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宮,殿中——
淡黃色帷幔垂掛的硃紅樑柱之下,可見女官和內監侍立,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分明是感受到殿中的僵持氛圍。
咸寧公主目光關切地看向那蟒服青年,勸慰了一句,說道:“先生,母后只是敘說了下先前之事,並無他意。”
“並無他意?”賈珩劍眉挑了挑,目光灼灼而視地看向咸寧公主,沉聲道:“內閣方面已經打算削我爵位、兵權,下一步是不是要將我下獄論死?”
他還是希望咸寧不要因爲此事和他生出一些齟齬,兩人剛剛孕育了子嗣,正是夫妻情深,一體同心之時。
端容貴妃那張白膩如雪的玉容倏變幾許,翠羽如黛的修眉下,清冷眸子猶如一泓清泉,似是柔光瀲灩,抿起柔潤微微的粉脣,說道:“子鈺,李閣老和我並無此意。”
賈珩道:“娘娘,李瓚和許廬等人,僅憑揣測之言,就行廢立天子之事,全憑揣度之心,就對我諸般戒備,焉知來日不會得寸進尺,迫害加劇。”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芳心莫名一顫,辨白說道:“子鈺,這不也是爲了大漢社稷嗎?”
賈珩面容之上可見團團戾氣涌動不停,沉聲道:“廢掉光宗皇帝之子,已違世宗憲皇帝之本意,如今政局動盪,上下難安,娘娘,何必說是爲了什麼大漢社稷?”
如果爲了大漢社稷,那就不該政變奪位。
端容貴妃玉容陰晴不定,芳心蒙上一層厚厚陰霾,遲疑道:“子鈺,那現在事已至此,況且太皇太后已經降旨,頒發於中外,如是再有反覆,天下之人該如何看天家?”
賈珩道:“陳澤繼位,有違常制,悉由內閣一手謀劃,篡位奪權,委實難以服衆。”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芳心不由“咯噔”一下,春山如黛的柳眉之下,那雙瑩潤剔透的美眸當中不由流露出一抹恐懼之色,驚聲問道:“子鈺,你接下來……?”
賈珩打斷了一句,說道:“不過是重新議立儲君罷了。”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心頭“咯噔”一下,驚聲道:“子鈺,非要鬧得朝堂不寧嗎?”
賈珩劍眉挑了挑,目光深深,沉聲道:“光宗皇帝天不假年,只留下這一對兒孤兒寡母,如今卻被文臣百般欺凌,世宗、光宗兩任皇帝,如是泉下有知,該是何等痛心疾首?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端容貴妃心頭卻有些不以爲然,暗道,你還有臉提世宗憲皇帝?
但麗人此刻壓下心頭涌起的諸般思緒,問道:“子鈺此言,想要立誰爲君?”
賈珩面色默然幾許,沉聲道:“宋氏之子陳洛,乃爲世宗憲皇帝幼子,血脈醇正,同樣可爲人主,君臨天下。”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心頭就是猛然一驚。
怪不得子鈺他不同意,原來還是要立自己的兒子爲帝。
那陳洛不就是他的孩子嗎?
麗人眉眼正自低垂尋思之時,轉念想起那天自己在殿外窺見的一幕,心頭不由涌起一股莫名的慍怒。
賈珩這會兒則是觀察着端容貴妃的神色變化,心頭就有幾許古怪。
這位丈母孃分明是急了。
能不急嗎?到手的大位,如煮熟的鴨子,一下飛到天上,哪怕再佛系,也會生出無明業火。
況且,端容貴妃先前只是因爲自家姐姐爲皇后,膝下有着兩個皇子,自知爭儲無望,這才偃旗息鼓。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眸光瑩瑩閃爍地看向那蟒服青年,道:“子鈺,究竟怎麼說?”
