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黛玉:你繼續說,我在聽……
北靜王府
夏日炎炎,陽光普照大地,空氣中時而有陣陣來涼風,輕輕吹拂着淡黃色簾幔,而廂房之中,琴音隨之響起,飄蕩在風中。
北靜王妃甄雪坐在窗前,秀眉之下,柔潤如水的目光怔怔出神,琴音似乎爲之繁亂幾分,分明撫琴之人心緒頗不平靜。
“孃親,乾爹昨天說是今天走了。”水歆揚起一張俏麗小臉,糯聲說道。
甄雪擡眸看向自家女兒,盈盈如水的目光失神片刻,輕聲道:“等過段時間就能再見着了。”
昨天她去接歆歆時,那人的面都沒露,似乎真的不想見她,她做錯了什麼嗎?爲何要那般對她……
也是了,都佔過她的便宜了,已經膩了纔是。
水歆糯聲道:“乾爹走之前還給我講了個故事,還沒講完呢。”
甄雪晶瑩如玉的臉蛋兒上見着失神,貝齒抿了抿脣,忍不住撫着手中戴着的戒指,儘管知道不該,可心底仍是生出一股幽恨。
既是沒有瓜葛,還送她這個又是做什麼?真想取將下來,一把扔掉。
念及此處,輕輕擼着手上的戒指,但花信少婦猶豫了下,終究沒有動作,心底幽幽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女官的聲音,道:“王妃,楚王妃來了。”
甄雪玉容微變,將心頭的一絲悵然若失收起,凝了凝眸,輕聲道:“去將人迎進來。”
“大姨來了。”水歆面帶欣喜說着,小姑娘原就憂愁來的快,去的也快。
不大一會兒,楚王妃甄晴在嬤嬤以及女官的陪同之下,進得廂房中,這位麗人一身紅裙,衣衫華豔,豔麗甚至妖媚的臉蛋兒上,雖未濃妝豔抹,但已見着幾分明麗。
“姐姐,你怎麼來了?”甄雪驚訝地看向甄晴,凝聲問道。
甄晴柔聲說道:“金陵那邊兒剛剛傳來的消息,老太君身子骨兒不大好。”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不是年前還好一些。”甄雪心頭一急,拉着甄晴的手問道。
甄晴嘆道:“原就上了年紀,身子原不大爽利,如今聽太醫的意思,倒像是天氣溼熱,心口發悶,常常喘不過氣來。”
甄應嘉的母親年歲不小,幼年進宮,吃了不少苦,剛剛過了八十大壽,年紀一大,身上開始頭疼腦熱,身上原是有着舊疾。
甄雪秀眉蹙起,問道:“那姐姐,怎麼辦?”
甄晴嘆了一口氣,說道:“母親的意思,老太君這個歲數,有些事兒也不好說,這兩年路上太平一些,是我們姐妹帶着孩子抽空去金陵一趟,也好探望探望祖母,這正好是夏天,天氣暖和,妹妹看能不能去一趟?”
甄晴與甄雪姐妹差不多是在甄老太君身旁養大,如今甄家太夫人身子骨兒不太行,再加上惦念遠嫁神京的兩個孫女,就來了書信來喚。
甄雪嘆了一口氣,道:“王爺現在還在大同未歸,不然一同回去就好了。”
甄晴輕聲說道:“妹妹也不能等着妹夫,這次王爺也是抽不開身,我就想着去一趟金陵,妹妹,老太君沒少疼着咱們兩個,去年就沒有去探望,今年怎麼也該回去看看纔是。”
甄雪螓首點了點,柔聲道:“姐姐說的也是,不過此事我還要與婆婆說一聲。”
其實,她也想回家看看,在這座尊貴、奢麗的王府,只覺好像一座不得自由的囚籠般。
“北靜太妃肯定會答應的,這是孝道至理。”甄晴嫣然一笑,輕聲說道:“那我已準備好舟船,揀選了一些護衛,擇日就可歸寧金陵。”
水歆眨了眨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糯軟道:“孃親,我們坐着乾爹的船,也能一起去南邊兒呀。”
甄晴聞言,秀眉凝了凝,鳳眸看向臉色幽幽的甄雪,問道:“妹妹,永寧伯也南下了?”
