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琦攸爲自己做好了一切打算的時候,一件意外的事件正在悄悄上演着。
州都,貴陽,陸府。
陸家今天迎來了一位很特別的客人,遠道而來,風塵僕僕。而後,陸家的宗主陸清雅親自,也是秘密的接見了這個人。
能引起向來高傲的男人——陸清雅的注意,這個客人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然而,讓家僕們意外的是,這個客人穿了厚厚的披風,戴了帽子,披風的下沿甚至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這個人顯然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而這樣傲慢的態度,恐怕很難引起府上主子的好感。
門口的僕人只是聽到一個優雅的聲音,“請轉告清雅大人,紅州的客人爲他帶了禮物。”
然後,那個人遞出了了通行證——
——那是桐竹鳳麟,紅家家徽。
清雅少見的讓這個人獨自來到了自己的書房,微微眯起眼睛,不悅的打量着這位“紅州的客人”。
“看來我有點失禮了呢。”對方一聲輕笑,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了清雅的內心想法,緩緩地摘下了帽子,解下了披風。
出現在清雅面前的是一張異常俊秀的面容,白皙的皮膚,幾近透明的淺褐色眸子如同一汪淺淺的潭水,深處輕柔溫婉,嘴角淡淡的微笑,襯托出眼前這個人清麗脫俗的氣質——一瞬間,清雅對這個人的性別有一些疑惑。
一頭長長的黑髮,只是隨意的束了一根髮帶,即使簡單的布衣,也難以掩蓋這個人的姿容。
“你……是紅家的人?”清雅微微皺眉。
那人揶揄的一笑,聳了聳肩,並沒有回答清雅的問題,只是微笑道,“我如果不稍稍掩蓋以下自己的面容很容易被人注意……我不希望我此行被任何人知道,相信清雅大人可以理解。”
“……如果顧全一下禮貌,我想你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清雅冷冷的道。
“紅離霜。”薄薄的嘴脣輕啓,吐氣若蘭。
“‘紅離霜’?”清雅的表情迷茫,他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從對方的身高和身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離霜抿了抿脣,笑得極致蠱惑,“我從小身體就不太好,所以,清雅大人不知道我也是很正常的……說到底,我不過是受人之託來給清雅大人送一件禮物罷了。”
“哦?”
離霜取出了隨身包裹,小心的從裡面取出了一個盒子,打開。
“這是……”清雅一臉難以置信,輕輕取過盒中的一片金箔。
“紫家的每一個人在一出生的時候就會有一個這樣的東西,用以證明自己的身份……相信清雅大人也有吧?”
清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金箔上的名字——
——紫清苑。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清雅不動聲色。
“只是一份禮物罷了,清雅大人很想要這個吧?”
“這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
離霜哎呀呀的笑了起來,輕輕撥弄着金箔,“王至今沒有太子,如果要立東宮的話,只有在貴族中找……王的意向自不必多說,清雅大人很瞭解吧?”
清雅冷哼一聲,不再說什麼。
“只要沒有這個,清雅大人就有一改局勢的機會不是嗎?”
“這種事情用不着你教我,”清雅啪嗒一聲,合上盒子,“不過……我不認爲紅家會這麼好心的把這個給我,”他一字字道,“說吧,你們要什麼?”
“難道清雅大人不知道紅家要什麼嗎?”離霜始終微笑着,似乎把握着一切的節奏。
清雅沉默了很久,終於緩緩道,“……我實在很難想象,你在紅家如此的默默無聞……你究竟是什麼人?”
