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作爲紅樓兩大奇女子之一,與黛玉齊名,是不折不扣的人間一絕。
而賈璉作爲後世來客,早在異時空就已經深慕其名。
及至降臨此世得以一窺芳姿,先是爲其容貌所動,然後窺其品性,只覺得其品如高山白雪,其性若空山夜月。
感嘆:世間女子,清雅無過於此。
如此這般人兒,若能憑正當手段得之,何忍拱手於他人?
是以,賈璉不惜以對待黛玉的鄭重,不遺餘力斬獲芳心。
以目前的結果來看,他或許已經成功了大半,只要再加把勁,未必沒有得償所願的可能。
或許,接下來可以再從薛姨媽身上使使勁。知女莫若母,何況是寶釵這樣孝順的好孩子。
從薛家出來之後,仍舊從大觀園後門進入大觀園,沿着小道繞過大主山,走過稻香村的時候,忽聞得一陣郎朗的讀書聲。
擡眼一望,夜色下的稻香村,幾間瓦舍微懸着燈籠,照耀出朦朧的田地綽約的柵欄,當真宛若精緻的鄉村一隅。
賈璉腳步往前一擡,又猶豫了一下,隨即領着隨行的丫頭香菱,轉身朝着瀟湘館去了。
就在賈璉轉身離去的時候,稻香村中臨窗針黹的李紈似有所感,擡頭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空,神色幽幽。
隨即她偏頭瞅了一眼西邊窗戶紙上,透射而出的兒子舉書而讀的影子,心又靜了下來。
……
榮國府,入夜之後忽然躁動起來。
這種躁動持續了許久,驚擾了榮國府上下人等,連躲在大觀園內享受清靜的賈璉,也未能倖免。
小紅提着裙子,沿着櫳翠庵前的白石臺階一步步往上爬,來到山門前,她眯着眼睛從那門縫往裡瞧了瞧,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
於是她退後一步,輕輕敲響了木門。
須臾,看管門戶的老婦打開山門,驚疑的看着門外的丫頭。作爲服侍妙玉長大的僕婦,雖隨着妙玉住在櫳翠庵一年多,卻不常在府內走動,卻不認識小紅。
“我叫小紅,是二爺和二奶奶房裡服侍的人。請問二爺可是在這裡,我是奉我們二奶奶的吩咐,來請二爺回去處理要事的。”
“哦哦,原來是小紅姑娘。璉二爺正在庵內與住持參研佛法,你且稍等,容我前去通稟。”
小紅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看着僕婦將山門重新關上,隨即腳步聲遠去。
小紅不免有些意興珊,心想若是換做平兒姐姐過來,此人定然不敢將她關在山門外面的。
又一想,此人未必是瞧不起她,或許有別的原故在內也不一定。
想着府裡曾有人議論,攏翠山上的妙玉師傅不但姿容絕好,仙子似的。而且佛法高深,道名遠播,說不定是菩薩轉世,否則怎麼可能讓璉二爺那樣的人物,也甘稱門下弟子?
旁人也就罷了,她們這些房裡服侍的丫鬟,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奶奶主子爺,其實都是不怎麼信佛的人。
怎麼璉二爺偏偏就對推崇這個妙玉?莫非……
小紅想着面色不由嚴峻起來,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正好這個時候山門嘎吱一聲打開,倒是唬了她一跳,連忙向內看去。
只見原先那婆子早已換了一個熱情的笑容,“小紅姑娘是吧,請跟我來。”
小紅點點頭,跟着老婦往庵內走,心裡卻緊張起來,心說萬一要是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自己是該裝傻呢,還是裝傻呢?
然而事情並未像小丫頭預想的那般複雜,庵內老婦帶着她從中庭直往裡走,沒走幾步來到一花團錦簇的地方。
透過爬滿爬牆虎的格子牆,可以看見另一邊的薔薇架下,燭光瀰漫。
俊男美人坐於石桌邊,煮茶賞月,身邊各有侍兒搖扇驅蚊。
小紅趕忙斂正神態,上前問候。
“出了什麼事?”