這兩三天,甄晴忙着佈置京中的事兒,還真沒怎麼留意到賈珩的動靜。
甄雪神色略有一些不自然,輕聲道:“聽說是去揚州公幹,先前聽歆歆她乾孃說的。”
甄晴聞言,眸光閃過一抹了然之光,似隨意問道:“去揚州?去揚州做什麼?”
忽而,不等甄雪默然不應,甄晴心底先是劃過一道亮光。
是了,前不久揚州鹽運司案牘庫失火,神京輿論沸沸揚揚,又是在朝廷整飭鹽務這等敏感的期間,那混蛋竟是去了揚州,那揚州那邊兒豈不是如臨大敵?
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君想來是察覺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讓母親送着書信,讓她過去歸寧探親?
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甄家自是有着其他的信息渠道,窺測宮中崇平帝的一些心思和動靜,當然,甄家老太君是身子的確不大好,思念兩位在京中做王妃的孫女,也是主要緣由。
“妹妹,那事不宜遲,咱們越快越好。”甄晴心頭既起此念,反而起了一絲急躁之意,那混蛋的手段,她是領教過的,如是去了揚州,想來會掀起腥風血雨。
甄雪點了點頭,如霜玉容見着幽晦之色,這南下金陵老家會不會碰到他?金陵與揚州也有不少距離,多半是碰不到的。
甄晴忽而想起一事,似笑非笑的看向甄雪,道:“妹妹,永寧伯在揚州,勢必要往金陵戶部清查,到時與歆歆還會父女再見也說不定。”
甄雪:“……”
水歆卻臉現期待,說道:“大姨,要去見乾爹嗎?”
甄晴捏了捏小蘿莉粉膩的臉蛋兒,笑道:“是啊。”
甄雪在一旁聽着兩人的敘話,心底幽幽嘆了一口氣。
……
……
河道之上,舟船鼓起微漲的風帆,行舟於碧波萬頃的河面之上,滔滔河水在舟船兩側“嘩啦啦”響起,青白色的水流向着遠處而去,這條經過陳漢太祖、太宗兩朝疏浚的渠道直通潼關,而後可折黃河向南而去,直抵淮揚之地。
艙室,二層之中——
賈珩挑起簾子,極目遠望,眺望向舟船之外迅速而過的夕陽晚霞,青山蜿蜒起伏,心情不由舒暢,輕聲道:“林妹妹,你看這夕陽晚景,真有白樂天所言,一道殘陽鋪水中,半徑瑟瑟半江紅。”
黛玉眺望這景色,低聲說道:“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賈珩轉眸看向眉眼婉麗的少女,問道:“林妹妹怎麼吟着這首詞。”
誰說黛玉不會說話來着?他說夕陽,然後就轉到他寫的那首詞,這是人家姑娘在主動找着話題。
黛玉罥煙眉之下,那雙星眸熠熠生輝,夕陽透過竹簾照耀在柔美、白皙的臉蛋兒上,秀頸上纏繞着一根紅繩,末端繫着的羊符在乳白小羊之中浸潤着汗珠脂粉。
少女粉脣輕啓,輕聲道:“先前不太知此詩的意境,今日耳聽舟行江河之上,兵船護衛左右,似深有體會。”
賈珩道:“那是我寫那三國讀史之時,有的此番感慨。”
黛玉凝眸看向那少年,面帶好奇,柔聲問道:“珩大哥怎麼知道那麼多故事?我方纔聽着那鏡花緣,好像也可隨時書就一本話本似的。”
心裡怎麼有那麼多故事?好似一輩子都講不完一樣……嗯?
