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
自皇太極安葬以來,盛京城在幾個月中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的氣氛中,隨着時間過去,才漸漸恢復一些繁華、喧鬧的景象。
此刻,御書房,小皇帝福臨一身明黃色龍袍,坐在一張御案之後,左上角擺放着一方大印,身旁則是皇太極中宮皇后哲哲,此刻則稱爲中宮太后。
福臨右手邊兒則是福臨的母后莊妃,此刻已上尊號爲“昭聖皇太后”。
下首則是諸王公大臣,以睿親王多爾袞爲首,此外還有肅親王豪格,禮親王代善,嶽託以及阿濟格等人。
多爾袞輕聲道:“皇上,經三月一戰,我大清元氣大傷,如今正是休養生息、勵精圖治之時,但漢廷同樣會積蓄國力,我大清想要一雪國恥,就不能給漢廷以喘息之機,需得不停讓漢廷爲邊事和內亂疲於奔命。”
福臨聽着下方多爾袞所言,清秀面龐上現出茫然之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的母妃。
莊妃開口道:“那以睿親王之意呢?”
“微臣以爲,一來收攬朝鮮水師,襲擾漢廷山東等地,二來派使者前往西北青海,聯絡諸胡羌,牽制漢廷。”多爾袞聲如洪鐘,面容上滿是堅定和自信。
豪格冷聲道:“說的輕巧,朝鮮全羅道水師經先前多鐸領兵大敗,已經摺損的七七八八,從何處蒐集水師南下襲擾漢廷?況且漢廷的紅夷大炮射程極遠,我大清在海上與之接戰,也未必是對手。”
禮親王代善說道:“事在人爲,我大清這些年也曾出海打獵,水戰之術也頗爲精熟,在海戰上不怯漢廷,至於那紅夷大炮,漢廷能製得,我大清制不得?”
提及此處,朝着福臨說道:“老臣以爲,應當發國內漢人匠師,全力研造紅夷大炮,以求克敵制勝。”
福臨點了點頭,說道:“允奏。”
禮親王代善點頭應是。
嶽託沉吟道:“皇上,西北可以謀劃一番,近些年,和碩特蒙古的固始可汗,派兵征討青海諸蒙古,漸收人望,而漢廷久鎮西北的西寧郡王年初薨逝,西北諸蒙古多有不服之相,只要我能挑撥其與漢廷的關係,合縱連橫,漢廷西北必亂!”
說着,面色一肅,拱手說道:“皇上,微臣願往西北。”
這時,不遠處站着的濟爾哈朗,也拱手說道:“罪臣也願往青海戴罪立功。”
濟爾哈朗自是鑲藍旗的那位鄭親王,此刻已經被削成了普通旗人,不過因是愛新覺羅宗室,以戴罪之身在御前聽用。
福臨看向一旁的莊妃,卻見莊妃秀眉之下的美眸凝視向那身穿親王蟒服的中年人,問道:“睿親王覺得如何?”
多爾袞拱手一禮,道:“回太后的話,青海之事可交由嶽託與濟爾哈朗。”
莊妃看向一旁的中宮皇后哲哲,說道:“那讓嶽託去青海蒙古,濟爾哈朗隨行,如何?”
哲哲點了點頭,道:“嶽託有勇有謀,由他去青海經略一方,卻是再也合適不過。”
這時,嶽託與濟爾哈朗兩人紛紛出班道謝。
豪格凝眸看着這一幕,暗暗皺眉,心頭冷哼一聲。
多爾袞道:“碩託如今被羈押在漢廷,我大清痛失一員大將,需得想法子營救出來纔是。”
碩託勇猛善戰,又是愛新覺羅的宗室,不同於嶽託和豪格關係較好,疏遠多爾袞三兄弟,碩託與其侄阿達禮與睿親王多爾袞走得近一些。
代善蒼聲說道:“漢廷看守牢固,想要救出碩託,殊爲不易。”
多爾袞濃眉之下,虎目目光閃了閃,說道:“兄長不用擔心,我已有了一些對策。”
前不久,那漢廷隆治朝的趙王之子陳淵找到他,可以想法子將碩託救回遼東。
福臨身旁的莊妃道:“既然睿親王胸有成竹,那就由睿親王操持。”
就這般,清國高層大致確定了去向,在邊關無力進兵的前提下,從水師襲擾陳漢,此外再從西北青海蒙古入手,牽制陳漢。
待一衆親王貝勒散了朝,豪格騎上馬與嶽託沿着宮城向外而去。
豪格憤憤不平道:“這說是八王議政,但全然是多爾袞一家獨大!”
