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等人見到賈璉果真無礙,心中這才大鬆一口氣,將那漢子壓着跪到院裡。
賈璉瞅了一眼,問:“此乃何人?”
婆子們連忙答道:“回稟二爺,他叫楊昌,是楊姨奶奶的哥哥,是跟着大老爺經常出門的人……”
賈璉瞭然,又看向張勇等人。
張勇立馬回道:“二爺,他剛纔尾隨秋桐姑娘,欲行不軌,剛好被我們給抓住!”
此時秋桐也從後面走上來,飛快的跪在賈璉面前,指着楊氏兄妹二人指控道:“二爺,是他們,是他們要謀害二爺,我真的不知道蔘湯有毒啊,是楊姨奶奶讓我給二爺送來的。
方纔我按照二爺的吩咐,往大門處去,果然有人跟着我,想要殺我滅口,就是他!”
秋桐短短時間內經歷兩次生死,自是後怕至極的。
要是,賈璉真的喝了她給的毒湯,她是無論如何也活不成的。要是方纔不是賈璉提前的安排,只怕她也被楊昌給滅口了!
此時此刻,要是秋桐還不明白她是被楊氏當了槍使,那她也不知道該有多蠢。
秋桐的話,令所有人駭然色變。
竟真的是楊氏想要謀害賈璉,他們,這是這不要命了嗎?
楊氏看了一眼面色灰敗的跪着的楊昌,知道哥哥是看到賈璉居然安然無恙,已經心灰意冷,不存指望了。
但是她沒有,她鎮定精神,在所有人看向她的時候,指着秋桐罵道:“好你個歹毒的女人,你自己做了大逆不道的事,還敢往我頭上推,我什麼時候要你給哥兒送蔘湯了?
即便我真的要送,難道我身邊無人,如何要叫你幫我送?休要血口噴人!”
秋桐剛纔面對賈璉唯唯諾諾,但她本身可不是個好性格的人,聞言指着楊氏的鼻子就罵:“放你孃的屁,之前我準備過去瞧瞧老爺,是你突然走過來,說是給大太太熬的蔘湯還剩了不少,特意叫我給璉二爺送去的,你還敢不承認?”
楊氏亦冷笑道:“滿口胡言,我何時給太太熬了蔘湯了?可見是撒謊,大家要是不信,只管問問太太!
實際上,我今兒根本就沒有熬過蔘湯,這一點,廚房也可以作證,大家要是不信,只管問廚房,就知道是誰撒謊了。”
秋桐聞言,就想要找個人出來幫自己作證。可是此時一想,之前她從楊氏手裡接過湯的時候,好像周圍還真沒有別人……自己怎麼就這麼蠢,當時怎麼就沒有留意!
有些後悔的秋桐,下意識的將目光看向邢夫人。
可是,邢夫人只是有些疑惑的道:“今兒,她確實沒有給我送過蔘湯啊……”
秋桐愣住了,不由有些害怕起來。她算是看出來了,楊氏爲了陷害她擺脫罪責,肯定費盡心機。
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分辨,只是下意識的轉頭對賈璉磕頭道:“二爺,真的不是我,真的是她,那湯真的是她給我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有毒,不然,奴婢怎麼敢將湯給二爺送過來啊,請二爺明鑑……”
東跨院本來不大,這麼大的動靜,廚房的廚娘也來了,她們都說,今兒沒看見楊氏去過廚房,當然,也沒有看見秋桐去過。
一個婆子就建議道:“太太,不如派奴才們去姨太太的屋裡搜查一番,想必要熬蔘湯,怎麼也會留下些證據,到時候就真相大白了。”
邢夫人此時哪裡還有什麼頭腦考慮這些,一聽就立馬讓人去查。
賈璉見楊氏還在做困獸之鬥,心下越冷,隨即又釋然,罷了,今日他是定要殺人立威的。
既然要立威,自然不能不教而誅,總要讓她死的明明白白。
因此對邢夫人道:“太太要是要查,就連秋桐的房間也查查吧。畢竟,若我是姨娘,想要陷害秋桐,就算在屋裡熬了湯,肯定也不會把爐子湯罐等放在自己屋裡等着被收,必是要使個法子悄悄放到秋桐屋裡的。”
楊氏聞言,心下抽搐。
正可謂是一步錯,步步錯。
若是賈璉死了,那該多好!在大家一團亂麻的時候,只要有人從秋桐屋裡收出證據,她再用早就準備的證詞將秋桐辯的啞口無言,到時候,又有誰會在乎秋桐的死活?
