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川,這回你可要在我這多留幾日,我好好的招待你!今晚你可要好好與我說說,這兩年是怎麼過的。”
等安排人下去做事,連大鼻子高立良也一併打發下去後,賈琮笑容裡多了分真意,看着陳然道。
陳然聞言先是咧嘴一喜,不過隨即又有些悵然,他搖頭道:“一晚都待不了,我……我家老爺致仕後,就搬回了蘇州老家。其他的倒也罷,只家裡來信相告,老太太的身子是真熬不住了。我要連夜回去……”
賈琮聞言,動容的看着陳然。
他是知道陳然對他家老太太的感情有多深厚的,沒有他家老太太護着,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可是……這個時候,陳然卻先往這邊來一遭。
許是看出了賈琮的動容,陳然乾巴巴的咧嘴一笑,笑的卻比哭的還難看,道:“清臣你也別太感動,我家老祖宗也不在這一日兩日,她總說要最後見我一面才走,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回去。回去了,怕老祖宗見了我就……不回去,又怕見不到最後一眼,帶着憾事……”
賈琮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回去吧,我派人連夜護送你回去,坐我的馬車。那隊緹騎留在你身邊,若是老太太平安過完這個年則罷,若有事,他們會派快馬來告知我,我會趕過去的。”
陳然忙道:“不用,清臣你這邊太忙,都是大事,心意到就好了。也不用派人護送,一路上都有驛站,我有勘合,吃住都隨意的。”
這就是公款旅遊吧……
驛站原本只接待出差的官員,爲軍情國事所用。
可到了聖祖朝時,別說官員本身,連他們的家屬、親眷、好友甚至僕役都能在沿途驛站免費享受。
陳然爲前任山東巡撫的長子,手裡拿着省府級別的勘合,能享受相當高級別的服務。
他若是需要,在驛站裡晚上甚至能叫上兩個暖牀的……
賈琮不大喜歡這一套,這種靡費,分明是寄生在大乾軀幹上抽血的蠹蟲。
不過這會兒他自然不會和好友講什麼大道理,道:“還用什麼驛站?今兒都二十九了,你還想在路上過年怎麼着?少囉嗦,速去速回。我這邊還有大用……對了,這個給你。”
說着,賈琮從懷中取出一個牙牌,遞給陳然,道:“咱們之間說話也不必藏着掖着,情況差不離兒。你家老太太在還好,若不在,你怕也沒什麼立足的餘地。你就明白的告訴你那後母,如今你有了自己的前程,家業一分也不沾,讓她不用再防着你了。”
陳然接過牙牌看了眼,見是一塊百戶腰牌,上面刻着的,竟是他的名諱和籍貫。
陳然傻眼兒看着賈琮,不解其意。
他怎會成了百戶?
賈琮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你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就愛搗鼓些玩意兒。既然我把你打發去濠鏡學手藝,自然要給你準備一個身份。不然回去見了你家老太太,你怎麼給老太太交代?而且,你的確幫了我大忙,給錦衣衛立下大功。一會兒魏晨給你送一份百戶官的行頭,你好好回去讓老太太高興高興。”
陳然聞言,方知賈琮苦心,紅了眼睛,不知該說啥好。
賈琮呵呵一笑,道:“行了,孝道重要,我料你也沒心思在我這吃個晚飯,我讓人給你準備些點心和燒雞,路上墊吧一下吧。”
……
“呼……”
等安排了一隊二十人的緹騎送走了陳然後,賈琮坐在中堂,有些疲倦的出了口氣。
不過心裡還好,能和舊年好友重逢,其實感覺還不錯。
魏晨、沈浪等人正在炮製那位葡里亞貴族,此事也是萬不得已之事。
並非賈琮意氣用事,只是此人也不知爲何對他有如此大的敵意,莫名其妙。
他明白,這種先入爲主的印象,幾乎難以根除。
所以他也就不白費氣力去扭轉,可能性太低,也會讓身邊人看輕。
與其如此,不如果斷除去。
留下來,只會更加壞事。
至於能否搭上葡里亞國的線,引進教授航海、造船、鋼鐵、造槍炮等技術的人才,還需要看機緣。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過就算此次機會不成,也會尋找下一次機會。
葡里亞不行,還有其他國度。
西方第一次工業革命已經開始了,這是一次整個社會的變革,從基礎學科開始。
賈琮再自大,也無法以一己之力推動。
他只能儘快的引進人才,用星星之火,嘗試着去燎原。
陳然便是第一顆火種……
正當賈琮沉思之中,外面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賈琮原本雙臂搭在楠木交椅的扶手上,雙手十指交叉着置於面前,勾勒着自己計劃的藍圖,查漏補缺。
當聽到腳步聲後,放下手,就看到茶娘子面帶微笑的進來。
賈琮面上也浮起笑容,問道:“都交代完了?可有人不滿沒有?”
