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小雪昏倒的事情,燕瀟立刻丟下了所有的事情,當然也包括了紅琦攸。
當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琦攸正穿了薄薄的單衣悠閒的坐在他的寬大羊絨椅子上喝茶,不知道侍從對他說了什麼,燕瀟的表情立刻變得微妙起來。
其實除了會纏人之外,燕瀟睡覺還是比較安穩的。
而且,皇宮這個地方也不算太差,免費的豪華點心,還有各種各樣舒服大牀。
“小雪身體不舒服,你不跟我去看看嗎?”他似乎笑了笑。
“沒有這個必要。”悠閒的飲下上好的茶水,他將軟軟香香的桂花糕塞進了嘴巴。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燕瀟走出了房間。
仙桃宮內。
看到躺在牀上的小雪,燕瀟微笑着走上去。
“身體怎樣?”
“還好……”她皺了皺眉,不知道怎麼回事,感覺總是這麼怪怪的。
老態龍鍾的太醫慢吞吞的走上去,瞬時間,太醫院的大夫跪了一地。
“恭賀主上了,藍貴妃似乎已經有了身孕。”
“哎?”莫名其妙的小雪不由得睜大了眼眸。
“哦,這還真是讓人高興的事情。”燕瀟輕輕握住了小雪的手,一臉笑容,也同時阻止了小雪要接下去說的話。
“正是如此……”
接下來,是一堆來恭賀的的大臣,跪了一地,都是一些長篇大論的賀詞,可是,一向對這不屑的燕瀟,居然安靜的聽着,時而還露出滿足的微笑。
完全莫名其妙的,似乎只有小雪一個人而已。
總算衆人散去,燕瀟吩咐所有人關上了宮門,瞬間,裡面剩下的只有國王夫婦兩個人了。
“……我不會幫紅琦攸養小孩的。”沉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後,燕瀟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然後,小雪的額頭上就迸出了青筋。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小孩子,就算……”她“唔”了一聲,伸出手揉起了太陽穴,“怎麼可能?”
“誰知道他有的時候來跟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些什麼。”
“……”
“嗯,看起來問題會變的比較大,不過,如果增添一個繼承人,對我來說也並非什麼壞事就是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小雪瀕臨極限了。
“總之先好好休息……嗯,你對於生孩子可能不是很瞭解,但是,二十三歲也不算很晚就是了……”
“……你究竟在擅自的說些什麼呢。”
“好了,不打擾你休息了,聽說孕婦的脾氣都比較暴躁。”燕瀟誇張的搖着手,跑出了門外,還不忘記加上一句,“多吃一點啊,你太瘦了。”
迎接他的是一個狠狠砸過來的板凳。
實際上,燕瀟的心情卻沒有那麼灑脫。
和小雪在一起的八年,他們始終保持着某種介於同伴和戀人的曖昧關係之間,但是,燕瀟向來都很尊重她。
一腳踢開寢宮的大門,甚至還把正在打掃的女官嚇了一跳。
臉色微紅的女官不知爲什麼非常緊張,瞥了一眼只穿着白色褻衣的琦攸,急急忙忙的拿起了茶具,很快的退了出去。
走出去之前,她很嫵媚的衝着琦攸笑了笑。
一下子甩上了大門,燕瀟眼神陰沉。
“你還真行啊,竟然連我的人也這麼容易弄上手。”
這座寢宮的女官幾乎都是燕瀟的人,大多數經過了很好的訓練,無論是在哪一方面。
賴在貴妃榻上的人懶洋洋的笑起來,“我只是給她泡了一杯茶而已。”
在誘惑人方面,雖然這傢伙平時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但是,如果需要的話,他可以讓任何人爲他瘋狂。
——當然只是在有需要的情況下。
“哼,”他解開領子,隨手把外衣拋在了榻上,問道,“你不想知道小雪怎麼樣了嗎?”
