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徹與喬蓁的日子過得寧靜而溫馨,除了對家的思念之外,這裡的一切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哪怕年徹從未過過如此艱苦的日子。
每天他會隨老者村長他們出海捕魚,這是維持生活所必須的,他有手有腳有力氣,靠自己也能養活妻兒。
喬蓁倒是開始學習製作麻衣、曬鹽、處理食材等女人可以做的活計,原本斫琴的手現在做這些個倒也很快上手,漸漸有模有樣,這些活計都要揹着年徹才能做,不然他一準要她站到一邊去,不讓她操勞,把一切都攬上身。
看着天之驕子的丈夫做這些個粗活,喬蓁就不止一次的心疼,想到初相遇時的他,再看看現在的他,那種心疼是從內心深處涌上來,然後遊走全身,難受得很。
村子裡發生個什麼大事,都會在瞬間傳遍整個村莊,人人皆知。
撿到人的事情,也很快傳開了,喬蓁正與一幫婦女一起整理海帶,聽到這事時只是笑了笑,隨口問了一句,“那人長得怎麼樣?”
她的東陵語進步神速,日常的對話已不在話下,年徹爲此就稱讚過她。
畢竟女人們都愛聊一些這樣的話題,聽到她這樣問,立即有人掩嘴笑道:“聽說長得不錯,當然比不上你家的阿年,我就沒見過有比他更漂亮的男人,啊,對了,楚楚現在開始又圍着他轉……”
那黑美人又轉移目標了?
喬蓁有幾分詫異,這裡的民風是純樸,但相對的在男女問題上也帶有幾分原始的味道,沒有大魏那麼多的框框條條,不然那黑美人也不會見一個愛一個。
年徹從來不理這楚楚,連面子上的和諧也沒有,這注定了楚楚是隻能唱獨腳戲,若能把目光對準別人,那也是幸事,她想。
“你別不信,這是真的。”立即有另一個好事之人笑道,“我親眼看到的,那男人一頭白髮,但誰叫他長得好,既然得不到你家阿年,楚楚也希望找個不太差的來代替……”
滿頭白髮?
這個關鍵詞被喬蓁抓住,眉尖不禁緊蹙起來,這樣的形容詞與她認識的一個人倒是頗爲吻合,“那人長啥樣?爲什麼在村子外的路上被人撿到?”
對於這村子裡的人,她原本以爲上回沒有第一時間救助他們夫妻是因爲戒備,後來才知道戒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原因是海上漁民有個傳統,就是不許女人登船,他們都認爲這是不吉利的事情,因而當時看到她是女人就遲疑了。
“高高瘦瘦,長相真的很不錯,就是一頭的白髮像個老人家似的。”有人很中肯的評價,“是倒在路上的,受了些許外傷,所以村子裡的人才會將他帶回來,清醒後問他什麼,他也好一會兒沒答上來……”
喬蓁怔了怔,這些特徵與冷夜很吻合,自從上次分別後,她就再也沒見到過他,也沒能再收到他的隻字片語,這人就似人間蒸發了一樣,當然她也不是太在意他的存在與否,畢竟祈福神宮的那段日子一憶起還是相當的不舒服。
楚楚走過來的時候看到喬蓁也在,不禁在她面前重重一哼,這會兒她也找到了新對象,就像示威般站在喬蓁的面前,“你家阿年還讓你做這個啊?你現在懷孕也有兩個多月了,該小心纔好,莫要因此小產,那就不划算了……”
聽來似關心的話,卻是聽得人相當不舒服。
“不勞你掛心。”喬蓁似漫不經心地道,“你管好自己即可。”說完,抱起裝海帶的木盆子起身就要去晾曬。
經過楚楚身邊的時候,楚楚一時氣不過,暗中伸腳想要將她絆倒,讓她小產。
喬蓁似長了多一雙眼睛,在她暗中使計的時候,一腳狠狠地踢過去,正中楚楚伸出來的腳倮,楚楚一吃痛,不禁“哎喲”一聲,抱着腳蹲下來。
敢與念力者比這個,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喬蓁兩眼似無辜地看着她。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楚楚怒道,腳倮處一陣疼痛,可見喬蓁踢的力度有多大。
“我不過是想踢踢沙子罷了,哪知道你會在我前面伸出腳來?”喬蓁應道,隨後恍然一悟,“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要絆倒我?”
