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苑收拾了屋子,端着茶水進來。
龍澈回了一次貴陽,帶了不少東西過來,不愧是彩雲國有錢人的兒子,馬上就採辦了所有需要的東西。
秀的眼眸有些惶然,不知所措的看着躺在牀上的纖細男子。
“甘露茶,還是琦攸哥哥的藥酒?”她的眼神溫婉如舊。
茶州的甘露茶本來是很難入手的,可是,玲瓏姬的名頭讓這一切都變的相當容易,快馬加鞭的送到貴陽,龍澈大言不慚的攔下了本應送往玉龍的茶葉。
所謂的藥酒是琦攸自己做的,因爲對於某一次被小雪作弄,然後就有了那些關於“和主上禁斷之戀”的傳聞,他就開始偷偷摸摸製作一些含有少量酒精的藥酒,味道其難喝無比,但是秀卻很喜歡。
聽說原來是邵可的“父親茶”進行了稍許改進,味道好了不少,可還是讓很多人難以忍受。
低頭抿了一口黑黝黝的液體,秀抽了抽鼻子,深吸一口氣。
拿着甘露茶坐在對面,芯苑溫柔凝住沉睡的琦攸,嫣然無語。
看到他眉頭緊皺的模樣,秀就覺得鼻子酸酸的,眼淚好像好奪眶而出一樣。
“凌十四怎樣了?”少年微微擡起眼眸。
芯苑輕柔的拍了拍少年的手背,“龍澈大人說,雖然傷的很重,但是意料之外,竟然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應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秀的手指瑟縮了一下,好像逃避一般的移開了視線。
“都是我的錯。”他深深的埋下腦袋,悶悶的道,“如果不是我的話,哥哥不會有事……七絃姬小姐說得對,我根本無法離開哥哥……”
“啊啦,”芯苑美麗的藍眸微微眨了眨,“我還以爲是他沒有辦法離開秀呢。”
用有些骯髒的袖子擦了擦眼淚,少年的臉看上去就好像一隻花貓一樣。
她託着下巴,微笑道,“有的時候忍不住會想‘那到底是怎樣的彆扭性格啊’,琦攸哥哥很疼愛馨盈,總是把對妹妹的感情全部寫在臉上,不過,我覺得,他最喜歡的還是秀呢。”
“……”
“不是安慰你啊,琦攸哥哥的性格很內向,說起來的話,應該還有一點笨拙……總是笨蛋一樣的害怕自己傷害到身邊的人,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的情感……因爲,在他看來,不管是怎樣的方式,都好像是在說謊一樣。”
溫吞的熱氣浮起,芯苑微微一笑,“明明喜歡的要命,卻總是假裝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他想要殺死七絃姬小姐,大概是因爲,他還不想那麼快的面對‘我的小秀已經長大了’這種事情吧。”
秀在很小的時候就總是纏着琦攸,哪怕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也很擔心哥哥會怎樣,練字、騎馬,哥哥會做的事情,自己也要努力學着去做。
“但是……他又很擔心你會一味的追逐他的背影,那樣的話,只會讓你陷入一個更大的麻煩裡。”
“……”少年遲疑了一下,“我不可能一輩子做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鬼。”
“說的也是,”芯苑溫柔的摸了摸他的臉頰,“這兩年的小秀,已經跟原來大不一樣了。”
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他不可能還是那個懵懂的少年。
“變得更加成熟,更加可靠……說不定將來會變成紅家少見的好男人呢。”她笑了一下,“琦攸哥哥是一個非常不坦率的人,燕瀟表哥也是一樣……”
“你說……王?”
“嗯……雖然燕瀟表哥也做了很多的事情,但是,他對於喜歡的人非常執着,就好像對待琦攸哥哥一樣。”芯苑冰藍色的眼中流露出懷念的光芒,往日的種種,少年時的嬉戲,一一從她眼前掠過。
“……”少年陷入了沉默,淺褐色的眸子呆呆的凝住前方,一言不發。
“有些事情,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明白。”芯苑有些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在秀的臉上親了親,“早點休息,知道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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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紅梅盛放的庭院,白雪飄零,隱隱有琵琶聲響,靜寂之中,無端的多了一抹惆悵。
花開煮酒,小亭迴廊。
青梅的酸澀,透着溫熱的滋味,小小的少年捋起白色的衣袖,拿起雪團,朝着對面的人身上丟了過去。
“哥哥,哥哥……我們來打雪仗!”