離霜笑而不答。
如果紅家和王的對峙中,任何一邊被打敗,平衡的破壞毫無疑問會給陸家帶來危害……清雅思量着。
“看來清雅大人已經做出了最好的打算。”離霜微微頷首,笑容不變,“那麼,且容我告辭。”
他正準備退出去,清雅忽的高聲道,“等一下。”
離霜站在原地,轉過頭,“清雅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紅家擺下了這麼大的陣勢……紅家究竟想要什麼?”清雅淡淡的道。
“請大人放心,大人想要的那樣東西,紅家一點興趣也沒有。”
離霜溫和的笑有如四月的春風。
貴陽,皇宮。
“看,小公主又在發呆了……”
“最近很沒有精神呢,不像剛來的時候……”
“……啊、啊,小公主也到了戀愛的季節了呢。”
吏部的官員們進行着每日的八卦進程,自從某個可怕的尚書走後,吏部的工作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減少,然而正在他們閒話的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像一盆冷水一般,在一月的時候澆在吏部的年輕官吏的頭上。
“啊!碧、碧侍郎!”衆人爆發出一陣慘叫。
“看來你們的工作很閒呢。”珀明冷冷的聲音在這羣年輕官吏的耳朵裡,如同魔鬼的召喚——說來也奇怪,在吏部,自從某位魔鬼尚書走後,“冰山長官”這個很鬱悶的綽號就落到了珀明的頭上。按道理說,與那位長官關係更深的應該是絳攸纔對,可自從衆人看到過一次那位年輕到過分的吏部尚書迷路時的悲慘表情時,不知爲什麼,絳攸就成了吏部善良和溫柔的象徵。想到這位吏部尚書在處理工作時的氣勢,以及某位精力過剩的女長官,珀明覺得他們夫妻兩個在這一方面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
既然已經被賦予這個稱號,珀明決定就不能讓它蒙羞,於是,陰着臉,狠狠的瞪着一羣閒得發慌的官吏,“看來我有必要給你們增加一些工作量呢……御史臺送來的東西全部在那裡了,”珀明指了指堆在牆角的文件小山,“在天黑之前把他們全部完成,否則就準備自盡謝罪吧。”
爲了有某前任吏部尚書的氣勢,珀明還花了一點腦筋。雖然,在鏡子前面努力了很久也沒有能展現出那種可怕的笑容,倒是惹得歌梨在旁邊笑得幾乎抽了筋。
但是工作的壓迫也很具有威懾力,官員們立刻非常有默契的爆發出一陣慘叫,然後二話不說的去工作了。
順着先前那些人的視線看過去,珀明發現了其根源。
嵐姬皺着眉頭,在紙上很快的寫着。
今年的狀況有些奇怪,除了開始的一天工作多的嚇人之外,其餘的幾天反而少的奇怪了,憑藉她以往的經驗,朝賀的幾天,所有人幾乎忙得吃飯睡覺都沒有時間。她也曾經有過幾天不回家的紀錄,這一點,讓克洵着實傷心了好幾天;但是現在,不僅工作在減少,還讓嵐姬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琦攸因爲謀刺國王的罪名入獄——這實在不是一件小事情,嵐姬咬着下脣;但是,就是這樣一件事情反而如泥牛入海一般,毫無聲息,不見幾分波瀾。就是這樣,去府上拜訪了絳攸之後,他的反應也很平淡,相反,還讓自己不要插手這件事情。
——可是腦子裡無時不可都會想起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容。
嵐姬就這樣神遊着,低下頭,看到自己竟然無意識的在紙上寫了“琦攸”名字。她神色大窘,趕緊把紙握成一團,臉色緋紅。在乞巧節的時候,他吻了自己。嵐姬輕輕的撫了撫嘴脣,那時冰涼涼的感覺記憶猶新。
“茶嵐姬!”一個聲音在頭頂炸開。
嵐姬慌亂的擡起頭,看到了自己一臉無奈的上司。
“珀明大人!”嵐姬立刻站了起來,面色窘迫。
“算了,”珀明擺了擺手,“嵐姬你最近怎麼有一點奇怪啊。”這是珀明的真心話,這個名爲茶嵐姬的女孩子,在珀明看來,就像是秀麗的複製版一樣,在工作方面的瘋狂可以跟黃尚書有一拼。
“……”嵐姬遲疑着,過了很久,才緩緩地道,“珀明大人,我有一點擔心琦攸大人……”
珀明睜大了眼眸,看着這個可愛的女孩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內心忍不住爲自己苦苦追求這個女孩子的屬下感到悲哀——青瓊是在太可憐了,居然輸給紅家的小子;不過,似乎藍楸瑛的女兒也對他青眼有加……當然,對□□不甚瞭解的珀明沒有對這件事情下什麼斷言,只是平靜的道,“有絳攸大人在,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謀刺……是要誅九族的。”
嵐姬天真的話語讓珀明幾乎想要拍拍她的腦袋,紅家如果不把王“怎麼樣”,貴陽方面就要謝天謝地了,王難道還想把紅家“怎麼樣”?“不會發展到這麼嚴重的狀況的。”珀明說的很自信,作爲彩七家的一員,這點察言觀色的氣量他還是有的。
“……”嵐姬小小的沉默着,但是擔憂之色並未減少。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珀明開口了,“對了,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黃尚書說戶部最近人手不夠,向我們借你和青瓊。我看吏部近期來狀況還算好,所以,不用擔心什麼,儘快去吧。”
嵐姬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
啪!
