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雪, 凜冽的西北風呼呼地吹,好似要硬生生將凍人的寒意吹進人的骨頭裡去,細細碎碎的雪花如棉絮般飄呀飄的掩去了那一片枯燥的土黃, 將眼前的一切轉變成清一色的銀白。
突然間, 我頓感這裡的冬季漫長嚴寒, 北風呼呼拚命吼, 雪花也卯起來下個不停, 冷到了極點。似乎誓要把我的身子凍掉,似乎硬要將我的心冷卻掉,不覺腳下一個踉蹌, 忽然倒在了一個寬大的懷裡,我聞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 是那股熟悉的安全感。可是, 卻是一股隱藏着無比陰謀與危機的安全感。恐怖的是, 那是一種讓別人覺得安心的危險,這就是它的高明之處。
“小心婉兒, 你沒有事吧?”白衣美男溫和地問道。
“我沒事……你”欲言又止地輕啓雙脣,可又立即闔上,咬緊住下脣。
“怎麼了?”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慢慢地低下頭,垂下眼瞼,強忍着去忽視他眸底泛出的那波溫柔深情的光彩。倏地, 我的臉色蒼白如紙, 眼神震驚而痛苦, 艱難地從口中吐出:“我沒事。”隨即便推開白衣美男的攙扶, 踉踉蹌蹌地跑回自己的廂房。
真的, 真的是你……白衣美男,原來你就是暗龍, 原來你就是害我傷害小冷的那個黑衣人,原來你就是那個爲了得到冰炎石而不擇手段的人,甚至不惜欺騙我的感情。
翌日清晨,整晚不得入睡的我一臉憔悴蒼白之色,不知不覺地漫步至水榭的木庭中。漸聞木庭中傳來一陣低緩輕柔的琴音,依舊看到那個彈琴的人,一席月牙兒白的寬鬆錦袍,在刺骨的寒風中揚起衣角。那柔和的琴音正潺潺地從他的指尖流泄出來,婉轉輕盈,他瘦削的臉上色調淡白,卻有一種虛幻般的晶瑩,一眼望去,宛如畫中人。可是,又有誰願意相信他就是那個心狠手辣的暗門首領暗龍。
他擡眸注意到我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笑,沒說話,停下撥絃的動作。優雅地站了起來,走了過來溫柔地牽着我的手坐下,柔聲問道:“聽過紅葉與琴聲的故事嗎?”
我搖了搖頭,只是深深地凝睇着他。
白衣美男眸底倏地泛出一波溫柔深情的光彩,輕柔地撫摸着古琴上的細弦,溫柔而帶着莫名地哀傷道:“琴聲一直都戀着紅葉,秋暮之時,他倆親了個永久甜蜜的嘴作爲生生世世的定情之吻,琴聲吻得紅葉臉紅羞怯,他倆心心相許,情願做終身伴侶。然而,老樹枝不肯紅葉嫁給琴聲,幸虧紅葉不守教訓,終於脫離了樹枝,隨着琴聲的調子,和琴聲互相擁抱,蹁躚地乘着秋風,飄上青天去舞蹈。”講到這裡,白衣美男頓了一下,深情地凝視着我,繼續地道:“婉兒,我就是那個琴聲,而你,就是琴聲戀着的那片紅葉。”
頓時,我怔愣住了,內心哀聲地輕輕嘆息。白衣美男,若是之前的我,也許我真的很開心你的表白,可是,當我知道你的身份那刻,一切都已經難以回頭了。雖然愛你,可是我不願再給你欺騙下去,不願再接受你的蜜劍,因爲它,只會讓我更加痛苦。
我冷冷地道:“琴聲的紅葉另有其人,絕不是我。”
話聲一落,他的眼底有濃稠着悲傷和寂寞,臉色蒼白得如外面的飄雪,緊抿着而形成兩邊微微下垂的脣角,一切都含着一種無可言喻的落寞與孤獨。
強迫地冰封着自己的心,斷然地轉過身子,飄渺冷淡地走開了。任無情的風雪不斷地襲擊着我,我都不怕,最可怕的反而是,看似有情卻無情的感情。
午時,收拾好行裝後,帶着小胖子偷偷地從王府後門走去,打開門正準備逃走的時候,一道哀傷的聲音從我後面響起:“爲什麼要離開我?”話聲一落,一股駭人的死寂驀然籠罩全場,像空氣凍結了,時間停滯了。
見我不回答,白衣美男再次問道:“告訴我爲什麼,婉兒。”
片刻後,我冷冷地轉過身子,漠然地對他說:“你自己做過什麼你自己清楚,不必我再強調了吧,暗龍。”
瞬間,白衣美男原本泛着深情光彩的瞳眸變得複雜,轉眼間,是徹底地冷漠,神情嚴峻森然,凝住我的目光深沉得令人心顫。良久,他冷出陰森森的寒氣,黑眸微眯,“還是被你發現了。”
“告訴我,馬鈴薯到底在哪裡?”掩去心中的痛,厲聲問道。
“你放心,雖然他破壞了我的計劃,但是念在他是我皇兄的御史,我只是把他安置在一個非常安全而秘密的地方而已。”白衣美男優雅卻森然地道出馬鈴薯的下落。昔日那位白衣勝雪,長髮如墨,身姿輕盈,翩若驚鴻,面如冠玉,俊逸非凡得宛如神嫡的他已不復全,只徒留那麼一個陰險恐怖、冷冽森然的暗龍。
