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無聲
(一)
“你在騙人吧?”
當那個孩子這樣問的時候,邵可睜大了眼睛,看着那個未滿五歲的小小少年嘴邊的不屑。
“騙人?”下意識的重複了這個詞,彷彿在尋求着答案。
少年沒有回答,冷冷的哼了一聲,漠然的淺褐色眼眸,清澈如水——那始終是孩子的眼睛。
“你也是一樣不是嗎?”大腦沒有經過思考便自然而然的說出了這句話,邵可有一點後悔。
短暫的沉默。
“我不知道。”他這樣說。
“唔……說謊總是有理由吧,隨便什麼……”
“我只是覺得……說真話,很辛苦。”一句低低的嘟囔,讓邵可不由其主的揉了揉太陽穴。
“這可不是好習慣哦,一直說着謊的話,終有一天會被惡魔吃掉的。”
“可是,如果一直說謊……就算哭泣,也可以作出微笑的樣子吧——就像你一樣。”
冷淡到極點的話讓邵可閉上了嘴巴。
“你爲什麼會來這裡呢?”
動用了許多腦細胞——究竟是爲了什麼呢?難以給出答案,他只好嘟囔着說了一句不知道。
“你在騙人吧?”
“好像是呢。”他忍不住輕輕咂舌,自己已經條件反射性的去說謊了。
“偶爾也說說漂亮話吧,臭小子。”
“就算說了你也不會聽得。”
“哈哈,沒錯!”對方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
對哦,當初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才決定走上這條路的呢?說了太多的謊,真正的理由已經記不起來了。剛開始,並沒有想過成爲狼,對一直作爲影跟隨在邵可身邊的自己來說,成爲狼也許只是一時間興起的遊戲罷了。
並非沒有想過一腳踢開國王,然後悠閒度日——這一切都在遇上國王之後發生了改變。
“就算殺很多人也沒有關係吧,人本來就是要死的。”
他的回答簡潔明瞭,卻讓邵可陷入了沉默。
“小子,你會變成大魔頭哦,即使這樣也無所謂嗎?”迅像誘騙小孩子一樣說道。
“有關係嗎?”他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就算變成大魔頭的話,我也不會有所改變吧……只要不被殺掉,始終都可以活下去。”
迅不說話了。
“那麼……你有就算殺人也想要守護的東西嗎?”
同樣的問題,他和自己當年一樣毫不猶豫。
——沒有。
簡單到骨子裡的回答,卻單純到殘酷。
(二)
身側,國王已然入睡,他悄悄的下了牀——儘可能不要發出什麼聲音。
輕輕跳出了窗子,注意到站在庭院中的人,他忍不住走了過去。
看起來和以前沒有什麼變化,盡是一臉無趣的表情。
“龍蓮叔叔。”他微笑着,不想讓龍蓮看出自己的猶豫。
少見的沒有吹奏魔笛,亦沒有穿什麼奇怪的衣服,龍蓮靜靜的凝視着眼前的少年。
“很久不見了。”
“確實。”
“……今天話很少啊。”輕輕挑眉,龍蓮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
“嗯。”
“不對我說謊嗎?”
他驚訝的擡起頭,傳說中的天才像是很不愉快,“你也有累的時候啊。”
“……”
“偶爾也說一次實話吧,比如,我很累了,或者,我想離開這裡了”
“不行!”斬釘截鐵說出的話,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不吹笛子嗎?”
“已經忘了。”
“就算死了也沒有關係?”