他滿臉笑容,紮好的頭髮沾滿了雪水,卻等來了對方懶散的斥責。
給我去好好做功課。
今天是新年,他不在意自己做了多少功課。
美味的甜點已經準備好,鏗鏘琵琶,樂曲錚錚,慟人心魄。
冷不防被一把拽住,他嗚嗚的慘叫起來。
如果感冒了,當心我揍你。
對方說的毫不留情,聲音卻很遙遠,很輕。
他倏地瞪回去,卻發現一件讓人驚恐的事情——
抱着自己的綠衣人,竟然沒有臉!
少年大叫一聲,忽然醒來,滿臉冷汗,涔涔而落。
窗外,大雨滂沱,滿目寂寥,雨打花瓣,悽然一片。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來,發覺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驟雨如宏,雨打珠簾,清脆作響。
他轉過頭去,一個驚雷在耳邊響起,秀驚呼一聲,發現牀上不知何時已經空無一人!
琦攸什麼時候醒來的,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完全沒有意識。
顧不上撐傘,少年推開門,衝入雨中,茫茫一片,不見人影。
“哥哥……哥哥你在哪裡?!”
雨水浸溼了他的長髮,冰涼的外衣貼在皮膚上。
顧不上許多,少年捋起前發,四處尋找着。
電閃驚雷,一個火球落下,燒着了那棵最大的櫻花樹。
轟隆巨響,秀的身體微微瑟縮了一下。
遠處似乎隱隱有人聲。
龍澈撐着傘跑出來,衣服卻也溼透了。
“你出來做什麼?!”他喊得聲音很響,但是在這雨夜中,似乎也沒有多大效用。
“哥哥不見了!!”秀大吼道。
“什麼!?”
“哥哥不見了!!!我要去找他!”
“小心!”龍澈一把推開秀,山石從峽谷的上緣滾落,正巧砸在少年方纔站的地方。
坐在污泥中,秀微微愣了愣,馬上便站了起來。
“太危險了!”龍澈拽住他,“別去了!”
“不行,哥哥不知道去哪裡了……他身上還有傷!”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秀推開龍澈,向着末雲的方向跑了過去。
電閃雷鳴,有若神鬼泣嚎,百里之內,盡是慘烈。
樹木橫在路上,被閃電劈成兩段的圓木已經被燒成了焦炭。
“哥哥!”少年驚呼一聲,看到了站在雨中的清麗人影。
雨水沾溼了他的衣襟,頭髮貼在太陽穴上。
可是,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彷彿根本沒有意識到現在自己有多麼狼狽。
纖細的身體在風雨中顯得搖搖欲墜,好像只要輕輕的觸碰,就可以讓他從此消失。
秀戛然住了語聲,眼前的一步,似乎怎麼也邁不出去。
他仰起頭,雨水落入眼中,又從眼角滑落,看起來就好像在流淚一般。
雨水傾盆。
陡峭的山壁微微搖晃,秀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喉嚨口。
他好像終於注意到了秀的存在,轉過頭,衝少年微微一笑。
笑容溫柔,風華無鑄。
秀的心神竟有些恍惚,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支吾着口中喃喃。
許久纔想起,這樣的雨水,他根本不可能聽見。
一個閃電,火球飛落,砸在山壁上,不知爲什麼,轟鳴一聲,地動山搖,山石飛濺,成塊的巨石,好像坍塌一般的從上面滾落。
“哥哥!”
秀面色發白,瘋了一般的衝過去,顧不上許多,一把抱住他的身體,向着外面衝過去。
好像上面發生了爆炸,巨石雨點一樣的砸落,他能做的,就是拼命向前衝去。
大雨之中,不辨方向,他聽到後面的響動,用了最大的力氣把琦攸退了出去。
雙腿一陣劇痛,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迷濛之中,看到那清秀英俊的男子嘴脣微微動了動,淺褐色的雙眸,溫柔如水。
一片奇異的安靜,他的眼睛慢慢闔上,竟是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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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之間,秀彷彿感覺到有一個清麗的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溫柔的撫摸着自己的臉頰。
他呆呆的笑着,伸出手去,冷不防對方忽然揚起手,一個耳光打在他的臉上。
“唔……”他睜大了眼睛,撕裂般的痛苦讓他□□起來,低下頭,才發現整個下半身全部被巨石壓在了下面。
“小子,你總算醒了。”
雨已經停了,他不記得自己暈了多久,擡起眼,看到龍澈滿是汗水的側臉,金色的長髮也沾滿了污泥。
“我可是找了你一夜啊。”他嘀咕了一聲,怔怔的看着後面的大石發愁。
“我……唔……”
“省點力氣吧,紅琦攸沒事。”龍澈沒好氣的應了一句,“你還沒死真是奇怪,現在的人,生命力都強到了如此的境界嗎?”