一聲巨響爆發在藍家的貴陽府邸上空,隨即而來的是更加驚人的吼聲。
“我……不……嫁!”
藍家宗主們坐在房間裡,兩個一模一樣的男子臉上帶着大相徑庭的瞭然表情,只是其中一個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另一個則是一臉無奈。
“爲什麼要我嫁給他?而且我才十八啊,用不着這麼快嫁人吧。”
“你也知道你十八歲了,十八歲的人難道還不應該嫁人了嗎?”
“哎呀,說實話,我覺得那個孩子長得還不錯,似乎比你還漂亮一點呢。”
然而,藍家二當家的女兒——藍瓏珊,在憤恨不已的砸了一個花瓶表示自己的憤慨之後,發現自己的反對在藍家的兩位眼中看來,不僅收效甚微,而且,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儘管知道這一點,雪的話還是把瓏珊氣的渾身發抖,因爲不知道那個纔是自己的父親,瓏珊一直向三個當家撒嬌慣了,而這個時候,藍家男人本性的暴露讓她幾乎瀕臨極限。
“……你不想嫁給他你想嫁給誰?”月把雙手抱在胸前。
“我說過我除了燕瀟不會嫁給任何人的!”瓏珊惱羞成怒,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兩個男人。
月和雪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
看吧,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月。
不要急嘛,這種事情要慢慢來的——雪。
“如果我們不同意呢?”
瓏珊挺直了胸膛,“那我就私奔好了。”
雪撲哧一聲笑了,“女孩子說這話不害臊嗎?”
“這不是還不害臊的問題,爲什麼不能讓我嫁給我喜歡的人?”瓏珊大聲宣佈道。
月沉默了很久,擡起頭,“……因爲你是藍姓之人,所以這件事情容不得你自己決定。”
瓏珊睜大了眼睛。
“在這期間,你的所有行動都會被監視,直到你乖乖聽話爲止。”月認真的道。
瓏珊正不屑的撇着嘴。
“哦,對了,”雪笑眯眯的道,“補充一下,如果你有任何不聽話的行爲,我就會馬上把燕瀟送回藍州,或者把你帶回去,不准你們再見一次面……那個時候,你可以去問一問,是不是這樣他也願意跟你私奔。”
“……”
瓏珊突然產生了衝動——一種想一拳打歪眼前這個男人鼻子的衝動。
清晨,絳攸很早就來到了囚禁琦攸的地方,儘量輕手輕腳來到了囚室。
那個身影小小的縮成了一團,薄被蓋在身上,雖然韓升吩咐準備了貂裘鋪在了下面,但是這樣的寒冬裡,毫無疑問,實在是太冷了一些,露在外面的手被凍得慘白。
他的眉頭皺得很緊,這樣的表情讓人心疼——這樣的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少年,或者說,更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絳攸遲疑着,伸出手去,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喂,琦攸……小鬼……”
那個身體微微動了一下,慢慢的轉過頭,那一向清透的淺褐色眸子在此刻看起來格外的憔悴,帶着透明色的溫婉。
“老爹……”他竟然笑了,笑得溫柔,“你來了?”
瞬間,絳攸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想好的話也難以脫口而出。琦攸好像總是這麼淡然,淡然地讓人來不及去擔心,即使這樣,那笨拙的溫柔卻總是讓人心碎。
“回去了。”絳攸的聲音裡透着沉默。
“……”他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是什麼結果?亢官?還是……極刑?”