賈珩端起茶盅,輕聲道:“從小耳濡目染,聽說書的多了,也就會編了,如不是從了軍,只怕要以寫書爲生。”
黛玉擡眸看向那少年,星眸熠熠閃爍,輕聲說道:“珩大哥縱然不爲將相,想來著書也能聞名天下。”
賈珩輕笑了下,搖頭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許是寂寂無名,也未可知。”
黛玉輕聲說道:“珩大哥才情絕豔,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作爲當初見證眼前少年從寧國府柳條衚衕一介布衣而至今日的少年,黛玉心頭的感慨不比尋常人少,只是先前不太關注,而但凡是關注之後,都會覺得幾是一段人生傳奇。
自國朝立國以來,也就開國之時有這樣的人物。
賈珩將一雙溫煦目光投向黛玉,笑着打趣道:“聽妹妹這般恭維於人,多少有些不習慣。”
與黛玉在一塊兒說話,先前也有,只是這般獨處的確少上許多,豆蔻年華的少女,不見往日林懟懟的凌厲。
但怎麼說呢,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員,誰知道隨着時間過去,神秘感散去之後,又是何等的作?
黛玉聞言,芳心不由生出一股羞意,如玉臉頰微紅成霞,藏在衣袖下的手輕輕絞動着手帕,低聲道:“珩大哥這話說的,倒像是我平常尖酸刻薄慣了,眼睛長到額頭上似的。”
在眼前之人的心頭,難道她就是那等使着小性的?
賈珩笑了笑,輕聲道:“眼睛長到額頭上的是二郎神。”
黛玉依然是那個味兒,只不過他終究是他,黛玉還在收斂着性情,也不太可能使着那種類似女朋友的小性子。
黛玉素手捏着手帕,星眸熠熠看向賈珩,似惱似嗔道:“珩大哥原來也會取笑人。”
賈珩輕聲說道:“林妹妹性情爽直,我素有知,雖有時候口直心快,但心底良善,宛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記得第一次見妹妹時候……”
黛玉聞言,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緊了手帕,微微偏轉着螓首,將因爲羞澀的側顏對着少年,而耳垂上配着的翡翠耳環熠熠閃爍,一副“你繼續說,我在聽”的模樣。
沒有人不好奇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尤其是賈珩這樣一位寧榮兩府的族長。
這甚至無關青春懵懂的風情月思,而是賈珩今時今日的江湖地位決定的。
正如昔日柳湘蓮那種驚喜:“不意明公也知我名?”
見賈珩沉默,黛玉抿了抿粉脣,終究沒忍住,低聲道:“第一次見怎麼了?”
賈珩道:“妹妹看着眉間藏着心事,蹙眉不展,眉眼鬱郁。”
黛玉默然了下,粲然星眸瞧着少年,秀氣的眉微微皺着,問道:“珩大哥說的……是珩大哥頭一次去榮慶堂那次?”
她記得第一次見着應該是那個時候,眼前少年宛如錚錚劍鳴,寧折不彎。
賈珩溫聲道:“不是,是後來平叛歸來吧,那時候老太太介紹着幾個妹妹。”
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怎麼說着說着,與黛玉說起這個?
不過有時候年輕男女在一起閒聊,就是這般想到哪兒說哪兒。
“誰想我是個貧嘴貧舌討人嫌的,讓珩大哥失望了罷。”黛玉眉眼低垂,輕輕抿了抿脣,俏聲說着。
寧榮兩府的婆子和丫鬟對她的碎嘴,她自是聽到不少,甚至還拿她與寶姐姐相比。
賈珩道:“妹妹怎麼這般說?”
