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併不是什麼容易對付的人,七絃姬對此很瞭解。
但是,這個女人的不走運,簡直是致命的,尤其是在她落入紅琦攸的手中之後。
連續十二個時辰的酷刑不是什麼好事情,簡單的料理了一下傷口,她並沒有怎麼休息。
“睡一下吧。”他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然後在一邊坐了下來。
“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又一次救了我的性命?”她無不諷刺的道。
“……”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對吧。”她忽然拽住了他的衣領,一字字道。
“嗯。”他漠然的點了點頭。
“那麼,爲什麼不去救他?”她冷冷的道。
“因爲我在等你睡覺。”他似乎輕輕的笑了起來。
七絃姬一直以來,都是強撐着不去睡覺,但是,隱隱一種睡意卻在不斷的襲來,陡然意識到什麼的她猛地站了起來。
“好好睡一覺,我不會有事的。”他微笑道。
“……騙子……”她慢慢倒了下去。
“騙子……嗎?這麼說也沒錯……”他嘆了一口氣,低下頭,在她的額上輕輕的吻了一下,“對不起。”
很偏僻的小屋,裡面只有一張椅子。
他坐在那裡,露出悠然自得的微笑,一瓶白玉色的酒壺裡面,裝了青碧色的美酒。
“來了?”他微微擡起頭,好像剛剛見面的老友。
“你在等我?”琦攸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開口道。
“是啊,”他站起來,在屋子內來來回回的走着,“等了很久……”他輕輕的笑起來,擡起頭,“一直在想,你想殺我,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呢?琦攸。”
“……這就是你給我的理由嗎?燕瀟。”他淺褐色的眼眸一點一點的變得深邃起來,“你真的認爲我想殺你?”
“你只是覺得我死了也沒有關係,所以……你做了一件我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年輕的國王緩緩擡起眼眸,“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你會用讓整個彩雲國來給我陪葬,你從來都沒有在乎過這也是劉輝叔叔重要的東西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他冷冷的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把七絃姬那個小丫頭騙得團團轉,你從紫若翎那裡知道月嵐琴的存在,所以你也知道一個秘密……一個只有彩雲國皇族才瞭解的秘密,”他一字字道,“怎樣來解開玉蠶的封印。”
“……”
“彩雲國的地下秘宮,只有國王纔可以進入,所以,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一旦彈奏月嵐琴的人,心中的意念決定了琴的作用……曾經在兒時彈奏過的七絃姬,因爲充滿了恨意,因而玷污了月嵐的潔淨之力,你想這麼說嗎?燕瀟。”琦攸拿起酒壺,把裡面的酒慢慢的倒出來,澆在了地上。
黃色的塵土被濺起,發出沉悶的響聲。
“所以,你留下了七絃姬的性命,把她留給我……你知道我總有一天會需要一個彈琴人。”燕瀟的雙手抱在胸前,好像過去一樣,倚靠在門邊,金色的夕陽,灑在他的身上,鍍金一般的美麗。
“……這樣,殺死紫若翎全家的我,就不會被懷疑。”他淡淡的道,“我自認爲做的很完美,可是,你這個傢伙卻開始懷疑我……爲什麼?”
“本來只是想試試,可是,你答應的太爽快了,雖然在意你弟弟的性命,但是……我覺得把那個小鬼拴在家裡這個選項會更加好。”
“你在責備一個在碧州幾乎喪命的人?”他似乎很遺憾,聳了聳肩,“因爲你派去了藍青瓊,讓我的計劃幾乎泡湯,但是,同樣拜你所賜,藍青瓊那邊,我的勝算也大了不少。”
燕瀟的目光炯炯,“從碧州回來,也可以說是你的死裡逃生,你在青樓演的那一場戲真是不錯呢,我幾乎都被你騙了。”
“彼此彼此吧,我也沒有想到你這麼直接。”
國王慢慢的坐下,擡起眼眸,青碧色的眼中閃爍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琦攸,你記得我們認識多久了嗎?”
