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兒,快給太太跪下,磕頭!”
東跨院,邢夫人的正房。
賈赦的侍妾楊氏,名喚翠雲的,領着兒子來到邢夫人的跟前。
邢夫人自賈赦臥牀以來,日夜懸心,心情精力都十分不佳,看見楊氏母子的舉動,有些皺眉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楊氏一邊讓兒子磕完九個響頭,一邊就邢夫人膝蓋前跪了,神色悲慼道:“妾身,有一件事想要與太太商議,還請太太垂憐,務必答應。”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我沒有心情與你在這兒打悶葫蘆。”
楊氏看出邢夫人有幾分不悅了,忙道:“妾身身子一向不好,這太太是知道的,而今琮兒已經到了要上學的年紀,而妾身自知淺薄粗陋,沒什麼見識,恐怕琮兒在我的身邊,倒耽誤、誤導了他。
所以,妾身想要懇求太太,將琮兒收到太太膝下教養,一則他跟着太太,能學些見識風度,二則,太太是尊貴人,他能養在太太膝下,他跟着太太,總比跟着我強得多。
請太太看在老爺的份上,答應妾身這個請求。只要太太肯答應,以後琮兒就是您的親兒子了,等他長大了,就叫他給您養老送終,全一段母子之情。”
邢夫人一聽,神色猛然一動,她好像聽出來了,楊氏這是要把兒子過繼到她名下的意思!
這……
要說邢夫人也算是人生贏家,從一個普通門戶的女兒,成爲國公府老爺的夫人,還獲得了一品誥命,這放到男人裡面,堪比從寒門學子,憑藉努力成爲一品宰相般勵志啊。
可以說,如今的她身份、地位啥都有。
唯一缺的,可能就是沒有一個兒女傍身了。
這也是命數使然,曾經的她也無數次想要懷上一個,可惜老天爺不給她,她也沒有辦法。
本來也沒什麼,沒有兒子牽絆,她也能瀟瀟灑灑的過大太太的尊貴日子。
只是眼下,眼看賈赦就要一命嗚呼,到時候她可就真正成了無依無靠的人了。
所以,楊氏剛剛說完,她就心動了,只是按捺住,疑問道:“你說的是認真的,你當真願意讓琮兒養在我這裡?”
自古來,正室太太無所出,若是偏室有,就總有發生搶奪的。
如今倒好,她沒生出搶奪之心,對方倒將兒子主動送上來了!
楊氏也作出有些不捨的樣子,卻道:“他身上有着妾身的骨血,妾身自是有些捨不得,但是太太身爲女子,應該也能明白妾身的苦心。
他雖是賈家的血脈,但只要是跟着我,別人就會嫌棄他是姨娘養的,不會把他當做正經主子看待。
只有跟着太太,他將來纔能有一個好的前程……這是妾身的私心,也不敢不教太太知曉。
不過太太放心,妾身既答應將琮兒給太太教養,從今以後就不會與太太爭搶什麼,只求太太念我一點情分,讓我一月兩月間,能夠偶爾過來瞧瞧他,就算是太太慈悲了。”
邢夫人點點頭,她很同意楊氏的說法。
不管怎麼說,她是正室太太,琮小子跟着她,怎麼也不是跟着楊氏可比的,楊氏有這點心思她能理解。若是她無所求,也不會把好好的兒子交給她了。
心裡高興,言語上不免就溫和起來,對楊氏道:“你也不必這麼說,你也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種刻薄不念舊情的人,就算琮兒養在我身邊,我也不會讓他忘了你這個親生母親。
你放心吧,從今以後,琮兒就跟着我,我這裡有的東西,就也有琮兒的一份。”
邢夫人笑着,招招手讓賈琮到她身邊來,仔細看看這個她以前從未正眼看過的小崽子。
“太太……”
賈琮怯生生的喚了一聲。
楊氏忙拍了他一下,囑咐道:“從今以後,你就是太太的親兒子,快叫母親。”
“母親~”賈琮果然很聽話。
邢夫人聽得這一輩子頭次聽見的聲音,歡喜的露出賈母般的慈笑。
摸了摸賈琮的腦袋,笑道:“傻孩子,以後人前還是叫太太。”
這個時代,母親是很親暱的稱呼,所以不論親生兒子還是法禮上的兒子,都是稱呼太太。
況且她也沒想過賈琮養在她身邊之後,就真把她當親生母親了,她和楊氏不過是各取所需。若讓賈琮叫她母親,別人聽了只怕還以爲她仗着身份,搶了別人的孩子。
見楊氏和賈琮對她的話奉若聖旨般的依了,邢夫人更是高興,讓丫鬟帶賈琮下去吃果子點心,一邊又與楊氏說了幾句話,才讓她下去。
隨後,楊氏將賈琮的貼身之物一一打點送到正房這邊來自是不提。
……谷
又不知幾日之後,被年前最後一波寒風肆掠的神京城外,終於迎來一行六騎。
“籲~~”
馬兒全部在主人的控制下停住前進,王大栓擡眼看了看熟悉的城門,笑嘆道:“總算是趕在年前回京了!”
