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起來了。“文心腳步輕盈踏欄而入,手持銅盆,瞧蘇紫陌斜臥在塌,雲鬢橫舒,頰染紅雲,放下銅盆立刻上前道。
蘇紫陌只覺頭暈腦脹,四肢無力,將將地擡起纖纖素手,在額頭輕捏。
文心接過蘇紫陌手,在蘇紫陌嫩額輕輕按壓,直覺手下如火燒一般,驚道:“好燙。“
“小主可知是從何時燒起的?“文心手背又在蘇紫陌額頭試探幾下,神色焦急。
蘇紫陌無心說話,緩緩搖頭。
“小主先躺下歇息,奴婢這便去找太醫給小主瞧瞧。“文心小心地扶着蘇紫陌躺好,將青紋白絹被子按捏妥當,轉身便相門外走去。
“疏柳,我去找太醫,你且去給小主尋晚清淡爽口的粥,等小主醒來也好吃些。“文心走到門口,向疏柳安頓道,又轉向斷煙:“斷煙,你去拿塊乾淨手帕浸溼,給小主敷上。“
蘇紫陌耳邊響着文心的聲音,不知不覺陷入沉睡。
再次醒來,就見文心捧着潔白瓷碗,站在榻側,輕輕吹着。
“小主總算醒了,可覺好些?“
見蘇紫陌醒來,文心心中如大石卸下。
“好些了。“蘇紫陌覺得頭已不似之前那般疼痛眩暈,只是腹中唱起空城計,聞到鼻尖傳來的粥香,蘇紫陌不覺食慾大開。
文心拿起瓷勺,將一口粥遞與蘇紫陌脣邊,蘇紫陌櫻桃小口一張,便將那粥含入口中,覺溫度適當,淡然可口。
“給我罷。“閒文心餵食的慢,蘇紫陌伸手接過瓷碗,小口小口吃起,片刻時間,一晚清粥就見了底。
文心收起瓷碗,不一會兒,又捧着一個瓷碗走到蘇紫陌面前。
蘇紫陌黛眉微蹙,那一碗粥她已吃飽,文心怎得又端一碗進來。
見蘇紫陌如此表情,文心微微一笑,解釋道:“這碗是藥,小主得吃,不然燒退不下去,當心傷腦。“
“我不要吃藥。“蘇紫陌一見中藥,眉頭簇擁的更加厲害,緩緩搖頭道。
“生病怎可不吃藥?小主不吃,便會一直難受。“文心暗笑,之前見小主處事沉穩,思慮謹慎,怎會如小娃一般,怕吃苦藥。
“我自個會好,你將這藥拿下去,我不吃。“蘇紫陌頭搖地更加厲害,整個人如小女孩般蜷縮起來,似是前方有什麼兇禽猛獸。
見蘇紫陌如此孩子氣,文心悠然一嘆,起身,將藥放置到楠木小桌上,低聲道:“小主,咱們也只有這三副藥,奴婢今日離開,太醫院給奴婢開藥的那位太醫便被貴妃娘娘杖責二十,往後怕是無人再敢開藥與昕雪苑。“
一聽文心此言,蘇紫陌送開手中錦被,擡頭問道:“有何緣由?“
“回小主,貴妃娘娘交代,小主的病是貴妃娘着柯太醫看的,其它太醫如此,便是不將她代理六宮之權的貴妃放入眼裡。“文心斂襟而立,緩緩答道。
聽到文心此說,蘇紫陌便知在太醫院,文心必遭到不少刁難,能爲她找來這三副藥,不知煞費多少心力。
“你將那藥端來吧。“蘇紫陌輕聲說着,轉過身坐起,接過文心遞來的苦藥,眉頭攢成一團。
盯着手中瓷碗良久,蘇紫陌閉上雙眼,將其一飲而盡。
“今日可還有別的事發生?“不能踏出昕雪苑,外頭事情,蘇紫陌只能聽她們說。
“奴婢在太醫院,聽說餘乃安秀女昨日被貴妃娘娘當衆杖責,盆骨斷裂,都指揮使聞言氣急,當夜進宮面聖,要皇帝赦餘秀女出宮養病。“文心聲音溫和,不徐不慢道。