“是。”
“可是明明放不下王吧?”龍蓮一針見血的分析讓他無話可說,只有默認一般的垂下了腦袋。
“……是的。”
“你對王也是在說謊呢。”
“……是的。”雖然不想承認,但龍蓮早已看穿了一切。
名字取自藍家家徽“雙龍蓮泉”的天才——藍龍蓮,是第一個發現這個孩子才能的人。
——你會變得不一樣,但是,最重終的選擇還在你自己的手裡。他如此說道。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琦攸選擇離開了紅家。
龍蓮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把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雖然覺得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不過,教給你的話,會比較好吧。”
——是桃子
“……”他沒有說話,但從表情可以看出,還是相當愕然的。
“請替我轉交,這是愚兄之四買的。”
聽到這句話,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龍蓮始終一點都不曾改變過。
“……如果我有一個像藍雪那那樣的哥哥就好了。”
突如其來的發言讓龍蓮陷入了沉默。
“紅家和藍家不一樣呢,一旦纔能有所展露,就不會放過。”
“……這是你騙自己的理由嗎?”龍蓮淡淡的口氣摻入了不悅的味道,今天還真是奇怪。
少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謝謝你的桃子,我會代爲轉交的。”
(三)
“請帶這個孩子去紅州吧。”
當絳攸如此請求的時候,邵可就隱隱有一種奇怪的預感——這個孩子的存在,也許會給紅家帶來不幸。
然而,守護紅家並不是邵可的職責,邵可想要守護的,也只是身邊的人而已。
那個一臉天真的孩子問自己爲什麼要撒謊的時候,邵可卻猶豫了。
——那些只會像豬一樣渴求着金錢的傢伙,就喂一點飼料把它們養着吧……就算要殺,也不必急於一時
稱一心想要消減無能官吏的父母爲天真之時,少年露出了譏嘲的神色——這根本改變不了什麼吧?只是說着漂亮話的雙親,能做到的,實在是過於有限。
——能活到現在真是運氣好,明明被本家守護着,卻渾然不知……也虧本家的宗親們能忍耐到這種地步
雖然說得是事實,但邵可並不想從這個孩子口中聽到這些話。
兩個弟弟,都非常敏銳地覺察到了這個少年的天賦,帶着完全不同的意志,決定讓這個孩子在紅家長大。
——他能得到秀麗缺少的東西,這樣的話,再回到朝廷,也會有所幫助吧。
絳攸的想法,如果是別人的話,是有可能實現的……但在決心離開紅家的少年身上,沒有任何的可行性。
洞察着這一切的妹妹,也在那個時候做了決斷。
“雖然很對不起秀麗,但是,絕對不能留下那個孩子。”一如繼往美麗的女子,微笑着如此表示。
“有才能的話,就爲紅家做事吧,否則,讓你留在世界上實在是太危險了……紅家也許就此被毀掉也說不定啊。”紅家的養女,紅風絮如此表示。
聽到這樣的話,那個少年不甘心的轉過了腦袋。
“把自己定位成藍龍蓮的你實在是太愚蠢了,你畢竟沒有出生在藍家……不過,目前你採取的行動實在是值得表揚。”
絕對的任性,不聽從任何人的話,和王沒有建立任何的聯繫——這纔是讓紅家略有放心的原因。
“……沒有把賭注全部押在黎深哥哥的身上也是不錯的選擇啦,你除非變成另外一個人……否則,宗主的長子,紅琦攸是必須繼承這個位子的……但是,不喜歡紅家的你如果繼任宗主,一定會毀掉紅家……所以,只有殺掉你了……”她閉上了眼睛,嘴角邊露出悽豔的微笑,“雖然只是一個小孩子,不過,還是在你沒有什麼力量的時候動手會比較好吧,絳攸和秀麗也不是那種會報仇的類型……”
如果不是黎深趕到那裡,紅琦攸應該已經死了。
一個小孩子,面對着七個殺手,還能堅持這麼長的時間,實在是讓人驚訝的事情……雖然已經是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邵可並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的意見。
弟弟的執著並非是對這個年幼的孩子,也許更多的是,不希望這個孩子變得跟自己一樣……非常瞭解這一點的邵可再一次把選擇放到了這個孩子的面前。
“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話,就擯棄你自己原來的東西。”邵可冷冷的道,“不想被殺掉的話,就不要暴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黎深能保護你的時間非常有限……在這段時間裡,就當作是磨礪自己,嘗試一下紅家的工作吧。”