她一臉的憤怒,將手中的木盆子丟到一邊,再度厲聲喝問。
婦人們都圍了過來,她們與喬蓁的交道,知道她性子純良,而這楚楚一向不得人心,場面很快一面倒,受到指責的楚楚鼻子都要氣歪了。
“我不與你們辯,你們都是一夥的。”她站起來,咬牙切齒地喊了一句,抱起自家的海帶轉身就走人,走了一半,又回頭朝喬蓁道:“你別得意。”
“真好笑,我得意什麼了?”喬蓁笑道,這個楚楚有時候實在無法理喻。
“你別理她,她一向心眼多,現在更是如此,你現在懷着娃子,可不能讓她害了你。”有婦人拉着喬蓁給她忠告。
然後一羣人又七嘴八舌地應和着。
喬蓁不禁有幾分感動,這些婦人不識什麼大道理,更是字也不認識一個,但她們都是明事理的人,忙點頭表示她聽進去了。
待到傍晚時分,年徹過來找喬蓁回家吃飯,一把將她手中的木盆子拿在手上,責道:“我不是讓你別累着嗎?這粗重活不適合你幹,留着我來做……”
“你一個人能做多少?”喬蓁眨眨眼道,“我是懷孩子,又不是生了重病不能動彈,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說完,她徑自往前走,不再搭理丈夫。
年徹摸摸鼻子跟在她的身邊,初爲人父,他的緊張也在情理當中,可看到妻子的樣子,怕是要氣上好一陣子。
喬蓁哪會真的與他置氣?很快就伸手挽上他的手臂,夫妻倆哪有隔夜仇?反正又是這個民風不太保守的漁村,她也不用太計較外在的目光。
年徹咧開嘴笑了笑,很快就轉手扶住她,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
喬蓁到底藏不住心事,將那撿到的人一事與年徹提了提,這只是她的一個猜想,在未證實前,一切都當不得真。
年徹思索了一會兒,方纔道:“等用過晚膳後,我們再過去村長的家中確定一下,不管是不是他,至少也要心中有數。”
他不在乎冷夜的生死,這個男人一提起還是膈應得不行,但如今身在東陵國,萬事都要小心,如果這冷夜包藏禍心,那就必須要解決掉。
喬蓁也是這麼想的,自然沒提反對意見。
不用等到晚上,走在回家的路上的夫妻二人就見到了村子裡撿來的人。
前方走過來的男子真是眼熟得不行,熟到想要擰下他的頭來當球踢,當然這是年徹的想法,至於那男子背後的楚楚,他則是自動忽略。
喬蓁也怔在那兒,果然,女人的第六感真是準得很。
這人正好是他們認識的冷夜。
“你要去哪裡,你跟我說一聲嘛?”楚楚大呼小叫着,“你身上還有傷,不能到處亂走……”
無奈冷夜不理她,徑自往前走,直到感覺到有殺氣,他才停下步子擡眼看去,頓時一怔,他們倆怎麼在這兒?
目光立刻看向喬蓁,與當初在祈福神宮所見的相比,喬蓁成熟美豔了不少,哪怕穿着粗布衣衫,也掩不住那嬌美的容顏。
楚楚看到這三個人都站在原地不動,終於感到好奇,“阿夜,你認識他們?”