賈珩默然片刻,說道:“至於李許兩人,以臣廢君,禍亂朝綱,自有國法論處。”
咸寧公主在一旁見得談話氣氛略有些僵硬,連忙勸說了一句,說道:“先生,這幾天,著兒可是好生唸叨着你呢。”
賈珩聞聽此言,暫且壓下言語當中的質問之意,和緩着神色,轉眸笑意盈盈地看向懷中的賈著。
小傢伙那猶如兩顆黑葡萄一樣的眼眸骨碌碌轉起,那張粉膩嘟嘟的小臉兒上滿是無憂無慮的笑意。
賈珩近得前來,一下子抱過自家兒子,在小傢伙那胖乎乎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就覺香軟酥糯,在脣齒之間絲絲縷縷流溢不停。
“叫爹爹。”賈珩伸手捏了捏小傢伙胖乎乎、綿軟軟的小手,輕聲喚了一句道。
賈著“啊啊”了兩聲,伸着兩隻胖乎乎的綿軟小手,嘴角就有口水流着,分明是一副小孩子的樣子。
咸寧公主那張清麗如雪的玉顏上,似是現出一抹繁盛笑意,糯聲道:“先生,著兒年歲還小,還不太能說話呢。”
襁褓中的嬰兒,這會兒只是咿咿呀呀,自不會說太多話。
賈珩那張剛毅、沉靜的面容上,不由現出一抹“老父親”般的笑意,說道:“那我平常多抱抱他,教教他。”
咸寧公主細秀柳眉之下,那雙晶瑩剔透的清眸閃爍不停,抿了抿粉潤脣瓣,說道:“先生,嬋月和妍兒也挺念着你的。”
賈珩笑了笑,說道:“等會兒就去看看她們,咸寧,你也抱着著兒,一同回去。”
端容貴妃聞言,貝齒咬着粉脣櫻脣,說道:“咸寧和著兒,我還想多留她們在這兒多住幾天呢。”
賈珩道:“今個兒先回去,等再過幾天,再行過來吧。”
此刻的宮禁,已經開始逐漸落入賈珩手中。
或者說,賈芳等人只是暫時隱藏下來。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那張白皙如玉的面容之上,神色不由一滯,抿了抿瑩潤微微的粉脣,心神當中多少就有些黯然莫名。
子鈺這是鐵了心,不讓澤兒順利登基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賈珩說話之間,也不多言,一下子抱起襁褓中的嬰兒,然後擡眸看向端容貴妃,道:“容妃娘娘,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和咸寧就先回去了。”
端容貴妃聞聽此言,熠熠而閃的美眸瑩瑩如水,芳心不由莫名爲之一顫。
子鈺這是不想和她好好談了。
賈珩說話之間,再不多言,抱着襁褓中的嬰兒,正自起身之間,大步離了暖閣。
某種程度上,賈珩這算是拂袖而去。
但如果念及先前,賈珩被丈母孃聯合外人算計的事,有此反應,倒也毫不出奇。
咸寧公主柳葉細眉之下,清瑩眸光當中現出一抹擔憂之色,寬慰道:“母妃。”
端容貴妃那張白膩如雪的玉容蒼白如紙,那雙熠熠而閃的美眸,眼圈有些發紅,說道:“咸寧,你先回去吧。”
如果說服不了子鈺,她也……
咸寧公主點了點頭,道:“母妃,我會勸勸先生的。”
端容貴妃修眉翠麗如黛,目送着賈珩離去,眸中可見神色幽晦幾許。
賈珩抱着襁褓中的著兒,沿着兩旁宮牆高立的宮道,快步向着外間快步行去。
神京城,晉陽長公主府——
晉陽長公主陳荔坐在靠窗的一張木質軟榻,那張白膩如雪的臉蛋兒,臉頰兩側氤氳浮起酡紅如火的紅暈。
晉陽長公主凝眸看向自家兒子,翠麗彎彎的黛眉之下,清眸瑩瑩而閃,笑道:“節兒,最近認識多少字了?”
