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一直向西步行三裡左右就是繁華的萬隆街。
萬隆街的街道寬敞,並排能容下三輛馬車,路面上鋪着整塊的徽岩石,徽岩石的表面都泛着淡青色,石面上有細細的橫紋巖理,尤以如此平整的丈方大小的徽巖厚石板,其採運所需的人力物力難以計數,鋪滿整條街所費石料更是驚人,霸楚都城最臨近皇宮的這條萬隆街的繁榮可見一斑。
念兒是隨着銀俏丫頭來到此處的,銀俏以前是管事局裡頗受桑公公重視的宮女,做事說話都顯出十分的玲瓏,因爲曾經幾次出宮採辦過東西,對皇宮周圍的街道比念兒要熟悉的多。
萬隆街整條街道分爲截然不同的兩段,許多上百年的老字號的總店都設立在此處,每一家都是寬敞明亮、裝飾豪華,出來進去的人也都衣着華麗、舉止非凡,非富即貴。而街道的北半截則是自由買賣的交換區,只以成排的石條几案隔開,在這裡可以看到各種生活用品、手工製品、農家特產及鮮活家禽寵物等,幾乎無所不包。
念兒和銀俏從南街走進,兩個人衣着普通,並不顯眼。寬敞的街道兩旁車來人往十分有序。走了一段,銀俏指着前面一處飄着綢綠色幌子的地方對念兒說:“公主,前面那家‘紅繡坊’是專門賣脂粉彩線這些東西的,我們進去看看吧!”
因爲臨近乞巧節,紅繡坊裡的女子很多,櫃檯前圍了鶯鶯燕燕一圈,都在選購各種綵線和銀針。
念兒站在外圍,自己不便生硬地去擠,便聽着店主和夥計與這羣姑娘交談,無外乎都是乞巧節的話題。姑娘們唧唧喳喳地邊說邊笑,有姐妹幾個一起來的,還說笑着私底下你推我搡,在櫃檯周圍鬧哄哄地如一羣小雀似的。
大戶人家的小姐姑娘平常出門的機會不多,乞巧節前的幾天是難得能出門的日子,不免個個都很興奮,如同被放出籠子的小鳥。採購東西是一樣,能在外面遊逛玩耍到處看看也是一樣,所以,其實她們都不急於買東西,只圍着店主左問右問地,手中拿起這個放下那個,與自己身邊的女子討論着哪個更好看些。
念兒也不急於買東西,便與銀俏往人少的胭脂櫃檯了。
“姑娘,想看什麼香粉?”夥計十分熱情地招呼着,拿出了幾盒脂粉擺在檯面上。
櫃檯前有三名女子,一名穿着打扮十分俗氣,梳着丫鬟雙髻,穿着寬水袖的一件暗粉的薄衫,腳下卻配了一雙大紅的繡鞋,臉上的妝容也十分粗糙,說起話來高聲喧嚷:
“我們姑娘說了,要你們這裡最好的。”
另兩名是一起的,與念兒一樣,一看就是主僕兩人。
小夥計搭訕着那說話的女子,擠眉弄眼地笑着招呼:“那是自然,你家姑娘自然要最好的脂粉才配得上。”說着,他回身從抽屜內取出兩盒香粉道:“這兩盒都是我們店裡最好的香了。這一盒叫荼迷粉,是選了二十四種花的香精各一錢融合,再加上沉水香五兩,丁子香、甲香各二兩,白檀香、炭末各二兩,藿香、青桂香、青木香、甘松香各一兩。以上末之,灑酒令軟,待酒氣歇後以白蜜調和,放入密封瓷器。過三冬之後取用。”
小夥計還未說完,那姑娘已聽得有些呆愣,見這面前的香料盒子以泥金描畫、鑲嵌瑩亮的寶鑽在外,華美非常,一看就是好東西,忙道:“好!我就買這個荼迷香。多少錢?”
