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榮禧堂前,薛寶釵發現大家都站着,一個太監恥高氣揚的坐在正前方,手裡拿着一個卷軸。其餘人看着薛寶釵的眼神有一絲不解,只除了李紈、探春或許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了幾許,王夫人則是滿意的看了看薛寶釵,賈母則是微垂着雙眼,看不清她的想法。
太監看着又來了兩個人,擡起眼看了過去,“呦,這就是紫薇舍人的後人皇商薛家的姑娘吧,是挺不錯的。既然人都來齊了,那就開始吧。”
薛寶釵聽到‘皇商薛家’這四個字時臉色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也隱隱有了幾許不安。不應該啊,這來傳旨的太監不應該是賈嬪的心腹嗎?那爲何會用這種語氣評論自己。可是她還來不及細想,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薛寶釵也跟着跪了下來。
“諮聞薛家寶釵,品貌嫺淑,才德兼備,今賜予榮國府工部員外郎二子賈寶玉爲二房。領旨謝恩吧!”太監迅速說完了賈嬪的旨意,帶着賈府給的厚厚的封賞揚長而去,回宮覆命去了。
薛寶釵臉色蒼白,二房?怎麼會是二房?薛姨媽當場就問了出來,“姐姐,怎麼會是二房?不是說好了的嗎?”
這話一出來,迂腐如賈政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就說啊,娘娘在宮裡怎麼好好的想起來給寶玉說親,原來是王氏搗的鬼啊。
王夫人也顯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焦急的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她得趕緊安撫好薛姨媽,要不然薛姨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自己和薛家的交易,那自己就完了。
賈母咳嗽了一聲,“珠兒媳婦,你帶着姑娘們先下去吧。寶玉留下。”說着拉着一臉懵懂的寶玉先朝房裡走了進去。賈赦和邢夫人冷笑幾聲,也跟了進去。
賈政怒不可遏,“你這個愚婦!”然後也跟了進去。
薛姨媽還欲說些什麼,鶯兒一聲嬌呼:“姑娘,姑娘!”薛姨媽回頭一看,薛寶釵面色蒼白倒在了鶯兒的懷裡,薛姨媽頓時撲了過去,兒啊肉啊的叫了起來。
周圍的丫鬟婆子們本來以爲寶姑娘是鐵定的寶二奶奶了,準備好好奉承一番的,沒想到臨了卻成了二房,頓時都有些意興闌珊。可也有些人見二太太喜歡寶姑娘,覺得就算寶姑娘是二房那又如何,誰得太太的意誰纔是榮國府的當家人,於是趕緊上去幫忙,將寶姑娘送回了梨香院。
賈母正房內,賈母冷笑着看了看王夫人,“是不是很意外爲何娘娘突然改了主意,將薛家姑娘賜給寶玉做二房?”
王夫人此時心緒大亂,聽得賈母此話不像,趕緊跪下來說道:“老太太,我也是爲了寶玉好啊。寶玉生性頑劣,平日裡只愛和姐妹們廝混,素日裡也只有寶釵規勸一二。更何況,娘娘如今有了身孕,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着呢,府裡的情況老太太也是知道的,薛家有百萬家資,這不是正好嘛。所以媳婦纔想着請娘娘玉成此事。”
賈母有心趁這個機會壓下王夫人的威風,自打知道元春有孕後,王夫人在府裡的威勢日甚,自己都快被擠兌的沒地方站了,不趁這個機會將她打壓下去,自己還怎麼做高高在上的老太君啊。於是一個茶盞便摔在了王夫人的身邊,飛濺出來的茶水濺溼了王夫人的裙襬。王夫人暗恨不已,可是賈政在一旁,她不敢說些什麼。
賈政趕緊勸道:“母親別生氣,氣大傷身,媳婦有什麼不對的,您只管管教就好。”王夫人聽了之後愈發惱恨不已。
“你這個眼皮淺的,你光看到薛家家資百萬,你怎麼看不到薛家還有個惹禍的禍根子呢!我的寶玉,那將來是有大造化的人,你忍心讓他被薛蟠牽連?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商是最末的一等,你還讓寶玉有個身爲皇商的妻子,讓娘娘有個身爲皇商的弟妹?更何況,薛家縱有家產百萬,可無奈薛蟠是個不成器的,薛姨媽難道不留着銀錢給薛蟠,還會讓薛寶釵全都充作嫁妝帶到賈府不成!即使薛寶釵將薛家的萬貫家財都帶到了賈府,可賈府就有臉用媳婦的嫁妝了嗎?自古以來,女子的嫁妝是留給她所生的子女的,夫家不能動用的。你嫁進來這麼多年,我賈家可動用過你一分錢的嫁妝?傳了出去,你讓娘娘在宮裡如何做人?”
說着說着,賈母悲從中來,“可憐我的元春,在宮裡熬油似的熬了這麼多年,好容易纔有了指望,還要被你這個見識淺薄的母親所累。我可憐的元春啊!”