賈珩的長子現在也到了發矇的年齡,最近在讀《千字文》,那張稚嫩、俊朗的面容上,不由現出一抹莫名之色。
憐雪邁着輕盈的步子來到近前,道:“長公主殿下,衛王回京了。”
晉陽長公主捏了捏自家兒子粉膩嘟嘟的臉蛋兒,輕笑說道:“嗯,節兒,你爹爹可算是回來了。”
話說,京中出了這樣大的事,他也該回來了。
而就在這時,可見一個年輕內監從外間快步而來,道:“長公主殿下,衛王已經回來了。”
晉陽長公主那翠麗修眉春山如黛,嫵媚流波的美眸眸光閃爍了下,似沁潤着水波瑩瑩,說道:“說曹操,曹操到。”
說着,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那蟒服青年從外間快步而來,面容英武、挺拔,只是那蟒服青年懷中還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正是賈珩與咸寧的兒子賈著。
賈珩快行幾步,面容之上神色溫和,柔聲道:“晉陽。”
晉陽長公主問道:“你過來了。”
“爹爹~”這會兒,賈節輕輕喚了一聲,聲音當中委實難掩雀躍和歡喜。
這個時候的賈節,還沒有感受到賈珩這位“鋼鐵慈父”的嚴厲,這個要等大一些,才能感受到。
說話之間,賈珩就將襁褓中的嬰兒抱給晉陽長公主抱着,然後,轉眸看向賈節,問道:“節兒,正看書呢。”
賈節揚起腦袋,欣然道:“爹爹,孃親檢查我功課呢。”
這會兒,晉陽長公主柳眉秀麗如黛,瑩潤微微的眸光凝露一般,眼神柔婉地看向那蟒服青年,問道:“太原那邊兒地動賑災諸事都料理妥當了吧。”
賈珩行至近前,落座下來,說道:“差不多已經料理妥當了。”
晉陽長公主翠麗如黛的修眉挑了挑,水潤微微的眸光瑩瑩閃爍了下,溫聲道:“不想在你前往神京的過程當中,就出了這樣大的事,你剛纔進宮見了容妃了吧?”
這已經帶着賈著過來,自然是進宮見過了容妃。
賈珩說話之間,拿起賈節放下的那本《千字文》,道:“這都背過了?”
“都背下了。”賈節低聲說道。
晉陽長公主好奇問道:“容妃怎麼說?”
“勸我接受此事。”賈珩面無表情,低聲說道。
晉陽長公主容色微頓,遲疑了下,問道:“那你……”
賈珩面色肅然,目光現出堅定,沉聲道:“這次廢立之事,悖逆兩代先帝遺德,我絕不可能答應。”
晉陽長公主聞聽此言,翠麗如黛的秀眉蹙了蹙,憂切問道:“那,容妃和陳澤那邊兒怎麼辦?難道是想要扶立陳杰爲帝?”
所謂,先廢后立,再廢再立。
賈珩道:“既然滿朝文武懷疑陳杰的血脈問題,那就改立宋氏之子陳洛,其仍然爲世宗憲皇帝之子,血脈醇厚,合乎法統。”
晉陽長公主眉頭緊皺,眸光閃爍了下,問道:“皇嫂先前因爲魏王和樑王的事,已經在滿朝文武當中臭名昭著,現在又讓其子立爲皇帝,李瓚和許廬等人豈會應允?”
賈珩面色端肅,眸光咄咄而閃,沉聲道:“這可由不得他們!幼帝陳杰乃爲光宗皇帝嫡子,名聲如何?還不是任由彼等詆譭、中傷?”
晉陽長公主細秀柳眉之下,那雙嫵媚流波的美眸當中現出一抹憂色,道:“容妃那邊兒怎麼說?”