“十年了吧。”他嘆了一口氣,似乎頗爲感慨,“剛剛見面的時候,我們都還只是小鬼而已。”
“十年,”燕瀟喃喃着重複道,“我以爲,十年可以改變一個人。”
“我不會變,燕瀟,我從來都沒有變過。”他輕輕的笑起來,“我以爲你知道。”
寒光一閃,國王側頭避開,數十根銀針,已經扎進牆裡。
“你想要殺我,是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八年前?還是七年前?”
“是十年前,當我知道劉輝的想法之後。”他微微擡起眼眸,似乎在注視着很遙遠的地方,“我知道,那個時候,他一定會離開我……但是,我找不到機會,一點都不行。”
他低下頭悶悶的笑起來,“也許我天生沒辦法在他面前說謊,所以,我沒有接受他留給我最後的命令。”
燕瀟猛地一怔,這也許是紅琦攸這一生中,惟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違背那個主子的命令。
“我一定要殺了你,”他認真的道,“只是爲了我自己。”
“你可以殺我,但是不應該把那些碧州的平民牽扯進去。”
“哼,你說的真是不錯……”他嗤笑道,“我從來不會爲自己做的事情找理由,我做一切,都只是爲了自己……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是丟到一邊會比較好。”
“說的也是,倒是我唐突了。”
國王哈哈一笑,拿起酒杯,重重的摔在了牆上。
珍貴的白玉瓷杯立刻變成了透明的碎片。
“你想要在碧州解決掉我,誰知道我命大……不過,你居然讓人去殺秀?如果是爲了報復我的話,你還真是太幼稚了。”
“我原本沒想要殺掉你的弟弟……可是現在不一定了。”
琦攸的身體,似乎微微一顫。
“你現在似乎有了不少軟肋,紅琦攸。”燕瀟微笑道,“但是,我卻依然拿你沒辦法。”
“我們兩個都是混蛋,下地獄的話,也應該一起做個伴纔對。”琦攸向着他走過去。
“你想要賭嗎?”燕瀟微微眯起眼眸。
“不,我運氣向來不好。”
走了兩步,他緩緩的,單膝跪下,“所以,這第一注,你贏了。”
“哦?”國王的脣邊,難以自制的露出了笑容,上前,輕輕釦住他的下巴,“這是你的示好嗎?
“不,”他淡然的眼眸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是交易。”
“……”
“三條性命,換三條性命。”
“……”
“你知道,燕瀟,”他笑得溫柔,“我向來不怕同歸於盡……而且,有軟肋的,也不止我一個人。”
“我不信你會殺她們。”燕瀟冷冷的道。
“你要試試嗎?”
國王鬆開手,轉過身去。
“好。”燕瀟冷然道,“但是,那三條性命,除了她們兩個的之外,我要你的。”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詫異,“不怕我殺了你?”
“可以的話,就試試看吧,隨時奉陪,這兩年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那眼底的苦笑,讓琦攸陷入了沉默,雖然一直不喜歡這個傢伙,但是總覺得,在靈魂深處,或者別的什麼地方,他們有着很多相似點。
“芯苑和瓏珊如果知道的話,她們會恨你一輩子,琦攸。”燕瀟慵懶的笑意,似乎還帶了些許調侃的意味。
“瓏珊也許會,但是芯苑不會……”他起身,輕輕淺淺的笑起來,“而且,你也什麼都不會說……不是嗎?”
