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後宮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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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忽然覺得面前紅漆的大門,血淋淋一片模糊,喉間莫名痠痛起來。不該管,管不了,可……可是,不能不管。“於海,你若真向着我,待會兒仁喜給人送過來,你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留在這裡,直到我回來,不管誰來要人,都不能交出去。”
“大人……”於海將本來要說出的話生嚥了回去,他明白,儘管這人看起來好說話,可若鐵了心要做什麼,沒人攔得住,只好由他去,“您就聽奴才一句,就算您是非去不可,也等萬歲爺消了氣,現在氣頭上,反倒適得其反。”
正說着,吳越滿已遣了幾個親信,將仁喜送了過來,想必是怕在他那裡出了事,擔帶不了,所以一聽葉知秋應允,便迫不及待把人交出,省心。知秋見仁喜看上去確沒什麼不妥,叫人送到一處空着的廂房裡,囑咐於海出去打聽,自己跟着進了仁喜的房間。
兩人平日極少見面,也不曾有過深談。知秋知道仁喜對自己沒有好感,而他對仁喜的迴避,卻是說不清楚,或許是仁喜跟洪煜的關係,多多少少,讓他有些不自在。即使在這種窘迫絕境,仁喜也沒示弱,隨意瞥來的一眼,並無太多感情。
知秋也無心去數落他們的衝動,宮裡這事多的是,他們兩個可能也不只一次兩次,這次忽然給捉到,不管是因爲倒黴還是中了人的圈套,責備也不能挽回。略微尋思了一會兒,知秋對他說:
“你暫時呆在這兒,我去想想辦法。”
仁喜此時低垂着眼,聲音沉甸甸,短短問了一句:“你保得住他麼?”
知秋心猛地一揪,平時嘴上口口聲聲抱怨鍾衛沒能耐,性命攸關的時刻,仁喜想的仍舊是鍾衛!
“這宮裡知道他是誰的,不只我一個……”
“我明白,?可那些知道的人,都歸你所用吧?”鍾衛爲人,仁喜非常瞭解,儘管軟弱,爲了他卻能命也不要。如今了無聲息,定是葉知秋的親信怕他被人拿來利用,在萬歲爺面前挑撥,所以關起來等葉知秋回宮再做定奪,也許早被人滅口了也不一定,“你……莫非是真的想幫我們?”
此話一出,葉知秋終明白,仁喜並不認爲自己真心想救他們,他在心中嗤笑一聲,看來這後宮之中,竟沒一個人相信自己:“我若有將鍾衛滅口的心,見都不會見你。”
仁喜眉間籠罩難以琢磨的神態,漸漸深刻起來,眼睛裡蒙上一層溼潤:“後宮裡,好心不長命,落井下石纔是人人都懂的本領。我若是你,將兩個都殺了,在萬歲爺面前只要咬定事先不知道,別人再怎麼諂言中傷,萬歲爺也只會相信你。如今這一番,你又是何苦?”
“你可知皇上爲何向來信我?”知秋轉目看着仁喜,“因爲皇上知道,無論如何,我不會騙他。”
仁喜無言,擡眸對上知秋雙目,他沒有忽略那裡沉重的負擔,他知道葉知秋心裡並沒有底,想也沒想地說道:“你覺得萬歲爺會爲了你,放棄帝王的尊嚴?”
“不試又不死心吧?”仁喜見知秋不回答,又繼續說下去,“萬歲爺的男人,死活都跟畜牲一樣,你那顆心,給誰都比給萬歲爺強!”
“我不是皇上的男人,也不會妄想將他佔爲己有。”葉知秋忽然打斷了仁喜,面色如水,卻被一顆微不足道的小石子,擊開圈圈漣漪,“我是他的肱股之臣,助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爲皇上鞠躬盡瘁,永不言悔!”
兩人同時禁聲,屋裡頓時安靜下來,只剩各自的心事,卻是一刻沉似一刻,都向那無底深淵墮落下去。
“我會盡力,你等我消息。”
知秋結束了兩人間的對話,推門走了出去,天冷下來,出門時看見路邊掛着霜的殘枝敗葉,那是一條日日要走的路,今日顯得格外漫長。
仁喜從門縫裡,目送着葉知秋的身影出了硃紅的大門。那一刻,他忽然相信,鍾衛的命或許是保得住。肱股之臣……是一條路走不通,迫不得已給自己另闢之徑吧?明知不可爲,卻還情不自禁,葉府三公子的智慧,不過如此!可至少,他能夠,也敢於光明磊落地面對萬歲爺;至少,他維護着自己的真心,不被權利蒙了塵。滿朝文武,浩瀚後宮……哪有一個人敢說自己真心爲了萬歲爺?
在想到自己剛進宮,是連萬歲爺的頭髮都沒見過,真心,又怎會留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那時只有鍾衛護着自己,愛着自己……若不是因爲那些奴才狗眼看人低,激怒了他的好勝心,削尖了頭想辦法擠上萬歲爺的龍牀……想必現在又是另一番光景。仁喜無奈地冷笑出聲,世上無公平,而我們都要遵守,願賭服輸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