——爲了不被紅家其他的人殺掉
少年露出了相當無所謂的表情。
——只要在被殺掉之前把“其他人”殺掉就好了。
(四)
他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小嬰兒。
那已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璃櫻眯起眼睛,靜靜地聆聽着悠揚的二胡音色,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真是非常好聽的聲音呢。”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拉着曲子,冷玉色的零亂短髮,看起來有一些頹喪。
……
原本對姐姐的想法沒有一點興趣的璃櫻,意外地見到了那個孩子。
雖然殺手被解決了,沒有想到居然本尊會出現在這裡的邵可,看到自己的時候,難得露出了驚惶的神色。
只是一個未滿週歲的小孩子,冷玉色的頭髮,淺褐色的眼眸。
——就算來到這裡也單純的只是因爲好奇而以,輕輕伸出手去,卻被嬰兒抓住了手指。
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音,想要說話的小孩子居然爬了起來,變本加厲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璃櫻驚訝的看着他,一臉不滿的小孩子,卻毫不畏懼的迎上了他的視線……
……
再一次見到他,卻已經是四年後的事情。
只是露出微笑,或者拉着二胡撒嬌……璃櫻覺得這並不是什麼討厭的事情。
——我很喜歡你啊
雖然依舊是無所謂的表情,少年遊弋的視線讓璃櫻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想要捉弄他的想法。
最初的讀書、寫字以及對付殺手的技巧,全部都是璃櫻教給他的。
雖然不是什麼困難的東西,卻讓他在紅家保住了性命。
因爲童年就認識了許多“特殊”的人,少年比同齡人瞭解很多不一樣的東西,看待各種各樣的問題,也就更爲透徹。
——沒有縹璃櫻,就不會有現在的他
很少跟自己的父母相處,少年兒時學到的東西幾乎都是璃櫻教給他的。
“我教給你這些,並不是讓你去效忠什麼人的。”冷冰冰的口氣,讓少年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謝你啊,對我來說,你是非常重要的人呢。隨口說着謊言的少年,露出了哭泣一般的微笑,爲了心目中想要的生活,必須要付出更多的東西才行。
不想繼任紅家宗主,也不想被什麼人利用。
要得到這些,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誓死捍衛紅家的女子,紅風絮,如多年前信守的約定一樣,不容許任何一個人傷害到紅家。
——不願意被紅家利用的話,你就消失吧……否則,你的存在會給紅家的內部帶來危機。
風絮的話並不是信口開河——這一點,璃櫻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如果讓這個少年繼任宗主,紅家很有可能會就此消失。
即便這樣,當少年動身去紅州的時候,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五)
因爲身體過於孱弱,他只能終年和藥罐一起生活下去。
微笑着彈奏琵琶,像風霜高潔的梅花一般,不曾沾染世間的任何一點浮華。住在屋子裡,總是喜歡聽小鳥唱歌的聲音,種了各種各樣美麗的花草。
——就算我不能活很久,我也希望它們可以替代我活下去
帶着悵然的笑容,那被紅家譽爲可以與當年的紅玉環相匹敵的琵琶音色再次響起,溫柔的讓人心醉。
紅門公子——離霜的那一份單純,始終都不曾改變過。
“您是來刺探我的嗎?”美麗的嘴脣輕啓,注視着傳聞中的人物,他露出了笑容,“我上了您的當呢。”
邵可淡淡的瞥了瞥倒在地上已然氣絕的“影”,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我想要聽你的解釋。”
“如果才能被發現的話,會很麻煩吧。”離霜劃過一抹自信。
“我不覺得這些東西是你自己學會的。”
離霜沒有說話,也沒有回答,輕輕撥過琴絃,傳來了相當美妙的聲音。
“我和那個人不一樣啊,邵可大人,我只是想在旁邊看着而已。”帶了一點諷刺的話語讓邵可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悠舜要的是這個人嗎?