賈珩沉聲道:“此事,關乎大漢社稷的長治久安,由不得後宮之人多加置喙。”
晉陽長公主聞聽此言,不由輕輕應了一聲是,旋即也不多說其他,看向一旁的咸寧公主,柔聲道:“咸寧,你也多多進宮,勸勸你母妃。”
咸寧公主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就在一旁的繡墩上落座下來,只是芳心當中幽幽嘆了一口氣。
賈珩這會兒,正在抱着賈著,那襁褓中的嬰兒,眉眼彎彎一如月牙兒,笑意在臉蛋兒上瀰漫而起。
不大一會兒,一個嬤嬤快步進入廳堂當中,說道:“郡主和宋姑娘來了。”
說話的工夫,只見李嬋月和宋妍兩人,手挽着手,緩步進入廂房之中。
賈珩投將過去溫和目光,問道:“嬋月和妍兒,你們過來了。”
李嬋月輕輕應了一聲,那雙藏星蘊月的眸子當中見着一抹欣喜,低聲道:“小賈先生。”
賈珩笑着招呼說道:“嬋月,你過來看看你侄子。”
李嬋月“嗯”了一聲,輕步近前,來到賈著近前,握住小傢伙綿軟、白膩的小手。
而正在賈珩懷裡的賈節,那雙宛如黑葡萄一樣的明眸,不錯眼珠地看着賈著。
宋妍這會兒走到咸寧公主近前,凝睇含情地看向賈珩,心神當中涌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欣然莫名。
晉陽長公主細秀如黛的柳眉挑了挑,美眸眸光瑩瑩如水,道:“天色不早了,我讓後廚準備一些飯菜,爲你接風洗塵。”
賈珩“嗯”了一聲,然後隨着晉陽一下子落座下來。
……
……
坤寧宮,殿中——
已近傍晚時分,秋風吹動着庭院中的梧桐樹,樹葉颯颯作響。
一隻只鶴形銅雕宮燈,在紗幔之旁立着,其內正在燃着橘黃燭火,圈圈靜謐如水的光影映照在一架錦繡屏風上,也披落在坐在暖閣當中,落在那嬌軀玲瓏曼妙的麗人身上。
隨着時間無聲無息地流逝,賈珩回京的消息也漸漸傳至甄晴耳畔。
或者說,端容貴妃雖然暫且“掌管”了宮中內監、女官,但甄晴畢竟是做了不少時間的皇后、太后,也有一些心腹眼線在宮中潛藏,別的做不了,但通風報信還是可行的。
甄晴心緒激動,凝眸看向那女官,驚喜問道:“衛王回京了。”
那女官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娘,這是福寧宮那邊兒的女官說的,說是衛王從福寧宮出來的時候,懷裡還抱着咸寧公主的兒子。”
甄晴聞聽此言,翠麗如黛的柳眉之下,瑩潤微微的美眸,在眸光瑩瑩閃爍之時,就已明悟其中利害。
那混蛋只怕是和福寧宮那邊兒談崩了。
只是過了一會兒,甄晴修眉蹙緊,鳳眸閃爍不停,心頭不由涌起一股莫名擔憂之意。
那個混蛋既然回了宮裡,難道不該過來看看她的嗎?
所以,他究竟要不要重新扶持傑兒登基?
這是他的親兒子,他怎麼能那般欺騙於她?
麗人胡思亂想着,心頭不由生出一股沒來由的怨懟。
等那個混蛋來了,她要讓他好看。
另外一邊兒,宋皇后所居的宮殿中——
燈火通明,煌煌而照。
宋皇后此刻落座在一方放置着屏風的暖閣當中,正在就着彤彤而照的燈火,正在縫製着小衣。
那張綺麗、明豔的臉蛋兒上同樣現出一抹悵然若失。
就在這時,可聽到清脆無比的聲音響起,道:“母后。”
說話之間,可見一個身穿錦衣的小童,繞過一架刺繡着荷花的屏風,來到雕花軒窗的暖閣當中。
宋皇后眉眼縈繞着繁盛笑意,說道:“洛兒過來了。”
“母后,你在做什麼呀?”那小童聲音糯軟和嬌俏,喚道。
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兒,原本就是天真爛漫,喜歡黏着母親的樣子。
宋皇后那張雍容、華美的臉蛋兒上,滿是柔婉可人的笑意,道:“在給洛兒縫製秋裳啊。”
“娘娘,容妃娘娘來了。”這時,一個嬤嬤快步進來,向着宋皇后行禮說道。
宋皇后聞聽此言,芳心不由詫異了下,暗道,自家妹妹不去籌備登基大典,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