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安靜了,賈璉纔看着面色有些蒼白的賈琮,“這是你姨娘想要餵給我吃的東西,今晚,我以同樣的方式,把它給你吃。
也就是說,我和你姨娘,做了同樣的事。”
賈琮面色更加蒼白了,他再笨,也知道,吃了毒藥,他會死!
死,是一個令所有人都畏懼的存在。
坐在地上的賈琮,此刻倉惶、無助,他只能不斷的搖頭。
“鐺……”
忽見賈璉抽出阿琪腰間的佩劍,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劍柄對着賈琮。
“作爲你的兄長,我也不欺負你。
我始終認爲,給他人投毒,謀害他人的人,一定該死。
你姨娘給我投毒,所以被我處死了。
今晚我給你投毒,所以,我也該死。
你起身,將這杯毒酒吃了,然後,用這把劍,將我刺死……
給我站起來!!”
又是毒酒,又是利劍,哪裡是從小養尊處優的賈琮經歷的住的。
眼淚早就水流似的嘩嘩被嚇出來。
聽見賈璉的暴喝聲,身子一麻,竟真的一連翻身站了起來。
邢夫人見狀忙道:“琮小子,你敢傷你哥哥一分,我必不饒你!”
賈琮又哪裡敢真的聽賈璉的話,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兩樣東西,唬的連忙後退,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賈璉便輕蔑的一笑,道:“怎麼,覺得我說的不對,給人投毒的人不該死?
也就是說,你還是覺得我處死你的姨娘,是錯的?
我很欽佩你的孝順,爲了所謂的孝順,既然甘願顛倒黑白,不認對錯是非。
好吧,既然如此,你就獨自將這杯酒吃了吧。”
賈璉一把將劍收起,插入阿琪的腰間,然後道:“雖然我給你投毒,但是我卻是不用死的。
你放心吧,你死之後,我會讓人將你這個大孝子,安葬在你姨娘的身邊,日日爲她盡孝。”
“不,不,不是這樣的……”
賈琮真的被賈璉嚇到了,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奶孃的話,有多麼的正確。
他對着賈璉猛然跪下,大聲哭道:“璉二哥哥,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向老爺告狀的,不該爲姨娘的死怨你,嗚嗚……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嗚嗚嗚嗚……”
賈琮恐懼的哭聲,讓賈璉有些覺得自己太欺負小孩子了。
但是這也是最好最溫和的方式了。
他不想殺賈琮,因爲賈琮對他的威脅實在太低。
說什麼賈琮臥薪嚐膽,圖謀爲母報仇,這純屬扯淡。放在後世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身上還差不多。
這個時代,楊氏只是個奴才,都不算賈琮的母親!
賈琮貴爲榮國府的少爺,爲了一個奴才向親哥哥復仇?這是違背社會論理的,沒有人會支持他。
更何況,楊氏本就該死。在這個時代的法律來說,必死。
所以,賈璉覺得,只要這孩子不是穿越者,沒有後世的理念,就可以以這個時代的教化和道理馴化他。
顯然,賈琮今晚的表現,令他過關了。賈璉現在是一點要殺他的意思都沒有了。
實際上,這個小東西留着,對賈璉來說,反而是有好處的。
至少,不會有人認爲,讓他死於意外,就能名正言順的拿到榮國府大房的一切。
連續弄死他兄弟兩個而不被人懷疑,這個難度,肯定要比弄死一個大得多。難度大,行事之前,便會三思而後行。
這樣,會給賈璉減少麻煩,類似於楊氏那樣的利慾薰心的人帶來的麻煩。
“真的覺的錯了?我賈家男兒,可不應該是,爲了活命,而甘願說違心話的人。
那樣,便是連我也瞧不起。
你若真是個孝順的人,便將這杯酒喝了,下去孝順的你的姨娘,我還會敬你。”
賈璉最後一次對賈琮說出誅心的言論。
“不,不是這樣的,二哥哥,我不要喝這個……”賈琮一直搖頭,身子都要退到房門口了。
賈璉看了他幾眼,面色終於緩和下來,“罷了,我已經給過你給你姨娘盡孝的機會了,以後你也沒資格再埋怨我了。
如若你心內真的明白,倒是我賈家的幸事。
如今老爺去了,我又只有你一個兄弟。古人有云,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你若敬我爲兄長,我自待你如手足,咱們兄弟和睦,我們家,也才能興旺。”
說着,賈璉看向邢夫人,直言道:“我看太太似乎不太喜歡琮兒?”
邢夫人見賈璉收起駭人的態度,早已鬆了口氣,聞言訕訕一笑。這樣的禍胎,只有你纔會與他費心費力,繞着彎子的恐嚇教導他,我纔不稀罕了。
“既如此,太太不如將他交給我吧,從今以後,我來教導他。”
雖然賈琮和邢夫人兩個對他的威脅都不大,但是湊到一起總不是他喜歡的。分開,好一點。
賈璉說着,也根本不給邢夫人反對的機會,轉身對賈琮道:“你姨娘身邊的人,除了你奶母,其他人大多都被我遣散了。除了你奶母之外,我已經格外挑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服侍你。
你也是讀過幾天書的人,也該明白道理了。
待老爺的喪事過去之後,你仍舊繼續到學堂讀書,聆聽聖賢教誨,爭取將來能夠考取功名,爲我賈府爭光,如此也不枉費我今日這番苦心。”
賈琮聞言,小小的心裡,五味俱全。他想不到,剛剛還對他十分嚴厲,甚至揚言要毒死他的賈璉,居然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如此親切,甚至令他感覺說不出的溫暖。
他知道,真的是他錯了。
邢夫人近來,對他確實越來越差,動輒打罵,璉二哥哥看見了,所以要給他另外安排地方。
小小年紀,第一次知道感動的感覺!
他噗通跪下,哭聲道:“二哥哥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努力讀書的,將來爲我們家爭光,我還要好好報答您……”
賈璉沒有說什麼,起身將他牽了起來,笑道:“走吧,我帶你去我給你安排的新院子。”
賈璉和賈琮忽然兄友弟恭起來,令邢夫人十分尷尬。
又不好說什麼,畢竟她確實當着大家的面,對賈琮十分惡劣,賈璉這樣做,她也說不出什麼來。
忽然看見桌子上的毒藥,立馬問道:“璉兒,這杯毒酒……怎麼處置?”
賈璉回頭看了一眼,笑道:“那並非毒酒,只是加了點麪粉而已。琮兒是我的親弟弟,我怎麼可能真的讓他吃毒酒?
不過是藉此教他懂道理,明是非罷了。
太太若是嫌浪費,便賜給丫頭們吃了吧。”
邢夫人聞言,心裡忽然生出一抹寒意。
賈琮卻想不到太深的地方,只聽賈璉這般說,心裡立馬暖暖的,仰頭看着賈璉,掛着淚痕的臉上滿是敬佩和仰慕。
難怪璉二哥哥能當大官,讓那麼多人崇拜他,將來,我也要做這樣的人呢……
賈璉摸了摸他的腦袋,牽着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