“回二爺,趙媽媽的兩個兒子被打了,如今趙媽媽找到二奶奶哭訴呢。二奶奶處理不了,請二爺回去……”
小紅有些三緘其口,顯然有些話不便當着外人說。
但賈璉卻是已經想起了,晌午的時候昭兒向他告狀,他默許昭兒報復趙家兄弟來着。
兒子被打了,作爲母親的趙媽媽找鳳姐兒做主自是常理。而鳳姐兒因爲打人者是昭兒,說不定還有他手下的其他親衛,她不好處置,所以讓他回去,也就說得通了。
他就說嘛,鳳姐兒從來不屑當個望夫石的。即便是他沒穿越之前,賈璉不論在外面浪到多晚回家,她也從來沒有讓人巴巴兒的去找,去請過。
人家鳳姐兒要臉面,纔不會幹這麼卑微、丟臉的事。
所以,但凡她派人來找自己,定然都是有正事的。對於鳳姐兒這一點,賈璉一向相當滿意。
雖然沒將趙家兄弟的事放在心上,賈璉也得給鳳姐兒個面子,早點回去纔是。
因此將妙玉遞過來的茶飲盡,然後笑道:“時日已晚,便不叨擾妙玉仙子了,改日再登門拜訪。”
“請。”
妙玉神色不變,同樣盈盈起身,很有範兒的雙手合十微微一禮。
她面容清冷,配上絕色的容貌,纖塵不染的緇衣,果然與得道仙子一般無二。
賈璉忍不住多瞅了一眼,然後才招呼上兩個丫鬟,下山而去。
原本賈璉只以爲,昭兒等人不過是教訓了趙家兄弟一頓,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但是當他回到家裡的時候,才發現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當賈璉一步跨進院門的時候,首先看見的就是一對坐在地上,渾身包紮着紗帶,裹得跟木乃伊一樣的男子。
而正房以及東西廂房前的三面走廊上,站滿了看熱鬧的丫鬟和僕婦。她們笑意盈盈,嘰嘰喳喳的,與下方哎喲連天的場面,大相徑庭。
他的到來,讓她們收了一些聲,卻也讓兩個“木乃伊”激動起來。二人相互攀爬着,跌滾着朝賈璉而去,口中呼喊連天。
賈璉都驚詫了,不由放緩腳步問道:“這,二位奶兄?你們這是……?”
“璉哥兒啊,你可得爲我們做主啊,我們哥倆好慘啊,這輩子算是毀了。”
“呃……”
“天殺的昭兒,還有馮飛,還有……還有……反正都是你手下的那些親衛,我們也沒有招惹他們,今兒下午的時候,昭兒就帶着他們,將我們哥倆堵在巷子裡,不問青紅皁白就是一頓毒打啊。”
“就是就是,你瞧瞧,我們都被打成什麼樣了,哎喲,疼死我了……”
趙天樑趙天棟兄弟兩個爭先恐後的告狀,還想要拿出斷胳膊斷腿來佐證。只是他們方一動彈,便是疼的冷汗直冒,言語不清。
不等他們交代清楚,正房裡又衝出一個婦人。
“璉哥兒……你可算回來了……你可一定要爲你兩個兄長做主啊……”
卻是趙媽媽。
趙媽媽同樣哭聲震天,也再沒有平常的好涵養,一上來就抓住賈璉,哭眼抹淚的,所說也大致與趙家兄弟兩個口裡的相差不多。
賈璉打眼多瞧了瞧趙家兄弟二人的傷勢,確定他們不是裝的,這才長吸一口氣,對趙媽媽道:“媽媽還請放心,此事我一定會查證清楚,若當真是昭兒他們的過錯,我定不輕饒。”
好容易安撫住趙媽媽,賈璉才走向也走到廊上來,似笑非笑瞧着他,明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鳳姐兒。
“原本不想爲家裡的事煩擾你的,只不過今日這事,打人的是你的人,捱打的更是兩個奶兄,我可做不了主,只能把你請回來了。”
賈璉點點頭,側身進屋,一眼就看見跪在外廳的昭兒。
聽見動靜,原本垂首跪立的昭兒擡起頭,幾道粗紅的抓痕赫然顯示在臉上。
“這是?”賈璉好奇道。
昭兒瞅了賈璉身邊,兇狠的盯着他的趙媽媽一眼,低下頭沒說話。