賈政猶可,賈寶玉一聽說起大姐姐,早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王夫人聽賈母說的有些道理,也不免有些惶然,“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你不是娘娘生母嗎?寶玉成親這麼大的事你都能瞞着大家自己做主。若不是娘娘謹慎,覺得有不妥之處,託人來問我,我還被你矇在鼓裡。你這麼能耐,你自己做主啊!”賈母沒好氣的說道。
“媳婦也是爲了寶玉和娘娘好啊。只是,媳婦愚鈍,想錯了,還請老太太指點一二啊,不爲別的,就看在娘娘和寶玉的份上。”王夫人哀求道,她知道老太太老謀深算,肯定有主意。
“哼!我不知道你和薛姨媽達成了什麼約定,只是有一點,娘娘也說了薛寶釵只能爲二房。等過幾年再讓娘娘給寶玉重新擇一個高門大戶,能幫到寶玉前程的小姐爲嫡妻。但是,大房未進門前,寶釵不能有孕,免得給人添堵。寶玉也大了,身邊不能沒人照顧,你和薛家商量着,擇日讓他們成親吧。還有,寶玉身邊的襲人、晴雯不錯,寶玉成親後就給她們開臉,先做通房丫頭,等日後生了一男半女再擡做姨娘。”賈母將自己盤算好的打算說了出來。
賈政和王夫人一聽,都覺得賈母的提議很好,王夫人尤其滿意,一來寶釵可以立馬嫁進來,幫着管家,到時候不管寶玉娶個什麼樣的嫡妻,如果她滿意了,就將管家之權交給她,如果自己不滿意,則繼續讓寶釵管家。而寶釵沒了嫡妻的名分,自然只能依靠自己。至於襲人晴雯,襲人是自己的人,寶玉也格外看重她幾分,這樣的話,自己對寶玉也多了幾分管控。這時候,她不得不佩服,到底是老太太,將各方都考慮好了。
賈赦冷笑了一聲,“母親,既然沒有我大房什麼事,我就先退下了。醉香樓近日來了個名伶,崑曲長得尤其好,兒子得去捧場了。告辭。”說着也不等賈母說些什麼,去賬房支了三千兩銀票出去溜了個彎就回來了。
邢夫人見賈赦走了,也站起來告辭了,走了一半忽然想到什麼,“弟妹啊,下人們的月例銀子該發了吧?都遲了半個月了。”說着施施然走了。留下面紅耳赤的王夫人暗自咬牙切齒。
賈母見狀,也不想再說些什麼了。就像她明知道襲人是王夫人的人一樣也還是擡舉了她,畢竟王夫人是娘娘和寶玉的生母,就算有什麼錯,看在娘娘和寶玉的份上,也不能將她怎麼樣。“好了,我也乏了。你們下去吧。薛家的事你和薛姨媽商量着辦,只是不能太熱鬧,娘娘如今最要緊,我們不可多處風頭。”
賈政和王夫人點了點頭。
“至於寶玉的嫡妻,你們也要多看看,別的不說,家世門風要配得上,不能委屈了我的寶玉。”如果林黛玉知道賈母說的話的話,肯定會很奇怪,賈老太太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自信,有哪一個好人家會把自己家的女兒嫁給一個娶了二房,連通房丫鬟都有了的人?別說他只是一個五品員外郎的嫡二子,就算他還有個嬪位上的姐姐,一般的好人家也不會將女兒推入火坑的啊。只能說,在賈老太太的眼裡,賈寶玉千好萬好,身邊女人再多都不是事,自會有人慧眼識珠。
賈政和王夫人出來後,王夫人看着賈政剛想說些什麼,賈政哼了一聲,拂袖而去。王夫人臉上青一道紫一道的,半晌才恢復平靜。盤算着該怎麼和妹妹解釋。
而梨香院裡,薛寶釵被送回來後不久就起了高熱,薛姨媽一行哭,一行吩咐人請大夫,而薛蟠也不知道跑到哪裡野去了。
到最後還是昏昏沉沉的薛寶釵自己想起來冷香丸,連服下兩丸後高熱纔算退了下去。薛姨媽看着臉色蒼白的女兒,悲從中來,“我可憐的女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啊!”花了將近六十六萬輛銀子,只換來個二房的位子,這讓薛姨媽怎麼能不傷心。
“娘,別哭了。孩兒不認命。如今只看姨媽怎麼說吧。娘娘既然下了旨,那就無更改的可能,更何況,薛家如今是個什麼情況,娘心裡也清楚,賈家這門親不能斷。”薛寶釵咬牙切齒的說道。從嫡妻變爲二房,這讓她如何不恨,可是,但凡哥哥爭點氣,自己也不至於被人踐踏至此啊!
“只是可憐了我的釵兒!都是你哥哥不好,他但凡爭點氣,我兒如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啊!”薛姨媽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
薛寶釵滿心的悲哀,母親總是這樣,遇事只知道哭,可平日裡也不見她勸着哥哥一二。可是又能如何了,她再怎麼不好,也是自己的母親啊,哥哥再怎麼不爭氣,也是自己唯一的哥哥啊!自己只恨自己身爲女子,無法做些什麼。到如今,只能看姨媽那邊怎麼說了。只要有一線的可能,自己都不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