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姨娘還是早些回了牀榻吧。”
半響,秋月悄無聲息的放了杯盞:“您身子骨弱,妾身也好尋個由頭把您接出來纔是,在這麼個地方,縱然滿身傲骨,不也是寒霜欺凌?”
君姨娘臉色了一下,心裡多了幾分心思,又轉回去,最終只是笑了笑:“這麼說來,過幾日若是夫人回來了,妾身可能還要隨着夫人去老太太跟前轉一圈兒,然後好生告一告狀?”
說着,君姨娘又退了些身子,靠在牀榻上,乾脆也不去瞧秋月,只是冷冷道:“那可是請秋姨娘早些去,這般溼冷的地方,妾身可是待不下去了。”
聽得君姨娘趕了人,秋月也沒惱,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杯盞,果真是轉身就往外走,臉上掛了一點淡淡的笑意,走到門口了,卻突然轉過身來,衝着君姨娘笑了一下。
回眸一笑百媚生。
君姨娘瞧着心裡發堵,卻來不及說些什麼,秋月便已經轉身離開了。
待到秋月走了,君姨娘卻突然拍了一下牀板:“人呢?還不滾出來?”
剛剛在地上跪着的瑟瑟發抖的丫鬟立刻從外間跑進來,身上捲了一身的冷風,才一跑進來就衝撞到君姨娘。君姨娘略微皺眉,那丫鬟便是怕了,畏畏縮縮的低着頭不敢言語,從屋裡跑進來跪在地上,臉色發白。
“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果然是我太把你當個本事了。”
君姨娘低頭瞥了一眼那丫鬟,突然冷笑:“我交給你做的事情,可是做好了?”
那丫鬟聞言,立刻點頭,臉上帶着堆積的討好的微笑,很謹慎:“夫人放心,什麼都是收拾好了的,奴婢尋得是原先奴婢的一箇舊友,現如今那舊友馬上便是要歸家了,正好在這個時候動手,誰都不會發現的。”
“如此甚好。”
君姨娘冷笑了一下,隨意扔過去一錠銀子,那丫鬟立刻撿起來,磕頭道謝。
一直到那丫鬟都扯着身子退下去的時候,君姨娘的臉色都沒有怎麼變好,甚至想到了什麼,越發蒼白下去。
彼時,秋風從外面掃進來,在君姨娘的身上轉了一下,很冷,讓君姨娘渾身都跟着抖一下。
太冷。
果然不能繼續在這裡呆下去了,至於之後的事情,總要有個過度不是?
君姨娘靠在牀榻的時候,微微算了一下,再過三天的時間,許華濃怕是就要從宮裡回來了,這段時間,總要做點什麼纔是。
如果能正好砍了許華濃的一個左膀右臂的話,那可真是最好不過了。
半響,君姨娘擡手摸了一下小腹,又從一邊尋了銅鏡來,瞥了一眼自己的模樣,瞧一眼就覺得慘白,她多看了一眼,想,這樣最好。
總要做出來一個悽慘的樣子,纔好拉下秋月來。
卻沒想到,她正是在心裡盤算的時候,外頭的小丫鬟卻突然跑了進來。
“姨娘,不好了,外頭老夫人來人了,說是叫夫人這就去前院兒。”那小丫鬟急的額頭上都見了汗了:“老夫人來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了,叫姨娘這就過去!”
果然,這小丫鬟的話音剛落下,外頭便是被人推開了門來,便瞧見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子從外頭進來,臉上帶着幾分鄙夷的掃了一眼四周,又瞥了一眼牀上的君姨娘,冷笑。
“怎的是還不起來?難不成叫奴婢擡着姨娘走不成?”
站在旁邊的小丫鬟急了,攔在君姨娘的面前,臉上都帶了淚花:“我們家姨娘身子骨不好,又是剛剛流了身子,現在連牀榻都起不來,怎的有力氣去前院兒?”