“……姐姐的話,應該比我更合適吧?”離霜隨手彈奏起了琵琶,“擁有縹家血統的她,會比我更有用處吧。”
邵可沒有繼續說下去,認真地側耳聽起了琵琶的音色。
——不帶有任何謊言的音色,卻充斥着濃濃的悲傷,幾乎要讓人落淚的音樂
比任何人都單純的少年,卻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徹,離霜眼中的世界,無疑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請再彈奏一曲吧。”
對於這個請求,離霜露出了絕美笑容
——只是一首的話,我很樂意。
夢羽小的時候,有一個最喜歡的哥哥。
那是一族的長兄,總是帶着溫文爾雅的微笑,看到自己的時候,就會給自己的點心,講述紅州外面的事情。
對於不能離開紅府的自己而言,外面的世界,實在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講着蒼瑤姬的故事,一邊彈奏着琵琶的長兄,輕輕摸着自己的頭髮,微笑着說,“……我會保護你的,夢羽。”
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世間最幸福的人。
拿着刀站在風裡的刺客,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怪物……”那個曾經說要保護自己的男子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一步一步地後退着——只是用眼睛看了一眼,便讓殺手倒下去的女孩,只有五歲而已。
——怪物
她聽到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也就是從那天起,夢羽的眼睛變成了銀色。
因爲有異能而被紅家害怕的少女,默默地忍受着一切——性格溫婉的母親,懦弱無能的父親,還有終日臥病的孿生弟弟。
沒有人會再對她說“我會保護你”這種話,剩下的,也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六)
“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叫做幽。”
最深邃的黑色——在不知深淺的暗處抹煞着人心的兇刃之舞,幽。
爲了保住性命,捨棄了自己原本人生的少年,必須要活下去。
紅琦攸的話,可以幫助玖琅大人處理紅家的工作,而幽,只能在黑暗中保護紅家的千金——紅夢羽。
紅風絮不能動“影”,影的生殺大權在宗主的手上,這件事情從未改變過;一旦成爲影,就失去了自由,但是,除非是宗主的命令,否則,紅家任何人不得動“影”——一向尊敬紅家規則的風絮,可以殺死紅琦攸,但是不能殺死身爲影的“幽”。
“你不能讓她看到你的臉,無論什麼事情都無所謂,只要不讓她被縹家之人帶走就好了……如果阻止不了的話,就殺掉她。”
這是幽接到的命令。
“……等你完成身爲‘影’的任務時,我會讓你去貴陽。”
——只要夢羽還活着,任務就不可能結束。
他最初是打算殺掉她的。
只要她死去,任務就結束,比起保護這種事情來說,還是一刀了斷更爲容易一些——可就是這麼不知不覺間,拖了這麼久。
什麼時候開始,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已經變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不能離開紅本家府邸的少女,一生只能被囚禁在這個地方——直到死亡。
——這個女孩對自己意義不同是在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第一次遇到她的孿生弟弟,一個臉幾乎跟她完全一樣的男子,微笑着教“紅琦攸”彈奏琵琶。溫柔的音色讓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究竟因爲什麼樣的事情在煩惱呢?”
當自己瞭解到他的身份時,琦攸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帶着溫柔笑意的少年,彈奏着如此的樂曲,卻取走了無數人的性命。
唯獨一個,喜歡稱自己爲攸的少年。
“我是因爲攸纔想成爲黑狼的,如果攸更喜歡這個稱號的話,交給你也沒有關係……只是,攸從今以後就只能屬於我一個人咯。”
帶着微笑說出了這番話,琦攸聽不出是真是假,也只有付諸一笑。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紅家的人開始了離奇的死亡。
“……是你殺的吧?”沉默之後,他緩緩地開口了。
“我說了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東西。”離霜撅着嘴巴的樣子,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
“……”他臉上露出了相當微妙的神色,“這個樣子會逼紅風絮動手的。”
“放心吧,我不會讓任何人動攸的。”離霜撒嬌一般的賴在了他的懷裡。
“你太膽大妄爲了。”
嘴上這麼說,但是,他並沒有阻止這一切。
(七)
沒有刺客的日子裡,他默默地守護在少女的身邊,因爲過於平靜,少女並不相信他的存在。
“一定是騙人的吧,邵可大人根本就是個大騙子……”
扔掉了木簡,夢羽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那個時候,他的心卻出乎意料的煩亂起來。
第一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以“幽”的身份。
第一次爲她吹奏笛子,第一次爲她做難吃的飯菜,第一次看到她微笑的樣子……第一次以“紅琦攸”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
看到她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微笑,害怕她陷入危險……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這樣執著於保護一個人了?
