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宛坐在窗下,正在檢查幾個孩子的功課,永琳是長子,一向以身作則,想成爲弟弟妹妹的好榜樣,自然是不比擔心的,而永琅則有些憊懶,倒不是說他不聰明,只是太懶了些。他今年七歲了,可看看他的字,還沒有永琳五歲時寫的好。
看到這,秀宛嘆了口氣,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最小的永珎才三歲,他不過是不甘寂寞,濫竽充數而已。此時他見額娘臉色不好,又看了看身邊臉色也跟着不好的二哥一眼,眼珠子一轉,悄悄的往旁邊挪了挪,見額娘沒有反應,又挪了挪。
永琅見狀,心中一喜,看向永珎的眼神溫和的快要滴出水來,真不愧是自己的弟弟,果然夠義氣。永琳在一邊看了,心中暗暗搖頭,這兩個小傢伙,每次都來這一套,還以爲做的天衣無縫,豈不知額娘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不說出來而已。偏偏每次兩個人還以爲成功了,沾沾自喜。
秀宛的眼角也瞥到了永珎出去了,嘴角微揚,這個小機靈鬼,又出去搬救兵了,只是不知道,這次他找的是誰?阿瑪陪着額娘出去散心了,雪冉也跟着去了,弘昸去三叔王府上請教功課去了,爺和二爺、三爺去郊外跑馬了,弟妹們也都不在家,嬌嬌昨兒個被額娘接回去玩了。弘昆弘是還在蒙古沒回來。不知道永珎到底會去找誰呢?
秀宛很沒母愛的想着,她能說她故意挑今天檢查功課的嗎?
果然,永珎在家轉了一圈,沒看見阿瑪和姐姐,使人問了瑪法瑪嬤又不在,小叔叔小姑姑也在家,吩咐去二叔三叔家找救兵的人回來說也沒見到人。
永珎這下子慌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本來聽從福晉的話站在一邊看笑話的丫鬟們都笑了,這下子見三阿哥哭了,面面相覷,然後有人就去哄三阿哥了。誰知道三阿哥自覺沒有辦好事,對不起哥哥的信任,哭的傷心極了。怎麼哄也不停。
這下子丫鬟們也沒招了。這時候曹管家的來了,曹管家的就是福晉身邊的大丫鬟雲霧,她即使嫁了人,除了生孩子前後的那幾個月,一直是在福晉身邊伺候的,因此和永珎等都是十分熟悉的。
雲霧見狀,就知道自家小姐又在逗弄兒子了,真是的,都是四個孩子的額娘了,小姐還是那麼小孩子氣。不過這也證明了自家小姐日子過得輕鬆舒暢啊。可不是嗎,世子爺身邊只有小姐一個人,就算小姐坐月子那一個月,世子爺也是一個人住在書房裡,並沒有找人伺候。小姐的肚子又爭氣,圓房過後,很快就生了王爺的嫡長孫,接着又生了二子一女。京裡誰人不羨慕小姐能嫁到這樣的人家來啊。
雲霧笑着走了過去,“三阿哥這是怎麼了?誰惹三阿哥生氣了?”
永珎邊哭邊看了過去,見是雲霧姑姑,眼淚流的更兇了,“雲霧姑姑,嗚嗚嗚,都是珎兒不好,珎兒沒用,嗚嗚嗚!”
雲霧見永珎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旁邊早有那等會看顏色的丫鬟上前來小聲在雲霧耳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饒是雲霧平時再老成,此時也忍不住笑了,這小姐,是故意想逗三阿哥哭的吧!
可是看到永珎哭的這樣傷心,顯然是真的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了,不由得心疼了,“好了三阿哥,奴婢陪您去看看好不好?奴婢在福晉那還算說得上話,一定勸着福晉不爲難二阿哥,不打二阿哥的手板子好不好?”
永珎半信半疑的看着雲霧姑姑,眼淚還在往下流,抽噎着問道:“真的嗎?”