兩條腿被壓在下面,痛的好像火在燒一樣,秀覺得還是自己昏過去會比較好。
看着少年微微發白的臉,龍澈的表情沒有好看到哪裡去。
這麼大的石頭,要移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去找人,也至少需要大半天的時間,那個時候,少年還能撐得住嗎?
“沒辦法了。”龍澈深吸一口氣,推了推秀的腦袋,“我媽有一個機械工具,叫做什麼‘千斤頂’之類的,雖然做了很多實驗,但是,貌似還不是很成功,但是……你一定要先出來才行,我只能用那個把石頭翹起來,但是……也有可能你這兩條腿就被砸爛了,你覺得怎樣?”
“什麼都行,”秀痛的閉上了眼睛,“只要快點就好了。”
“你等着!”龍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個包裹,裡面有一個金屬的機械模樣的東西,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千萬別是騙人的……”因爲玲瓏姬的想法一般都不太現實,所以龍澈真的是拿不準。
從石縫中把放進去,然後開始搖動外面的金屬桿。
“唔……”
龍澈臉上微微冒着虛汗,臉也有些發紅,好半天才終於搖動了杆子,那大石頭動了一下,再次結結實實的砸回了少年的腿上。
秀幾乎痛的暈過去,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還是殺了我吧,龍澈公子。”
“哪來那麼多廢話!”龍澈的臉紅了紅,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頂起了大石,然後用“千斤頂”支撐着,把少年從下面拖了出來。
剛剛拖出來,大石就把那小小的玩意壓了個粉碎。
“呼……好險……”
龍澈兀自喘息未定,自言自語道,“一定要把你們全部弄回去了,這麼多的傷員,真是……也不知道你們兄弟至今爲止是怎麼存活下來的。”
瞥了一眼少年滿是血污的雙腿,龍澈的話語嘎然而止。
“這樣不行,你需要大夫!”
看樣子骨頭可能是碎了,說不定還傷到了筋絡。
有史以來,龍澈第一次意識到,相信紅顏的話,學醫還是很正確的。
“哥哥怎樣了?”
“我讓藍芯苑把他弄回貴陽了,你也要一起走,山石上有炸藥……所以這裡全部毀了。”
“炸藥?”
“這些事情你別管了,先想着怎麼保住自己的腿比較好。”
龍澈把少年橫抱起來,一路小跑。
疼痛之餘,看到龍澈臉上淡淡的紅暈,秀忍不住道,“龍澈公子……你發燒了!”
“淋了一夜的雨,能不發燒嗎?”龍澈沒好氣的罵了一句,把少年塞上馬車,吩咐了車伕現在就走,然後從座位下面翻出一個藥箱。
“我不太會上藥,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你看吧?”
奇奇怪怪的藥瓶到處都是,秀苦笑了一下,“可以的話,還是先止血比較好。”
被尖銳山石劃傷的口子依舊泊泊的冒着鮮血,秀咬着下脣,發白的嘴脣上留下一道淺淺的月牙痕跡。
龍澈把消毒的藥酒拿出來倒在傷口上,少年痛的臉色發白,緊緊的抓住衣角。
好在那止血的藥膏還算好用,雖然秀幾乎痛死過去,至少傷口已經包紮了。
簡直要懷疑藍龍澈是不是有意爲之,被抱着進了藍家府邸,還沒來得及爲什麼來這裡,就聽到了一聲抽氣。
“秀?!”
他虛弱的轉過頭,看到瓏珊幾乎要哭下來的表情。
“瓏珊……大人?”