茶娘子沒好氣笑道:“爺唱紅臉,倒讓我們成了唱白臉兒的奸臣。爺前面講了那麼多好處,等走後,魏僉事和沈千戶講起錦衣衛的規矩和家法時,那十八路大豪差點都壓不住了,裡面好些我的長輩,我差點沒法擡頭。”
賈琮呵呵笑着,伸手牽起茶娘子的手,將她拉在自己腿上環抱住後,微笑道:“我猜不用十三娘說什麼,他們自然明白規矩。都不是沒經過事的雛鳥,豈不知世上沒有隻吃飯不出力的好事?若果真那樣寬鬆放縱,一點王法家規不受,他們豈不比我這個做老大的還逍遙自在?”
茶娘子被拉着坐在他腿上後,先悄悄打量了下四周,見無人後,才紅着臉嗔了賈琮一眼,聲音中多了分嬌媚,道:“爺啊,你前面說的那樣好,還說見了總督也不用磕頭,後面沈千戶卻立下那麼多規矩,聽着都駭人……”
賈琮奇道:“我說謊了麼?沈浪告訴他們,他們見到總督,用磕頭麼?”
茶娘子看着賈琮這幅好人模樣,氣的牙癢癢,忍不住在他口角輕輕咬了口。
施恩都讓他去做了,峻法卻讓下面之人去宣佈,最後尷尬的卻是她這個牽頭的。
不過,她也只是抱怨一下罷了。
若果真賈琮給這些人那麼優越的條件,她自己都不放心。
她本是江湖中人,知道綠林草莽之人,若無野心,也做不得一方大豪。
但有放縱,必會生事,起妄念。
所以,她之前雖然感到尷尬,可是看到自己的男人能如此老辣的將那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豪們拿捏的欲仙欲死……
她心裡其實很自豪!
尤其是那些曾經的各方綠林霸主,如今對她恭恭敬敬,她心裡也很驕傲。
這才難得恣意一回,主動勾引了下賈琮……
賈琮被咬一口後,面帶笑意的看着一張臉快燒起來的茶娘子,也在她脣角吻了吻,而後輕聲道:“既然你喜好江湖事,我就儘量幫你收攏敲打一下。原本是準備在他們中養蠱,留下最兇的那個來做事,以後再處理掉。不過現在看來,殺伐太甚未免是好事。我家有觀世音娘娘在,也能多積累些福祉陰德,保佑我們日後多子多福。”
茶娘子聽到最後,只覺得一顆心都要化了,她在賈琮的甜言蜜語前,愈發沒有一絲抵抗力了。
身子柔柔的貼在他身上,看着那張面如冠玉的臉上,璀璨如星辰的眼眸,恨不得將他含在口中,捧在手心……
她過往二十年,從未想過愛一個人,能愛到這個地步,愛入骨髓……
正在兩人纏綿之時,忽然茶娘子從賈琮身上跳下來,將胸襟處散亂的衣裳重新系好撫平。
賈琮自然知道原因,也略略收拾了下衣衫,就見展鵬、沈浪、魏晨三人大步入內。
三人對茶娘子只點了點頭,便目不斜視,面色凝重。
茶娘子看了微笑着看她的賈琮一眼後,羞婉的抿嘴一笑,大步離去。
沈浪、魏晨二人與賈琮說起了亨利·卡佩之事。
那個慫包在錦衣衛刑具面前,答應了一切。
但讓人鬱憤的是,如今在濠鏡做主之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姐姐,也是他的未婚妻羅莎·卡佩。
亨利·卡佩雖然按了手印、簽了字,然而並無甚用。
“大人,我們就拿着這些契約去濠鏡尋他姐姐,讓她認賬行不行?”
展鵬皺眉問道。
賈琮還未開口,魏晨就連連搖頭,道:“萬萬不可,如此一來,對方必然斷定這位亨利·卡佩死於非命。他說他的姐姐十分厲害,也十分精明,若非如此,卡佩家族也不會捨不得她外嫁。這樣的破綻,必然會爲她識破。大人,這些簽好的契約,怕是沒什麼用處了。”
展鵬叫道:“那怎麼行?”
他是知道賈琮有多看重這些交易的,在認識到火器之利後,他自己也知道這些交易的重要性。
沒人理他,魏晨道:“大人,要不就由屬下走一遭吧?咱們雖然是求人,卻也是用真金白銀去求,合則兩利的事。”
賈琮想了想後,緩緩搖頭道:“你對西洋番人瞭解不足,拿不準那位羅莎·卡佩的心思的。這件事……還是由我親自去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