訕笑着自己迂腐,卻因爲擔憂而整夜的守在外面——因爲不能離開本家府邸,她常常怔忡的遙望着天際。
因爲時常會離開,其實有不少時間,代替幽出現在夢羽身邊的,是名喚暮嵐的“影”,冰冷冷的注視,沒有任何溫度的話語,那個比自己略爲年長的女孩子所遵循的,是紅琦攸的命令。
——我恐怕到死都不能離開這裡吧
幽幽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沉默的味道,日漸增長的年月,讓夢羽已經越發的動人。
一瞬間的失神,他假裝露出了絲毫不在意的表情。
“等我十六歲之後,就嫁給你好不好?”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愛笑了,找回了她笑容的,到底是“幽”?還是“琦攸”?
像是玩笑一樣的話語,卻第一次撼動了他內心那自以爲不可動搖的東西。
如此輕易,如此平靜。
如果和她留在紅家……如果有她可以一直陪伴自己,即使放棄自己一直所期待的自由和人生,也無所謂吧。
這個天真的想法像曇花一現般的流過自己的腦海——如果,我不是黑狼……
原本就是如此吧,邵可決定的黑狼是離霜;自己只是想要藉由黑狼的身份逃離紅家的控制而已……
——我不會讓任何人拿走我的東西
露出決絕的微笑,那個溫柔如雪的少年揮刀斬斷了琦攸的羈絆。
“等我過生日的時候,爲我做包子吧……下午我會回來。”
那天,像以前一樣,燦爛的天氣,溫暖的讓人有一些懶散的空氣。
拿着包子回到房間裡,她看到那個一向柔弱的胞弟殺死了有着血緣關係的兄弟。
不太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醒來時,眼前只有一片的黑暗。
沒有了異能,沒有了眼睛的紅夢羽——
——不再需要任何的保護。
(八)
“我會殺掉離,但是,在那之後,請讓我繼任黑狼。”
少年冷漠的眸子失去了最後的感情,邵可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起初自己並沒有讓這個孩子成爲黑狼的打算,他實在年紀太過於年幼。但是,紅離霜的失控已經到了難以抑制的地步,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就在那一個晚上,少年把參入□□的茶水送入了離霜的口中——那一刻,紅琦攸與人世的羈絆業已被消失。
把桃子一片一片削好,琦攸露出了懷念的神色。
說起來,很久沒有彈奏琵琶了——
自從幾年前最後一次爲離彈起,就再也沒有碰過。
瞥了一眼兀自未醒的國王,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紅離霜沒有死。
當一年前,在紅州的影送來這個消息的時候,琦攸就很明白,那個男人,遲早會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後悔嗎?
當璃櫻這麼問他的時候,瞬間,他有一些猶豫。
雖然在紅州失去了珍愛的東西,但是……他並不後悔能遇上劉輝。
幽暗的月幕下,少年默默地彈奏着琵琶,美妙的音色突然停頓,少年的臉上露出了有幾分深邃的笑容。
“您很悠閒呢,邵可大人。”
出現在月光下的男子帶了一抹冷漠的不屑,但是,看到離霜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
“你遲早會被那個孩子殺掉的。”
“我知道。”悽豔的神色出現在這個少年的臉上,撥過琵琶的琴絃,“但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姐姐會變成他永恆的枷鎖。”
“……”
“我不希望他屬於什麼別的人啊,攸是無法和任何人在一起的……除了我。”
“你這種說法聽起來有點像壞蛋呢。”
“呵呵,也許吧……不過,我答應邵可大人的請求也是因爲攸啊,如果他成爲黑狼的話,一定就會立刻離開這裡。”
“但你最後還是放他走了吧。”
“那已經沒有辦法了啊,”少年無奈的放下了琵琶,“因爲姐姐的事情,他現在一定對我恨之入骨,這種情緒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淡化的……不過他到最後一定還是會發現我纔是最好的啦。”
“……你還真是冷酷呢。”
“我跟邵可大人不一樣嘛,我可不會他跟自己的情敵關係要好就耍起任性的小孩子脾氣……”像是調侃一般的說出這番話來,邵可的臉立刻就陰了下去。
“……如果有別的人比你重要,你還會繼續殺下去嗎?”