嶽託勸了一句道:“殿下,世事維艱,大局爲重啊。”
豪格低聲說道:“我知道。”
這事兒還沒有完。
此刻,多爾袞面色凝重,也隨着代善緩緩出了宮殿。
禮親王代善嘆了一口氣,清聲說道:“先前缺額的女真兵馬已補額了過來,但這次對我大清真是傷筋動骨了。”
女真八旗原先被殲滅的旗丁,在這段時間中已經陸陸續續補充進入。
多爾袞道:“是啊,這次出征,沒有三二年別想休養過來,但我們在休養,漢廷也在休養,決不能讓他們緩過勁來,否則,以漢廷的國力,一旦恢復,我等再難與之爭鋒。”
“縱觀史書,大凡中原王朝皆是如此,一旦國力恢復,四方夷狄再難與之相爭。”禮親王代善感慨說道。
多爾袞道:“如今正是國事艱難之時,還是當同舟共濟啊。”
這話自是說給代善聽的,如果不是代善在幾個月前轉圜、調和,此刻的清國高層只怕更爲分裂。
禮親王代善說道:“睿親王所言不錯,現在我大清內部不能出亂子。”
十四弟與莊妃的那些流言蜚語,他可以當沒聽到,但不能影響到大局。
……
……
神京,寧國府,大觀園凹晶館
鉛灰色的烏雲舒捲開來,熾白色的日光從雲層泄落而下,照耀在水榭四方的水面上,直抵幽深、黢黑的水底。
而雨後天穹似現出了一道七彩虹橋,在天空中瑰麗夢幻。
鳳姐只覺在虹橋上高一腳、淺一腳,想要抓住一些東西,但卻無處可尋,只得緊緊摟着賈珩的脖子,芳心砰砰跳個不停,似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一般。
這人……怎麼能這樣呀?
麗人活這般大都未見過這等場面,而明豔臉頰和下巴的汗珠涓涓而流,最終“吧嗒、吧嗒”地落在凹晶館的木質地板上,在夏日的照耀下,倒映人影。
賈珩此刻抱着鳳姐放在鋪就這涼蓆的繡榻上,垂眸看向那桃腮凝荔的麗人,此刻的鳳姐哪裡有着往日的凌厲,一張瓜子臉頰桃紅嫣然,紅脣瑩潤微微,輕聲說道:“鳳嫂子,如何?”
鳳姐:“……”
什麼如何?這還帶問着的?
鳳姐輕哼一聲,早已說不出話來,螓首之上的蔥鬱秀髮垂至臉頰,心湖中思緒紛飛。
賈珩面色默然,也不多言。
少頃,看向玉頰彤彤如火的鳳姐,此刻花信少婦已是綿軟如蠶,釵鬢橫亂,將螓首靠在一旁的錦被中。
賈珩這會兒扶住兩隻白皙纖直,朝天足腳底板現出淺淺的溝壑,輕聲說道:“這段時日也苦了鳳嫂子,這算是犒勞吧。”
鳳姐:“……”
原本正自雲端漫步,聞聽此言,自是睜開一線美眸,吮着媚意的目光滿是羞憤。
這叫什麼話?合着方纔是犒勞着她?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鳳嫂子,榮寧兩府裡裡外外那麼多事兒,沒少讓鳳嫂子操心。”
似乎配合其言。
鳳姐芳心震顫,終於忍不住“呀”地一聲,頓覺那聲音實是羞人,回眸嗔怒看了一眼那少年,想要啐罵一聲,但卻說不出口,只得又將螓首歪在一旁繼續裝死。
賈珩也不多言,倒是好整以暇地數着鳳姐蔥鬱鬢髮間的珠釵,數着珠釵頂端的珍珠數目。
時光匆匆,一直鬧到半晌午時分,賈珩垂眸看向肩背雪膚玫紅氣暈團團的鳳姐,湊到鳳姐近前,輕聲說道:“鳳嫂子,都快晌午了,等會兒得吃晌午飯了。”
總不能真的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其實,他也不是非要如此,而是見鳳姐苦熬的有些可憐,尤其是如是一直守活寡也就罷了,但偏偏當初陰差陽錯。
方纔剛剛拉了拉手,就覺得鳳姐已是情難自禁,只是鳳姐素來要強,多少有些矜持。
鳳姐玉顏染緋,正自心神搖曳不能自持,聞言,彎彎柳梢眉之下,晶瑩美眸微微睜開,豔麗無端的臉頰見着微汗,衝散着綺麗如花霰的臉蛋兒,原本白裡透紅的肌膚更見幾許嬌媚,顫聲說道:“珩兄弟,你……你要走了。”
聽着那酥軟珠潤帶着幾許依依不捨的聲音,賈珩面色頓了頓,心頭就有幾許古怪,說道:“鳳嫂子,今日只當是一場夢吧。”
“夢?”鳳姐酡紅如霞的臉蛋兒,紅若胭脂,聞言,忍不住輕哼一聲:“白日夢嗎?”