“……”燕瀟的青眸眯了眯,笑得更加愉快。
『你說的對,果然我們兩個都是混蛋。』
“你不來幫我真的太可惜了,”燕瀟嘆了一口氣,“你的計劃,連我都自愧不如,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狠到這個地步。”
“殺紫若翎只是一個偶然,調查紅影歌弦卻是很早就開始了。”他淡淡的道,“我一向討厭那個女人。”
“因爲她對絳攸大人有意思?!”燕瀟隨意道。
“……”
“別瞪我,”他無奈的舉起手,“我也是做了不少調查的。”
“沒有人可以奪走我媽的位置,除非那個女人不想活了。”
“真可怕,只有在劉輝大人還有秀麗大人的事情上,你絕對不會讓步。”
“我自己也是一樣啊。”他瞥了瞥嘴,漂亮的淺褐色眼眸,如同孩子一般的清澈美麗,“想要的東西只有一樣,我只是想回到劉輝身邊而已。”
“但是,身爲普通人的劉輝大人並不需要你,不是嗎?”
琦攸的眼眸微微沉了下去,“他以爲我應該變成官吏,然後報效這個國家……”
“可是你想要的,只是留在他身邊?”燕瀟舒服的靠在椅子上,“我也是王,留在我身邊不好嗎?”
“無論你是昏君也好,明君也好……我不在乎,只要你死了,劉輝一定會回來。”
“別忘了還有小雪。”
“她比你容易對付的多,只要我說帶她走,她一定會答應。”
燕瀟碧色的眼眸中,多了幾分危險的味道,“別忘了,你當初答應我照顧好芯苑的,如果欺負我重要的妹妹,我饒不了你。”
“我愛她,但是,如果是爲了劉輝的回來,我可以犧牲一切……甚至是秀。”
“難得你這麼坦率,我以爲你總是說謊,你騙了很多人,還讓我沒辦法對付你。”
“哈哈,”他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冷玉色的長髮緩緩的披散下來,那頸項間的血紅色圖騰,妖冶兒奪目,“不要說的好像你愛上我一樣,你和我一樣,自私自利,愛上的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
“……”燕瀟笑笑,“也許吧,真相只在人的心中,事實究竟如何,從來都沒有人知道,不過你要知道,我不會容忍那血脈繼續留存下去……這樣危險的東西,還是儘早銷燬會比較好。”
他的臉色變了,“你要違反約定嗎?”
“我不知道,這取決於你。”
琦攸的長髮在風中輕揚,柔軟的髮絲飛散着,風華無鑄。
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他淡然道,“放過我的弟弟妹妹,還有七絃姬,我可以把自己交給你。”
燕瀟狹長的眼眸好似狐狸一般的眯了眯,幽然深邃,潭水一般的顏色,讓人看不透深淺。
“還真是一個不錯的誘惑,可是你真的認爲在知道你一切打算之後,我還會接受嗎?”
琦攸忽然笑了,輕輕淺淺的,如同春日的溪水,飄落片片的花瓣,粉紅色的眷戀,融匯成了一片誘惑的溫柔。
他的臉慢慢的湊過去,燕瀟卻微笑着閉上了眼睛,“你以爲我會上鉤嗎?我既不喜歡男人,也不那麼愚蠢……不過,你的話,也許算是一個特別吧。”
他眼神閃爍,對於比自己高出幾乎大半個頭的燕瀟,卻帶上了幾絲不羈的情愫。
燕瀟感覺到脖子上一熱,耳垂已經被輕輕的含住。
“唔……”他皺了皺眉,溫熱的氣息卻在耳邊依舊輕輕噴吐着。
“放過他們……我難道不值嗎?我保證,紫若翎家的血脈,一定會就此斷絕。”琦攸輕笑着道,“否則,你只會逼我殺了她……你知道,我一向不想殺她。”
燕瀟的身體猛地一震,凝注他的眼睛,“你不會殺她……對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你需要賭嗎?”琦攸笑得愉快。
“她是藍家的宗主。”
“殺了她,紅家會重新得到一切……”琦攸忽然低下頭,仿若嘆息一般的道,“雖然,也許這樣會讓我憎恨自己一輩子。”
他低下頭,輕輕摟住國王,把腦袋埋在對方的胸口。
受寵若驚的燕瀟詫異的睜大眼眸,聽到那幽然好聽的聲音近在咫尺的響起,才覺察到自己的失神。
“……一年,只要在這一年的時間內,你能讓我改變主意,或者殺死我……我們的事情就此了結,我不會想要殺你,也不會在給你增添任何的麻煩。”
“這是你新的賭注嗎?我以爲把七絃姬放出去,她不會讓你活着……”
“擁有心的人是最不值得信任的,”在燕瀟的胸口畫着小圈圈,他微笑道,“她並不愚蠢,但是,不要忘了,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你殺人的時候,比她年輕多了。”
“但是我從來就沒有心。”他忽然推開了國王,笑着轉過身去,“我不能讓秀死,如果他死了,那羣老不死一定會回來找我,你明白吧?”