“放心,紅家的人現在已經跟攸沒有任何瓜葛了,我不會再做那種過分的事情了。”
少年一臉悠哉的垂下了眼睛,十分投入的開始彈奏。
夢羽在最後的時候,也沒有把秘密說出來——那是她跟弟弟唯一的,也是最後的約定。
鮮紅的液體從他的口邊緩緩流出,看不見的她觸手卻是一片潮溼。
“看來我的時間不是很多了……”彷彿感應到脣邊溢出的苦笑,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冰涼而纖細,她忍不住輕輕的顫抖起來。
“對不起啊,姐姐,我果然還是不想把你交給攸……所以,我拿走了你的眼睛,這樣的話,知道是因爲自己的原因而傷害到你的攸,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頭了……”清澈的眼神中,帶着孩子般的喜悅,“那樣的攸,永遠就只能屬於我了吧……”
那是可以稱之爲彩雲國第一藥師的紅琦攸,要解他的□□,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可是他爲什麼會那樣在乎那個國王呢?”
弟弟像是在低低的抽泣,她緊握着雙拳。
“你……是不是想死在他的手上?”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彷彿在笑,“是啊,這樣的話,攸就永遠不能走出去了……永遠只能屬於我一個人……”
——姐姐,如果想讓攸回到紅州的話,就跟我約定吧。
他微笑着表示。
——跟我約定……永遠不能說出這個秘密。
到最後的最後,夢羽並沒有讓弟弟死在琦攸的手上——雖然技藝不比琦攸,爲了保命,夢羽並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女子,雖然看不見,在別的方面感覺卻異常地敏銳。
——對不起啊,離,如果這樣的話,琦攸他永遠都只能以一個兇手的身份活下去了
那個溫柔注視着琦攸的少女,現在應該陪伴在他的身邊吧。
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夢羽低頭彈奏起了琵琶。
“……其實我一直以爲那時的人是紅離霜。”在一旁默默聽着的鳳珠突然開口了,“沒有想到一個雙目失明的女孩子居然可以做到那種地步。”
在許多年前見過一面的女孩子——那時,鳳珠是偶然在休假期間去拜訪黎深的,一個低頭一邊哭泣一邊彈奏琵琶的小女孩居然就是傳說中擁有“眼”的縹家之人。
也虧紅家可以把她保護的這麼好……鳳珠忍不住想着。
在當初,收到的帶着梅花清香的信箋——
——請您務必聽一聽琦攸的打算,若願意相助國王,我會爲您單獨彈奏琵琶
以彈奏琵琶作爲政治交換的條件,確實是一件很難不可思議的事情。
“謝謝您,鳳珠大人。”
夢羽美麗的面容之上,帶着一分猶豫,“不過,請不要把我在這裡的事情告訴琦攸。”
沉默之後,鳳珠默默地點了點頭。
“請繼續的保護新王吧,琦攸是個很固執的人,不會輕易的向新王低頭……一切,還請多多關照了。”
微笑着說出這樣話語的女子,紅夢羽,繼續彈奏着琵琶——
——那個時候起,“幽”就不再存在於這世上了,拋卻了過往的紅琦攸重新站在了王的身邊。
“就算龍蓮叔叔你的話,也是不行的。”
在這件事情上,他的確不是一般的頑固——就算最喜歡的人開口,他也沒有讓步。
“這個交給你自己好了……”龍蓮聳了聳肩,露出了幾分神秘的表情,“不過,燕瀟一個人在那裡,未免有一點可憐吧。”
他滿腹狐疑的睜大了眼睛,“你對這件事情感興趣嗎?”
“……當然不是,”龍蓮竟然露出了嚼碎黃連似的鬱悶表情,說出了原因。
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他有些沮喪的揉了揉腦袋,“我知道了,如果她來的話,我會照顧好她的。”
“……那麼,小雪的事情,就多多拜託了。”
龍蓮難得露出了鄭重的神色,琦攸也不覺得挺直了腰桿,遲疑着點了點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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