黛玉輕輕捋着秀頸之下的一縷辮子,眸光看着一旁的竹簾,低聲道:“不如雲丫頭還有寶姐姐她們會說話,也不如三妹妹聰穎幹練。”
這些都是眼前之人平常比較喜歡來往,尤其是三妹妹,頗得他的心。
賈珩輕聲說道:“每人性情不一,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大千世界,多姿多彩,人也如春蘭秋菊,各有秉性,如是人人一樣,倒也沒什麼意思了?再說林妹妹心思純淨,至情至性,我瞧着湘雲與妹妹親密無間,薛妹妹與林妹妹也情如姐妹,是知道妹妹渾金璞玉一般的品格,我其實也知妹妹的性子,至於旁的人,本來世上也沒有人能讓別人都喜歡。”
女人一般說着自己的缺點,絕不是等着你“是啊”,然後你應該怎麼樣,怎麼樣的一通理性分析,而是尋求安慰,當然這時候有理有據地擊中情感需求,就是說到人心坎裡了。
黛玉聞言,芳心微震,春山黛眉之下,盈盈如水的星眸熠熠地看向少年,低聲道:“珩大哥……”
心思純淨,至情至性?她好像是這樣的啊,她也不是不會的,只是覺得做不來,總覺得明明不……多少有些虛僞、不真實。
賈珩看向陷入思索的少女,事實上,相比寶釵的練達世情,黛玉在府中下人的風評的確不高,有一說一。
並不是歧視下人,而是想要獲得黛玉認可的下人,必然不同凡俗。
寶釵,他也算深入瞭解過,的確很會說話,或許原著中對寶玉還有幾分寶姐姐式的嚴厲,但在他面前柔婉如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一些自以爲藏的不錯的小心機,在他眼底多是無所遁形,甚至有些可愛。
同爲金釵十二釵第一的黛玉,性情他還有些摸不準,感覺是不是作妖精,都有待觀察。
賈珩壓下心頭的思緒,輕聲說道:“你珩大哥也不是人人都喜而不厭,不知多少人恨的咬牙切齒。”
不知爲何,忽而想起楚王妃甄晴,每次都一副不堪受辱、對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心裡多半恨不得生啖他肉,有機會定讓甄晴嚐嚐。
黛玉聽着少年安慰的話語,心頭只覺羞喜不勝,低聲道:“珩大哥因國家大事而與旁人爭執,與尋常那些後宅之事倒也不同。”
賈珩輕笑了下,目光深邃幾分,聲音恍若潤玉,徐徐道:“其實,也沒什麼兩樣,國家大事時常囿於意氣之爭,科道言官彈劾奏疏幾如潑婦罵街。”
其實這是政治庸俗化。
黛玉看向那眉眼含笑的少年,尤其是少年清朗、俊秀面容與藏着錦繡山河的眼神,形成一種自己都說不出的強烈對比。
少女以往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與賈珩說過這般多的話,先前都是長輩族兄的關懷,缺乏了一些生活氣息,說白了,太過高大上,反而不如寶玉那種在身旁打打鬧鬧,但現在恰恰是下了神壇,褪去了一些光環。
而事業有成的成熟男人的魅力,那種從骨子裡由內而外的自信和從容,或者說男人的腔調,本身已經是致命的危險。
如果恰恰又是年少有爲,摒棄外貌協會的屏障,縱是宗室帝女,都很難擋這種,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的氣度。
賈珩溫聲道:“所以妹妹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沒的,再有不久就能回家見着姑父了,難道妹妹不高興嗎?”