“亢官。”絳攸淡然地道,似乎受了他的影響,自己的內心也變得很奇怪,淡淡的,參雜了令人心痛的苦澀。
“……這麼說,失敗了?”他的聲音很遙遠,很空洞。
“馬車在外面。”絳攸脫下了身上的皮袍,仔細地給他裹好,“回去吧。”
車輪骨碌碌的轉着,這是紅家的大車,寬敞,而且很溫暖,可以看得出,設計者在車子的構造上着實花了不少功夫。
車廂內,坐了兩個人。
一對父子,沉默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絳攸忽的開口道,“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琦攸幽幽的道,“你是想問我爲什麼會選擇這條路嗎?”
“這條路的是沒有未來的。”
“是啊,”他溫和的笑了,深吸一口氣,“但是我從未後悔過,你不是常說,世界上就沒有什麼我執著的東西嗎?現在我找到了。”
“……你是在有意逃避我的問題嗎?”絳攸很用力的捉住了他的手,試探着,“……這跟紅家沒有關係,對吧?”
“……”短暫的沉默之後,琦攸笑了笑,“看來你調查了不少東西呢?不愧是紅家的宗主。”
“你是在諷刺我嗎?”絳攸收回了手,“我知道我不是個好父親,可是,我一直在努力……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要我怎麼做……”
“不,”琦攸飛快地打斷了他,“你從來都是個好父親,錯的是我……但是,我已經……”他擡起頭,凝視着絳攸的眼眸,“已經沒有退路了。”
“……接下來你的打算呢?回紅州?”絳攸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轉移了話題,“如果在春天之前回去的話,還可以趕上宗親們的……”
“嗯,我會盡量,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最後一件要做的事情。”
“真的嗎?真的琦攸哥哥被釋放了?”
“嗯。”楸瑛含笑看着女兒,“你已經問了五遍了。”
芯苑臉微微一紅,急切道,“那麼,我可不可以去……”
“你去去也好,我可能近期要回一趟玉龍……我想琦攸大概不久也會回到桐寓……”
“回紅州?爲什麼啊?”
“大勢所趨吧,現在的貴陽,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楸瑛柔聲道,小時候,琦攸離開貴陽,芯苑大哭一場,好幾天把自己鎖在屋子裡。
“……”芯苑用力的咬着下脣,一言不發。
“芯苑……你真的……很在意琦攸嗎?”楸瑛試探着。
“我很喜歡很喜歡琦攸哥哥……沒有看見他,我就會難過,他受傷的時候,我覺得好像自己在痛一樣……”
楸瑛笑了,終於到這一天了呢。
他溫柔的把芯苑攬在懷裡,“是嗎?那麼……芯苑真的決定了嗎?真的……就是他了嗎?”
“嗯。”芯苑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麼,去紅州吧,跟他一起。”
芯苑睜大了眼睛,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貴陽。
“小傻瓜,幸福是要自己去爭取的,如果一味的被動,最後會錯失很多東西。”想到她的母親,楸瑛忍不住輕輕咂舌——那可是花費了他不少的精力啊。
“……可是……我應該怎麼做呢?”芯苑臉色紅彤彤的。
“嗯……”楸瑛想了想,“每年開春的時候,秀麗小姐會去一次紅州,那個時候,你可以一起去……”
“真的嗎?”
“嗯,不過,路上要注意安全哦。”楸瑛笑着,點了點女兒的鼻子。
次日,貴陽,尚書令鄭悠舜府邸。
“事情出的……該說是意外嗎?”悠舜躺在牀上,眯起眼睛,注視着剛到不久的客人。
“貴陽最後一件沒有了結的事情。”琦攸起身,轉頭向凜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凜點了點頭,“所有你要的東西,刀具,器械,全部……”
“嗯。”琦攸點了點頭,“那麼差不多開始吧。”
“好。”悠舜微笑着道。
燕瀟很早就來到了藍家。
“燕瀟!”瓏珊驚喜地叫起來,急急的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袖,“你怎麼現在纔來。”
“皇宮裡有一些事情需要我處理,”他笑着把玩着瓏珊的秀髮,“怎麼?我們的大小姐又在鬧彆扭了?”
