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羣婆子都下去了之後,許華濃在屋子裡等了很久。
有多久呢?久到叫許華濃心生不安。
外頭的喧鬧似乎也漸漸的淡漠下去了,而那個人卻依舊沒有影子,許華濃本是耐着性子等,後來確實覺得心裡發慌,恰好外面傳來一陣動靜,像是甚麼喝醉酒了的人跌跌撞撞的進來,許華濃緊張到了一定程度了,便是立刻跳起來,三下兩下便躲到了大紅幔布的後頭,一時之間也是看不出來甚麼。
那人就進來了。
看了一眼,許華濃便覺得心裡發慌。
這人可不是容瑾!
這人和容瑾有幾分相似,但是眼眸處略帶冷漠,仔細瞧一眼還有幾分冷冽,卻是略顯幾分陰森,許華濃窺探了一眼,便是不敢再看。
卻細細打量了一下自個兒藏身的地方,還算是能藏下他的身子,如果那人沒有過來細細搜查的話。
卻是叫許華濃有些古怪,這人是從何而來?又是甚麼身份?竟然能夠在外頭一大羣嬤嬤的目光之下,進了自己的屋子?
一想到此,還有久久都沒有回來的容瑾,許華濃就有些怕了,更不敢動彈,而此時,那人已經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只是衝着牀榻上說話。
“小娘子?可是我那未曾謀面的弟妹來?今兒也是頭一回見面,做哥哥的也沒有什麼可以給的,便是好生——”
那人說話顛三倒四,又是透着一股子醉酒的味道,越聽叫人越害怕,心裡越發虛了,原本對於這侯爺府並沒有過多的猜測,現在確實一股腦的全都冒了上來。
一時之間,許華濃想到了千種萬種的可能,卻篤定不了是爲什麼,雖說她得罪了楊家,但是也不至於容府裡也鬧出了這樣的事情。
而且,聽這人說話,是容瑾的哥哥?
一念至此,許華濃就怕了,女兒家,最重要的便是貞潔名譽,既然這人能夠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從外頭進來,那相比便是有了一定的計謀,或者,必定是有人在暗地裡推動的。
“哎呦!”
恰好,那一臉醉態的男人撲倒在了牀榻上,卻是嗅到了滿滿的女兒家的幽香,但是着四周,竟然是全然沒有個人來。
不是說了新娘子便是在這裡的麼?怎的計劃有變?
被酒麻醉了的大腦有一些反應不過來,卻是下意識的四處瞧瞧看看,這屋子裝飾的大氣,但是也能瞧見些許藏人的地方,那男人走路都有些發晃,左左右右的靠過來,也站不住身子,乾脆就用手去扒拉四周的東西。
倒是扒拉倒了不少好東西,包括一些杯盞之類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但是外頭那些支棱着耳朵的婆子就好似是甚麼都沒聽見一樣,只是靜靜的站着。
此時,夜已經深了。
有個婆子不耐煩,便敲了敲窗戶,已經有幾分醉態的男人聽見了,竟是眼眸都亮了幾分,又有了幾分清明,便小心翼翼的去查,甚麼都沒查到,便是瞧着那旁邊的帷布。
帷布離得遠了些,他就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嘴裡唸叨着“小娘子”一類的閒言碎語,撲楞着兩條腿,恨不得撲上了那帷布去。
果真,在搖曳的燭火的照應下,好似是瞧見了個人影站在帷布的後頭呢!
那人便是歪着嘴邪邪的笑了笑,竟是刻意壓低了步調,然後猛的撲了上去,還不忘發出幾聲淫笑,嘴裡唸叨着一些不堪入目的話,但是這用力的一撲,卻是生生撲了個空,那人直接衝着火紅的帷布撲倒了地上去。
一時之間,都瞧不出來甚麼分明的。
那人愚鈍的愣了兩下,卻剛一擡頭,猛的瞧見一個紅花底子的瓷瓶衝着腦袋就砸了過來,砸的他頭昏腦漲,暈過去之前,似乎瞧見了一個眼底透着狠的小姑娘。
那姑娘果真生的是個貌美如花的。
外頭的婆子又聽到了甚麼動靜,似乎是又有些衣服摩擦的聲音,偶爾夾雜着幾聲喃喃的低吟,幾個婆子對視了一眼,便是有個婆子一咬牙,向後退了幾步,竟是裝做無意的,直直的撲向了門去!
“哎呦!這老胳膊老腿哦!”
便聽見那婆子就地坐下,混濁的眼淚夾雜着幾聲粗鄙的罵聲,旁的婆子立刻扶起她來,動作做的分外貼心,這纔是撞開了外間的門。
裡間似乎傳來了些許動靜,好似是被這個聲音給嚇到了似得,沒有人敢出聲。
便是有個馬臉的婆子一咬牙,尖聲的罵那個跪倒在地的婆子:“就你個老不死的,懶驢上磨屎尿多,關鍵時刻就你在這兒壞事兒,要是阻了侯爺和夫人的好事兒,你便是瞧這好吧!不給你拔掉一層皮下去!”