沒人有空搭理她的話。
年徹身上的念力很快運轉,冷夜的也不例外,他們一向見到彼此都不會是太愉快的場面。
楚楚是沒有念力的,哪能承受兩大高手的氣流波及,當場就後退了數步,面色青白地蹲在地上。
經過此處的村民也感到不適。
喬蓁見狀,自己的念力釋放出來切入到他們中間,阻止他們鬥法殃及池魚。
因她的介入,兩人才收斂一點。
年徹怕喬蓁動了胎氣,而冷夜是身上有傷支持不了太久,兩人同時收力,這纔沒有釀成大災禍。
“你們夫妻二人怎麼會在這裡?”冷夜問道。
“有什麼我們待會兒再說,你隨我們來。”喬蓁搶在丈夫之前開口,年徹不妥冷夜,出口就不會有好話。
年徹冷哼一聲,沒有阻止妻子的舉動,徑自扶着妻子就走。
不阻止就是同意,冷夜也急於想要弄清楚他們在此的原因,擡腳就跟上他們,至於那個楚楚,就被三人遺忘了。
楚楚慢慢地直起身子,看到喬蓁如衆星拱月一般,眼裡的妒意越來越重,原來他們是認識的,憑什麼她看上的兩個男人都對她那麼好?
這冷夜在她家住了兩天,她對他有心思,自然會留意到他看喬蓁的目光與衆不同,這樣的女人真是水性揚花,心中越發恨着喬蓁這擋路者,咬着下脣,她轉身往回走。
到了那同樣簡陋的木屋前,冷夜不禁看呆了,他們就住在這兒?
與別處相比,這裡多了幾分典雅之氣,因是喬蓁的功勞,屋子外面一圈白色欄柵整齊而錯落,倒是十分賞心悅目,這是別家沒有的。
年徹推開欄柵的手扶着喬蓁進去,冷夜只能不請自入。
到了裡屋,桌椅簡陋,卻又別有風格,牆上掛着一些裝飾品,處處更見女主人的巧思,屋子裡透着溫馨的味道。他看向喬蓁的目光漸漸與往日有所不同,她真是個好妻子,終究有福的人是年徹,不似他,每每都抓不住那幸福。
年徹不讓喬蓁去忙,給這傢伙倒水,那是做夢,沒給他來上一拳,就是他仁善了。
“先說說你的情況吧。”他冷聲昂着頭道。
冷夜的表情一頓,眼裡的羨慕漸漸消失,淡道:“我成爲了東陵國皇帝通輯的對象,皇后追殺的對象。這次一時失誤被皇后的人追殺,這才誤闖了小漁村。”
這答案實在令人意外,夫妻二人對視一眼,當日就知道這冷夜與東陵國有淵源,但沒想到後果會如此嚴重。
“你做了什麼豐功偉績讓他們對你窮追不捨?”年徹嘲諷地道,眼裡的幸災樂禍一目瞭然。
喬蓁看了他一眼,對於他的小肚雞腸也莫可奈何,只好眼神暗示他收斂一點,這冷夜看來憔悴蒼老了不少,可見最近的日子過得很不順利。“這段時間你都在東陵國?”
冷夜選擇無視年徹的話,而是回答了喬蓁的問題,“不是,我先去了北冥國,那兒的仗打得很是慘烈,西涼趁機瓜分領土,北冥神殿也趁機佔領土地,上官宰相哪怕使出渾身解數也沒有辦法緩解這局面,更何況他的身體元氣大傷,折壽那是肯定的……”
似在回憶些什麼,他的表情略有幾分恍惚。
“我找到師姐了,她果然在北冥神殿,只是我想要接近她,卻是無計可施,在北冥國呆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後來她出發到東陵國來,我也跟着過來,沒找到她的人,卻驚動了昔日的故人,所以纔會如此狼狽……”
他的話有多少可信度?夫妻二人都在衡量着。
“冷夜,你在隱瞞什麼?”年徹厲聲喝道,“都到了這步田地,你還不肯說實話?我們也不想趟這渾水,東陵國的皇帝皇后與我們夫妻二人無關。但我們必須得回大魏去,你若還不肯實話實說,豈不是在給我們添亂?”