賈府這樣的家族,遇大事,幾乎都是想着儘快平息風波,不能讓家族的清譽和名聲受損!其實,有些時候真相併不重要!
更何況,她也沒有對她哥哥說實話……
其實,一旦賈璉死了,她是做好了好壞兩手打算的。
好的,自然就是一切順利,所有計劃都成功了,不但弄死了賈璉,還擺脫了罪責!
壞的……
就算事成之後,賈母等人壓不住此事,惹得各方徹查,將他們兄妹給查了出來,那麼無他,甘願一死罷了。
她已經提前將琮兒給了邢夫人教養。
想必,就算事情敗露之後,賈母、賈政等人再震怒,也不會要求再殺死一個無辜的,也是賈赦唯一的兒子。那是賈赦唯一的血脈了,賈赦身爲堂堂一品將軍,肯定是不能絕後的!
所以,至多,賈家也就讓她兄妹二人“病死”以了全局。
但是她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楊昌,她怕哥哥知道後,心生退意。
她心裡也很愧疚,其實她也不想把哥哥拖累進來。但是,這件事要是沒有哥哥的參與,她一個人實在無力完成。
別的不說,只說那最簡單的砒霜之物,她就無法弄進來!
官府和豪門,對於毒物的把控,異乎尋常的嚴格。她又是這樣的身份,一旦有任何不對的地方,都會被人舉報居心不良……
這是楊氏內心的謀劃,不得不說,她是個狠得下心的女人,爲了自己的兒子能夠得到不屬於他的潑天富貴,寧肯用命相搏!
但她終究只是個見識一般的婦人。
她的眼光,看到的最遠處,也就是賈府上面的幾個話語權人罷了。見到的生死,也都是和她一樣奴才輩兒的。
她只知道,賈璉當了高官,再等下去,她們徹底沒機會了!
她如何真切的知道,以賈璉現在的身份,一旦非正常生死,那引起的動靜,如何是一個賈家想要壓就能壓得下去的?
四品官員,臨上任之前被人毒死在家裡,朝廷,都不可能坐視不理!
以賈家目前的能力,根本瞞不住這樣的大事。
一旦朝廷的三法司介入,坐實了她的罪責,其子賈琮還想繼承家業?
萬一皇帝聽聞震怒,別說一個庶子賈琮的生死,只怕整個賈族,也難逃罪責。
這樣的事一旦發生,任何人都無法預判接下來的走勢,只能說,利令智昏,無知者無畏吧。
賈璉防備的,就是這樣的人。
見事實擺在眼前,楊氏還是不肯認罪,賈璉便決定先從簡單的入手,先收拾從犯。
“說說吧,你爲何會到這大院附近來,又爲何要對秋桐下手?”
垂頭喪氣的楊昌,聞言畏懼的看了賈璉一眼。
從看到賈璉還活着,還設計把他給抓住之後,他就知道他活不成了。
可是看着尊貴的妹妹還在頑抗,他不知道該如何幫她,所以只能垂頭不語。
賈璉也懶得與這樣的人多言,直接吩咐道:“拖下去吧,打到他肯說實話爲止。”
此時此刻,這間小小的院子前,已經聚集了很多的人。
對於打板子這種尋常的事,管家和管家媳婦們很有經驗,很快就找來刑杖,將楊昌拖過去按在地上就打了起來。
賈璉給了馮飛一個眼神,馮飛立馬走過去,奪過一個小廝手裡的板子,狠狠地朝着楊昌的身上打去。
馮飛可是在戰場上親手殺過敵人的,知道楊氏兄妹要謀害賈璉,心裡正恨不得殺了他們,此時哪裡會留手,幾乎從他接過板子,楊昌的悶哼聲,就變成了聲聲慘叫。
楊氏見再如此下去哥哥只怕會沒命,哪裡還能控制得住,一下去撲過去,擋在皮肉開花的楊昌身上,向邢夫人哭訴道:“太太,太太開恩啊,璉二爺這是在伺機報復我們。
他定是因爲老爺不將爵位傳給他,所以對琮兒心懷恨意,也就將我們都恨上了。想要藉此機會,發落了我們。
說不定,今日這場戲,都是璉二爺自編自導的呢……”
情急之下,楊氏反應格外的敏捷,試圖將高高在上的賈璉給拖下水,讓他沒有辦法對付他們,至少拖延時間。
她相信,只要等到更多有身份地位的人過來,賈璉投鼠忌器,就不好對她們如何了。
效果是有的,她的話音一落,有些人就面露沉思之色。
似乎,還真有楊氏說的這個可能……
楊氏畢竟是賈赦的小妾,所以哪怕馮飛,在楊氏撲上來之後,都不敢將明晃晃的板子打下去。
邢夫人也怕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因此勸慰賈璉:“璉兒,不如先將她哥哥關起來,等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之後,再行處置吧……”
邢夫人這話,一點也不偏頗,她也不是想要包庇楊氏兄妹,而是大家族遇到這樣的事,都是這樣處置的。
先將人關起來,然後讓他“正常”死亡,當衆將人打死,哪怕只是奴才,對家族的影響都挺大的。
若是尋常的時候,賈璉也願意按照大家族的規矩辦事。
但是,今日他是被徹底激怒了。
他對着邢夫人道:“大太太說的是,不過兒子這不正是在調查嗎?