當我看見衣衫襤褸的馬鈴薯滿身鮮血地被鎖在冰冷的牆壁上時,我的整個人好像都僵住了,心神俱裂地衝到他面前,雙手顫抖地撫摸上他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眼角一熱,哽咽地低聲道:“馬鈴薯,是我,珊兒來看你了。”
片刻後,馬鈴薯才勉強地睜開沾着血液的眼眸,虛弱地一笑,“珊兒……”隨即,眉峰緊皺,罵道:“傻瓜,你爲什麼要來這裡?你知不知道,司馬麟就是那個暗門的首領暗龍,爲了奪取冰炎石,他可是不擇手段的。”
“我知道,是他帶我過來看你的。”我黯然地哭聲道。
“傻瓜,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你幹嘛不逃?”馬鈴薯似乎要用盡全身力氣來罵我。
“他捉了你,又讓我傷害了小冷,更是殺死小胖子母親的兇手,無論怎樣,我都要和他算清這筆帳的。”
“傻瓜,聽我說,一找到機會就逃出去,你不是他的對手的。”馬鈴薯無力地對我勸道。
“絕不,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救你出去,等着我。”道完,深深地吻了他,仿如定下誓不破滅的承諾似的。
“你要怎樣才肯放過馬鈴薯?”步出暗牢,我咬了咬牙,憤然問道。
“吃下它,我就承諾放過他,並且派人來醫治他。”白衣美男嘲諷地揚了揚嘴角,漠然道。
我毫不猶豫地拿起他手中的毒丸,一口吞進肚裡。
“來人,放了馬嶺蜀,派人去醫治他並送他回丞相府。”白衣美男氣勢冷肅,語調冷冽地命令。回過頭來,對着我冷然地道:“慕婉珊,從此刻開始,只要我聽到我的暗語,你便要完全聽命於我,不得有違。”
“憑什麼?”我怒道。
白衣美男不顧我的怒言,輕輕地從口中吐出一句話,頓時,我的意識全無,接下來,我完全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
待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發現自己手執利劍與白虎身形的小胖子呈現對峙的情景,利劍尖端還自滴着鮮紅的血液,驚慌地扔開手中的韌劍,痛呼道:“小胖子。”
還好,還好小胖子的手只是受了點輕傷,不然我真的無法再次原諒我自己。狠狠地轉過頭,“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毒藥?”
白衣美男嘲諷地笑了笑,散發着一種頹廢邪惡的氣息,淡然地說:“無心草。”
話落,我的腳步不禁踉蹌了一下。無心草,顧名思義的無心,一旦服下此草,就猶如被下了降頭一樣,只需下草人的一聲暗語,服下此草的人便會進入無意識狀態,全憑聽命於下草人的命令。也就說,我成爲了一個隨時讓人任意擺佈的撤線娃娃。
心中儼然浮現一個解脫的念頭,“哈哈,你以爲單單的無心草就能完全控制我嗎?”我悽切地朝他諷刺地一笑。
低頭對着小胖子低語一句,只見小胖子不滿地搖了搖頭,在我的怒視中,只能黯然地點了點頭。
“一、二、三,跑!”我先是低聲數着,倏然吼出最後一字時,小胖子便如離弦的猛箭一樣衝了出去。
“想要得到冰炎石,別妄想了,呵呵。”我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冷聲道。
“你……”白衣美男閃熠着冷冽森然的詭譎光芒,臉色陰沉、眼神陰騖、表情陰鬱地向我這邊跨過來。
拾起被我扔棄的利劍,一步步地往後退,目不轉睛地盯視着步步前進的白衣美男,悽美冷淡地說:“你以爲我慕婉珊是那種願意受別人操控的人嗎?那你就實在太可笑了。”
“別再掙扎了。”白衣美男似乎感覺到我的不妥,更加逼近我的身體。
“永別了。”我絕然地對他說,手毫不留情地橫劍一抹,一陣刺痛。
“不……”一聲淒厲的叫聲頓響。
只覺一股炙熱的液體從我的脖頸處滑下,漫天的雪花悠然地旋飛在我周圍。意識漸漸地模糊起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愈漸朦朧起來,我頓覺自己猶如一片不合時的紅葉一般,孤獨地飄然旋飛在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
老爸,老哥,小冷,馬鈴薯,小力……再見了,如果有來世的話,我相信我們可以在21世紀再次見面的。當我的身體觸碰到冰冷的雪地時,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經接近完結了,真糗,人家都還沒有來得及向小冷解釋就要上天堂報到。達奚叡楠,你是不是還在上面等我啊?
