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壽宴之事,在國朝頂層權力中心掀起的明濤暗浪,賈璉也無暇多顧。
出宮之後的他幾乎片刻也沒有停歇,將上午未曾拜會完畢的禁軍重要山頭全部走了一通,又往兵部和內務府辦理火器營成立的相關程序。
等他回府的時候,天色已暗。
“二爺二爺,老太太吩咐,讓你回府之後去見她。老爺也交待,請你去夢坡齋一趟。”
賈璉點頭應下管家傳達的話,卻並沒有立馬動身往大院那邊去。將愛駒交給小廝牽走,他則往書房而去。
賈璉的外書房,賈瑜、賈芸以及解雋等人,早就恭候在此。
將新近的一些安排與這些心腹之人交代一番,賈璉便看向下方的賈瑜和解雋。
解雋不用多說,是西城兵馬司的一個指揮,也是這幾年他在兵馬司,使的最順手的一個人。
而賈瑜是賈家南方十二房的子弟,曾在金陵西山大營任千總之職,後被他借調入京,如今暫在京營掛職。
“賈瑜、解雋。”
“卑職在!”
被點到名的賈瑜、解雋二人同時抱拳見禮,眼中皆浮現一抹期待之色。
賈璉也未曾讓他們失望,點點頭之後道:“本侯已經上報兵部,將你二人抽調到本侯的火器營。賈瑜擔任火槍營都司一職,解雋任千戶。”
賈瑜二人聞言,皆露出欣喜激動之色。其中解雋更是立馬跪下參拜道:“卑職謝侯爺提攜大恩,願肝腦塗地爲侯爺效死!!”
賈瑜見他如此,猶豫了一下,也學着他跪行軍禮,表示效忠之心。
賈璉笑讓他二人起身。
解雋起身之後,又笑眯眯的對賈瑜見禮道:“屬下,拜見都司大人。”
在解雋眼裡,賈瑜不但將是他的頂頭上司,而且其還是賈璉的族兄,傳聞是賈璉專程從南邊調到京城來的,可見關係之硬,他自然需要巴結一些。
對此賈瑜笑面相對,同時心中忍不住感慨自己當初的決定沒有錯,果然是背靠大樹好做官。
就拿這解雋來說,之前還不過是個六品指揮,卻因爲得到璉兄弟的賞識,此番連升兩級,一躍成爲五品千戶,可謂是撞了大運了。
不過想想自己,賈瑜也就笑了。他還不是一樣,僅僅一年不到的時間,從一個地方的小小千總,奇蹟般的成爲堂堂禁衛軍都司,他自己都覺得夢幻的很。
見他二人互道恭賀,書房內其他人紛紛向他們投去羨慕的目光。
賈璉擺手道:“如今火器營新立,第一步便是建設軍營。本侯已經選定了營地,偏偏本侯新近還要奉旨去天津衛,無暇親自操辦此事,因此本侯不在的時間內,你二人就要代表本侯,全力協助蘇克光蘇大人,將火器營的營地建好。”
蘇克光是原神機營負責火器的都司,此番也被賈璉調到火器營。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他官越做越大,手底下的人自然跟着沾光。不過雖然這火器營的籌建他有極大的自主權,但是賈璉還不至於全部夾帶私貨。
官場的一些規則還是要遵守的,比如這蘇克光,調入火器營擔任都尉就是正調,任何人都說不出什麼話來。
將自己親自設計的關於火器營營地的建設圖紙拿一份給賈瑜,讓他二人好生參詳琢磨,賈璉這纔看向書房內的賈芸、孫再人以及其他幾個大掌櫃。
雖然與火器營和新式戰船這兩件事相比,賈芸等人所負責的商事顯得不那麼急迫,但畢竟也是他對於未來勢力的規劃之一,因此此番離京之前,自然也要做足安排。
好在在他充裕的資金和人力支持之下,如今不論是酒樓還是糧行,運轉的都很良好,整體呈現出一種日日新的氣象,如此賈璉也無用費太多精力過問。
將手下這些人打發走,賈璉在書房略坐片刻,正要起身回正院,昭兒這小子就湊了上來,悄聲道:“二爺,那姓孫的小子入京了!”