“……”
“她懷孕了。”燕瀟把他直接的從榻上拽了起來。
“哦。”
“這算什麼平淡的反應,醜話說在前面,我可不會給你養小孩。”
這一次,他索性連嘴巴也閉上了,只是微微的笑着,讓人看不明白。
只要內在性格不暴露的話,琦攸其實算是一個很招女孩子的人。
唯一的缺陷,大概是矮了一點。
就在燕瀟認真的分析着琦攸的各種方面的時候,他卻已經再度悠閒的躺在了貴妃榻上。
他對孩子的事情,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燕瀟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紅琦攸絕對不是一個濫情的人,相反,他還是一個相當吝嗇於感情的傢伙。
不管是什麼人,光是想要打開他的內心,就如同一件登天的巨大工程。
太假了!
看着那人眼底的笑意慢慢散開,燕瀟忽然覺得有點火大。
“你如果還想把我吊起來揍一頓,我是不會那麼容易就範了。”
“我在考慮,也許應該把你金屋藏嬌變成我的貴妃,這樣你就不會出去惹事生非,還能幫我做事。”
“呵呵,我可不會給你生孩子。”
他嘲諷似的笑容讓燕瀟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說到孩子的事情,他就覺得有點火大。
“你準備怎麼辦?”燕瀟淡淡的道,“你不可能不管她吧?”
他記憶中的紅琦攸,完全會幹出這樣的事情。
“你認爲我該怎麼管?”
“男人就應該有點責任心吧?”燕瀟一把將他扳過來,“你平時喜歡怎麼樣都可以,但是,這種時候……”
琦攸不禁失笑,“她是你的貴妃,你叫我負責?”
“……”無端被搶白,燕瀟有些不爽的訕訕坐下。
“小孩子的話,只要有點金錢,就算讓別人照看也沒關係吧。”
“這樣沒人性的話,只有你會說吧。”
“哼,你和我都不是那樣長大的小孩吧?”
燕瀟斂去了眼底最後的揶揄,一字字道,“正是因爲如此,我不要我自己的孩子那樣長大,我要給他們最好的東西,完整的童年……所有一切我沒有的東西,我都希望他們擁有。”
“你這話可不適合在這個冷酷血腥的皇城裡說。”
“我不喜歡把小孩子弄的奇奇怪怪的。”
“變得奇怪總比死的不明不白要好。”
“我會保護他們。”
“溫暖的鳥巢只會讓雛鳥死的更快而已,”琦攸略帶遺憾的搖了搖頭,“我以爲你明白這個道理,你畢竟可是在藍家最沒有人性的三個人身邊長大的。”
“我知道。”燕瀟澀然一笑,碧色的眼眸遙遠而深邃,“也許我的想法是有一些天真,但是……哪怕只是一點也好,我希望他們相信,這個世界上,只要說說漂亮話就可以實現的事情也是存在的……”
這個世界並不缺少欺騙,也不缺少人性的醜惡,正是因爲很瞭解這一切,燕瀟才希望……哪怕一點也好,孩子們可以用心去感受一些美麗的東西。
“……你這個人真是太奇怪了。”琦攸小聲嘟囔,“有的時候殘忍的讓人不敢相信,偏偏又好像所有事情都是爲了別人……”
“我只是很喜歡小孩子罷了,你呢?”靠着窗邊坐下,燕瀟笑着問。
“討厭。”琦攸很直接的道,“非常討厭。”
的確,總是哭個不停,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沒辦法討歡心,也沒辦法說謊,而且那雙未經世事的懵懂眼睛卻好像總是輕輕鬆鬆的把自己看透了一般。
“吶,琦攸……”燕瀟仰起頭,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你殺過小孩子嗎?”
“幹嘛問這個。”
“稍微有點想要知道而已。”他輕輕的笑起來。
“你做過嗎?”
燕瀟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悠然的笑起來,輕輕的撩起面頰邊的碎髮,望着旁邊忽明忽暗跳動的蠟燭,悠然道,“這個很重要嗎?我是王。”
琦攸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緩緩的睜開,好像要打破什麼一般用破碎的聲音道,“做過哦。”
“嗯?”
“殺死小孩子的事情。”
“果然如此呢。”
“……在我八歲的時候。”
燕瀟再一次擡起了眼眸,笑道,“真的很想看到呢,你還是一個小鬼時候的樣子。”
沉默之後,他自嘲般的聳了聳肩,“有的時候,人爲了活下去,原本就是願意去做任何事情的。”
“說的也是呢。”輕輕呼出一口氣,燕瀟對於他的感慨,報以溫和的笑意,起身,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怎麼了?”