冷夜這人出現果然沒好事,年徹巴不得沒見過他,回家的路畢竟是陸路,一重重的關卡豈是那麼容易闖得過去的?也不知道這冷夜隱瞞的事情有多大?
喬蓁的表情有幾分凝重,“冷夜,你就不能開誠佈公一次?東陵國皇帝皇后都找上你,必是與我生母的事情有關,我沒說錯吧?以前我不問,是因爲我不想添麻煩,可現在我人在東陵國,那就不能再視而不見。”
冷夜的臉一紅,自己曾經幹過的卑鄙事情,他是不想在喬蓁的面前提及,至少希望她還能如常地看待他。
不過轉而想到他們夫妻二人的處境,若是他什麼也不提,那他們很可能會中招,再說現在他也需要他們的幫助,尤其是喬蓁。
他眼裡的迷茫漸漸消失,定定地看着喬蓁,“我對不起你,如果當年不是我的自私與嫉妒,你就不會淪落到大魏去。”舔了舔乾涸的脣,他在組織着自己的語言,“你是東陵國皇帝的親生女兒……”
“這個我知道,你無須再重複。”喬蓁打斷他的話,再多的慚悔有什麼用,現在要想的是解決之道,認親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我當年與東陵國皇后賈氏合謀,用抱來的嬰兒代替了你,東陵國皇帝百里翼派去的人都被這個假象矇蔽了,他以爲你娘……難產死了,從而將那個嬰兒帶回宮中,他真心地疼她,寵她……”
當時的他看到那一幕的時候,真是心花怒放,如今再回想,卻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卑鄙無恥,生生地斬斷了別人的父女情緣,只爲了要讓那個男人疼寵一個並不是他的骨肉。
扯了扯頭上的白髮,他完全不敢去看喬蓁憤怒的表情,低垂着頭再道:“當是爲了不讓人詬病那個嬰兒的出身,百里翼將其掛在被迫娶的皇后賈氏名下,她就是……就是玉申公主……”
這個秘密說了出來,他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曾經他以爲自己不會後悔,遇上了喬蓁之後,他才悔不當初,那疼寵那身份都應是喬蓁的,而不是給了個贗品假貨。
這個秘密讓年徹與喬蓁都大驚起來,夫妻二人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冷夜這話與之前玉申公主在大魏的舉動聯繫起來,頓時就發現原來早有珠絲馬跡可尋,就正正因爲不是真的,所以這玉申公主纔會想要殺死她,好一勞永逸。
“等等,冷夜,我不明白,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玉申公主冒我的名,頂我的姓,可賈皇后爲何又同意如此荒謬的事情?她不會生自己的孩子嗎?依我看這玉申公主的行事,她與賈皇后並沒有不和。”喬蓁很快抓到漏洞。
年徹的表情卻是更爲冰冷,這冷夜做出的事情真不是人乾的。
冷夜吞了口唾沫,“賈氏是東陵國最大的氏族,他們幾乎能與皇權並駕齊驅,東陵國皇室的後位一向都是賈氏的囊中物,算上這個賈后,東陵國已出了十個皇后,歷史上不是來自賈氏的皇后都會死於非命,這就是爲什麼百里翼不愛賈后也被逼着娶了她。賈后有名無實,早就懷恨在心,換子一事就是她策劃的,所以她樂得看到丈夫寵錯了人,這些年來待玉申公主也算是慈愛,羸得不少人的交口稱讚,就連百里翼對她這一點也是挑剔不出半點差錯來……”
而他,冷夜就是這起事件的幕後幫兇,當年的他真的是被豬油蒙了心,被妒恨牽着鼻子走,聯合賈后期騙師姐,最後釀成了如今這局面。
“而今百里翼似乎起了疑心,賈后與玉申公主自然緊張,所以她們想到大魏去拿虎牌證明玉申公主的身份,最後卻是空手而回,當然現在這事還沒被揭穿,不過就不知道能瞞多久……”
說到這裡,他擡起頭直視喬蓁,“這事是我對不起你,你罵我或者詛咒我都行,但是喬蓁,我得到消息,師姐她這次很有可能是針對東陵國皇帝百里翼而來的……”
喬蓁對這生身父母真的不想去關心,但有時侯想是一回事,現實中又真能置之不理?“你師姐她現在的情況如何?”