黛玉秀眉微蹙,幽幽道:“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賈珩:“……”
見着少年一臉無語的神色,黛玉也不知爲何,忍俊不禁,掩嘴輕笑,連忙偏轉過螓首,恍若一株嬌羞不勝的荷花。
她原也不是悲春傷秋的,楊柳堆煙,鬱郁眉眼依稀眼前……
賈珩看向罥煙眉之下,一剪秋水盈盈波動的少女,輕笑說道:“妹妹這樣多好?笑起來,還有一個酒窩。”
黛玉微微低下螓首,衣袖中的手已經攥緊了手帕,一時間心湖微微蕩起漣漪,輕聲道:“哪有酒窩?雲妹妹笑起來纔是有着酒窩呢。”
酒窩的確可愛爛漫一些,眼前之人就時常捏着雲妹妹的臉頰。
賈珩輕聲道:“雖未有淺笑梨渦,但也不減笑靨如花。”
剛纔細觀之下,應該是蘋果肌在右邊嘴角形成的淺窩,的確不是酒窩。
黛玉聞言,芳心大羞,被說得霞飛雙頰,低垂的眉眼來回左右,卻是有些不知怎麼接這話。
紫鵑在一旁聽着,眉眼見着輕快笑意,大爺果然對姑娘是另眼相看的。
鴛鴦靜靜地瞧着兩人,目光也放在那少年身上,靡顏膩理的鴨蛋臉面上見着思忖。
賈珩端起茶盅,垂眸品了一口,也不好繼續撩撥着黛玉,轉而眺望向窗外的江河山色,對着晴雯說道:“去將象棋拿來,我和林妹妹下一局,等晚上就吃飯了。”
晴雯低聲應了一聲,瞥了一眼那眉眼如畫,神韻像着自己的少女,心底輕哼一聲,她年歲和林姑娘這般小時,公子也這般喜歡着她,稀罕的不行,還教她讀書識字呢?等大一些就抱着她洗澡了。
哼,不過是愛屋及烏,菀菀類卿……
見賈珩喝茶不語,眺望遠處,黛玉看向那張冷峻削立的容顏,劍眉之下,眸光似藏着冷芒,安靜的宛如一尊雕像。
那是一種“人在眼前,心在天邊”,寂寥中帶着幾許悵然的意境,是少女從未體驗過的感觸,或者說,韶顏稚齒的少女原也沒接觸過別的男人。
上一刻還在談天說笑,下一秒就在思慮着國家大事,而不是上一秒嬉皮笑臉,下一秒摔着通靈寶玉。
黛玉默然片刻,柔聲問道:“珩大哥是在想着揚州的事兒?”
賈珩點了點頭,徐徐道:“姑父在揚州好幾年,那邊兒的人都敢出手謀害,還有什麼他們不敢做的?”
揚州鹽商豢養死士,充爲爪牙,覆滅之危加身,難免鋌而走險,他在想着一個突破口。
“爹爹他在揚州那邊兒,可收到咱們南下的信了?”黛玉想了想,秀眉微蹙,凝眸問道。
賈珩輕聲道:“已派人飛鴿傳書給揚州那邊兒了,咱們在路上的時候,揚州就能收到信兒了。”
“揚州那邊兒的事兒,珩大哥覺得棘手嗎?”黛玉斟酌了下言辭,看向那面容沉靜的少年,目帶擔憂說道。
父親和他都去揚州辦着這樁事,不知藏着多少驚險。
賈珩轉臉看向黛玉,笑了笑道:“還好,等咱們在洛陽、開封府那邊兒都停一下,補充一些米糧果蔬。”
有些東西都要提前準備好,南兵不一定可靠,而河南諸府衛關要時候能出兵支援。
黛玉看向那面容沉靜的少年,輕聲說道:“珩大哥去了揚州,還是要當心纔是。”
賈珩點了點頭,笑道:“等到了揚州,林妹妹這個本地人得好好儘儘地主之誼纔是。”
黛玉輕聲道:“珩大哥,我小時候也不大記事,不過一些有名的名勝,可以帶着珩大哥去遊覽遊覽。”
正說話間,晴雯拿了象棋過來,兩個人就下着象棋,簡單敘着話,夏日天長,暑氣炎炎。
被風鼓滿了船帆的舟船沿着粼粼水波,乘風破浪,在如血殘陽之中如離弦之箭向着東方行去,而天穹之上,天高雲淡,一隻灰色鴿子飛過朵朵如棉花雪白的白雲,向着南方飛去。
