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面的燭光搖搖欲墜,眼看那燈芯已經快要被化開的淚燭淹沒,微弱的燭光時不時飄在成老太的那滿是溝壑的臉上,映襯的有些陰霾。
她擡起頭,眯起雙眼,細細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成家人的個頭並不太高,可眼前少女卻長得細長高挑,顯然是隨了她母親那邊。身上的衣服漿洗次數太多,已經看不清楚布匹原本的顏色,領子和袖口的布料明顯跟面前不一樣——那是因爲姑娘長得太快,自己另外用布接上去的。
被她這麼看着,成繡說一點都不緊張,那是假的。
成家雖說有三兒一女,可真正當家做主的,卻是這個精明的祖母。
成老太雖說是農婦,卻極有頭腦,她並不像下面兩個兒媳婦那麼的目光短淺。所以她纔在瞧見了那個金鐲子之後,果斷的帶在了胳膊上,爲的就是在恰當的時候被她看見。
成家窮的叮噹響,以成老太的腦子,她不會跟旁人一樣,只瞧見這隻金鐲子。她一定會追根溯源,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果真,魚兒上鉤了。
饒是如此,成繡心中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她方纔的話,半真半假,能不能活命,就要看方纔的話有沒有糊住這個老太婆了。
只是這件事禁不住細琢磨,爲今之計,只有祈禱世子的名頭夠響,能夠打動成老太那顆貪婪的心了。
果真,她開口了。
“秀丫頭,你是說,你與世子很早就認識了?”
她的聲音乾啞,聽不出喜怒,在這微微寒涼的夜裡,聽上去猶如鬼魅。
成繡佯裝瑟瑟發抖:“奶,我方纔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敢騙您.....”
說着說着,抽泣了起來。
“哭什麼,我又沒說你。”成老太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她:“我要你把方纔的話,再說一遍!”
成繡心中早就打好了草稿,這一次依舊是跟前一回一樣唯唯諾諾,顫顫抖抖的重複着方纔的話。只不過比方纔順暢了許多。
“去年正月間,嬸子們去集市,您在午睡。有一個少年來討口水喝,我見他生的和善,便給他舀了一瓢。他跟我道謝之後便離開了,沒想到隔了幾日,在西柳河邊又碰到。他問我叫什麼名字,還騙我他是鄰村的獵手。”
成老太沒有言語,示意她接着說,同時,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的表情,想要從中分析出真僞。
只是眼前少女雖說還有些發抖,但大概是回憶起了這些甜蜜往事,面頰竟然不知從何處飛來兩朵紅雲,眼睛也跟噙着一汪碧泉似的:“我以爲他當真是獵手,便同他多說了幾句。之後,他倒是又來尋了我好幾次。還說,還說......”
“還說什麼?”成老太有些坐不住了,急切問道。
成繡羞紅了臉:“還說要娶我做媳婦兒.....”
“一派胡言!”
成老太突然的發難,讓陷入回憶的少女一個哆嗦,瞬間縮回了脖子。
“我問你,他既是個獵虎,哪裡的錢來打這樣大的金鐲子。秀丫頭,事到如今,你還不趕緊把實話說出來,是想要急死我嗎?”
成老太一改平日態度,變得苦口婆心,痛心疾首的望着成繡:“你嬸子說你被世子推落水中,我便奇怪。好端端的,怎麼就能遇到個世子?難不成這世子跟白菜一樣,還滿大街都是?你說,那獵手,到底是誰?”
成繡一聽,面色頓時慘白,被成老太再三追問,才哼哼哧哧憋紅了臉,小聲道:“是世子。”
果真是他!
成老太心中大喜,她可不是什麼沒有見識的老婦人,若非當年家中出了那等事,她也是被人伺候的主兒,豈會淪落到今日?
那些個蠢貨,只想要撈銀子,可若是跟侯府攀上關係,這纔是細水長流吶。
想到此,她連忙問道:“好孩子,你快告訴奶,世子待你可好?另外。”
她摸着成繡的胳膊,仔細的盯着她的眼角,聲音裡帶着自己都沒發覺的殷切:“世子他,有沒有碰你的身子?”
激動的聲音,恨不得兩人當真發生點什麼纔是最佳答案。
成繡心中作嘔,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前世做了什麼孽,今生竟然會有這樣的家人。
然而,她還是忍住了。
“奶說什麼呢。”
成繡羞澀的轉過頭,另一隻手不住的撫摸着那隻鐲子:“世子他,待我很好。從未因爲我是農家女而怠慢了我。他說,雖不能爲正妻,那日後也要給我一個名分的。”
說帶最後,小女兒的嬌羞讓她再也說不下去,聲音猶如蚊蠅一般。
成老太再也不懷疑。
倘若這世子壞了她的身子,或者說要娶她爲妻,那定是在糊弄小丫頭。可這世子竟然對成繡坦誠相待,還能忍住不碰她,這就說明,他對繡丫頭上心了。
若是能給侯府做妾,那麼往後她們成家就徹底的飛黃騰達了。到時候,銀子還不是想要多少來多少?
想到這兒,成老太心情無比舒暢,看成繡就如同一個滿身掛着金元寶的搖財樹一般。笑容重新回到臉上,和藹的讓人陌生。
“好孩子,能遇到世子,是你這輩子的造化。然而他畢竟是貴公子,哪能事事都順着你這個黃毛小丫頭?而你畢竟年歲小,凡事不懂,萬一重裝了他便不好了。往後再有什麼事,你得要先來告訴奶,奶會教你,讓世子更加的喜歡你,疼愛你。”
成繡裝出害羞樣,旋即想起什麼一般,面色一白,倉惶道:“只怕世子這輩子,都不願再見我了。”
嬌羞少女到彷徨失落的表情讓她轉變的很好,成老太沒有產生一絲的懷疑。
“好孩子,你是說這次落水的事情吧。”她安慰道:“你放心,我會跟你三嬸說明白,就說她因爲關心心切,所以眼花了。到時候,你去跟世子求個親,往後都是自家親戚,一家人,。奶親自教你幾手,只要籠絡好了世子,往後有你的大造化呢。”
成老太想着想着,竟然自己樂呵起來。
看着老嫗滿臉的盤算模樣,成繡都覺得自己的瞎話功夫還真是有幾把刷子。一開始的心虛也逐漸的坐踏實了。
怕什麼,反正世子永遠不可能出現在這個貧窮的小屋。爲今之計,就是先要把成家人給穩住,然後瞧瞧報信給鎮上的爹孃,他們回來了,自己這條命才能保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