“不太好。”冷夜道,“據我得來的零星消息,她似乎忘了不少事情,我查不到她到北冥神殿之前的那段經歷,所以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事,喬蓁,現在她應是到了東陵國的都城,我不知道北冥神殿要做什麼,而且我更不知道百里翼又知道多少這中間的事情,他似乎也在查。”表情略有幾分糾結,“但我更擔心是賈后與玉申公主,她們倆如果發現了師姐的真實身份,那後果會比我想得更糟糕,賈氏一族的勢力龐大,我這次受傷也是拜她的爪牙所賜……”
喬蓁看他說話都很流利,不像傷勢很嚴重的樣子,所以也沒有過多的關注,而是對他的話裡有話皺起了眉頭。
“所以,你是希望我的妻子到東陵國都城去解開這一團亂結?”年徹當即道出了冷夜心中所想的事情,半點也不留情面。
冷夜的臉色有幾分羞赧,造成這個局面的人是他與賈后,只是十多年後他的後悔了,想要撥亂反正,只不過他再也左右不了局勢。
百里翼對他成見很深,一如年徹,賈后更不容他去拆她的臺,師姐那兒更是棘手,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每日每夜都焦慮如焚。
如果沒有遇到年徹與喬蓁,他將束手無策,但現在有喬蓁就不同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我不會再推卸責任,喬蓁,那也是你的父母,你就真的眼睜睜地看他們互相爭鬥傷害彼此?”
對於冷夜的發問,喬蓁不爲所動,這個結不是她系的,而這身體的原主早就死了,對於她而言,生身父母什麼的並不是那麼重要,還及不上年復與盛寧郡主這對公爹婆母。
“我問你,你師姐在北冥神殿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冷夜的表情一頓,內心掙扎一番,最後還是如實道:“她就是北冥神殿那個神秘的殿主。”
年徹與喬蓁再度大吃一驚,夫妻倆雙雙睜大眼睛看了一眼彼此,這冷夜今天所說的話一個比一個驚悚。
對於那個要殺她的北冥神殿,喬蓁並沒有好感,只不過一旦涉及到一方勢力,這就不是開玩笑的,她爲什麼要到東陵國都城去?是因爲憶起曾經的愛人?
她搖了搖頭,這個可能性不大,不知道這東陵國的風雲會不會波及到其他國家,譬如大魏。
北冥神殿的殿主再厲害也難及得上當地的地頭蛇,一如當初在衛京城,他們試圖在新婚那天殺死她,但都不湊效,難怪冷夜會擔心到以至驚動了敵人,以至狼狽地逃走,這可是當初在大魏的祈福神宮呼風喚雨的大祭司。
喬蓁的表情看不出來什麼,但年徹與她做了這麼久的夫妻,還能不瞭解她?伸手握緊她的手,“錦繡,這事我們再想想,你現在懷着身孕,不適合東奔西走……”
“喬蓁懷孕了?”冷夜也被這個消息驚得目瞪口呆,在離開大魏的時候,他也隱約地聽聞喬蓁有孕的消息,只不過那時候他心底存疑,喬蓁不是那種沒有底限的人,懷孕的事情有待商榷,估計還是爲了婚事順利進行所使的手段。
看現在他們的樣子,他的猜測是*不離十了,不然此刻的喬蓁必定在衛京坐月子,再怎麼樣也不會流落到異國他鄉。
年徹鼻子裡“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不,但臉上的得意卻是掩也掩不住,這是他身爲喬蓁丈夫的驕傲,思及這冷夜有過前科,那笑容就是刺眼不已。