“那紅馨盈和七絃姬呢?”
“……”他短暫的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我不想讓老爹討厭我。”
燕瀟啞然,雖然並不瞭解那個叫做紅影歌弦的女子究竟與李絳攸有着何種不爲人知的秘密,但是卻依然有什麼不可背離的默契,存在於那對父子之間。
不可動搖,亦不可撼動。
半晌間,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明白了。”燕瀟點了點頭,從衣袋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頸圈,玉色的金屬,上面不知道用什麼東西雕刻了奇怪的咒符。
“戴上它,我就相信你。”
“……是縹家對付仙人的‘血石’,是縹大人給你的?”
燕瀟撇了撇嘴,“這不重要,如果你拿走它,我們的交易就成立。”
他似乎很猶豫。
“你可以回去,在那之後,芯苑在那裡,我不會做什麼……你的弟弟,也可以帶走,只是……”燕瀟笑得溫柔,“我希望那個小子滾回紅州去。”
“好。”他將頸圈拿起,打開,然後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冰涼的金屬,讓他不舒服的動了動,血紅色的圖騰出現的瞬間,好像針刺一樣的痛楚立刻擴散到了全身。
“唔……”他倒了下去,五指抓着地面,一道很深的痕跡留在廢屋的地上。
燕瀟一言不發,屋內反覆徘徊着的,只有他急促的喘息。
“不要隨便使用異能,真的會死。”國王彎下身子,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御醫。”
他蒼白的面容泛起一陣微笑,“御醫?這是我的新頭銜?”
“你的弟弟已經回去了,明天搬家進宮來吧。”
國王大笑着,甩了甩衣袖,消失在了屋外。
伏在地上的男子,脣邊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
——得意的太快了吧……只是第一局而已,我留給你的麻煩,還遠不止這麼一點。
“對不起了,小雪……”他輕聲喃喃着,咬了咬牙,努力的站了起來。
雖然違背了當初和劉輝定下的“不再參與權力之爭”的約定,但是,有些事情,他從來都是身不由己。
他走出屋子,仰起頭,看到萬里無雲的藍天,低語着。
“如果我真的放下一切離開,你又是否會相信呢?燕瀟。”
誰是獵人?誰又是被獵者?
這一場角逐,也許纔剛剛開始。
因爲兩個人彼此不相信,所以,他們之間,註定要有一個結果。
脣角邊的弧度慢慢拉起,他的輕狂坐日就已殆盡,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願望,在那漫長的歲月中,卻是如此的奢望。
——劉輝……
秀一睜開眼,就看到了那雙銀色的眼眸。
淡然,冷意,如同秋日裡的寒星一般讓人流連,那麼蕭索,那麼落寞。
“七絃姬……”他喃喃着,身體上撕裂一般的疼痛,讓他立時流出了冷汗,
“雖然燙傷幫你止住了血,總算沒有讓你當場掛掉,身上的鞭傷雖然不輕,但是沒有傷到什麼骨骼經絡,顯然對方並沒有要你性命的打算。”
她重重的合上了藥箱,秀忍不住小聲□□了一下,重重這種聲音對太陽穴真是不太好。
——不過看這樣子,倒是很生氣的樣子。
“……”
“哥哥,把七絃姬小姐丟下了嗎?”