賈璉腳步驟止,一道冷色出現在眼中。
……
因賈璉下午有事不好抽身,因此並未往皇宮迎接賈母等人。
當然賈母等人也不爲這等小事喚他,之所以着急見他,還是因爲今日未央宮之事。
在賈母等人的眼中,太子妃就是未來的皇后,是一國之母,也是能夠掌握她們的生死榮辱之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而今日卻因爲他之故,讓太子妃受到了太后和皇后的責罰,她們都生恐太子妃因此記恨上他,特別是再牽累賈家。
所以……
出了榮慶堂回家的路上,鳳姐兒見賈璉面色不好看,遲疑了一下上前道:“不然,咱們就按老太太她們說的,準備一些厚禮,去太子府給她賠個不是算了……”
說話間發現賈璉面色越發不對,連忙道:“你是男人,拉不下這個臉來也正常,不然你就不用去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你是知道我的,給人陪笑臉小意是最在行的,興許那太子妃看在我誠心的份上,氣也就消了,如此也免得老太太她們憂心。”
賈璉回頭看着面前這分明光鮮美麗,說話卻小心翼翼的娘們兒,眼中閃過一絲憐愛之意,面色卻仍舊冷峻,口中吐出幾個字:“你敢去,腿給你折了。”
鳳姐兒一愣,隨即瞭然一笑。她是知道自家男人的,素來眼高於頂,吃軟不吃硬,似賈母等人這等畏縮丟臉的建議,他自然不屑於採納。
但她秉持着爲賈璉分憂,也寬賈母等人之心的念頭,還是想要試圖勸慰一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畢竟是太子妃,身份尊貴。我算什麼?在她面前賠個笑臉,或者被她刁難幾句也無妨,只要能讓她消氣,將來不與你爲難,我也算是值了。”
沒人喜歡給人賠罪,鳳姐兒更是如此。她之所以堅持,除了和賈母等人一般也覺得太子妃得罪不得之外,更有一份心意。
自賈璉功名日盛,官爵一步步高凳以後,她就發覺到,她幾乎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得上賈璉的。一直以來,都是賈璉一個人在外搏功名,搏富貴前程。
儘管男主外女主內這是世間秩序,但是一直坐享其成的她,心裡總歸有幾分不安心的。
如今正巧碰到這件事,而且賈璉還和賈母等人意見無法達成一致,她就想着,若是她能夠出面把這個麻煩給解決了,豈不於賈璉,於賈家,於她自己,三面有益?
將來她這個侯爺夫人,也更有底氣。
站在他面前的賈璉也不知道看出鳳姐兒的心思沒有,他忽然擡手,在鳳姐兒悄然睜大的眼眸注視之下撫上她的臉。
“你算什麼?只要你還是我賈璉的妻子,那你就是世間最珍貴的女人,沒有人可以無端讓你屈膝賠笑臉,太子妃也不行。”
賈璉撫了撫嬌妻的臉蛋,然後轉撫爲捏,特意用了幾分力道,立意讓她明白他的不可違逆之意。
“這件事我自有計較,用不着你來自以爲是。你要是不聽話,讓我不高興,可就不單單是打屁股那麼簡單了。”
賈璉說完轉身離去。
太子妃身份尊貴,不可得罪?呵,得罪了他賈璉,她太子妃的位子,只怕還未必坐得穩。
鳳姐兒當然不知道賈璉心中的狂意,只望着賈璉提步遠去的身影,耳中迴盪着他方纔的話,驀然面上浮現出深深的嬌羞,這抹嬌羞在淡淡月光的映襯之下,顯得比花兒還嬌。
無用的白了賈璉的背影一眼,隨即看向周圍的幾個丫鬟,以一聲輕哼打散她們戲謔又羨慕的眼神,然後就屁顛屁顛追着賈璉的腳步去了。
回到家,簡單的親暱之後,鳳姐兒還是秉承一貫閒不住的作風,開始忙。
太后賞下來的賞賜着實不少,將西次間裡幾乎都堆滿了。鳳姐兒愛財好貨,對於太后她雖然薄有微詞,但是對她老人家賞下來的東西可沒有什麼意見。
而沐浴之後的賈璉看鳳姐兒還在歡喜的清點貨物,連他也不大有空搭理,於是單帶着香菱丫頭,往瀟湘館來看黛玉。
黛玉今兒氣色看起來不錯,賈璉進門的時候她在忙着弄她的愛物——他送給她的紅嘴綠羽鸚鵡。
角落裡,那隻失去夥伴的小……大松鼠,則是孤零零的趴在地上,懶懶的模樣。
黛玉正給鳥兒投食,回頭看見賈璉,先是往賈璉身後看了一眼,隨即才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傍晚的時候,處理了些瑣事,趁着得閒過來瞧瞧。”
賈璉隨意在黛玉的書案桌邊坐了,擡腳踢了踢邊上,都沒有用籠子關押,卻一點也不怕人的胖球。
發現沉甸甸的觸感傳來,賈璉越發來了幾分興致,忍不住多瞧了兩眼,然後不由得笑了起來。
說實話,饒是賈璉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渾圓的松鼠。畢竟松鼠天性以靈巧著稱,如今卻能被黛玉養的這般有肉感,趴在地上連動都懶得動,可見黛玉養寵物的本事也算是獨樹一幟了。
黛玉敏銳的發現了賈璉的舉動,她眉頭一蹙,立馬道:“你踢它做什麼,它才吃了東西,在消食呢。”
趴着消食?賈璉搖搖頭,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給它吃了些什麼?”