“有的時候也想不通,究竟你爲什麼可以這麼從容……”在那白皙的手背上輕輕的一吻,燕瀟擡起眼眸,“你是怪物嗎?”
“這有什麼關係嗎?”
“小雪,也許會想見你。”
“是呢……”他的視線飄向很遠的地方,淡淡的,似乎藏了些許笑意,“說的也是,她自然會想見我。”
他慢慢站起來,向燕瀟露出了笑容,“要喝茶嗎?”
“嗯,一點就好了,我覺得有點困了呢。”
熟練的擺弄着茶具,青碧色的茶湯很快的散發出陣陣的香氣。
燕瀟卻不由自主的挑起了眼眸,“這麼主動,不會在茶裡面下了藥吧。”
擦拭茶具的手
忽然間停了下來,他並未說什麼,只是繼續開始了整理。
“那麼,你害怕嗎?”
他把茶湯遞了過去,是上好的碧螺春。
“有那麼一點呢。”燕瀟意味深長的看着他,把茶水直接的潑在了桌子上,“和你這樣一個用藥的高手一起,我還是覺得足夠讓人害怕呢。”
琦攸只是微微的笑着,自顧自的飲下茶水,直到被國王拉上牀,一句話都沒有說。
“睡吧,”國王體貼的給他蓋上了被子,那銀鏈輕晃,發出悠然好聽的聲響,“明天,陪我去看看小雪。”
他輕輕的笑了笑,把腦袋埋在了燕瀟的懷裡,彷彿很滿足的一般閉上了眼睛。
另外一方面,仙桃宮。
小雪看着那一碗濃濃的苦藥,臉立刻皺成了包子。
“這是今天最後的份了,藍貴妃大人。”
不卑不亢的聲音,七絃姬這種毫不容情的態度纔是真正讓小雪受不了的地方。
“行了,”她疲倦的擺了擺手,讓少女撤下了藥汁,“今天就這樣吧。”
“是。”
“甜湯呢?”
“已經準備好了。”
“先拿來吧。”
“是。”
一口一口的喝着香甜的米粥,小雪衝七絃姬微微一笑,“你先去休息吧,今天也足夠累了。”
七絃姬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對此卻並未推辭,微微頷首,便退了下去。
月夜。
潔白的圓月,倒影在池中,扶着池邊的李花樹,她擡起頭,望向慢慢走來的男子,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虧你能擺脫那個納豆一樣的國王呢。”她淡笑。
琦攸垂下了眼眸,悶悶的道,“只是給了他一點可以小睡的藥而已。”
“他還真是大意呢……”
大意嗎?
琦攸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一味小心茶水的燕瀟並沒有料到,真正的迷藥下在了蠟油裡,而琦攸的茶水,恰恰相反,正是解藥。
“這個藥,你繼續下在她的食物中,記住,每天只能很少的量,絕對不能多,明白嗎?”他嚴肅的叮囑道。
“這個沒有問題,但是,你繼續這樣,將來要怎樣收場?”
“你不需要知道……只是記得不要過量就好。”
“哎,安心吧,我知道的。”
“那麼……我回去了。”
銀鏈的輕響讓她微微一怔,有些猶豫的伸出手去,緩緩的扯開了他的衣襟,露出了那紅腫的傷口。
“……沒有,恢復嗎?”
他笑着摸了摸脖子上的項圈,“有這個的話,不管怎樣都沒有用的。”
“很痛嗎?”她很輕很輕的道,銀色的眸子呆滯而無力。
他皺起了眉,“吶,弦,你……”
她笑着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嗯,我知道的,但是,沒有關係……”
“……”他陷入了沉默。
“秀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一張很薄的信箋,琦攸平靜的取過,瞬間,一張秀美的面容也因爲憤怒而變的慘白。
“那個小鬼!”把信箋揉成了一團,他低咒一聲。
“還真是有主見呢,竟然一個人去藍州了。”
對於七絃姬的揶揄,他的臉色一片陰沉。
“吶,弦……”
“嗯,你有刀嗎?”