“別提了,”瓏珊懊惱的坐下,“我被禁足了……直到我跟他們妥協爲止……”
燕瀟立刻笑了,“能讓你吃鱉的,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幾個了……是雪那大人嗎?”
“誰知道他們誰是誰……”瓏珊低聲抱怨一句。
“這次是什麼事情?”燕瀟也坐了下來,很有興趣的開始聽。
“……他們要我嫁給琦攸……”瓏珊把頭埋在兩膝間,所以,她沒有看到燕瀟瞬間改變的表情。
“哦?那不是很好嗎?紅家又有錢,又有地位……”他又恢復了那揶揄的微笑。
“什麼?”瓏珊幾乎跳了起來,拽起燕瀟的衣領,“你說‘很好’?‘很好’是什麼意思?”
“嘛……我想大概就是那個意思吧……”
“你就一點都沒有吃醋的感覺?”瓏珊一臉不可置信。
“啊……那個啊……貌似沒有呢。”他笑得隨意。
“你這個……”瓏珊惱怒的站起來,不再搭理他。
燕瀟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瓏珊……對不起,我無能爲力。”
“你這個笨蛋啊,知不知道,我喜歡的是你啊……”她低下頭,雙手握得很緊。
他捉住她的手,儘可能輕柔的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然後,很溫柔的吻着她的手指,很仔細,很小心,像對待什麼珍貴的工藝品一樣。
“瓏珊……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他笑得有些奇怪,“我……我是個貪心的人,我要的東西很多……也許,你不會想要那種生活的。”
“你怎麼知道?”她激動地道,“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了,對彼此之間的瞭解,沒有別人比我更懂你了……不是嗎?”
他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你真的瞭解我嗎?”
她微微一怔,以前,琦攸也這樣問過——
——你真的知道燕瀟想要什麼嗎?
“……那麼,”她深吸一口氣,“你喜歡過我嗎?從來都……沒有嗎?”
燕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注視着她。
“喂,你說話呀……你不會……真的……”她在笑,“真的……不要開玩笑啊……”
“你真的喜歡我嗎?瓏珊。”他淡淡地道,“你也很喜歡琦攸不是嗎?如果只是用一種想法束縛住自己是得不到幸福的。”
“怎麼可能……我怎麼會對那種傢伙……”她突然發現自己對自己的感情很疑惑——一直以來,認爲自己和燕瀟在一起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對燕瀟的感情,也比自己想象的要複雜,不是單純的友情或是愛情……比友情來的纏綿,比愛情來的淡然,似乎它就是那樣存在着,沒有疑惑,沒有懷疑。
“……”
瓏珊低着頭,一言不發,所以,她沒有看到燕瀟眼中那深深的失落和憂傷。
琦攸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然是深夜了。
原本打算向以往一樣悄悄回房間去睡覺,然而,在門口遇到了意外的人。
他坐在冰涼的青石階上,冷玉色的劉海沾了露水,凝了一層淡淡的薄霜。琦攸一直認爲他長的比同期的藍楸瑛更秀氣一些:消瘦的身形,俊朗的面容——絳攸充滿了淡然地文人氣息,眼神中卻又不失堅忍。
他似乎聽到了兒子的腳步聲,身體輕輕的動了一下,白霧緩緩地吐出。
琦攸嘴角竟不自覺的微微上揚,在他的旁邊坐下。
“天氣很冷呢。”揶揄的微笑,始終如他。
“……”絳攸沒有說話,低着頭,一副要悶死自己的模樣。
琦攸皺着鼻子,他聞到了很濃的酒氣。
“你喝酒了?”
說實話,紅家父子都沒有很好的酒量,尤其是琦攸……酒量很淺,完全沒有繼承秀麗的遺傳因子,只需要幾杯,馬上就會倒地身亡;而且,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還會頭痛不止,往往好幾天才能恢復。
——當然絳攸的酒量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冰冷的空氣,氤氳着一種奇妙的氣氛,絳攸終於緩緩地擡起腦袋,“……唔……藍家送來的……要不要一起來?”