幾乎可以看到深深的怨念從女孩子的背後冒出來,秀確實感覺到了殺氣。
“哥哥他一定有什麼原因吧,我想……”他小聲道。
七絃姬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哎?”他微微睜大眼眸,不解的看着她。
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的眼底似乎帶了些許笑意,“真不知道你是天生的傻,還是濫好人濫的過了頭。“
“……”他訕訕的揉了揉腦袋,有些不知所措的坐起來,把腦袋枕在了後面,“是七絃姬小姐給我包紮了傷口嗎?”
“……算是吧,”她站起來,轉過身去,“好好睡一覺吧。”
“我沒關係……”
“我還有你哥哥剩下來的睡眠藥,你要不要試試?”她冷冷的道。
“不、不必了。”他趕緊躺了下去。
這裡是紅琦攸的一處私宅,長長的走廊,不大的府邸和庭院。
佈置,卻是七絃姬最喜歡的那一類。
記得以前住的地方,種滿了櫻花,散落了滿地。
流水飄落花瓣,父親在水潭邊彈奏着七絃琴,漂亮的淡紫色眼眸,注視着自己的時候,就會露出溫柔的笑意。
此刻,一個絕世女子正站在庭院之中,琥珀色的瞳仁正靜靜的注視着遠空,冬日的寒意慢慢的攏起,其中寂寥繾綣,竟讓人幾乎要落淚。
“多謝藍貴妃的救命之恩了。”她衝着絕世女子微微頷首。
“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你應該多去謝謝那傢伙纔對。”小雪衝七絃姬露出了爽快的笑容,“一值想要知道傳說中的繼任者究竟是什麼樣子,沒有想到居然是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女孩。”
“……藍貴妃來到皇城的時候,應該只有十五歲纔對。”
“那只是一個小丫頭一時的任性罷了,”琥珀色的眼眸沉靜漂亮,“希望你不會是這樣。”
七絃姬沒有笑,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是不喜歡露出那樣的表情,即使冷冷淡淡的淺笑,總是在前一刻被不由自主的悲傷所替代。
“如果全家都被殺死的話,也許我就無法那麼從容的說出這樣的話了。”
小雪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一笑,“說的也是,沒有經歷過的事情,便永遠沒有評論的權利。”
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雖然出生名門,但是小雪的血液中,更多流着的是白家武者的豪爽氣度。
影響彩雲國黑街的兩位女性,一個是白家的大小姐,白茗夜,另一個,是藍家宗主的妻子,玲瓏姬。
白茗夜是武道名門出身,她的母親,是彩雲國的公主。
玲瓏姬卻不同,關於這個奇女子的傳言各種各樣,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姓氏。
她好像就這麼平平淡淡的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之中,有人說,她是彩雲國名門上官家的私生女,也有人說她是來自他國的異域之人。
玲瓏姬——也是小雪心中最爲嚮往的女性。
冬日的陽光溫暖而和煦,七絃姬忽然覺得,這個女子身上有着的是其他人沒有的特別氣質。
她見過藍芯苑,那個女子身上的溫婉讓人迷醉,但是,她卻無法和藍雪相比。
藍雪不僅僅擁有無可比擬的美貌,她的勇氣和睿智是完美的。
“藍貴妃。”七絃姬鄭重道,單膝跪下,“小女有事相求。”
小雪眯起漂亮的眼眸,“你會說‘求’,我真的沒有想到。”
七絃姬正色道,“份外之事,自然應當恩怨分明。”
“……”她笑了笑,轉過頭去,“宮闈空缺,我還缺少一個優秀的熟悉女官。”
“……”
她單薄的身體,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惹人憐惜,然而,那颯颯的冷風,卻未曾讓少女撼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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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清除了積雪,光滑的路面隱隱透着水漬的暗色。
青石板的冰涼,送來很舒服的感覺,站在風中的男子微微抽動了一下眉梢,只是穿了單薄外衣的他看起來有些冷。
正在門口掃地家人,詫異的擡起眼眸。
這個男子已經站了很久了,他看起來很年輕,皮膚很白,眼角的地方,甚至笑起來都沒有一絲皺紋。
他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灰褐色的長髮直達腰際。
那淡淡的視線好像凝注着什麼,卻又如同在遙望着遠方。
——這應該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才對,但是,他的舉手投足間,卻有一股淡淡的拒絕之意。
“請問,您找什麼人嗎?”家人終於忍不住走上前去。
他似乎怔了怔,然後輕輕的笑了笑,彷彿還帶了幾絲少年的羞澀。
“這裡,是上官家的府邸吧?”