她戀弟的情結一向不爲人知,偏偏做爲少數知情者之一的秀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鵲瀾哥不在,我找來了最好的大夫,你就將就一下吧。”龍澈拍了拍他的腦門。
“我竟然是要將就一下的類型,龍澈,你現在也太放肆了。”
溫柔沉着的聲音,秀大腦一片空白,看着正在洗手的上官紅顏。
“紅顏大人……他的傷口……”瓏珊忍不住道。
“你們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全部出去。”紅顏用幹手巾擦了擦手,“讓我來做吧。”
龍澈二話不說,推着瓏珊就走到外面去了。
“你難道不知道大夫應該比旁人更愛惜自己的身體嗎?”紅顏聲音似乎帶了些許探究的意味。
“對不起……唔……”秀滿臉的冷汗,看着紅顏拿起小刀,非常利索的撕去了秀的褲子。
“真是的,小腿的骨頭全部被壓碎了呢,”紅顏口中喃喃,“你也是大夫,我不會騙人,說實在的,你想要跑跑跳跳,這一輩子怕是不可能了。”
“……”少年呆了一下。
“看來還不是全無知覺,算是好事吧。”
“……紅顏大人……”看着紅顏把什麼東西倒在碗裡,細細的調勻,秀忍不住道,“是龍澈大人讓你來的?”
“只是我恰好在這裡而已,算你運氣好罷,你那個哥哥好像情況也不太好,現在,鵲瀾不在,城裡的好大夫,只有皇城的那些了呢。”
“……”
“不用感激我什麼,只是謝謝你去救吟兒而已。”紅顏表情淡然。
“您……您都知道?”
“這些事情能有多複雜?”紅顏嗤笑了一下,把放了麻藥的湯碗遞過去,“我也是過來人了,看到的,聽到的,經歷的都比你多得多。”
將麻藥喝下去,秀皺了皺眉,這種味道真的是很不好。
“我知道紅琦攸有可以外用的麻藥,但是那個對人的身體很不好,一不小心,還會凍傷,所以,你就將就一下我這個蒙古大夫吧。”
紅顏調侃的聲音讓秀的臉立刻紅了,“對……對不起……”
麻藥的效力很快開始擴散,秀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似乎聽到了紅顏的聲音,迷迷糊糊的答應了兩句,便沉沉的睡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費力的坐起來,發現腿上纏了厚厚的繃帶,小腿一點知覺都沒有。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少年苦笑着搖了搖頭,挪動着身體,卻一下子滾下了牀。
“唔……”
額頭撞了一下,摔得他七葷八素,扶着牀柱,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門被推開,龍澈趕緊衝過去扶住他,罵罵咧咧的道,“你想變成殘廢是不是?紅顏說你至少要在牀上躺一個月!”
“我只是……”秀囁嚅了一下。
“紅琦攸沒事!說了多少遍了!你給我好好的躺着去。”
秀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龍澈大人脾氣真的不是很好。”
“我這個美貌少年都被你搞成了這副德行,你小子的罪過重了!”龍澈重重的哼了一聲,把秀抱回去,“你的藥也沒有喝,在這裡等着,我去找人給你做。”
走了幾步,他才轉過頭來,“你餓了吧?有什麼想吃的嗎?”
“……”
“那就是白粥了。”龍澈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不忘狠狠的瞪了秀一眼,然後甩上門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瓏珊探了腦袋進來,莫名其妙的道,“龍澈說什麼你欠揍……你又怎麼惹到他了?”
“沒事……”秀尷尬的笑了一下,垂下頭,一言不發。
“你還真是不愛說話啊,”瓏珊託着下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桌面,“和小時候大不一樣了。”
曾經做爲紅琦攸的未婚妻前往桐寓,瓏珊那個時候見到的小秀,還只是一個五歲的小鬼而已。
“瓏珊大人卻不曾怎麼改變。”
“嘛,因爲本性如此咯。”她握住少年冰冷的手指,溫暖的感覺讓秀不自然的打了一個寒戰,
“很冷嗎?”她有點緊張的看着他。
“還好……”
“真的嗎?”她微微揚起眼眸。
“……”
“哼,爲什麼就不會老老實實說話呢,小笨蛋。”她好笑的捏了捏秀的鼻子,把炭火盆踢得近了些。
秀好奇的看着這個女子,說實話,和芯苑這樣的女子比起來,瓏珊頂多算得上漂亮,更不要提小雪了。
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很舒服很自然。
她和芯苑唯一相似的,只有那美麗的冰藍色眼眸。
“瓏珊大人真是個好女人。”秀忽然感嘆着冒出了這一句。
“哦,”瓏珊眨眨眼睛,“龍澈說你失戀了?怎麼回事?”