冷夜的心底有幾分失落,不想去看對方得意的笑容,這個消息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喬蓁也知道現在還未過三個月的安全期,胎兒還十分脆弱,對於這個在艱難中存活下來的胚胎,她一向都愧疚不已,哪裡還捨得讓他再出半分意外?那對便宜父母只得靠邊站了。
“這事你們好好想想。”冷夜也知道催促不了,喬蓁是不會爲了沒感情的人做出傷害她孩子的事情,他早就領教過她這一面,心底的痛苦在泛濫,他這一生最愧對的人是師姐,是他害得她骨肉分離以至母女情感淡漠。
“你知道就最好,冷夜,東陵國的亂局不是那麼好解開的。”年徹正色道。
冷夜點點頭,他不說他也明白,不過如果喬蓁願意,她的出現會改變東陵國的格局,百里翼也會認出哪一個纔是他真正的女兒?“年徹,你也得明白,喬蓁到底是百里翼與我師姐的女兒,這是誰也改變不了事實。”
說完,不用人家趕,他也主動地起身告辭離開,這裡沒有他的位置,“我會等你們的消息。”
就算再擔心,他也得養好傷才能走,不然一出去這個閉塞的地方就是死路一條。
年徹與喬蓁都沒有送他出去,而是仍坐在原位。
半晌,年徹起身蹲下來看着妻子恬靜的面容,“你還是記掛他們嗎?”
喬蓁搖了搖頭,“我只是擔心這件事會成爲我們歸家的阻礙,百里翼也好,冷夜的師姐也好,他們都不及你與孩子重要。”
年徹伸手將喬蓁擁進懷裡,妻子說得很淡然,但他知道她仍是有幾分擔心,再不好也仍是父母啊。
“等胎兒穩定些,我們再看看吧。”
喬蓁將頭靠在丈夫的肩上,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新來的三人都是互相認識的人,這讓小漁村的人都驚訝不已,他們的目光少不得都放在這三人身上,尤其是年徹出海時,養傷的冷夜主動地承擔了照顧懷孕的喬蓁的任務。
喬蓁完全是坐在一邊不用動了,冷夜都會幹完,哪怕他冷着一張臉生人莫近,手上的活也做得極粗糙,卻是沒有一個人敢說他半句閒話,這人身上的殺氣很重。
喬蓁看了看現在這冷清的場面,長舌婦們都沒再東家長西家短,她們都似認真地做着手上的活計,惟有那偶爾隨處瞟的目光才落在冷夜的身上,頗有幾分忌憚,原本的欣賞美男子變成了小心翼翼。
她心裡就有幾分鄙夷,還是她家年徹好,雖說也算不上好相處,但這村子裡面的人對他還是比較接受的,婦人們見着都會親熱地喚聲阿年。
不想看到婦人們忍話忍得辛苦,她起身打算回去。
冷夜忙看向她,“你要去哪裡?我扶你吧。”
“我還沒脆弱到需要你扶。”喬蓁笑着拒絕,“我口渴想要去喝口水。”
“你坐着,我回去幫你提來。”冷夜忙讓她坐,喬蓁不喝未燒開的水,如今天氣已經頗熱,年徹在出海前都會給喬蓁燒開一壺水。
看着那白頭髮的男人走遠,婦人們終於不再小心翼翼。
“阿喬,你家親戚還真的挺嚇人的,我原本看他也長得好,可他眼一瞪過來,我就大氣也不敢喘了……”
對外爲了遮人耳目,年徹與冷夜都一致說是親戚,冷夜是爲了尋他們纔過來的,因爲迷路的原因才昏倒在路邊,至於身上的傷,自然有劫匪來承擔,這樣一套說辭,連老者村長也沒能挑不出不妥來。
故而人人都接受了,惟有黑美人楚楚每天都是一張晚娘臉。
喬蓁笑道:“他人不壞的,就是不愛說話,你們該說就說,該笑就笑,莫要理他就行。”
“身邊有一塊冰,誰也放不開。”有婦人調笑着道。