“嗯,是啊。”
男子擡起頭,看着上面的上官家家徽,微微皺起眉,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麼。
家人嘟囔了一句,轉身去接着清掃積雪,忽然擡起頭,發現那個奇異的男子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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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淡,風輕,似乎可以聽到自然的低語。
紅琦攸微微閉上眼睛,感受着這一切。
他一向喜歡不會欺騙自己的東西,自然也好,命運也好,雖然殘酷,但是不會說謊。
如果一旦說謊,就變得和自己一樣卑劣了。
他曾經淺笑着這樣說起,然而,沉寂在風中的點點滴滴,送來的,卻也只有無聲的寂寥罷了。
他,早就累了。
寂寞也好,失去自己本該擁有的東西也好。
忍耐,是人生存的必要條件。
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學會忍。
燕瀟比他有耐心,比他更加會忍,所以,那個年輕人雖然失去了很多,卻也得到了補償。
他呢?
不知不覺的,留在身邊握緊他的手的,也只有弟弟和芯苑了。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這句話他明白,但是,裝作無所謂也無法忽略的痛,卻是讓人窒息。
但是,他還是會活下去。
因爲他是紅琦攸,註定影響彩雲國命運之人。
凌十四站在那裡,靜靜的,好像一匹野獸一般凝住着主人。
“回去看着秀,我沒有關係的。”他擺了擺手。
野獸的眼眸很快的黯淡了下去——他又在趕他走了,好像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並不需要自己這樣一個累贅。
“十四郎。”他輕輕的喚他的名字,淺褐色的眼眸中,有些東西一閃而過。
凌十四的眼眸迷濛起來,任由紅琦攸撫摸着他漂亮的脖子,那溫柔的觸感,好像母親一樣。
“攸……”他的嗓子裡發出暗啞的聲音,顫顫的,讓人迷惑。
“不要對我有任何的期待。”
紅琦攸笑了起來,甩開了手,消失在了街道的迷霧中。
凌十四沒有說話。
他知道,那是痛楚的眼神,因爲一切命運的玩笑,卻又想要扳回些什麼的執著。
也許紅琦攸應該離開這裡,然後消失。
可是他不信任人。
他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妻子,弟弟。
更可悲的是,燕瀟也是如此。
所以,他們兩個註定不會有任何的交集。
但是,燕瀟有愛。
紅琦攸,卻是不敢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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鵲瀾的頭皮一陣發麻。
這種詭異的氣氛,自從上次自己拒絕皇甫家小姐的婚事之後,還是第一次。
一個男子坐在首席的位子,長長的頭髮疏的很整齊,眼角雖然已經有了幾絲皺紋,但是絲毫不影響他身上那種不可比擬的奇異魅力。
淺藍色的長髮,深藍色的眼眸。
——他就是上官紅顏。(關於上官紅顏的故事,詳情請見《故國之玲瓏姬物語》)
沒有人會認爲上官紅顏已經老了,他在年輕的時候,一直就是彩雲國有名的美男子。
紅顏微微一笑,手指輕輕彈了一下桌子,“你有什麼解釋嗎?鵲瀾。”
鵲瀾在內心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比自己小了兩歲的妹妹,上官吟,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
是上官紅顏的女兒,上官吟自然也是一個絕世美人,她的眉淡淡的,舉止間,甚至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溫柔之氣。