“有啊,但是……”
“借我一下。”
“……”她低下頭,從靴統中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這個可以嗎?”
接過匕首,他細細的端詳着,沉默之後,忽然開口道,“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
“把我的骨頭切斷,然後,把鏈子取出來。”他的語氣平靜的好像在說天氣。
“什麼?”
“鏈子既然只有一把鑰匙,也就是說,除了王,沒有人可以打開,”他淡淡的道,“就算是玲瓏姬,也不一定會幫我,所以,只有把骨頭切斷而已。”
“但是……”她垂下了眼眸,“現在的你也只是普通人而已,這樣,會死的。”
“這不是很好嗎?”他冷冷的道,“作爲給你的機會,讓你親手了結你的仇人。”
“……”她猶豫着接過刀刃,手一緊,反手舉起,卻並沒有刺下去。
“你在猶豫什麼?身爲刺客,即使是同伴也要有殺死對方的自覺,不是嗎?”
“……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他低頭一笑,“有什麼可以說的,那樣的話,很好呢,就可以永遠的休息了。”
“永遠的休息……嗎?”
她的低聲呢喃,好像是嘆息一般的微笑在嘴角揚起,如青虹一般,刀刃刺入了他的身體。
那單薄的身體在風中一陣筋攣,他反射性的捂住傷口,慢慢的倒了下去。
“我會盡可能快一點,但是……你知道,我並不是大夫。”
刀刃在身體內移動着,琦攸猛地咳出幾口鮮血,眼神淺淺變得炙熱起來。
頸項間的魔石發出黑色的光芒,和紅色的血液般的火焰糾結在一起,就彷彿是地獄之火一般。
原本的炎毒反而在和項圈在抗衡,七絃姬慢慢的移動着,因爲內臟幾乎被刺破,紅色的血液如同泉涌一般的流了出來。那瞬間,琦攸的雙目變成了血一般的紅豔顏色。
緩緩的拔出刀刃,琦攸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動作,緊緊的咬着呀,顫抖的身體如同寒風中的一片枯葉。
——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死。
七絃姬知道這一點。
人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一年前,如果看到這樣的景象,她只會覺得愉快,但是,現在,反而是一種深深的悲哀充斥了內心,彷彿連靈魂都要被一起絞碎一般的悲傷。
但是,她卻依舊只是站在不遠的地方,平靜的看着。
紅色越來越多,好像燃燒了他整個身體,黑色的項圈,發出很輕很輕的破碎響聲,彷彿是在哀鳴。
但是,一切卻發生的無聲無息,甚至,七絃姬聽到了流水的響動。
雖然已經看不太清楚,但是,她知道發生了什麼。
也許,真的如她父親所說,那一族的血液,註定不同,因此才被選擇成爲月嵐琴的繼承者。
她緩緩的蹲下,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將血液滴在了他的身上。
巨大的傷口,還有泊泊而出的血液,立刻,如同廢水一般的叫囂了起來,七絃姬的血液,順着傷口,流進了他的身體。
她可以感覺到尤炎力量的增強,然後,就在那一瞬間,黑色的頸圈,啪的一響,變成了碎片。
一切簡直髮生的毫無聲息。
龍澈回到家裡的時候,玲瓏姬正在和丈夫搗弄所謂的“特製料理”。
擅長做飯的二伯父已經對這一對夫妻的味覺徹底絕望,所謂的“特別料理”,不過是一堆不知所云的“奇妙物體”而已。
完全燒焦的煎雞蛋,和玉華的甜味雞蛋相比,這樣的雞蛋燒纔是真正意義上的讓人絕倒。
龍澈的愛心午餐還沒有彎成,瓏珊卻已經從藍家跑了過來。
上官紅顏出去了,鵲瀾在睡午覺,上官吟也不在。
龍澈揉着太陽穴,嘆了一口氣。
很少自己有這麼頭痛的時候,因爲不知不覺兒惹上的麻煩,也只能責怪自己拿過於大條的神經了。
“你不回去藍州嗎?”他立刻開門見山的問了。
瓏珊的眉微微皺起,看着冒着黑煙的廚房,轉身就走。
“等一下啊,就算失禮也沒有你這樣的吧,瓏珊姐。”
龍澈很快的追上去,下一秒,卻因爲瓏珊堪比冰山的表情而噤了聲。
“……”
“我當然要回去,藍州的事情也不少呢。”
可是你完全沒有要回去的樣子啊。
龍澈在心中小聲道。
“也就是這兩天了吧。”瓏珊小聲囁嚅了一句,初春的天氣依然很冷,她那變得冰涼的手,被凍得有些發紅。
“不如去見見燕瀟哥吧,你們應該多聊聊。”
瓏珊的眼睛卻睜大了,一臉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龍澈,“真少見,你居然會說出這麼有見地的話來,莫非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了?”