只是他們寧死不說,兒子也別無他法,連朝廷查案子,也沒說不許用刑的。”
隨意應付了邢夫人一句,賈璉站了起來。
“自古以來,國有國法,家有家法!
任何人,若是觸犯了這兩條,都別想能夠逃脫罪責。
既然姨奶奶還不肯認罪,我只得從姨奶奶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審了。
楊昌既然意圖殺秋桐滅口,此時他的嫌疑便是最大的,所以我才審問他,大家有何不明白的嗎?”
賈璉一邊說話,也沒有想要旁人的迴應,他看着管家媳婦們,忽然擡高音量,喝命道:“還不將姨奶奶拉開,難道要讓這麼多人看着姨奶奶趴在地上,徹底失去體面嗎?”
管家媳婦們被嚇了一跳,趕忙上去拉扯楊氏。
楊氏剛剛被拉開一些,就見賈璉手往下一揮,她還在想賈璉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只聽得身後一身絕望的,悶哼,她趕忙回頭看去。
只見馮飛冷酷的收起杖棒,立在一邊,而她的哥哥,此時後腦上,血肉模糊。
“啊~~!!”
楊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一把推開旁人,衝過去抱住哥哥的頭,只剛剛碰到,就嚇得一哆嗦手。
低頭一觀,自家哥哥面目圓睜,七竅滲血,手一伸,已經不見任何呼吸。
“啊,我殺了你,你這個惡魔……”楊氏便狀若瘋狂起來,起身就往馮飛身份撲打。
馮飛跟着賈璉出去一年,什麼殘酷的場面沒有見過?
他準確的知道賈璉方纔是叫他杖斃楊昌的意思,所以他毫不遲疑的執行了命令,一如在戰場上殺死俘獲的敵人一般。
謀害二爺的人,都當死。
至於楊氏對他的手撓腳踢,在沒有得到賈璉的示意之前,他選擇無視。反正一個手無寸鐵的婦人,也不可能對他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周圍,所有人都驚呆了,張大嘴巴遲遲合不上的多有之。
哪怕不知道方纔馮飛的一棒有多狠,只看楊氏的反應,就知道結果了。
好些人,心底不由生出一縷寒意。
賈府,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當場將人杖斃的事了!
老一些的人更是知道,即便在老國公爺在世的時候,這樣的情況,也是十分罕見。唯獨聽說一代國公爺以軍法治家,處死惡奴的事,纔多些。
有些人,以爲是馮飛發瘋了,敢當場殺人。
也有少部分人,知道馮飛沒瘋,他只是在執行賈璉的命令。
他們也就知道,璉二爺今日是真的動怒了,而且,璉二爺動怒,是要殺人的!
別說奴才們了,連邢夫人見狀,都不由得退了兩步,內心泛起膽寒。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如以前一般,在賈璉犯錯的時候呵斥幾句,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此時此刻,她終於知道之前她面對賈璉的時候,爲什麼總是感覺不自在了……
她在害怕賈璉,害怕自己這個,越發強大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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