鳳姐兒笑道:“這是趙媽媽賞他的。呵呵,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溫溫和和的趙媽媽這般有本事,方纔要不是我們拉着,只怕你這心腹小廝,就被趙媽媽給撕了。“
賈璉瞭然,沒有說什麼,直接進屋。
在西次間的炕上坐下,賈璉搶在趙媽媽開口之前,沉聲道:“趙媽媽放心,此事我會查問清楚的,絕對不會讓兩個奶兄蒙冤受屈。
來人。”
幾個僕婦走了進來,賈璉吩咐道:“你們去二門上,讓人將馮飛等一干涉事之人,全部叫進來,就說我有話審問他們。”
聽見賈璉這麼說,趙媽媽才消停一些,鳳姐兒趁勢攙扶着她道:“媽媽方纔哭了這麼久,想必也餓乏了吧?我讓人準備了茶水點心,媽媽且下去休息休息,恢復精神,一切等那些人進來了再當着二爺分說不遲。“
鳳姐兒知道賈璉肯定不勝其煩,因此半哄半拉的,將趙媽媽帶走了。
一會兒之後鳳姐兒回來,看見賈璉對她露出的讚賞的目光,她笑呵呵的坐在賈璉身旁,笑道:“往常你總說我沒本事,管不住外頭的人,不讓我摻和外頭的事。如今你手下的人把你奶兄弟打了,你怎麼說?”
賈璉豈能不知道鳳姐兒的意思,果然這娘兒們還對自己禁止她干涉外事耿耿於懷,一有半點機會,便拿來說事。
其實賈璉倒也不是認真將她圈禁在家宅之內,只是當初的她天不怕地不怕,說是狂妄也不爲過。若是不加管教,肯定是要惹禍的。
如今的鳳姐兒吃了幾番大虧,又被他調教了幾年,已經變通了許多。
而且,或許是自己與日俱增的威勢,這娘兒們也不再抱殘守缺,也開始嘗試學習了。雖然這非一朝一夕的事,至少她學會了謙遜,不再像曾經那般無知而傲慢。
因此,這個時候的鳳姐兒,賈璉也並非一點外事不讓她摻和的,要不然,前面他就不會與她分說宮廷的局勢變化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娘兒們企圖挑釁他的權威,還是不可縱容的。
於是賈璉斜眼瞧了她一眼,冷呵呵的道:“哦?若我說,這件事是我的意思,你又怎麼說?”
“啊,這怎麼可能……”
鳳姐兒果然震驚的張大了小嘴,滿臉的不可思議。
看了看屋裡除了他兩口子就幾個心腹丫鬟,鳳姐兒才湊近道:“真是你讓他們乾的?你也真是下的了手,那趙家兄弟可不是賣慘,我聽趙媽媽說,兄弟兩個不但被打的遍體鱗傷,而且手腳俱是被打斷了一隻。
趙媽媽還說,她問過大夫,可不是簡單的骨折,而是真的被廢了,若無奇蹟的話,只怕一輩子都痊癒不了了……”
說着,鳳姐兒看向賈璉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原本以爲,是趙家兄弟惹到了昭兒等人,所以被教訓了。那兄弟兩個什麼秉性,鳳姐兒也是知道一二的,若是昭兒合夥那些殺胚,一怒之下傷人是很有可能的。
但這要是賈璉的意思的話,那就……趙家兄弟再怎麼說,也是賈璉的奶兄,他說廢就給廢了?
賈璉淡然相視,心裡卻是皺起眉頭。
論理說,他只暗示昭兒,可廢趙家兄弟一隻手,也就是至多也只能廢一隻手。而看起來,昭兒他們似乎做的遠不止於此。
若說昭兒一人衝動還說得過去,可是他手下的人一起陪着昭兒衝動,那就不大可能了。
而且,他們還沒有事先向自己通稟!
這麼一想,賈璉收起漫不經心。作爲主上,對於手下最親近也最信任的一批人,賈璉自信有足夠的掌控力。
他沒有懷疑昭兒等人的忠誠,甚至有些猜到了他們這麼做的用心。
所以,他纔會在不瞭解全貌的時候,在鳳姐兒面前攬下了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