賈璉回頭,先看了一眼兩個睜着碩大明亮的眼睛,爲眼前宏偉的城牆感到震撼的蒙古妹子一眼,然後才偏頭看向親衛馮飛:“你感覺如何?”
馮飛有些慚愧:“多謝二爺關心,屬下並無大礙。都怪我,若不是因爲我受了傷,二爺至少可以提前兩天回到京城。”
“我們這已經很快了。再說若是沒有你,只怕受傷的人就該是我了。
好了,進城之後你先回府,順道給家裡報個平安。剩下的人,跟我去皇宮。”
“是。”
馮飛遵從賈璉的吩咐,率先一步回家報信,滿府得知賈璉平安歸來,大喜。
……
大明宮,養心殿。
寧康帝本來正準備進暖閣午休一會兒,聽見賈璉回京,已入宮,還是披了龍袍,在殿內召見。
等了不一會兒,就見賈璉在內監的指引下,微低着頭大步走了進來。
“微臣賈璉,拜見陛下。”
“平身吧。”
簡單的君臣禮儀之後,寧康帝看着起身之後的賈璉。
嗯,比之一年前,臉上確實多了些堅毅的神態,身型看去也更顯挺拔了,兼之通身的輕甲,鋥亮發光,確實給他添了幾分威武之氣。
寧康帝看了不覺得滿意了一些。
所謂“養移體居移氣”,賈璉身上有這麼些微的變化,總算可以證明他在邊關,確實是受到了歷練的。
先是問了賈璉一番幾路大軍反攻的進度,聽賈璉一一答了,寧康帝不由得點點頭。
這次針對韃靼、瓦剌等部的反攻,雖然總共才調動了幾萬軍隊,但是因爲是在冬季行軍,對將士們的考驗同樣很嚴峻,所以寧康帝也都一直關注着前線的動態。
聽到賈璉的敘述後,總算徹底相信邊關戰事一切順利,寧康帝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倒是也可以安安心心的過個好年了。
“聽說,王子騰後來提拔你做了一軍指揮,你據此還立下不少功勞?”
關乎大局的事說完,寧康帝總算說起賈璉個人的情況。
他可沒忘記,大半個月之前,他說過要審查賈璉戰功可能存在造假的話。
賈璉也能感受到一些寧康帝對他的不信任,因此道:“回稟陛下,確有其事,不過微臣並沒有立什麼大的功勞,一些微不足道的功績,也都是拜王大人偏愛,麾下將士們用命,才換來的。
至於微臣,只能說總算沒有太給陛下丟臉。”
賈璉最後一句話,是在提醒寧康帝,他是他欽點上陣的,就算立了功,也都是寧康帝慧眼識珠。
只要寧康帝聽出這個意思,也就不好意思再懷疑他的功勞了。
寧康帝自然聽出來了,不但聽出來了,還很真切。
他哼了一聲,“上了一趟邊關,別的本事沒學會,倒學會溜鬚拍馬了?”
倒也不是真的生氣,隨即就道:“關於你的功勞,等戰事結束之後,兵部自會據實覈定,該屬於你的賞賜,朕一樣也不會少你的。
朕只有一件事問你,這次從邊關回來之後,是想要繼續回家做你的紈絝少爺,還是想要領一官半職,繼續爲朝廷效力?”
皇帝的選擇題,真正的選項通常都只有一個。
所以,賈璉立馬拜下,道:“微臣只有一個想法,繼續爲朝廷效力,爲陛下效忠!”
寧康帝頓了下,才叫賈璉起身,然後道:“回去之後,先給你父親盡孝,然後等候朝廷的任命便是。”
“是……,微臣告退?”
見寧康帝隨意揮了揮手,賈璉這才躬身退出了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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