“很失禮呢,瓏珊姐。”龍澈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把臉埋在了瓏珊的肩上。
“喂……”她驚訝道。
“我可是一切都是爲了瓏珊姐啊……”龍澈悶悶的笑了起來,初春時分,屋檐上的冰凌開始融化,涼涼的雪水滴在了他的臉上。
“說什麼意味不明的話呢。”瓏珊砸了一下舌,大力拍了拍龍澈的肩膀,“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不回去。”龍澈微微的笑起來,很溫柔的注視着瓏珊。
“……好吧。”瓏珊點了點頭,龍澈今天的反應有一點奇怪,但是……
算了,這小子神經大條,命卻一向很好。
廚房裡,已經傳來玲瓏的聲音。
爲了保護自己的味覺,瓏珊立刻跑出了上官家的府邸。
臨走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龍澈不由得輕笑出聲,低頭接住水滴,若有所思。
“你要留在貴陽嗎?”拿着湯匙,在上面舔了一口,玲瓏姬探出了金色的腦袋。
“嗯……”在椅子上坐下,龍澈淡淡的道,“總要有人留下吧。”
“那個人不一定是你。”
“如果連一個選擇都沒有的話,瓏珊姐就太可憐了……雖然這樣做燕瀟哥會生氣,但我已經不想管那麼多了。”
玲瓏姬愣了一下,正想要說什麼,廚房卻已經傳來了某人大聲嚷嚷的聲音。
“……”
龍澈笑了一下,“他叫你呢。”
“隨便他吧。”玲瓏姬放下勺子,隨便的理了一下微亂的長髮,在龍澈身邊坐下。
“可是,如果你留下,也許會死的。”玲瓏姬眼神黯然。
“我如果走了,瓏珊姐就一定走不掉,只有把我這個後繼的繼承人除掉,燕瀟哥纔會有所動作。”
“……”玲瓏姬不說話了。
“喂!玲瓏,湯快要好了,你快點過來幫忙!”
扎着圍裙,頭髮全部盤在頭頂的男子跑過來大吼道,玲瓏悶悶的應了一聲,慢吞吞的跟了過去。
她最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兒子。
“媽,別擔心了,我沒事。”龍澈咧嘴一笑。
“嗯……”
玲瓏姬嘆了一口氣,然後才慢慢去了。
看着慢慢睜開眼睛的琦攸,雙眸已經變成了漂亮的淺褐色。
“你覺得怎樣?”她輕輕的捋開那帶着薄汗的碎髮,“還沒死吧。”
“難得表情這麼溫柔,說話卻還是這麼不留情。”琦攸有氣無力的道。
“還是沒有氣力嗎?”
“不管誰失血過多,都不會很有精神吧。”他輕哼了一聲,淡然的表情看不出是不是在開玩笑。
他慢悠悠的站起來,捂住傷口,雖然臉上已經一片慘白,但是表情卻已然柔和起來。
七絃姬看了他一眼,“你看起來像個笨蛋。”
琦攸漂亮的臉蛋怔忡起來,說自己是笨蛋的人,到現在爲止,真的還不是很多。
“……明明已經半死不活了,還總是耍帥去多管閒事……像個笨蛋。”
“……”琦攸冷哼了一聲,不耐煩的轉過頭去。
她已經準備走了。
“你準備去哪裡?”