琦攸眼神中飛快地劃過一絲黯然,然後笑了,“你想喝的話,今天我陪你。”
絳攸的書房很大,堆放的滿是書籍——和琦攸一樣,絳攸不是那種在生活上很仔細的人,書本隨便堆放,有的時候,光是找一本書,他也會花上一個早上。
而酒,大概是第一次走進這個房間。
藍家的酒即使不熱也在冬天飲用味道也很好,淡淡的梅花清香,醇厚而不辛辣,口感很好——所以大多數人會認爲這種酒很淡。實際上,若是普通人來喝,如果在五杯之內還能保持清醒,那已經是相當的難得了。
酒色清純,微微泛着淺藍色,裝在白玉杯中。
絳攸很快的把酒倒出來,很快的倒進口中——像這樣喝,要不醉是很難的,所以絳攸的眼神已經開始迷離。
“……我一直以爲你會和夢羽在一起……”絳攸迷迷糊糊的道,好不容易找到了焦點,看着琦攸。
琦攸沒有好到哪裡去,他嘿嘿的笑着,“爲什麼啊?你不覺得她很不適合我嗎?”
“不適合?”絳攸歪着腦袋,“我會桐寓的時候,除非找不到你,否則,你一定會和她還有……離霜在……一起……”
“這不能說明什麼吧……紅家……願意靠近我的……大概只有他們了……”
“說得也是,”絳攸笑了,笑的很悲傷,“我不知道你對那些宗親說了什麼……他們那麼高傲的人,卻任由你去做所有你做的事情……哦,不對,他們……”
“那些老頭子都死光了嘛……”琦攸誇張的擺了擺手。
“不會,是你殺的吧?”絳攸醉了。
“不是、不是……嗯……我殺了他們做什麼?是別人啦……”
“……唔、唔……”絳攸像是半知半解的點了點頭,“可是,夢羽的眼睛……不會是突發急病那麼簡單吧……”
“那個啊……”琦攸眼神中瀰漫着淡淡的霧氣,像是神志變得清明瞭,“是我害了她……最初我就應該……”好像自言自語一般的呢喃,絳攸不能聽清他說的話。
“那樣?你喜歡的究竟是哪一個啊……”絳攸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豎起手指,“藍芯苑、茶嵐姬……嗯……還有藍瓏珊和夢羽……”他嘟囔着,“夢羽跟藍瓏珊很像呢……當然夢羽更漂亮一些啦……”
“呵呵……”琦攸笑了,越笑越厲害,終於從椅子上摔了下去,牽動了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的笑着,“老爹呢?老爹有多喜歡……”
“秀麗啊……”絳攸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憶着過往,“雖然在她的心中,我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啊……我知道,那裡始終有一個位置是留給我的……即使那個位置不是唯一的。”
琦攸不滿的推着絳攸,“不要轉移話題啊,我問的是老爹的感受……”
“我?”絳攸皺着眉頭,像是想了很久,“我跟她在一起很幸福……如果,如果沒有她的話,我可能會活不下去……”
“這就是愛情嗎?”琦攸低聲自語着,聲音越來越小。
“這個問題應該去問萬年發情種吧……”
“我啊,很喜歡芯苑,但是,如果她不在了,我會有點寂寞……其它的也不會怎麼樣啦;嵐姬嘛,如果她的話,會覺得很可惜呢……”他胡亂的搖晃着腦袋,“她們任何一個死了我都會有點難過,有點寂寞吧……”
“夢羽呢?”
琦攸不說話了,突然站了起來,正襟危坐,把酒重新倒進杯中,認真地道,“喝酒。”
絳攸點點頭,接過遞上來的杯子。
次日,到午間琦攸才醒過來。
自己已經躺在牀上了,大概是絳攸把自己抱上牀的。坐起來揉了揉幾乎要爆炸的腦袋——實在是痛的要命。
“哥哥,”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你醒了?”
“唔……秀,現在什麼時候了?”
