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煙回首叫道:“周兄,上來啊!”看到周夢滎站在船下猶豫不決,她喊道,“快上來啊,此船很有特色呢,可以叫三八船了!”她以前去過一個飯館,裡面從大廚到經理,都是女的,最妙的是,那飯館的名字叫——三八飯莊!
周夢滎期期艾艾半晌,才慢慢走了上來,苦笑道:“賢弟,你倒是會選,罷了——”他的眼睛溜了一下那掌船女,“你我也隨興一回!”他笑起來。
秦如煙有些莫明其妙:“隨興?怎麼的了?”她看看那掌船女,又看看周夢滎,“難道這女子的船坐不得?”她不解的問道。
周夢滎眼波一轉,輕笑起來:“正是因爲女子,才大有意趣,我道賢弟是有意選了……”他走到船頭,撥了那荷葉一下,“偏選了葉子,真是與衆不同!”他搖頭嘆道。
“出污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秦如煙笑着吟道,“可能是這船主心思不同吧!”她的眼睛就看向那個掌船女。
船艙裡有人接道:“承蒙謬讚!”如玉珠落盤,叮咚作響,“兩位既然來了,不如進來一敘!”裡面的女子溫柔款款的邀請道。
秦如煙這才明白過來:“喲,誤入煙花深處!”她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驚起一位佳人啊!”既來之,則安之,這是她一貫作風。
一挑艙門的珠簾,秦如煙走進船艙,只見一個女子立在窗前含笑看過來,她生的香面桃腮,肌膚晶瑩,如新月生暈,寒梅映雪,雖不施脂粉,卻透出一股天然的清靈之美。
秦如煙笑嘆道:“不知道是哪裡的仙子下凡?”她輕輕一揖。
周夢滎跟進來笑道:“賢弟,聽你此話,倒象是風月場上的常客!”他也打眼一看那女子,只見她一襲碧裙,婷婷玉立,宛如一片荷葉出水中。
那女子行禮道:“多謝這位爺擡舉,小女子不過是風塵之人,因家道中難,只得憑微末琴技謀生,”她看看秦如煙,“這位爺清雅秀逸,不知道喜歡什麼曲子?”她走到室中一長案前,輕撥了一下桌上的瑤琴,一串樂音如泉水叮咚而過。
秦如煙搖頭道:“我對音律可是七竅通了六竅……”她笑起來,“一竅不通那!”她倒不是撒謊,本來她就不熟悉古代的音樂。
周夢滎走上看了那琴一眼道:“鳳尾琴?想來奏清音是極佳的!”他看那女子也不兜攬他們,這才靜下心來。
那女子擡眼看了一下週夢滎,微現異色:“這位爺——眼光果然極準,這是鳳尾琴!”她的目光好象膠在周夢滎身上,“爺真當得上‘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之語!”她緩緩說道。
秦如煙前兩句沒懂,可聽到“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幾個字,卻也明白是誇周夢滎,她笑道:“姑娘看來很欣賞周兄啊!”說着,她向周夢滎看過去,這一眼,卻讓她呆了。
她忽然發現他一下變得宛若龍章鳳姿,天質自然,眉目清朗如靜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蘭玉樹。只是靜靜立着,她已覺得彷佛看到朗月出天山,春風過漠北。
秦如煙怔忡一刻才遲疑道:“周兄,你……你可是……”她差點說是不是做了整容手術,“可是易容了?怎麼變得不一樣了呢?”她換了古代通俗易懂的說法。
周夢滎倏地一笑:“賢弟說什麼呢,我日日如此,只是賢弟不曾正眼看過我罷了!”他半玩笑半認真的說,“我怎麼就不一樣了?”他問道。
秦如煙呆呆看着周夢滎如春花般綻放的笑顏,神思恍惚起來,她覺得這個笑容很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稍頃,她喃喃道:“在哪裡呢?是哪裡呢?”她一邊想,一邊走過去,伸手撫摸周夢滎的笑容。
侍書和清風也上船來,看到秦如煙撫摸周夢滎的臉,侍書的臉都白了,她剛要上前阻止,卻見周夢滎直直看進秦如煙的眼底:“你有什麼疑惑?”這句話,他說得平靜又深遠。
秦如煙仍然沉浸在回憶中:“我是見過這個笑容的,可是……是在哪裡呢?”她下意識的說道,“到底是哪裡呢?”她的手在周夢滎的臉上來回遊走,彷彿這樣才能肯定這笑容是真的一樣。
侍書輕輕咳了一聲,想提醒秦如煙,秦如煙卻皺眉努力回憶着,彷彿什麼也沒聽到。侍書不得已,又大聲咳嗽了兩聲,秦如煙仍然沒反應。
就在侍書抱着吐血的精神,準備狂咳時,一聲琴音突然響起,秦如煙一震,這纔回了神:“呃……我這是……”她連忙收回自己的手,“我回想的太過認真,一時癡了!”她心想,在別人眼裡,她不只是個花癡,還是斷袖的那種。
周夢滎定定看着秦如煙,當她那柔軟的小手在自己臉上撫過時,那份清涼讓他的心裡猛然一緊,他……竟然忘記了拒絕。
“爺想的,必是個重要的人吧?”那撥琴的女子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只是不知道什麼人,能讓爺想得這般沉醉!”她嘴角噙着一絲奇怪的笑。
秦如煙笑起來:“若是重要的人,我還用想的那般費神麼?”她走到窗邊的梨木椅上坐下,“這半天了,還沒問姑娘的芳名呢!”她有意離開周夢滎。
那女子含笑道:“奴婢名叫瑩月!”她答着秦如煙的話,眼光在周夢滎身上,“草質陋資,相逢一笑而過,叫什麼又有什麼打緊呢!”她接着說道。
秦如煙聽到這個名字,立即看向周夢滎,只見他一愣,隨即雙目熱烈的轉到了那女子身上,半晌臉上才浮出如夢如幻的神色來。
秦如煙接着瑩月的話道:“是啊,叫什麼有關係呢,姓氏不過是個代號,今日青春明日敗,時易物轉,還有什麼是在的呢!”她的目光落在琴上,“不如,請瑩月姑娘爲我們奏一曲吧!”
以前的她,用到名字的時候幾乎沒有,總是一個代號伴隨着她——對她來說,叫什麼真的不相干了。
瑩月好象在等這句話,立即坐在案後,擡起纖手,懸腕輕撥,一串樂聲應指而出,片刻便如大珠小珠交替跳躍在玉盤中了。秦如煙和着琴聲,望向遠處的湖水,覺得無比悠遠。
樂聲漸漸沉重起來,忽如微雨溼花,忽如昆崗鳳鳴,秦如煙忍不住收回目光,看向瑩月——卻看到,瑩月的目光始終粘在周夢滎臉上。
順着瑩月的目光看過去,秦如煙大吃一驚……原來,周夢滎臉色煞白,一雙星眸緊盯着瑩月,深邃的眼神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