“回去。”
“你不要回小雪身邊去了,她現在的狀況,燕瀟估計也顧不上我了,你回紅府去,在那裡等我。”
“好。”
皇宮。
燕瀟依舊沉沉的睡着,琦攸痛的渾身亂冒金星,骨頭斷了,幾乎沒法動,現在要是跑了的話也會被抓回來……
如果想要指望燕瀟的惻隱之心,還不如指望出現奇蹟。
他嘆了一口氣,看着國王毫無防備的睡顏,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從衣袋中掏出一粒小小的藥丸,塞進了國王的口中。
燕瀟迷迷糊糊的半睜着眼,忽然間,涼水被灌入了口中,彷彿什麼東西也跟着一起進入了胃裡。
接着,啪啪啪啪四個耳光,也徹底的把他打醒了。
一反平時的冷靜,燕瀟的眼角有些迷茫,發紅的雙頰隱隱透出血絲,顯然還沒有從藥物的狀態下恢復過來。
“哼,”琦攸輕哼了一聲,雖然高度失血依舊讓他有點頭暈眼花,可是力氣卻已經一點一點的回來了,年輕的國王想要在某人的魔爪下全身而退似乎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了,“醒了?”
燕瀟愣了一下,淺淺的笑起來,“我還是中了你的招嗎?”
“你這傻子,別笑了,看起來像個白癡。”琦攸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段繩子,把燕瀟的手臂反綁在身後。
“你是變態嗎?”他皺眉,“我可沒有某種微妙的興趣愛好。”
“閉嘴,再廢話我就拔光你的牙!”琦攸冷冷的道。
“長了一張這樣的臉,你說話還真粗魯。”
“你對我那樣,我回敬一下,不算什麼壞事吧?”琦攸露出了妖冶的笑容,一把拽住了燕瀟的腳腕。
“我可沒有想要殺你啊。”
“因爲你殺不掉而已。”琦攸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這副表情與當年的紅吏部尚書真是相似到了極致。
“……”
“好了,”琦攸笑着下了牀,輕車熟路的從抽屜裡摸出一把小銀刀,抵住了燕瀟的咽喉,“現在是提問時間。”
“……”燕瀟的臉頓時黑了一片。
“說錯一個問題我就割你一刀,看看你能支撐多久。”
好像一個頗有耐心的孩子,在玩一個有趣的遊戲,琦攸笑眯眯的舔了舔銀刃,“問題一,你準備了多少人來把瓏珊留在貴陽?”
“……”
毫無預兆的,銀色的刀刃扎進了燕瀟的肩膀,他悶哼一聲,薄薄的汗水從額頭滲出。
血液流出,琦攸淺褐色的眸子慢慢變紅,彷彿受了蠱惑一般,輕輕舔舐着割裂的傷口。
“你……”燕瀟“唔”了一聲,緊緊的抓着牀單,那種灼燒的痛楚讓他的眉皺的更緊。
纖細的舌頭舔盡了脣邊的血液,意猶未盡的笑起來,紅色的眸子恢復了原先的顏色。
“拜你所賜,我已經變成了怪物,就好好享受被怪物咬裂撕碎的感覺吧。”
紅色的火焰圖騰浸透了他頸項間的白皙皮膚,就好像遠古的怪獸一般,眼中爆發出了殺意。
“……你的沉淪是自己的選擇,”燕瀟忽然輕輕的笑了,喘息道,“如果把自己的選擇歸咎於別人,你是否有些傲慢呢?”
“……”琦攸短暫的沉默了片刻。
即使把靈魂賣給魔鬼也要活下去的決意,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出的選擇。
殘酷,並且痛苦。
即使靈魂被地獄之火消亡殆盡,也要注視着重要之人的心意,卻是讓人流乾了血淚。
“……一共三十七人,十二人是原先的風之狼編制。”
“哦,你竟然連我留下的那些人也納入旗下了。”琦攸嘆了一口氣,“第二個問題,你準備在哪裡動手?”
