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顯德帝忽然出聲喊道。
接着,一個身穿硃紅蟒袍,面白無鬚的太監急忙走了過來,躬身道:“奴婢在,聖上有何吩咐?”
楊永所穿的蟒袍,乃皇帝欽賜,與皇帝所穿的龍袞服相似,但減了一爪,不過不在官服之列,是內使監宦官、宰輔蒙恩特賞的賜服,能獲得皇帝御賜蟒袍可是極大的榮寵。楊永身爲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提督,被賜蟒袍再平常不過了。
“無論是太醫院的御醫,還是京城有名的郎中,若是有哪個擅長醫治肺癆的,你都給朕找出來。此外,再弄一張京城首善書院的通行證來,記得做得隱蔽些,不要讓人發覺是朕的意思。”顯德帝隨口吩咐道,他顯然對蘇婉的情況是極爲了解的,就連蘇婉的弟弟蘇文,被從英國公府的族學中趕出來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否則,也不會做如此安排。
這首善書院,就建在宣武門東大街,書院院長陸機,字士衡,是以前的太子太傅,前教過顯德帝,顯德帝登基以後,他便辭官辦起了書院,至今也快十年了,學問自然極好,而且因爲身上有個帝師的名頭,很是受人敬仰,書院更是辦得紅紅火火,只不過,陸院長收學生的標準極爲嚴格,不論出身,只看讀書的天分以及心性。
這種做法,除了讓很多權貴之家對首善書院氣得牙癢癢之外,但卻受到了更多人的追捧,不知多少人以進入首善書院讀書爲榮。想要弄到一張進入首善書院的通行證,可是極爲不易的。
若是蘇文有了這張通行證,雖然不代表一定會被首善書院收下,但至少有了這麼一個機會。只要他表現不太差,勉強達到入學的標準,基本就可以被留下。
“是,奴婢一定會辦得漂漂亮亮,不會讓陛下失望的。”楊永自然明白顯德帝這麼做是爲了誰,但他很識趣的沒有多嘴。只是心裡暗暗將蘇婉的分量又增加了一些,甚至決定以後見到蘇婉時,態度更加和氣一些才行。
蘇婉離開之後,那名宮女又帶她去了一次真正的宮房,解決了一下生理問題,隨後蘇婉纔回到了澄瑞亭。
此時,才藝比試已經接近尾聲了。
蘇婉做回自己的座位之後,昌武侯太夫人忽然皺眉質問道:“你去哪兒了?怎麼現在纔回來?”
“我有些胸悶,便出去透透氣,御花園的景色太美了,就忘記了時間。”蘇婉說道。
“我不是早就吩咐過你,進宮之後,沒事不要亂跑嗎?我看你根本就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太夫人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極大的挑釁,聲音越發嚴厲起來。
蘇婉皺了皺眉頭,沒有理睬她。
以前她或許還會跟王太夫人母慈子孝一番,但現在,兩人已經跟撕破臉皮差不多了,蘇婉也懶得再受她的氣了,只當做沒聽到。
太夫人見到蘇婉這種態度,氣得險些當場發作她,所幸,她還記得這是在什麼場合,這才壓下了胸中的怒火,只等回府以後再狠狠地收拾蘇婉。
這些夫人們帶來的少女,除了有幾個湊數的之外,大都才貌雙全。但是有幾人特別出挑,除了郭嫦曦之外,霍清音的詩,工部尚書的孫女周穎的畫,戶部右侍郎之女劉慧涵的字,都極爲出色,讓太后很是誇讚了一番,都有入宮的可能。
除了她們之外,對於其他人,太后也都略略誇讚了一下,這才讓那些姑娘沒有太過難堪。
此時,宮宴差不多已經結束了,於太后的臉上也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疲憊。
衆人都十分有眼色地向太后告辭,於太后只點了點頭,讓宮人安排她們出宮。
離開的時候,蘇婉看了太后一眼,發現她的身體是真得很不好,給她一種風燭殘年的感覺,讓蘇婉猜測,這位太后早起在宮裡的日子怕是過得極爲艱難,否則,身體如何會垮得這麼快!
如果太后肯讓她把脈看看,經過各種各種藥膳調理,說不定能多支撐幾年。可惜,她根本沒有這個機會。
她若是上前毛遂自薦,就犯了“醫不叩門”的忌諱,不說太后相不相信她的醫術,萬一她治療後效果也不明顯,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思來想去,蘇婉還是可惜地放棄了。
所幸,她已經抱上了皇帝的大腿,總算讓她沒有白來。
出了神武門之後,蘇婉正要上馬車,忽然聽到有人喊道:“昌武侯夫人,請稍等一下。”
蘇婉聞聲望去,忽然見到郭嫦曦款款走了過來,她先是用一種很奇妙的眼神上下大打量了蘇婉一眼,彷彿在跟她自己做對比一般,最後似乎覺得蘇婉也不過如此,絕美的臉上露出一絲淺笑來,開口問道:“蘇夫人以前跟陛下認識嗎?”
蘇婉心中一驚,臉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來,平靜說道:“郭姑娘何出此言?我今天也是頭一次見陛下。”
“哦?是嗎?”郭嫦曦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相信,“那爲何在場那麼多人,陛下不點任何人,偏偏只點了蘇夫人問話呢?”
她並不知道蘇婉跟皇帝之間的事,只是打心底感覺有些不對勁。若是她不進宮也就罷了,現在,她進宮一事,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就不得不介意起來。所以,這纔剛出宮,就迫不及待地過來找蘇婉去問個清楚了。
蘇婉聽到郭嫦曦這副好似正妻質問小三似的口吻,心中越發厭煩,聲音也冷了下來,說道:“郭姑娘問錯人了吧?陛下的心思,我如何知道。”
郭嫦曦臉上笑意更深,輕輕說道:“蘇夫人反應這麼大,莫非是心虛?”