賈珩:“……”
定了定心神,也沒有多說其他,伴隨着古怪之音,整理了下衣襟,神情施施然前往一旁,提起一把茶壺,取過茶盅,“嘩啦啦”斟了一杯茶。
而鳳姐則是撐起從水撈出來一般的嬌軀,錦被自雪膩而嫩白的香肩滑落,面色怔怔,心頭也說不出什麼滋味。
相比李紈紅杏出牆之後的扭扭捏捏,鳳姐反應似乎有些遲鈍,此刻也漸漸恢復過來,豔麗玉容上嫣然如桃花,華豔生光。
只是心思莫名,暗道,這從早上一直到半晌午,這人真是牲口。
賈珩將茶盅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又斟了一杯茶,轉身遞將過去,道:“鳳嫂子,喝茶罷。”
方纔…估計這會兒也該渴了。
鳳姐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接過茶盅,咕咚咕咚飲了一口,那張秀美妍麗的瓜子臉蛋兒,雪肌生暈,容色豔豔。
兩人此刻也都是心照不宣,鳳姐原也沒有黏着賈珩的打算,方纔的一番癡纏已是心滿意足,怨氣盡消。
賈珩將茶盅放到一旁,輕輕撫了撫鳳姐彤彤如霞的臉蛋兒,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先過去了。”
鳳姐張了張嘴,想要出言挽留,但也覺得實在不適宜,輕哼一聲,暗罵了一聲沒良心的,折騰她那般狠,竟是說走就走。
賈珩也不多言,稍稍整了整衣襟,出了凹晶館的軒堂向着前院廂房而去,準備先洗個澡。
待賈珩離去,鳳姐這會兒也覺得渾身綿軟,躺在牀上,心神一時思緒翻涌。
她和他究竟算什麼?如果上一次是無心之失,那麼這次又是什麼?
鳳姐心頭一團亂麻,幽幽嘆了一口氣,待撫了撫微漲的小腹,又是心頭暗罵。
真就不是自己的媳婦兒,不心疼是吧?
這時,平兒已經躡手躡腳地進得廂房,顫聲說道:“奶奶,時間不早了,快起來罷。”
雖然凹晶館地處大觀園偏僻之地,罕有人至,但也不可不防,萬一幾個姑娘過來,奶奶被堵在屋裡,那就樂子大了。
鳳姐慵懶聲音中帶着驚人的酥膩,說道:“平兒,我這會兒不得力,你撐着我起來。”
平兒連忙近前,幫着鳳姐收拾着一片狼藉。
鳳姐剛剛起身,忽覺有異,秀眉蹙了蹙,暗暗啐了一口。
平兒看向那豐圓、白皙上的一道道紅印,低聲道:“奶奶,這……”
“別提了。”鳳姐臉上見着一絲不自然,羞惱說着。
剛剛那一聲聲噼裡啪啦,恍若魔音貫耳,現在都沒有緩解過來。
平兒擔憂道:“奶奶,這樣下去,如是有了孩子,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有就有了,大不了讓他想法子去!”鳳姐柳眉倒豎,沒好氣地輕啐了一口,說道:“他一個國公,總不能不認賬吧。”
她這輩子如果膝下沒有個孩子傍身,將來等到年老色衰,那人多半也玩膩了她,她還要尋誰依靠?