“貴陽城外。”
“如果留不下她就要殺了藍龍澈嗎?很符合你的做法。”琦攸吹了一個口哨,“值得讚賞。”
“……”燕瀟哼了一聲,像個賭氣的孩子一般轉過了臉。
“藍龍澈不是笨蛋,他不會等着你殺。”琦攸頗爲遺憾的搖了搖頭,“嗯,上官家,玲瓏姬……她可是不會放過你的,而且她還是你的姑母。”
“你以爲所有人都象你一樣一出生就含着紅家公子的金鑰匙嗎?”燕瀟忽然開口了,“自己的東西如果不去爭取的話,就什麼都得不到。“
“我連活下去都已經覺得很困難了,什麼精神層次上的東西還是算了吧。”
“我只希望你可以照顧好芯苑就好了,你難道就不能安分一點的在朝廷做點什麼,像你父母那樣不好嗎?”燕瀟的聲音很遙遠很空洞,視線不知是不是藥物的緣故,顯得有些茫然。
“我從小到大唯一做的就是怎麼在那種環境中活下去,你認爲我可以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嗎?”琦攸開玩笑一般的笑了起來。
“……”
短暫的沉默充斥了室內的空氣,燕瀟的眸子慢慢垂下了。
“我們都只是一羣被命運捉弄的可憐蟲罷了,也許曾經我想要去改變它……但是,結局卻還是隻有離別。”
“這麼哲學?”琦攸把玩着刀刃,“可惜,也就到此爲止了。”
他露出了動人心魄的微笑,刀刃擦着燕瀟的身體,刺入了牀板。
白色的絲綢外衣被扯開了一個口子,燕瀟的視線依舊目不轉睛。
隨手撒了一些白色的藥粉在傷口上,琦攸慢吞吞的下了牀。
“你只要別亂動,傷口不會裂開。”
“你要走了?”國王的眼神彷彿有些黯然。
“嗯,有些家事。”
琦攸的表情怎麼看都有這麼兩分咬牙切齒,隨即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沒好氣的道,“我會讓小雪過來,你就安靜的呆着吧,這個時候不會有女官過來的。”
“……”
他從衣櫃裡面拿出了一套衣服,撕去了下襬長出來的部分,然後穿上。
肩胛處的傷口已經癒合,隱隱只有一道淡青色的血痕。
就在他走出門的瞬間。
“琦攸……”燕瀟猶豫着開口道。
“嗯?”
“小心上官家的人,”國王低聲道,“玲瓏姑姑不好對付,上官琉璃和上官紅顏也是一樣。”
半晌,他才慢吞吞的回了一句。
“……用不着你來多嘴。”
七絃姬輕盈的掠過高牆,紅花綠樹的府邸,在月夜之下依然美如夢境。
已經晚上了,臥房卻依舊亮着燈。
青竹碧樹,蘭香四溢。
歌無盡,心無期。
他日流連,絃動悲慼。
迴夢念生前,風搖小院書香。
怎得殤曲一闕?望君離歌莫唱。
很好聽的聲音很清朗,讓人覺得很舒服。
她不由自主的走過去,一個冷玉色長髮的男子站在小亭中,藉着忽明忽暗的月光,翻閱着詩集。
三分惆悵,七分悠然。
不小心踩上了樹枝,男子的視線慢慢的移了過來,望着她微微一怔。
“李絳攸。”她的聲音清淡的好像白開水一樣。
雖然他已經不再年輕,眉宇間濃濃的憂鬱,和那讓人迷醉的書生氣息不曾改變過。
絳攸碧色的眸子閃過一絲迷惑,“你是誰?”
“我叫七絃姬。”她不知怎麼回事,竟然笑了笑。
“七絃姬?”絳攸口中喃喃,“七絃聲慟悲歌起,你的雙親一定是愛琴的人吧?”
“家父喜歡。”她輕淺道。
“你……”絳攸拿起茶水抿了一口,苦澀笑道,“你長的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故人?”