如煙河柳、翠麗青山遠去的河面倒映的天穹,可見如血殘陽之下,星河鷺起,倏然日月輪轉,光影交錯,驀然回望,已是數日之後,千里之外的揚州——
瘦西湖畔,一座青牆碧甍、斗拱飛檐的莊園,屹立在江南煙雨之中,莊園之中亭臺樓榭,怪石嶙峋,松柏梧桐煙蓋麗畫,在朦朧雨霧之中愈發蓊蓊鬱鬱。
四柱八角涼亭之中,伴隨着“啪噠”一聲,一方象棋棋盤上,臥槽黑馬一下蹬掉紅炮,伴隨着“將”字響起。
身着絲綢員外服的汪壽祺,收回手,伸手去端起一旁石桌上的茶盅,低頭抿着茶,但如虯鬆瘦眉之下的蒼老目光,仍是看向對面下棋的青年人。
蕭宏生眉頭緊皺,目中現出苦思,須臾,年輕儒雅的面容上見着無奈,拱手說道:“老先生棋力高妙,這局是晚輩輸了。”
汪壽祺放下茶盅,笑了笑,說道:“你方纔不吃那個車,還不會輸這般快,下象棋最忌的就是貪吃,貪一時之利,滿盤皆輸。”
蕭宏生思忖了下,目光凝重幾分,低聲道:“晚輩受教。”
汪壽祺蒼老面容上見着微笑,道:“好了,今天先下到這兒吧,你過來尋老朽有什麼事兒?”
蕭宏生面色凝重,沉聲道:“金陵那邊的消息,甄家老太君聽說沒有多少好日子了。”
汪壽祺聞言,臉上的笑意斂去一些,嘆了一口氣,道:“歲月不饒人啊,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蕭宏生問道:“老先生,金陵那邊兒也不消停。”
汪壽祺笑了笑,似隨口問道:“齊大學士又想了什麼新招?”
“運庫那邊兒的賬簿線索斷了,齊大學士目前還沒有動向,不過先前倒賣官糧一案,已經拿問了南京戶部相關吏員,南京倉場侍郎以及郎中都被提訊。”蕭宏生壓低了聲音道。
汪壽祺眉頭緊皺,蒼老面容上也爬滿凝重之色。
就在這時,外間一個管家迅速跑來,說道:“老爺,程老爺來了。”
汪壽祺面色微變,看向蕭宏生,說道:“隨老朽去迎迎。”
進入花廳,卻見程培禮起得身來,面上見着焦急,低聲道:“汪老爺子,京中傳來消息,錦衣都督、永寧伯賈珩南下了。”
汪壽祺聞言,心頭就是一驚,問道:“這事什麼時候的消息。”
汪壽祺也有秘密渠道,但這會兒不知因爲什麼耽擱了,還沒有來的及送來,反而讓馬顯俊手下的人搶先一步得知消息。
程培禮道:“是京中的飛鴿傳書,永寧伯賈珩已於數日前南下,不知道辦得什麼差事,但其人領着大批錦衣府衛,多半是衝着揚州來的。”
汪壽祺聞言,驚聲說道:“其他的人知道嗎?”
程培禮道:“老馬和老黃知道,都覺得是來者不善。”
汪壽祺來回踱着步子,過了一會兒,看向程培禮,低聲道:“先沉住氣,縱然是衝我們來的,也總不能亂來,晚些時候,讓人聚一聚商量商量。”
蕭宏生見着這一幕,心頭蒙上一層陰霾,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那位永寧伯還真南下整飭鹽務了。
就在揚州鹽商爲賈珩南下公幹如臨大敵之時,賈珩所在船隻也順風順水地來到了洛陽城。
在洛陽城駐衙設署的河南府官員,也先一步得到錦衣緹騎帶來前河南總督,大漢永寧伯賈珩,過境的消息。
不用說,這等樞密重臣,定是有欽命在身。
以河南府府尹孟錦文,河南衛指揮使周棟,爲首的河南軍政,後者是京營出身的將校,曾因力敵高嶽,但彼時非戰之罪,事後仍在河南留任衛指揮。
事實上經過中原之亂以後,整個河南都司衛軍整飭之後,基本都是前京營果勇營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