好溫暖啊,悠悠地睜開雙眸,“嗯”,似乎好久沒有睡得那麼熟了。手不禁地摸向脖頸處,啥傷痕都沒有,甭說血液了。
眼睛不由得巡視周圍一番,幽幽渺渺,空空蕩蕩。虛幻離奇的空間滿雲霧,迷迷茫茫的好似身在彩霓虹間,極目所到之處盡是一片顏色,虛無空幻飄移在密雲裡。
果然,我又來到了天庭處了。不知道我要投胎到哪裡呢?那個地方的帥哥多不多呢?我投胎的哪一家人是不是有錢人呢?
“咳咳,我說丫頭啊,你別想太多了。”一個長鬍子老頭拄着蛇形柺杖打斷我的思路道。
誰?到底是誰那麼缺德打斷人家美美的幻想?擡眸一看,又是他。該死的老頭,當初居然踹我一腳,有仇不報正人渣。
那個自稱是我祖先的老頭似乎預知到我即將做的事,遠遠地跳離我數步,怯怯焉地對我說:“我說丫頭啊,你別太激動啊!不然我不會告訴你事情的一切緣由的。”
欲捉他的念頭停頓了,吼道:“那你快告訴我啊!”
老頭悠哉遊哉地捏捏長長的鬍鬚,緩緩地道:“別急,我這不就說了。”礙眼的鬍鬚,看我什麼時候找個機會把它全剃掉。
“其實你來到那個朝代的任務是保護冰炎石,並且淨化它。無論如何,都切勿讓心存惡念的人得到它,不然,到時候就會人間大亂。”老頭嚴肅地道。
“爲什麼選我啊?”我憤恨地問道。
“因爲你是我衆多的子孫中最具潛力色遍天下男人,而且感化他們的亦正亦邪之女。”
“老頭,你這是算誇我還是扁我啊?”我突然揪起他的衣襟怒道。
“別激動,別激動,我當然是在誇你了。”老頭被我的暴力嚇得一愣一愣的。
“我警告你,無論如何,我都不要再回到那個朝代了。”
“難道你捨得你的男人們嗎?”老頭邪邪得一笑問道。
“當然……不捨的,可是,因爲一個區區的冰炎石,讓我看清太多的詭計與陰謀。就連感情亦可出賣,活在那樣的一個世界中,真可謂痛苦萬分。”倏然,我悽然地一笑,淡淡地道。
“丫頭,萬事不是你想得如此絕望的,上天自有他的安排。”老頭慈祥地摸了摸我的頭,軟軟地道。“回去吧,丫頭,別再幹傻事了,也許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當我還想說什麼的時候,眼前倏然一片黑暗,我知道,我又被那老頭拐回那個世界。
一陣刺痛從脖頸處傳來,不久,一股清涼的觸感撫摸上我的脖頸,隨即,刺痛漸漸地退減。我很想睜開眼睛,可是舒服的觸感讓我不想費力睜眼。似乎,有個人在我耳邊細細說語。可是,我太疲累了,已經無力去聆聽他的話語。不久,我再次陷入黑暗的睡眠狀態。
不知睡了多久,奮力地睜開眼眸,當我見到熟悉的古色古香的廂房時,我便知道我的靈魂又再次回到儒敦王府。牀邊一名清秀的丫鬟見我醒來了,就十分歡喜地跑着嚷道:“王爺,慕姑娘醒來……”
不一會兒,一股白色的旋風捲進我的廂房內。他深深地凝睇着我,喜悅的光芒一閃而過,隨即而來的便是冷漠嚴峻之色。森然道:“別在給我做傻事了,不然,我絕不會放過馬嶺蜀的。”
“呵呵,有區別嗎?你控制了我的心智,等我幫你得到冰炎石後,再吩咐我去殺害馬鈴薯並非難事,不是嗎?”我冷然地諷道。
“只要你安分點,我保證不會隨意操控你的意識。”白衣美男緩緩地道。
“呵呵,想不到你也會關心我的,你出去吧,我暫時不想看到你。”我嘲諷地一笑,隨即冷漠地下逐客令。
白衣美男淡然地眸底閃過一絲複雜而哀傷的神色,旋即恢復冷漠的神情,一語不發地步出廂房。
此時,清幽閣內,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小姐,奴婢得知那個女人受傷了,要不要奴婢現在動手?”
片刻,嬌嫩而陰森的聲音道:“不用,我要自己來。”慕婉珊,有膽勾引我表哥,你就要有心理承受殘酷結局的。
不久,清脆嬌嫩的陰笑聲從清幽閣傳出,森然而詭譎,久久迴盪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