“……”
“算了,”她聳了聳肩膀,“是我多此一問。”
“我想回紅家去。”少年忽然冒出來一句。
“怎麼?紅家宗主在藍家的屋檐下面不自在?”她打趣道。
“不是,我只是……”
“好吧。”
還未來得及爭辯,瓏珊已經點了點頭,“只要你想回去的話,龍澈可以找到能送你回去的東西。”
“不要隨便使喚人好不好,瓏珊姐。”龍澈嘟囔着走進來,還端着一碗黑色的藥汁。
“玲瓏大人的好東西不少,你應該有辦法的吧?奇巧公子的名字,可不要讓人失望啊。”
“……”龍澈不情願的看了一眼秀,然後慢吞吞的點了點頭。
所謂的辦法,就是一個很奇怪的椅子,上面有輪子,可以來來回回的移動。
秀很不自在的坐在椅子上,瓏珊堅持龍澈先不要露面,只是自己悠閒的推着秀,在貴陽的大街上走着。
好在這個時候,街上沒有什麼人。
“我是不是以後都要坐在這個上面了?”秀小聲道。
“或許吧……”
“……瓏珊大人……”
“嗯?”
“你真的不會說謊……”
“因爲我不喜歡。”瓏珊悠悠的道,“不管對誰都是一樣。”
“所以,才覺得瓏珊大人不太適合做藍家的宗主。”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秀支吾了一下,“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係,很多人都這麼覺得吧。”她笑了一下,“包括那傢伙。”
“那傢伙……是主上嗎?”
“不是啦,是你那個哥哥。”
“哎?”
他有些詫異的擡起頭,瓏珊露出了很愉快的笑容,“到了。”
“我們到了。”她重複道,費力的把椅子搬上臺階。
沉重的椅子是鋼鐵打造,瓏珊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沒能搬上去。
“唔……”被搖得暈頭轉向,秀正想要建議她叫人出來,一個沉悶的聲音卻已經響了起來。
“讓我來吧。”
瓏珊擡起頭,瞬間幾乎驚叫起來,“是你……”
“凌十四,你身體……”
凌十四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平靜道,“沒事了。”
秀有點驚訝道,“你認識凌十四嗎?瓏珊大人。”
“他……”她飛快的搖了搖頭,勉強一笑道,“我想是我認錯人了……他不可能是那傢伙。”
凌十四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彎腰把秀抱了起來,頎長的身影一晃,就走進了府邸。
秀雙手勾着凌十四的脖子,盯着凌十四英俊的側臉。
“哥哥……怎樣了?”
“還沒醒。”
“你的傷呢?”
“好了。”
秀嘀咕了一句,凌十四不辨喜怒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感情。
抱着秀進了房間,很遠就聽到了一個很好聽的聲音。
“有什麼不滿,你就直接說出來好了,幹嘛要我走?!”
另外一個聲音是芯苑,“我想這裡交給我就可以了,藍貴妃還是請回吧。”
藍貴妃?!
扯了扯凌十四的袖子,青年慢慢的走了進去
藍雪和芯苑不知爲什麼一起站在窗邊,虎視眈眈的看着放在桌邊的藥湯。
“爲什麼?!”
“我纔是他的妻子,對吧。”芯苑臉有些發紅。
“這有什麼關係嗎?我認識他比你久得多!”
“藍貴妃,芯苑姐姐……”秀費力的笑了一下,劍拔弩張的氣氛讓他有點心生怯意。
兩個女人的視線似乎都帶上了殺氣,秀已經開始羨慕依舊昏昏沉沉睡着的琦攸了。
“秀,”芯苑有點着急的走過去,“你的腿……”
“暫時也就這樣了。”他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哥哥呢?”
“還沒死。”小雪走過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看樣子你倒是不太妙嘛,聽說居然被人暗算。”
“哎?”
“好像是紅家的關聯人物,”她輕哼了一聲,“我在黑街得到了情報,在有人山壁上裝了從玲瓏姬那裡買來的炸藥,好像要把整個櫻谷炸成碎片……看起來是不輕的怨恨啊。”
“確實不輕。”秀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腿。
“你們都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就好了。”小雪在牀邊上坐下,淡淡的道。
“我不這麼想。”芯苑藍眸微閃。
“其實……”秀忽然想起了什麼不太妙的事情。
“什麼事情這麼吵啊?”瓏珊探入腦袋,注意到躺在牀上的琦攸,“哎?還沒醒嗎?”