她很少笑。
或者說,在鵲瀾的記憶中,上官吟根本很少說話。
妹妹內向,過於依賴自己,
鵲瀾一向明瞭,所以,他才決定離開家裡,出去雲遊。
醫仙子的名頭,也就在那之後傳遍了彩雲國。
水碧色的外衣,上官吟眼睛適中望着地上,幾許冷漠,幾許羞澀……好似,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也不關心。
這樣一個女孩子,怎麼會不受歡迎?如果不是玲瓏姬在房間內的話,這滿室的光輝都要被她一個人搶盡了。
玲瓏姬似乎覺得很有趣的樣子,當鵲瀾求救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時,她也只是笑眯眯的一言不發。
在家裡,唯一能阻止紅顏的,只有玲瓏姬了。
不管玲瓏姬要什麼,或是要做什麼,紅顏都會盡全力來支持她。
鵲瀾有的時候甚至想,如果自己的母親變成玲瓏姬,自己的生活,想必會變得不一樣吧。
“父親大人……”鵲瀾喃喃着,苦笑道,“我只是……”
“我唯一的兒子變成了殘廢,卻連一個解釋都沒有。”紅顏淺笑着看了一眼玲瓏,兩個人眼神間不自主的交匯好像傳達了什麼。
他們是彷彿最瞭解彼此的人,鵲瀾感覺到這一點。
“我……”鵲瀾囁嚅着。
“不是說你,他是在生我的氣。”玲瓏姬掩脣一笑,即使是最挑剔的人,也看不出她的真實年齡。
“哦?我以爲你不知道呢。”紅顏笑的好像很愉快,“即使你的那個笨蛋夫婿弄砸了流嶽城的煙火祭典,還讓凌霜醫館搶了天池藥閣這個月三成的利潤。”
“……我們還是來說鵲瀾的事情吧。”她笑得一樣可愛。
“不要以爲每次都會讓你這麼通過,玲瓏。”
“親愛的兄長大人,你就適可而止吧……如果你一直這樣的話,花和我只能去遙遠的地方隱居了。”
“……那麼就搬到天池山來好了,我覺得那裡不錯。”
“不必了,我還是更加喜歡玉龍。”
“還有,成天住在妓院這樣的事情也要注意,我可不想讓人說上官家的前任家主行爲不檢點。”
“……”玲瓏訕訕的笑起來,揉了揉金色的長髮,“只是偶爾吧,玉龍是我的地方,我暫時太沒有把它讓出去的打算。”
“……”
就在鵲瀾有幾分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家人忽然來報。
“紅琦攸公子前來拜訪。”
鵲瀾真正意義上體會到自己的的幸運了,當那個看起來如同少年般的男子走進來的時候,長長的冷玉色長髮,在光線之下,好像銀色的一般。
淺褐色的眼眸蘊涵了淡淡的冷漠,似乎不曾在意過任何事情。
除了是個矮冬瓜之外,其實他應該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美男子。
鵲瀾不由的想到。
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妹妹上官吟的臉上,她似乎微微一怔,有些詫異,有些驚慌。
——她和紅琦攸的婚事應該說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了。
紅琦攸靜靜的站在那裡,那安靜的空氣中,詭異的氣氛一點一點的瀰漫起來。
“你就是紅琦攸?”玲瓏姬笑着抽了一口水煙,緩緩的吐出了煙霧,“傳說中的黑狼,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嘛。”
“……”上官紅顏優哉遊哉的飲下一口茶水,沒有說話。
“好久不見了,紅顏大人。”他微微頷首。
“嗯,自從上一次你從天池藥閣偷走我的藥方,到現在已經十五年了呢。”紅顏輕輕敲擊着桌面,“你弄砸了天池藥閣的生意,你的凌霜現在成了彩雲國最大的藥商……”
“我該爲這些說抱歉嗎?”琦攸聳了聳肩。
“你還讓我失去了天池藥閣最好的大夫。”紅顏微笑道,不過那笑容怎麼看都有幾分可怕。
“……”琦攸嘆了一口氣,“那麼你要我怎麼補償呢?紅顏大人。”
“我以爲你死了……”鵲瀾忽然緊張起來,猛地推了他一下,大笑道,“走吧走吧,我們去喝一杯,慶祝你的死裡逃生。”
“……鵲瀾。”紅顏爲玲瓏姬沏上茶水,深藍色的眼眸擡起,“我說你們可以走了嗎?”