說罷,那老婆子又是換了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站在門口,小心的敲了一下門:“夫人,可是嚇到您啦?夫人!”
喚了兩聲,裡頭卻沒有人答應,那老婆子眼眸一轉,便是推開了門。
這門才一推開,幾個婆子便是立刻涌了進來,一雙雙眼眸像是要瞧清楚甚麼東西似得,恨不得將這裡看的分明,可是,在搖曳的燭火的照應下,蓋着蓋頭的新娘子端端正正的坐在牀榻上,四周都收拾的整潔,可瞧不清楚有什麼不妥來。
便是瞧見那馬臉婆子不死心,衝着蓋着紅蓋頭的新娘問:“夫人,方纔可是驚了您老了?”
卻聽新娘子柔柔一笑:“倒是不曾驚了我,只是幾位婆婆怎的是衝了進來了?這已然是華燈初上的時辰了,卻沒瞧見侯爺呢?”
那婆婆便是有一瞬間的慌亂,又是趕緊腆着臉笑:“哎呦,這侯爺還在外頭應酬呢,那一幫子人纏着侯爺,侯爺哪裡能脫得了身?夫人便是再等等吧,說不準兒,一會兒侯爺便是來了呢。”
半響,卻是沒有的了那新娘子的回話,那馬臉婆婆便有些站不住了:“大夫人,不若是我們幾個老婆子先下去了?省的一會兒打擾您!”
卻聽許華濃柔聲道:“不必了,你們便是在這裡陪我吧,以往都是有丫鬟陪着的,今兒沒有個人,我覺得怕。”
那馬臉婆子便只能留下,回身給了個婆子個眼色,那婆子便是小心的撤了出去,然後又關了門。
那馬臉婆子歲數不小了,薑還是老的辣,瞧這也是不怎的懼怕許華濃,偶爾便是跟許華濃說幾句話,雖說聽着好似每句話說的都是奉承討好,但是聽多了,便是能聽出來一股子不在意。
估摸着也是覺得,許華濃不過區區一個十幾歲的姑娘罷了,能有什麼手段來?
卻是有些發睏,只是許華濃央她不要走,她也不好走,便是生生陪她坐着。
狂跳的心,彷彿在這個時候漸漸安穩下來。
方纔她用了十分的力道,纔將那闖進來的人給打暈了,又廢了力氣將他從後窗丟了出去。
一個青年公子的重量,叫許華濃渾身都沒有力氣,幸而她取了巧勁,否則,這羣婆子衝進來的時候,就能瞧見這裡竟然有一個男人,怕是怎麼說都說不分明瞭。
纔是頭一天晚上,容府就藏了這樣的殺機,看來就算是她想要韜光養晦,那幫人都不給自己機會。
只是她好奇,又是何方神聖?
而這馬臉婆婆,顯然,是一個參與了這件事情的狗腿子,若是能問出來甚麼,那便是能問了,若是問不出來甚麼,拖着她也好。
總不能再叫自己一個人待着了,冬蟲也不知被她們拽到哪裡去了,自個兒的處境太危險了。
甚至,在程家,都不曾吃過這樣的苦楚來。
這個時候,許華濃突然特別想念容瑾來。
也不知他是在哪裡,做了甚麼,可是有想到,自己在這裡吃這些苦果?
一念至此,便是平生的多出來幾分怨氣。
馬臉婆婆隨着許華濃說一些話,三言兩語無外乎就像從她嘴裡掏出來點甚麼,只可惜,許華濃是不懼的,連着幾回都是說到了地方,又繞開了,那馬臉婆子有些急,又無可奈何。
兩人竟是這般一直坐着,連着都到了丑時,外頭的天兒雖然灰濛濛的,但是已經到了時辰了。
都是這個時辰了,爲何,那容瑾還是沒有回來?
許華濃心裡壓着一塊巨石,不吐不快,而那馬臉婆子卻是也有些疑惑,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卻也有些畏懼——難不成是事情被發現了?
小侯爺雖然歲數不大,但是手段卻是在的,若是真的算起來總賬本來,怕是還要給她一陣苦頭吃,而且,上頭的人,估計也不會給她開拓,就等着叫她頂罪。
一念至此,那馬臉婆子又有些害怕。
卻是更不敢說話了。
這難熬的一夜,在日後很多時間裡,都叫許華濃覺得渾身發麻,偶爾想起來,就越發怨恨。
有些恨,真的沒有辦法忘掉。
有些人,真的是恨不得抽筋扒皮,然後生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第二日是要早早的拜茶的時間,許華濃不敢耽擱,就算是容瑾一夜未歸,她也不能落了名聲去,卻是天都擦了亮的邊兒了,馬臉婆子坐都坐不住了,她歲數都大了,經不起這麼折騰。
外頭卻突然響起了聲音來,是一羣婆子丫鬟叫着“侯爺”“侯爺”的聲音。
不僅那馬臉婆子,許華濃都是渾身一凜,一夜的困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