“沒什麼,就是七八顆核桃,兩捧落花生,哦,還有些瓜子仁,那是我讓丫鬟們剝來喂菁菁的,倒是被它搶了不少去!”
黛玉的口吻中,有些抱怨和不滿,或許她也不想讓這貪嘴的松鼠吃那麼多,胖成這樣失去了小時候的靈性與可愛。
賈璉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正在接受黛玉的投食,時不時歪頭瞅他的“菁菁姑娘”。希望這學舌鳥能夠抵禦黛玉的美食誘惑吧,否則的話,一隻肥碩到飛不起來的鸚鵡,豈不是更好笑?
黛玉看得出來賈璉的嘲笑之意,因爲賈璉曾經就取笑過她,能夠將玉嬌養的這麼胖,怎麼就不能把自己也養的胖胖的呢?
呸,她纔不要胖,她也不可能胖!
瞅了瞅懶臥在賈璉腳邊的玉嬌那渾圓的身軀,黛玉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玉嬌會越來越肥,要知道她從小到大可是也養過不少小寵物的,就沒有似它這般能長的。
可見,這並非她這個主人之過,是它自己太貪吃了。
略過這一茬,黛玉開口問道:“玉嬛妹妹呢?”
賈璉早知道她有此一問,隨意笑道:“她家裡有點事情,暫時來不了我們家。不過她很捨不得你,還專程讓我給你說聲抱歉。”
黛玉聞言,沉默了一下,冷秋秋的道:“你不用哄我,我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先前老太太她們回來的時候提起甄家臉色就不對,只是等我們開口問,老太太她們卻又不肯多言,也不讓我們多問。”
說着,黛玉認真的看着賈璉:“她們家到底怎麼了?”
黛玉不很關心甄家,但是卻有些關心甄玉嬛這個才結識沒幾天的小姐妹。
賈璉聽黛玉這麼說,倒也不覺得奇怪。事涉太子妃,賈母等人諱言,不讓小輩們知道很正常。
但他卻沒有這方面的顧慮,見黛玉既然猜到了也就不再隱瞞,將今日未央宮中發生的事,簡易的與黛玉說了說。
黛玉聽完之後,小臉煞白煞白的,顯然對於純粹善良的黛玉而言,有些無法理解一個女子爲何能有這麼壞,這麼冷的天居然將別人推入水中。
她更擔心甄玉嬛,她知道甄玉嬛和她一般嬌柔,經此荼毒如何了得?
總算在賈璉的寬慰下,確定甄玉嬛並無大礙這才放心一些,然後便疑惑:“那個太子妃爲什麼要欺負她?”
賈璉聞言,先瞅了黛玉一眼,然後慢悠悠的道:“還能爲什麼,大概是見不得玉嬛妹妹那和林妹妹一般的花容玉貌,覺得將她的風頭給搶了,所以暗生嫉恨,這才背地裡使壞吧。”
賈璉沒準備真相告訴黛玉。他想着黛玉一向心思敏感,若是知道是皇后等人準備將甄玉嬛賜給太子做側妃才引起太子妃的嫉恨,從而推她下水,只怕黛玉由此及彼,從今往後再也不敢和鳳姐兒一道過橋那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