻與他實在不大相符,竟然是五股叉子,如果普通人見了還以爲是去打魚呢。
這人笑呵呵的來到張行健面前,道:“敢問兩位是何門何派,在下金剛門武藤。”
可是令武滕鬱悶的是自己等了半片面前這兩人竟然沒有一個回答自己,那個男的臉色冷冰冰的也不知在想什麼,旁邊這女的望着自己直髮笑。
不過這武滕也算是一個機靈的人,見黃玲望着他發笑,立刻知道了突破口,向着黃玲問道:“這位師姐,你們是不是也打算前去瀛洲仙島尋寶呢?”
黃玲這一路上可算是受夠了,張行健一言不發只顧的趕路,而黃玲又是一個樂觀的狐狸,這時終於找到一個開心果那還輕易放過,點頭道:“是啊,這位武師兄也是去尋寶嗎,不過聽說瀛洲仙島之上如今妖獸橫行,我們這麼道行低微的哪有資格去得到寶物,”說着竟然還唉聲嘆氣了起來。
卻見武滕臉上的一絲黯然之色一閃而沒,道:“這位師妹你也不必在意了,像我們這些小門派哪有資格去奪寶,只不過是去見識見識罷了。如果真有寶物最終也是落到人家崑崙、寒玉宮、禪宗之手了,那還輪的到我們,”忽然又似想起了什麼,道:“額……還不知兩位來自那個門派呢?”
黃玲眼珠一轉,然後巧笑嫣然的道:“我們就是崑崙派的弟子!”
“啊!”武滕不由的啊了一聲,不過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立刻補充道:“原來你們就是崑崙弟子啊,那這寶物也必定是你們的了。像我們金剛門好不容易剛剛有點勢頭了,不料門主卻在這次的妖獸入侵中不幸遇難,如今門內四分五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語氣之中充滿無奈痛惜的語氣。
張行健聽到這裡才微微轉過頭望了幾眼武滕,只見這人看面相倒也憨厚,不似奸詐之輩,輕聲問道:“難道你們就沒打算另外選個門主出來?”
“選?誰都想當這個門主,怎麼選?好了,不提它了。”武滕顯然對金剛門內的爭鬥頗爲反感,這次孤身一人前來見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