小夥計搖搖頭,接着說:“姐姐別急,聽完再買不遲。那盒子荼迷香自然是最好的,可這盒傾囊香也不輸於它呢。傾囊香用黑角沉半兩,丁香一錢,臘茶末一錢,赤色小鬱金五分,白蜜一錢,細辛一兩五錢,零陵香一錢三分,山柰一兩,川椒二兩五錢,藿香一錢六分,千金草三錢六分,莪術一兩七錢三分。皆研細沫,入蜜令稀稠,收砂瓶器中,窨月餘再取燒,燒時以雲母石或銀葉襯之,入薔薇水方纔可得。”
小夥計“叭叭”地說完,那丫頭已然不知買哪個纔好,看看那精緻的金盒荼迷香,再看看這個白玉剔透的玉盒裝的傾囊香,拿起這個又拿起那個,摩挲着都不肯放下。
念兒心中覺得好笑,便上前說道:“姑娘選香怎麼只一味地看盒子,總要打開來聞一聞才能辨出是否喜歡啊!”
本是好意,沒想到卻招來那買香的姑娘一頓白眼,口中嘟囔:“要你管啊,狗拿耗子!”
念兒見此人如此不知好歹,就不作聲了。忽聽身旁那兩人中的小丫頭低聲說了話:“小姐,快不要掉眼淚了,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小姐再傷心也是沒用的。我們就快些選幾樣東西走吧,再過三天他們就該派人來府裡迎娶小姐了。”
念兒見那小姐丹鳳眼、柳葉眉,杏檀小口,粉面桃腮,美貌動人,可此刻卻是淚眼朦朧,彷彿十分傷懷,旁邊的丫頭正在不停地開解。
“明雙,聽母親說那人經常流連在煙花場所,最近還包養了暢春樓的花魁,嫁給這樣的人我以後還怎麼過活?”小姐越發地傷心,不停地垂淚。
小丫頭拿起手帕一邊替自家小姐擦拭眼淚一邊嘆息着勸道:“誰讓小姐被那府中的人看中了,老爺夫人怎麼敢得罪他們,小姐再不情願也是要嫁過去的,平白哭壞了身子還要自己受罪,何苦來?”
兩個人正竊聲說話,忽而櫃檯前邊正選香粉的姑娘猛地回頭,瞪着一雙狐疑的眼看着這主僕兩人:“你們剛纔說什麼?什麼人包養了暢春樓的花魁?你們把話說清楚?”
那小姐擡眼,將鬢邊掛着的淚水擦乾,不知道自己剛纔哪句話觸動了人家,忙道:“沒什麼,我們不過是隨便閒話了兩句,不關姑娘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怎麼不關我的事?剛纔我正在選香料,你們卻在旁邊哭哭啼啼、嘀嘀咕咕,害得我都不知道買哪個。還有啊,告訴你們,我就是暢春樓的人,在外面說話要小心點,不要詆譭我們家姑娘。”暢春樓的丫頭說話的調門很高,根本不顧周圍人都在看她。
她這麼一嚷,連對面櫃檯前圍着的人都紛紛回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邊的主僕二人頓時有些張皇失措,小姐擡腳就往外走:“明雙,我們不在此處買了。”
“站住!你還沒把話說清楚就走了?”
那姑娘突然跨步擋住了二人的去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兩個人,眼球滴溜一轉,眉梢一動叫道:“哦,我知道了,你是燙金樓葉老爺家的小姐葉婉瑩對不對?”
葉婉瑩明顯一怔,擡眼疑惑地詢問:“姑娘怎麼知道我的名諱?”
“原來就是你!”
那丫頭滿面譏諷地歪着嘴笑起來,“我家姑娘就是暢春樓的花魁紫綃!我是伺候姑娘的丫頭翠紅。你是堂堂燙金樓的千金,自然瞧不上我們。可寧王爺要娶親,你不也當不了正室而去做妾嗎?哼,清高什麼?”
一席話,說得葉婉瑩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本就鬱悶不得出的苦悶心思被翠紅一譏諷更是鬱結不已,又不能當堂與翠紅吵鬧失了自己的身份,情急之下怒火攻心,又因多日憂思傷身過度,當場暈倒。
明雙嚇得“噗通”就跪在地上大哭起來,“小姐,小姐,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