喬蓁也跟着說笑幾句,場面熱鬧起來。
冷夜端着水壺關上喬蓁家裡欄柵的門,正要轉頭時,看到楚楚在他身後,眉間緊鎖,這個女人真是煩人得很。
他不搭理地繞過她就往前走,喬蓁還等着他去送水呢。
“你站住。”楚楚喚他,“我有什麼不好,你就看不上我呢?我也不嫌棄你年紀比我大那麼多,我看上你了,你就必須迴應我。”
這真是強盜邏輯,冷夜斜睨她一眼,“我不喜歡你。”
“你!”楚楚指着他,“我可是這條村子裡的一枝花……”
“我管你是一枝花還是別的什麼,總之我就是不喜歡你。”冷夜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總之你別再跟在我身後,我下次就不會再容忍你,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楚楚氣得握緊拳頭,看着男人邁開大步子離開,如果只在年徹那兒跌倒也就算了,連冷夜這樣的老男人也嫌棄她,她就真的咽不下這口氣。
有路過的年輕男子看到楚楚表情不悅,上前搭着她的肩膀調笑了幾句。
楚楚一把甩工那人的肩膀,氣鼓鼓地轉身離去。
年輕男子瞪大眼睛,這楚楚的脾氣越來越臭,聳了聳肩膀,他不甚在意地擡腳就走。
等年徹下海回來,天近傍晚,喬蓁坐在屋前的木頭走廊上等着丈夫,而在廚房裡面忙活的人是冷夜。
年徹始終學不會做飯,一直以來都是喬蓁在做,現在則是全權交給冷夜,她也樂得當甩掌櫃。
冷夜可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這飯菜做得有模有樣,他畢竟是東陵國人,出身又不是非富則貴,這點生活技能難不倒他。
“徹之。”
看到丈夫,她趕緊起迎上前去。
年徹放下魚蔞抱緊妻子,“別蹦蹦跳跳的,你現在懷着孩子呢。”
“我有分寸。”喬蓁笑着提起魚蔞,看了看,收穫還是十分豐富,這些魚類她不適合吃太多,所以偶爾年徹也會到那不遠處的山裡打些野味回來,天氣熱食物不能久放,她都要教丈夫用鹽醃起來晾曬保存。
年徹提過妻子手中的魚蔞,看了眼廚房裡面的人,如果不是念在他還有一點用,他早就趕他離開,懷孕的妻子需要得到更妥善的照顧,以前出海都要提心吊膽,現在倒是好了一些。
“飯菜做好了。”冷夜出來喚了一聲。
年徹扶着妻子進去,有個免費使喚的人也不錯。
目前來說三人相處倒也相安無事,冷夜也弄明白了他們會到東陵來的原因後,眉尖皺得更緊,爲免喬蓁擔心,有些話他都是私下裡向年徹提。
兩人有時候略有爭執,只是當喬蓁望過去的時候,兩人就又一副和樂融融的樣子。
自打冷夜以親戚的名義搬到年徹與喬蓁的小家後,楚楚就落落寡歡,臉拉得更長,每每看到喬蓁有兩個男人細微不致的照顧,嫉妒之心更重。
這日收拾妥當爺爺打回來的魚後,她正要回屋拿衣服去洗個涼水澡,這天是越來越熱了。
在屋子的走廊處,聽到屋子裡祖父的聲音傳來,她頓時駐足。
“你說他正被人通輯?”
“沒錯,你看看這畫相,前兩天我到城裡去,這才發現他的畫相。”
楚楚很好奇,與爺爺說話的是村裡惟一會到外面去的人,時常給他們換一點漂亮的花布以及生活必須品,當然是拿他們醃製的海魚去換的物品。
不看猶可,一看她嚇了一跳,那畫相上的人不正是冷夜?
哪怕畫得很粗糙,卻是能一眼就認得出來,原來他是通輯犯啊,怕自己驚叫出聲,她用手掩住自己的口。
“村長,你看這事該怎麼辦?”