“和瓏珊大人完全沒有關係。”小雪忽然擋在了她的前面。
“我說了所有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芯苑急道。
“哎?”
三個藍家的女人,三對藍色的美麗眼眸,忽然齊刷刷的看着秀。
秀的冷汗呼啦啦的冒着,就在室內的溫度越升越高的時候,忽然,牀上的人□□了一聲。
“琦攸!”三個人異口同聲,就在這樣熱切的視線注視下,男子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唔……”琦攸慢慢坐起來,淺褐色的眼眸清澈依舊,只是,不知是不是方纔醒來,竟然透着深深的迷茫。
“你覺得怎樣?”小雪搶先道,漂亮的藍色眼眸瞪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秀的錯覺,琦攸好像微微瑟縮了一下,水汪汪的眼睛彷彿閃爍着驚恐。
“你們……是誰?”他的聲音依舊那般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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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暫時性的失憶。”紅顏敲擊了一下桌面,淡淡的道,“我想可能是被山石砸到了,或者受了什麼別的影響。”
秀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也許是因爲炎毒的緣故。”一直保持沉默的凌十四忽然道。
紅顏微微眯起眼睛,頗有興趣的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我聽龍澈說起你的事情,要知道……正常人是不可能受了那麼重的傷還活下來的。”
凌十四好像咬了一個雞爪,一句話都不說了。
“算了,我也沒有多少興趣。”紅顏拿起了藥箱,“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直接去上官家裡找我,那小子的問題我覺得不會持續很久,放心吧。”
“謝謝你了,紅顏大人。”芯苑微微頷首,微笑道,“我送您出去吧。”
“有勞了。”
坐在輪椅上的秀轉動輪子,到了庭院裡的時候,發現琦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了房間。
他小心翼翼的邁出一步,很緊張的看着四周。
秀微微睜大眼睛,注意到他視線的琦攸轉過頭,臉刷的一下紅了。
“對、對不起……我只是……”他囁嚅道,“出來看看……”
秀怔怔的點了點頭,看着他慢吞吞的朝自己走過來。
“你是……”
“你叫我秀就好了,你是我的哥哥。”少年溫言道。
“秀……”琦攸支吾了一下,“你的腿怎麼了?”
“受了傷,不過,”秀微微一笑,“沒有關係的。”
“唔……”他訕訕的點了點頭。
“怎麼了?”
“哎?”
秀失笑道,“你好像很緊張,這裡是你的家。”
“不是……只是,有一個很兇的女孩子……她一直……”琦攸嚥了嚥唾沫,“我真的不記得她了……”
多半是藍貴妃吧?
秀忽然安靜了下來,看到琦攸的眼中,並沒有任何的說謊成分。
“……”
意識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半天,秀有點慚愧的低下頭,“對不起,我……”
“沒關係,是我有點被嚇到了。”琦攸露出了秀從未看到過的溫柔笑容。
“……”但是爲什麼覺得很怪,就好像大老虎一夜之間變成了小白兔。
“她們說,是你……救了我。”
“……”少年沒有答話。
琦攸的淺褐色眼眸中閃過失望,然後道,“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能帶我去庭院裡走走嗎?”秀輕輕一笑,“我腿腳不太方便。”
“當然!”琦攸連忙點頭。
陽光很好,在經歷了一個那樣的陰雨天之後,天氣放晴,太陽公公也露出了腦袋。
琦攸沒有向以往一樣用“俺”的自稱,而是用了“僕”,聽起來也覺得很彆扭。
“你的失憶是暫時的,很快就可以恢復,”秀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說,“等到你想起來一切之後,你就會知道怎麼做了。”
“……”
“秀……”琦攸有些羞澀的道,“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嗯。”
“我以前……是不是很壞的人?”
“怎麼這麼問?”
“因爲……藍雪小姐老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還有芯苑小姐……她是……”
“她是你的妻子。”
“那麼,我們有沒有……”
秀笑了一下,“你們還沒有孩子。”
琦攸的臉紅了一下,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推着輪椅到了秀的房間前面,琦攸低聲道了句“失禮了”,然後就把秀背了起來,放在了書房的椅子上。
“唔……”
琦攸轉過身,注意到放在書桌上的七絃琴。
“這個是,琴?”