“中午吧,媽媽正在準備午飯。”
看來昨天晚上喝的酒很有威力呢,琦攸攏上敞露着的白綢睡衣,“老爹呢?”
“今天早上急急的出去了。”小秀有些擔憂,“哥哥,你上次受的傷……還痛嗎?”
“嗯,已經沒有事情了。”他隨手摸了摸小秀的腦袋——這個動作讓小秀高興不已。
“爹爹說,哥哥要回桐寓去?”
“嗯。”琦攸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靜靜地看了一眼弟弟紅秀,然後起身。
“哥哥要出去嗎?”小秀睜大了漂亮的淺褐色眼眸。
“嗯,”琦攸胡亂的穿好了衣服,“我不吃中飯了……”
“是皇宮嗎?”
“不是,”琦攸神色有些古怪,“……是藍家。”
雪那一如既往的微笑着——一切如他所想,事情儘管波折不斷,但是,結果依舊向自己需要的方向發展着。
琦攸幾乎有點站不住身形,藍家的酒實在是相當的厲害,不僅讓人昏昏欲睡,那種迷惑的感覺讓人很想再試一次。
所以,當雪那再次把酒杯遞給他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澄清的液體在杯中散發着誘人的光澤,淡淡的清香給人一種迷惑的感覺,有點沉迷,又有一點潛意識的抗拒。
“看來絳攸閣下很喜歡藍家的酒呢。”雪那薄薄的脣輕啓,帶着魅惑的微笑。
“……的確是好酒,”琦攸放下酒杯,玉杯敲擊紅木桌面,一聲輕響,“如藍家一樣。”
“哦?”雪那饒有興味的託着下巴,在他看來,琦攸此刻的表情實在是似足了黎深:不僅是相貌,神情動作都與那個紅家的天才如出一轍。然而,琦攸沒有任何執着的東西,他長期以來一直在被命運選擇着,一旦決定效忠,就會拋卻自己的性命維護主子——這樣一個人可以說是任何一個統治者夢寐以求的。
不能不說紫劉輝的運氣實在是好的過頭了——雪那嘴邊帶着不屑的微笑,拿走了鄭悠舜,拿走了紅琦攸……大概王就只能在那個王座上傻站着了吧;就算有縹家和茶家的支持……根據情報,縹家宗主所執著的也只是紅琦攸而已;至於茶家,不夠強勢,不夠狠毒的茶克洵頂多讓其它的三家保持中立而已。
“……如藍家一般讓人沉迷,但也如藍家一樣讓人害怕。”
“你害怕藍家嗎?”雪那眯起眼睛,神情深邃難辨。
“對有些人來說,藍家是毒蛇猛獸,稍不在意,就會被吞噬殆盡……”琦攸幽幽的道。
“但是對你來說不是這樣吧。”雪那微微一笑,“如果藍家在你的手上……會變得不一樣呢。”
“雪那大人,我不是一個好人,你真的相信我嗎?”
“好人與壞人的定義只有那些迂腐之極的老傢伙纔會用……對我來說,重要的不是這個。”
“說的是,”琦攸笑了笑,“雪那大人當然做好了準備,即使我發難,也會有應對的辦法呢。”
“你是在嘲諷我嗎?”雪那抿脣,斂了笑意,“不過這不重要了……我很想知道你今天的來意。”
“……”像是過了很長的時間,琦攸終於緩緩開口,“我接受您的條件,藍家宗主大人。”
勝利的微笑緩緩的浮現在雪那的臉上——終於……
“我不得不說你做了很聰明的選擇呢。”雪那微笑道。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是容不得我選擇的。”
“呵呵,你這種性格跟紅黎深還真是一點也不一樣呢。”雪那捋着面頰邊的黑髮,“不過,我很想知道,有關紅家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解決?如果想用藍家來跟紅家火拼來漁翁得利……你恐怕打錯了算盤呢。”
琦攸皺了皺眉頭,這個男人的疑心病還真是不輕。
“我會想辦法,放心吧,當我走出貴陽城,王的事情就與我不再有任何關係了。”琦攸的聲音很遙遠,很空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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