老者村長摸起了鬍鬚,冷夜這身份是個麻煩,不過依他看,冷夜這人是不好相處,可也不像通輯上所寫的江洋大盜,這裡面怕是有什麼貓膩也不一定。
“此事暫時不要宣揚出去,讓我再想想。我們村子一向偏僻,也沒有官差到來過,要藏個把人也不是難事。”
“村長說的是。”
這就是村長的權威,什麼事到了他這兒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楚楚收回自己探望的目光,躡手躡腳地回到裡屋,咬着手指甲在屋子裡轉來轉去。
一個晚上她都是翻來翻去難以入眠,一會兒想到年徹與冷夜,一會兒又是那個讓人痛恨的喬蓁。
早早起了牀,收拾妥當後,她拿着衣物正要去洗,卻看到被兩個男人簇擁着的喬蓁,眼裡的恨意又涌現,這樣的男人該是她的,寵的也應是她,她纔是這村子裡最好的姑娘。
感覺到她的恨意,喬蓁擡眼看去,兩人的目光一交匯,楚楚就抱着衣服轉身回去,步伐很快。
“她怎麼了?”
聽到妻子的話,年徹不屑地道:“誰知道呢。”
冷夜連話也沒說,根本就不想提及這個厚臉皮的姑娘。
這本是小事一樁,三人也沒有放在心上,該幹嘛就幹嘛。
哪知仍是發生變故,出海歸來的村長髮現了孫女不見,原以爲她或許去找哪家的閨女玩去,初時也不在意,後來天黑了也沒見到她的身影,這時才知道事情大條了。
老者村長就這麼一個孫女,平日裡倒也寵愛得很,現在不見了,自然着急。
很快就召集全村的人去找。
年徹與冷夜也加入人羣裡面,沒有確切的目標,找起來相當費勁。
喬蓁只能一人在家藉着魚油燈做着針線活,把之前落海所穿的衣物都翻出來裁成小的,這是最好的布料,自然要留給孩子。
只是做了幾行,她卻不小心刺穿了手,忙吮去這血珠,不由得又動起腦筋來。
年徹與冷夜回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半夜了。
“找到人沒有?”喬蓁迎了上來。
年徹搖了搖頭:“誰知道她跑到哪裡去了?我們先回來,還有人在接着找呢。這黑姑娘實在不像樣。”
“我總覺得她的失蹤有幾分可疑。”
“你覺得哪兒不對勁?”冷夜灌了幾杯水,忙問着喬蓁。
“我說不上來。”喬蓁苦惱地道。
“說不上來就不要說,夜深了,你不睡孩子也要睡的。”年徹擁着她準備回房睡覺。
冷夜因得了喬蓁這話,思考了一夜。
翌日,在吃早膳的時候,他問道:“這村子裡有人出去嗎?”
這話一出口,另外的兩人都停下了動作,這幾人都是一點就通的人,所有的猜疑都找到了方向。
“你是說外面有你的通輯畫像?”喬蓁道。
冷夜點點頭,“這就是當初我不敢在城裡躲藏的原因所在。”
他們都疏忽這一點了。
年徹捶了一拳桌子。
喬蓁抱住丈夫的拳頭,心疼地吹了吹。
不用過多的考慮,那個愚蠢的黑姑娘或許是真的去向官府告密了。
“我現在就走。”冷夜道。
“現在再走已經遲了。”年徹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那個愚蠢的黑姑娘這回真的惹大禍了。”半天一夜過去了,已經失去了最佳阻攔她的時間,。
“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喬蓁一臉怒顏,“爲了一己之私,她是不顧全村人的性命。”
追着冷夜的是兩股勢力,無論哪一股先到,後一股都不會放過這小漁村裡所有人的性命,平靜的生活即將被打破,這還是其次的,重要的是這村子裡一百多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這個楚楚,糊塗了。
冷夜再冷心冷臉,也不能將恩人丟開不顧,這段時間他在這兒生活是一生中難得的休閒時光,若不是心中有太多記掛,他或許一輩子就會留在這兒。
“如今你們說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