彼時君姨娘臉色發白的靠在牀榻上,接着那小丫鬟的手臂直起身子來,看上去脆弱的緊,瞥了一眼在屋子裡站着的嬤嬤,顯然沒有就這麼放過她的意思,她也就沒有在堅持。
總歸是要演一場苦情戲的。
“罷了,扶我起來便是。”
君姨娘拉了一下旁邊的小丫鬟,然後緩慢起身,那幾個嬤嬤倒也是心冷的很,竟然全然都不去扶,一直到君姨娘雙腿打顫真的站不住了,纔來了一個嬤嬤,擡來了一個簡陋的架子,叫君姨娘坐上去。
君姨娘的身份,可是做不得軟轎的。
“謝過嬤嬤。”
君姨娘額頭帶汗,可是偏生姿態擺得很低,才上了架子,轉手便是塞了點銀子,那嬤嬤便是眉開眼笑的擡着。
這一路擡得速度可不慢,等走到地方的時候,架子都快散了,君姨娘便被丫鬟和嬤嬤扶進去,纔是一進門,便是瞧見秋月跪在大堂中央。
而老夫人彼時正坐在座位上,手中捧着一壺茶輕輕地倒茶,動作很輕,偶爾擡起眼眸的時候,眼底一片混濁。
君姨娘一時莫不清楚老祖宗的套路,乾脆也跟過來,直接便是跪下去,卻突然聽見老祖宗一聲淡淡的“不必”,立刻便是有丫鬟上來攙扶她,將她攙扶到了一邊的座位上。
而秋月,還是跪在地上的。
“二姨娘,今兒在你那院子裡生了什麼事端,你便是老老實實的與我說清楚。”老祖宗靠在椅子上,身後塞了一個金枝玉葉黑色錦緞的枕,身上披着翡翠祖母綠的長袍,一擡眼,眼底裡都是冷。
君姨娘的目光下意識的掃過地上跪着的秋月,卻發現秋月臉色發白,卻有幾個巴掌印落到上頭,顯然是捱了打了。
“今兒妾身在院兒裡教訓個不開眼的丫鬟,卻是半路瞧見了許家大姑娘,妾身與許家大姑娘並無交情,便也不怎的在意,只是覺得地兒小又是貴客,有些怠慢。”
頓了頓,君姨娘道:“之後秋姨娘便是過來,本來秋姨娘是要帶着妾身來給老祖宗請安的,只是許家大姑娘不知爲何也要過來,更是出言諷刺妾身,原本都是已經要走了的,卻沒想到,許大姑娘莫名的突然推了一把妾身,便是鬧到現在這樣。”
頓了頓,君姨娘臉上便是閃了淚花來:“妾身便是從來沒想到許大姑娘會推妾身一下,便是跌落到地上,秋姨娘當時嚇壞了,連忙上來扶着妾身,又是帶着妾身去屋裡,又喚來了大夫。”
說到此處,秋姨娘臉上的淚花倒是制不住:“本來妾身也沒怎的怪許大姑娘,許大姑娘瞧着也並不像是有意的,可是沒想到妾身正在屋子裡半條命掛着的時候,許大姑娘竟是便那般走了。”
跪在地上的秋月彼時淡淡的擡起眼眸,掃了一眼君姨娘梨花帶雨的模樣,心裡唾棄,卻是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微微點頭:“老夫人,君姨娘說的句句屬實。”
頓了頓,秋月臉上閃過幾分愧疚:“妾身愧疚,若是妾身沒有帶許大姑娘四處走走,估計便不會出這般事情了。”
彼時,老祖宗坐在上頭,看不出來什麼神色變化,只是眼眸已落下,略微有些冷的在秋月的身上打了個轉兒,最終落到君姨娘的身上。
“若是這般說,這麼些個事情,還都要落到那許家大姑娘的身上?”老祖宗隨意敲了一下旁邊的杯盞,聲線冷清:“那怎的是沒有留下那許家大姑娘?生了這般的事情,竟也能叫她這般走了?”
秋月垂手,很愧疚的搖頭:“妾身,留不住那許家大姑娘,況且,許家大姑娘的意思是,她先回了府裡去,然後問問府裡的老祖宗是個什麼意思,然後再過來解決。”
頓了頓,秋月微微嘆氣:“妾身當時也是慌亂得不行,一心掛在君姨娘的身上,根本都沒有空轉身去瞧許大姑娘什麼樣子,許大姑娘後腳走了,妾身才是反應過來這些。”
說完,便是一室冷清。
地上很涼,秋月跪着,倒也毫無怨言,只是微微垂首,轉身隱晦的瞥了一眼君姨娘。
便是聽見老祖宗的聲線:“明兒一大早,便是去請了那許府的人來吧,我侯府的孫兒,總要說個清明。”
說着,老祖宗低頭瞥了一眼秋月,道:“這些個事情算是三房自己的事情,你們自己去收攏,可是莫要再來煩我。”
頓了頓,又轉頭去看君姨娘:“大夫可是說過,這幾日要好生休息?”
君姨娘忙不迭點頭,心裡卻有些唾棄,你若是知道,爲何方纔又是那般生生的把她拽過來?可是不知個死活的,怕也只是做個面子上的功夫罷了。
“罷了,那你們就退下吧,這段時日,也莫要來煩我。”
老祖宗說完,就敲了敲桌子,立刻有人來送客,秋月白着一張臉被丫鬟扶起來,一道兒扶出了院兒裡,君姨娘緊跟着,便是從後頭上來。
“那老不死的可就是這麼兩句話?”
君姨娘從後頭上來,滿臉的不相信:“在我來之前,怕是你倆已經說過一段了吧?左右不過就是那麼一點事情,還要這般隱瞞,纔是難堪。”
秋月臉色發白,手指碰了一下臉,又倒吸一口冷氣的縮回去,聞言,只是有些蒼白的笑道:“也便是你纔有那些心思去想這些,老祖宗打得什麼主意,難不成你還聽不出來麼?”
君姨娘眉頭一挑,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卻也渾然不懼:“不過便是去討要些金銀財寶之類的東西罷了,拿着一個孩兒去換,倒也顯得有幾分齷齪。”
“也便是你這般想,殊不知人家的心思深厚着呢。”秋月瞥了她一眼,倒是若有若無的搖頭:“明兒你便是搬了我的院兒去吧,好生享受着,過幾日夫人回來了,可是不一定有這般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