蘇紫陌聽此,輕聲道:“沒想到這都指揮使,盡是如此疼惜女兒之人。“
“是啊,奴婢還聽說,皇上聽了此事,拒於昭陽殿用晚膳,昨夜本應去魏貴妃那裡,卻轉而去了明月堂。“
“明月堂內住的哪宮娘娘?“蘇紫陌入宮,耳邊一直傳言的便是昭陽殿的魏貴妃與曼音殿的德妃,其它妃嬪,也不曾瞭解。
“回小主,明月堂那位是皎淑容。“文心立即回道。
“焦?“蘇紫陌倒還未曾耳聞前朝哪位紅人姓氏爲焦。
“小主,皎淑容名爲郝月菱,皎是聖上見其眼闊波長,瞳色黑白分明,十分乾淨,方賜予的字。“
“'皎',倒是個好字。“這宮中若真有如此乾淨之人,也不算枉負皎皎聖恩。
“可還有旁事?“蘇紫陌一邊問,一邊披起絳紫小褙。
“還有一事……“文心觀察着蘇紫陌神色,口中有幾分吞吐。
見蘇紫陌擡眉,才據實以告道:“馬勇纔回來了,現在便在院外跪着呢。“
蘇紫陌一愣,馬勇纔回來?倒是有些意思。
眼睛盯着文心反綰髻上優雅大方的銀簪,蘇紫陌捕捉到文心眼中一閃而逝的厭惡,顯然馬勇才之舉,已犯衆怒。
手撫青絲,蘇紫陌思索片刻,輕聲道:“叫青弈去打聽看,馬勇才離開昕雪苑後,都去過些什麼地方。“
“是,小主。“文心說着,又猶豫問道:“那馬勇才?“
“他願跪,便叫他跪着吧。“
“小主安好,請讓奴婢爲您梳妝。“疏柳身着宮服,雙鬟髻整,纖腰欲折,素手持青瓷茶壺,緩緩進屋將其放與楠木,朝蘇紫陌問道。
蘇紫陌將月牙梳遞給疏柳,問道:“斷煙呢?“
“她在收拾院落。“疏柳小聲答道,靜靜爲蘇紫陌梳妝。
蘇紫陌閉上雙眼,感受梳齒在頭皮輕輕劃過,頓覺頭腦輕鬆許多,沒過多久,就聽到疏柳柔柔小聲道:“小主,要簪那支簪子?“
蘇紫陌帶入宮來的簪子步搖很少,只有四支,便隨手挑了一個圓潤明珠簪遞給疏柳。
疏柳心細,曉得蘇紫陌不會無緣無故問詢斷煙,將簪子插入蘇紫陌髮髻,道:“昨夜斷煙回去委屈得很,說爲何她一心爲小主,小主卻要罰她。“
蘇紫陌杏眼流光微轉,照着銅鏡,櫻脣映日。
見蘇紫陌不言語,疏柳又道:“後來文心姑姑告訴她,小主是爲她好,她便一直在想,半宿才睡。“
“可想明白了?“蘇紫陌勾脣問道,心嘆斷煙性子倒有幾分倔強。
“怕是未曾,您瞧。“疏柳說着眼角微彎,爲原本便端正的容顏增加幾分色彩。
蘇紫陌出門,就見斷煙呆呆蹲在小院角落,對着一直雜草喃喃自語,十分可愛。
還是個孩子!
蘇紫陌心中感嘆,卻是眸掠笑意,喚道:“斷煙。“
可斷煙還似未聞一般,暗自發呆。
“斷煙,小主叫你!“
見斷煙如此這般,疏柳立刻提裙快步上前,輕拍斷煙衣角,將斷煙嚇得跳起,不停拍胸。
轉頭看到蘇紫陌正望着這邊,斷煙神色一斂,小步上前躬身,如娃娃般聲音道:“小主萬福。“
“我要種花,你去幫我將工具拿來。“蘇紫陌說着掏出一個麻灰色布包,行至院中。
“奴才該死!奴才有罪!還望小主饒了奴才此次,奴才必爲小主做牛做馬,饒了奴才吧!“
耳邊響着馬勇才悲慼高亢地聲音,蘇紫陌皺起娥眉:“疏柳,將院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