雲霧連連點頭,“三阿哥放心,奴婢一定勸着福晉。”
雲霧抱着永珎去了福晉的院子,永珎雖然得到了雲霧姑姑的保證,可到底還是不放心,仍舊一路抽噎着。還沒進門,就聽見額娘正在吩咐人拿戒尺來。永珎頓時悲上心頭,哇的一聲仰天大哭起來。
哭聲傳到屋子裡,秀宛頓了頓,也有些慌張起來,她只是想逗着永珎玩而已,所以纔會在丫鬟稟報雲霧抱着永珎進來的時候故意叫人去拿戒尺,只叫人永珎以爲他來遲了。誰知道永珎居然會哭的這樣傷心。永珎自打生下來就沒哭的這樣兇過。
秀宛想到這,也顧不得做戲了,趕緊迎了出去。永琳永琅對視了一眼,同時無奈的搖了搖頭,對於額娘這樣偶爾帶着孩子氣的舉動,他們能怎麼說呢,誇獎阿瑪將額娘養的太好了些嗎?
永珎見到秀宛哭的反而更厲害了,邊哭還邊朝秀宛長開了雙手,秀宛見小兒子哭的臉都紅了,更加心疼了,趕緊抱了過來,轉身往屋子裡走去。永珎抱着額孃的脖子哭道:“額娘,您別打二哥了,珎兒給你親親好不好?別打哥哥了,很疼的!”
永琳和永琅見弟弟哭成這樣還不忘給哥哥求情,心裡也是複雜的很。尤其是永琅,心中更是感念弟弟的心意,下決心以後定要好好疼愛弟弟。珎兒不是喜歡我房裡那匹玉馬嗎?待會就找出來送給珎兒。
秀宛抱着兒子坐下,軟言細語的安慰着兒子,“珎兒不哭了啊,額娘沒有打哥哥啊,你看哥哥不是好好的嗎?你看看。”
永珎往哥哥那邊看了過去,見哥哥果然沒有捱打,這纔好了些,只是到底心裡愧疚,沒及時搬來救兵,抽噎着對永琅說道:“二哥,都是珎兒沒用,瑪法他們都不在家,珎兒也不知道該找誰呢!都是珎兒沒用。”
永琳永琅嘆了口氣,雖說他們兄弟三人脾氣各異,可他們二人心裡都有些成算,可珎兒怎麼這麼單純呢,一定是額娘生他的時候,將屬於阿瑪那部分聰慧給忘了。“好了珎兒,哥哥沒怪你,珎兒做的很好,你不是把雲霧姑姑帶來了嗎?”
“下次若是找不到人,你只管讓人去那些叔王家裡找人去。隨便來個人也就行了,可不許再這麼哭了,當心哭壞了嗓子。”
永珎在哥哥們的安慰下,好歹停住了哭聲。他是乖孩子,聽哥哥話的乖孩子。
當晚大家回來的時候,聽到永珎的事,都笑了出來。這孩子也怪,單純天真的彷彿不是出身在愛新覺羅家的孩子。不過或許是他還小吧,大了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弘昶回房後,秀宛見他回來了,一轉手就躲到屏風後面去了。弘昶見她如此,笑了。難怪剛纔沒看見她,原來是不好意思了啊。弘昶笑着搖了搖頭,她才嫁進來的時候,他還以爲她是那種端正方正的姑娘,相處時間長了才知道,原來她只是初到陌生環境的拘謹而已,其實骨子裡還是一個喜歡玩鬧的姑娘。
弘昶洗漱完畢後,徑自躺在了牀上,隨手拿了本書翻看起來,只是眼角餘光卻時刻注意着屏風的方向,他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麼時候。
秀宛在屏風後躲了一會,見弘昶沒什麼動靜,自己也覺得有些無味起來,惺惺然從屏風後出來了。見弘昶沒有說話,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生氣了。秀宛也知道自家夫君很看重這幾個孩子。
“爺,你生氣了嗎?”
弘昶一下子笑了出來,將手中的書扔到了旁邊,“你終於捨得出來了?”
秀宛這才放心了,嬌嗔道:“爺,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生氣了呢?”