他好奇的看過去,用小指勾了一下琴絃,七絃琴發出悠然深邃的音色。
琦攸的呼吸倏地一窒,伸出手,一曲樂章竟然從指尖靜靜流瀉。
是那首《流水》。
秀在一旁靜靜的看着,並未打擾他。
許久,一曲終了,琦攸微微吐出一口氣,看着木質的七絃琴,散發出淡淡的松香氣息。
看到秀探究的視線,琦攸失措的退開,“對、對不起,我只是……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沒關係,”秀笑了笑,“你原本就很擅長樂器。”
琦攸的淺褐色的眼眸微微失去焦距,“我不知道……只是,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心裡好像有什麼地方被刺了一針,很痛,但是又說不出哪裡痛。”
“……哥哥……”秀喃喃了一聲。
琦攸看着他,忽然走過去,輕輕的擁住他的肩膀,水色迷濛的擡起眼眸,“也許,我以前很在乎你吧,看到你這樣,就覺得很難受……你的腿,痛嗎?”
秀的抽了抽鼻子,有點想哭。
就是他捅了琦攸一刀,讓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門被推開,芯苑走進來,衝着他們兩個溫柔一笑。
“琦攸哥哥,你該吃藥了。”
琦攸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然後輕輕抓住了秀的衣袖。
“琦攸哥哥?”
“我……可以和秀一起吃飯嗎?”他好像費了很大力氣才鼓起勇氣道。
芯苑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飯菜是小雪準備的,擅長料理的藍貴妃,和芯苑那讓人暈倒的廚藝確實是不可同日而語,加上同樣擅長做飯的瓏珊在一邊幫忙,很快,一桌美味就已經準備妥帖。
三個女人一臺戲。
三個女人聚在一起,實在是與噩夢無異。
面無表情的凌十四一句話都沒有,而受害者主要就是琦攸。
“我說了我來盛飯就好了!”芯苑難得的有了脾氣,實在是讓秀嚇了一跳。
“哼,不會做飯的人還是到一邊去好了。”
“我說你們兩個!稍微安靜一點好不好?”
最後的結果經常是六隻眼睛全部盯着秀,然而沒辦法逃走的少年就只好在座位上嘩啦啦的流汗。
儘管如此,他卻忽然覺得,如果琦攸就這樣一直遺忘下去,也不是一件壞事。
晚上,躺在牀上翻閱絳攸的詩集。
忽然外面有人敲窗戶。
“秀,是我……”
看着他賊頭賊腦的鑽進來,秀啞然失笑。
“對不起,”琦攸的臉撲哧一下紅了,“我只是,想來彈琴……沒有打擾你吧?”
“沒關係。”秀微笑着道,“你來彈琴?”
“嗯……我覺得,好像能從那首曲子中感覺到什麼……很奇怪……”他支支吾吾的,眼睛卻直直的盯着桌上的七絃琴。
“琴在桌上,你自便吧。”
他訕訕的笑了一下,走過去,輕輕撫摸琴絃,眼神溫柔。
有人說,遺忘是一種幸福。
秀現在開始相信了,忘記一切的琦攸,可以露出這樣毫無掩飾的開心表情。
那麼他又何必要最愛的人想起那過去的種種呢?
追着過去不能放下,就好像七絃姬一樣……最終,也只有悲傷收場。
他常常想,如果七絃姬早點放下仇恨,她的生活也許會幸福的多。
可以找一個愛她的如意郎君,然後生一羣可愛的孩子。
琦攸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如果沒有遇到很多事情,他會和芯苑或者小雪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一直到老。
忽然聽到他驚呼了一聲,秀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胡思亂想,忍不住有點臉紅。
撫弄琴絃,卻不知怎麼的被很細的琴絃弄破手指,看着紅色的血液慢慢冒出來,琦攸呆呆的看着手指。
“哥哥?”秀試探着呼喚了一聲。
琦攸留給他的,依舊是一個背影,彷彿他根本什麼都沒有聽到。
秀費力的挪動了一下身體,把雙腿放下牀,又喚了一聲。
他緩慢的轉過身來,直直的看着秀。
紅色的液體依舊從手指慢慢的冒出來,秀有點着急。
“秀……”
琦攸輕輕的道,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怎麼了?”以爲他覺得哪裡不舒服,秀大驚失色的要起來,“你覺得哪裡不好嗎?”
他的聲音忽然停住,清秀的少年面色蒼白,呆滯的看着那前發下露出的血紅色眼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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