冷到極點的聲音——好可怕,玲瓏姬吐了吐舌頭,輕輕的笑起來。
“不管你的要求是什麼都沒有關係,紅顏大人。”琦攸淡淡的道,“我欠了鵲瀾的情,這是理所當然的。”
“包括娶我的女兒?”紅顏的動作停滯下來,眼中似乎有了些什麼。
鵲瀾看到上官吟的肩膀陡然間抽動了一下。
“……”鵲瀾沉默了片刻,很快的笑道,“吟的年紀還小……,我覺得……”
“你的妹妹已經二十二歲了,我覺得並不算小。”紅顏笑得很溫柔。
鵲瀾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玲瓏姬的身上,那個絕色女子卻只是微笑着搖了搖頭。
“……可以啊。”
“哎?!”鵲瀾和玲瓏姬幾乎同一時間叫了出來。
“什麼啊?”紅顏不耐煩的看了過去。
“啊……不好意思,稍微有點被嚇到了。”玲瓏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以爲他已經成婚了。”
“確實,”紅顏微微一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還是藍楸瑛的女婿吧?”
“哦……”玲瓏姬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就是那個早年打架老是輸給我,晚年又開始戀女的變態大叔……對吧?”
“……”面對琦攸莫名所以的表情,鵲瀾在他耳邊小聲道,“好像玲瓏大人和藍楸瑛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琦攸什麼都沒有說的閉上了嘴巴,卻好似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脣角緩緩拉起一道弧度。
紅顏咳嗽了一聲,“過去的事情,就不多說了,琦攸,你知道我向來看重你,你的醫術和決策力,作爲鵲瀾的助手,應該是最合適不過了。”
——一個兩個……全部都是如此嗎?
琦攸沉默了。
不管是燕瀟也好,上官紅顏也好……所有人都只是想得到一個不錯的工具罷了……
紅家因爲得不到,所以就想要毀掉。
燕瀟也是……
雙親無法保護自己……不是,自己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被人保護吧?
『劉輝……果然只有你一個人才值得相信嗎?』
頸項間血紅色的火焰圖騰微微泛着灼人的光焰,刺痛的熱侵襲着身體……
毒,差不多要發作了嗎?
他咬了咬牙,將已經升到咽喉邊的腥甜嚥了下去。
『不如殺了那個愚蠢的國王好了……反正約定什麼的,自己從開始也沒有要遵守的打算。
嗜血的慾望越來越濃,他甚至忍不住去扣衣袖中的暗器。
——怎麼回事?
一道光線陡然在腦海中掠過,他好似掉入了一個冰窟一般,渾身涼透了。
——一向自喻爲冷靜而無情的自己,爲什麼這些日子以來……好像殺人的想法就一直如此的揮之不去……
『你永遠無法被殺死,也永遠無法擺脫這軀體……無論它變成碎片也好,還是世間的塵埃……你都只能一個人在那沒有止境的孤寂中生活下去……活下去……直到世間的一切皆被毀滅,你還是無法結束……』
一個目眥盡裂的少年,曾經狂笑着站在風裡。
破碎的身體,慘烈之象讓人咂舌。
——他的身體一陣發冷。
尤炎的力量,會讓宿主想要有殺戮的慾望嗎?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失常,紅顏依舊優哉遊哉的飲茶,玲瓏姬抽着水煙,鵲瀾則不安的在他們臉上轉來轉去。
琦攸纖細的眉略略動了動,上官吟臉上明顯的不安卻讓他露出了笑容。
美麗的少女,視線不安的看來看去,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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