“一個已經死了很久的故人。”他輕輕一嘆。
七絃姬凝注着他的側影,那落寞的表情與琦攸真的相似到了極致。
“很美的句子。”她忽然道。
他微微一怔。
“迴夢念生前,風搖小院書香……”她輕吟道。
“你……”絳攸驚訝的睜大了眸子。
“我只是你兒子的朋友而已。”
她已經轉身。
只留下他獨自站在小亭中,俊美的臉上,浮起了複雜莫測的表情。
貴陽,歌舞清平,一片祥和。
八州來賀,雲齊鳳翔,萬物盡是華美。
有道是被彩八仙庇佑的城市,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它原來的樣子。
按照琦攸說的,七絃姬在貴陽城門處等待瓏珊出現。
離開皇宮之後,她的眼睛似乎便越發不好使了,在碧州的時候,幾乎無法看見,只有回到貴陽,才稍微好一些。
城門往來的客賈很多,現在已經到了初春,前往外地採辦的商人也多了起來,貴陽城內城外好不熱鬧。
她依靠着城牆,望着藍色的天空,忽然一種很淡很淡的惆悵侵襲了內心。
離開家已經很久了,雖然昔日的櫻谷已經被焚燒殆盡,她還是想去看一看雙親的故居,還有兄長的墓葬。
正在出神,一個很平淡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那個,對不起啊……”
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有一瞬間,即使是看慣了紅琦攸那張極其不正常的臉,她也忍不住微微睜大眼眸,這樣英俊的美男子,還真是不多見。
那人雖然並不是非常年輕,但是眉宇間的清秀卻讓人忍不住有些感嘆,琥珀色的瞳仁有些淡然,飄遠,讓人想起秋日的冷雨。
他沒有笑,表情也顯得很僵硬,甚至有點緊張。
“請問……去藍州的話,我是不是應該走這個門呢?”
“嗯,大概吧。”七絃姬點了點頭,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男子的衣衫很華麗,顯然不管到哪裡都是引人注目的類型。
“唔……”他走了幾步,又不好意思的回過頭來,“那個……能不能借我一點錢?我的荷包丟了……”
“……”
半刻鐘之後,丸子店。
“這個是……”男子微微睜大眼眸,一臉嚴肅。
“甜味的丸子,嘗一點吧。”七絃姬託着下巴,淡淡的道。
“唔……好吃……”
幾乎已經可以看到男子背後胡亂搖晃的尾巴,她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你是外地的客人嗎?”她問道。
“我……嗯……是啊。”男子忽然放下丸子,不僅聲音缺乏力度,連視線遊弋起來。
“名字呢?”
“哎?我……我叫李絳攸。”
“……”她瞬間陷入了沉默。
“……怎、怎麼了?”
“不,沒什麼?”
這究竟是怎樣的說謊水平,她也無心去追究了,不過,卻是曾經在紅家宅邸見到過那位傳奇性的官吏,李絳攸大人。
看樣子,也是被人摸了包嗎?最近貴陽還真不太平。
“其實,我和我的朋友要去玉龍,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捎你一程。”
“哦,那還真是幫了大忙了。”男子露出和這張俊臉不符的白癡笑容,七絃姬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讓我在城門口等人,要不你先去找他吧,就說是我說的。”
“嗯……你那位朋友的名字是……”
“紅琦攸。”
男子猛地一震,丸子也掉在了地上。
“……啊啦,他現在可能在家裡,你去紅家府邸……”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男子忽然大叫一聲,奪門衝出了丸子店。
“喂!”
七絃姬一臉莫名其妙,隨手拋下銀兩,追着那人跑了出去。
“喂,小狗……不是,李絳攸……等一下!”
那人居然跑的還很快。
“……”
追到了一條不知名的街道,那人卻已經不見了。
喘着氣,七絃姬揉起了太陽穴。
這年頭的怪人未免太多了吧?
轉身原路返回,卻冷不防的被人拍了拍肩膀。
“你到底跑哪裡去了?”琦攸一臉傲慢。
“……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她小聲嘟囔了一句。
“你還有興趣去追怪人,到底是怎樣的惡趣味啊?”
“囉嗦死了。”
“……瓏珊已經出城了,藍龍澈並沒有隨行。”他悠悠的道一句,“真是個笨蛋。”
七絃姬眼神淡然,忽然一笑,“人如果有的時候不做一些蠢事,即使活着也會變得很無趣呢。”
“……”
“王沒有事吧?”
琦攸很快的轉過了頭,“我沒殺他。”
“就我們兩個人嗎?”
“足夠了,我不想要找累贅。”他拍了拍行囊,“你的身體可以嗎?”
“應該不要緊。”
“哼,那自作聰明的小鬼……”他惡狠狠的道,“這一次不會那麼容易的算了的。”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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