反正如果有了孩子,她就生下來養着,對外說是領養的小孩兒。
平兒聞言,清麗臉頰嫣紅如霞,提醒說道:“奶奶還是平常注意一下吧。”
鳳姐“嗯”了一聲,穿將起來衣裳,剛剛將嫩菱一般的腳丫穿進繡花鞋,輕聲說道:“趕緊回房,我得沐浴更衣。”
不提主僕兩人如何收拾殘局,卻說賈珩悄然出了大觀園,正是半晌時分,夏日明媚,花香宜人,已有蟬鳴在園子中響起。
賈珩只覺神清氣爽,步伐輕快,沿着蜂腰橋向着前院而去,此刻頭頂陰雲盡去,碧空如洗。
待出了大觀園,忽而面色微頓,卻見着那身形窈窕的青裙少女,俏立在廊柱拐角,抱着懷中的寶劍,正自目光幽冷地看向自己。
賈珩清咳了一聲,神色有些不自然,說道:“瀟瀟。”
瀟瀟是天天沒什麼事兒,盯着他嗎?簡直真是賢妻良母。
陳瀟打量了一眼賈珩,目中冷色翻涌,從袖籠中取出一個札子,道:“有一些青海蒙古諸胡的情報,伱抽空看看。”
賈珩眉頭皺了皺,伸手接過陳瀟手中的札子,順勢坐在迴廊上的長凳上,閱覽而去。
“在西域放牧的一支衛拉特蒙古,和碩特蒙古的固始可汗,這些年一直領着部衆向着青海進略,在三年前打敗了當時的綽克圖宏臺吉,收攏其他蒙古部族,建立蒙古汗國。”陳瀟清絕玉容因爲嚴肅而幽麗幾許,清聲說道。
賈珩閱覽已畢,放下札子,面上現出思索,低聲說道:“看來,這要不了多久,西北烽火就會傳至神京。”
只能說這天下從來沒有一日真正太平過。
陳瀟道:“朝廷這次戰事,肯定不會用你。”
賈珩默然片刻,說道:“早有所料但該爭取的還是得爭取,那時候看宮裡還有朝臣的博弈了。”
如果有可能,他還是想盡量早一些多立功勞,幫着寶釵和黛玉賜婚的。
“這幾天,宮裡內務府還有禮部的官員會尋你商量與咸寧成婚的事兒,你別總是在園子裡胡鬧,如是傳出去一些不好的風聲來,皇室臉上也會蒙羞。”陳瀟終究沒有忍住,提醒了一句。
這和寡嫂暗通款曲,說出去也不好聽。
“嗯,知道了。”賈珩輕笑了下,說道:“我去洗個澡,等會兒去書房再說。”
陳瀟清眸閃了閃,看了一眼少年,蹙了蹙秀眉,但終究沒有說什麼。
這種事她也不好一直提醒着。
賈珩這邊兒進了廂房,並未喚着晴雯伺候,而是自己洗了個澡,換上一身蘇錦斑斕長衫,快步前往內書房。
陳瀟已經等候在那裡,準備了一些關於青海、乃至天津衛港的圖文資料。
賈珩落座下來,從陳瀟手中接過圖文資料,開始翻閱起來。
陳瀟輕聲說道:“江南那邊兒最近新行錢糧稅法,官場沸議不斷,彈劾者衆。”
四川總督高仲平到了兩江之後,清丈田畝,準備行一條鞭法。
該法原是前明嘉靖年間的桂鄂提出,後來由明萬曆年間的張居正推廣,而此刻的大漢承明之後,並無張居正。
“此事我知曉,當初進宮面聖時,就隱晦提醒過天子。”賈珩眉頭皺了皺,輕聲道:“江南清丈田畝並不容易,這位高大人在四川以重臣督四川,凡有不從者,盡皆罷黜,但江南盤根錯節,並非這般簡單。”
當初駕着馬車接天子進入宮苑,兩人沿着宮道相伴而行他就隱隱提醒過,不可操之過急。
後來,天子還是聽進去了的,只是怎麼下旨規勸、申斥高仲平,就不得而知了。
陳瀟輕聲道:“這位高大人所行一條鞭法,倒是可以減得百姓不少負擔。”
賈珩放下手中的簿冊,低聲道:“一條鞭法也並非一勞永逸,不說火耗之事,地方增派,單說銀貴谷賤,想要配合施行,需得在中樞層面改革幣制,此事不是簡單而行的,等林姑父回京之後,再行操持吧。”
其實現在的陳漢,財政狀況是大爲改善的,鹽稅行新制再加上海關稅銀,否則也不會支撐先前對女真的一場長達幾個月的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