“你也是個促狹的,知道珎兒是什麼性子,你爲何還要故意捉弄他。往日捉弄他也罷了,好歹能找到人,這次怎麼偏偏選了這麼個時間,害的珎兒大哭了一場,嗓子都啞了。”弘昶笑着摟着秀宛說道。
“我只是想看看珎兒發現找不到救兵時會是什麼表情嗎?誰知道他會這麼傷心,我也很心疼啊!”秀宛想到這,忍不住嘆了口氣,“爺,你說珎兒這性情,長大了可怎麼好啊。”
弘昶並不以爲意,“這有什麼,他還有我這個阿瑪和哥哥們在呢?誰還能當着我們的面虧待了他不成?珎兒性子單純些也沒什麼不好,將來,咱們爲他娶個強勢些精明些的媳婦不就行了,我看你弟弟家的大姑娘就很好。”
秀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爺還說呢,傅恆和棠兒都愁得什麼似的,誰家的小姑娘抓週的時候抓了把匕首的?如今不過才四歲歲,整天舞棒弄棍的,跟個假小子似的。”秀宛開始以爲弘昶不過是隨意說說,可是此時看見弘昶的神色,就知道他不是說着玩玩的,他是真的有這個打算。
“爺,您是真的打算將玫姐兒說給珎兒?”
弘昶點了點頭,“可玫姐兒比珎兒還大了一歲呢。”秀宛倒不是不喜歡自家侄女兒嫁給兒子,若是玫姐兒大上幾歲,說給永琳她都願意,可是珎兒性子軟和,她想找個溫柔明理的人,玫姐兒性子太烈了些,她怕珎兒壓不住。
“你啊,你沒看玫姐兒每次和珎兒玩的時候,護珎兒護的跟什麼似的,誰都不許說一句。我們珎兒性子單純些,就得找一個性子像火一般的人來陪他。你弟弟又是個爭氣的,你那幾個侄子也不是池中物,皇上很器重富察家。珎兒有這樣的岳家,以後纔不會爲人所欺。也正是因爲珎兒的性子,和富察家結親纔是最合適的,纔不會爲人所忌諱。宛兒,你記住,將來永琳永琅的婚事,只能在家世清白的寒門子弟或者翰林清流一類中選擇。”弘昶很嚴肅的看着秀宛。
秀宛也不是萬事不知的內宅婦人,自然明白夫君的意思,恪親王一脈已經夠顯赫的了,永琳這一代只能選擇低調,這樣纔不會爲上位者所忌。
“我明白了,爺您放心,我絕不會拖您的後腿的。我知道您都是爲了我,爲了孩子們好。”秀宛溫柔的趴在弘昶胸口說道。
“我知道此事委屈了你和孩子們,只不過,不光是我們家,弘昹弘旭他們都是。阿瑪和我們都已經鋒芒畢露了,爲了子孫後代着想,永琳這一輩只能選擇蟄伏下去。”弘昶輕撫着秀宛的肩頭說道。
“我們有什麼好委屈的,京裡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我們家呢。我這輩子嫁給了爺,我知足。如果有下輩子,我還選擇嫁給爺!”秀宛記起自己是生嬌嬌的時候做的一個夢,夢裡自己沒有嫁給弘昶,而是嫁給了另外一個人,最後他做了皇帝,自己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可是夢裡的自己一點都不快樂,眼看着自己生的孩子們一個個死去,最後只留下一個女兒。而丈夫身邊內寵無數,將一個內務府包衣出身的侍女扶成了僅次於自己的皇貴妃,和自己打擂臺。自己早早的就沒了活下去的勇氣,自己死後,那個皇帝丈夫給自己的諡號是孝賢皇后,孝賢,尼瑪,那個皇貴妃是慧賢,自己只能跟着她叫孝賢!
秀宛想起那個夢,就不由得不自在起來,幸好那只是個夢,如今她過得很好,雖沒有皇后之尊,或許將來還要因爲避諱顧忌這個顧忌那個,可是她還是很滿意。她嫁給了天底下最好的丈夫,有天底下最開明的公公婆婆,也有天底下最優秀最可愛的孩子,她這輩子真的值了!
弘昶似乎察覺到了秀宛的不安,將秀宛摟的更緊了些。不知道怎麼回事,生完嬌嬌後,秀宛經常會這樣,或許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吧,趕明兒還是請太醫開把把脈吧,別弄壞了身子。
燭光搖曳下,夫妻二人就這麼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