“心虛?”蘇婉冷笑一聲,“我對着你有什麼好心虛的?郭姑娘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這還沒進宮呢,就替起皇后娘娘操起心來了?你這麼做把皇后娘娘置於何地?”
似乎是被蘇婉說中了心思,郭嫦曦的神色頓時有些慌亂。
蘇婉卻不肯放過她,又道:“就算郭姑娘吃醋,那也得找對對象才行,莫非你以爲我還會進宮跟你爭寵不成?簡直荒唐。你與其找我這個不相干的人的麻煩,倒不如想想進宮之後,如何應對那些後宮嬪妃呢!”
蘇婉說完,也不去看郭嫦曦是什麼臉色,轉身踩着腳蹬上了馬車。
郭嫦曦怔了好一會兒,知道蘇婉的馬車都離開很遠了,她才喃喃自語道:“或許真是我疑神疑鬼,小題大做了,就像她說所說的,陛下即便再如何多情,也不可能對臣下之妻有什麼想法。就算他們之間真有點什麼,陛下也不可能把她接進宮的。”
說到這裡,郭嫦曦不由失笑。她剛纔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有了這麼荒唐的猜測?
那位蘇夫人說的對,她的對手不是她,而是那些後宮嬪妃。蘇氏可沒有資格做她的對手。
不說郭嫦曦如何想,蘇婉上了馬車之後,不由用手捂住胸口,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剛纔她是真得被嚇到了,以爲郭嫦曦發現了什麼。不過,現在看來,郭嫦曦或許只是洞察力太強,又太過敏銳,纔對他們有所懷疑而已。並非,真得確定了什麼。
不過,只憑這一點,就能做出如此猜測,這郭嫦曦看起來還真不是隻有空有美貌而已,說不定以後還真能在後宮站穩腳跟,甚至扳倒珍嬪,寵冠後宮。
無論如何,這都跟她沒關係,反正,陛下答應不會強迫她了,以後也應該對她沒什麼興趣了。更何況,她也從未爲想過要進宮。
宅鬥她都應付不了,更別說更高一層的宮鬥了,她可不想自尋死路。
她現在就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若是將來能和離出府,那就再好也不過了。
至於再嫁一事,她已經不再她考慮之中了。
到了昌武侯府,蘇婉下了馬車,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太夫人忽然說道:“小蘇氏,一會兒到我院子裡來一趟。”
也不等蘇婉回答,她就拉着霍清音的手,一邊向裡走一邊說道:“好孩子,你跟我一起來,以後就住在這松鶴院。以後賢妃娘娘極有可能會指派兩個教養嬤嬤來,到時候你可得用心學纔是。”
霍清音一改往常的大方,一臉羞澀地垂着頭,扶着昌武侯太夫人往裡走去,太夫人說一句,她便羞澀的應一句,對太夫人比以往更加恭敬了。
而邵月瑩卻彷彿被所有人遺忘了一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後,她還是黯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知道,自己應該也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無論她們是得意還是黯然,都跟蘇婉沒什麼關係。蘇婉回到望秋院之後,綠芙和她剛買的茉莉等人立即就迎了上來,幫助蘇婉更衣洗漱,等換了家常衣服,又奉上了熱茶,端上了剛做好的點心。
蘇婉早就餓得受不了了,用了幾塊糕點,有喝了熱茶之後,才彷彿重新活過來一般,開始詢問家裡的事,此時,她早就把太夫人的吩咐忘到腦後去了。
綠芙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表小姐她們離開的時候,都有些不情願,鬧了點小脾氣,不過,她們鬧也沒用,還是被王姨娘她們送走了。倒是太太,在宮裡可是遇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了?”
茉莉、山茶等人聽到綠芙的問話,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夥計,看向蘇婉,顯然都對皇宮極爲好奇。
蘇婉失笑道:“宮裡那是吃人的地方,哪有什麼好玩的事情?若是可以的話,我寧願待在自己的小院裡,也不願意進宮。進一次宮,就受一次驚嚇,最後還不知會折壽幾年呢!”
“太太,宮裡真有那麼可怕嗎?那爲什麼表小姐哭着喊着想要進宮?”說話的是茉莉,爲人很是老實,長相清秀,臉上帶着點雀斑,但並不難看。
“這種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想要權勢地位,進宮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但進了宮,不一定得到榮華富貴,卻很有可能賠上性命。幾位表小姐家境不是特別好,大概是想要進宮,改變自家的處境吧!”
“不過這次進宮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看到了一位絕色美人,也不虛此行了。”蘇婉覺得自己剛纔的話題有些沉重,便又用輕快地語調說道。
“絕色美人?比太太還好看嗎?”海棠也問道。海棠在蘇婉買的人中,年紀最小,長着一張圓嘟嘟的臉蛋,看起來更加顯小了,又整天笑眯眯地,很是惹人喜愛。
蘇婉也挺喜歡她,便伸手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臉蛋說道:“對,比我可漂亮多了,”
海棠已經被人捏習慣了,也不以爲意,輕哼一聲道:“太太騙人,我纔不信。若是比太太還漂亮,那不成仙女下凡了?”
“說不定人家還真是仙女下凡。”蘇婉想了想郭嫦曦容貌,感嘆着說道。
就蘇婉她們說笑的時候,松鶴院的大丫頭明玉來了。
明玉是明珠走後上位,以前也是一等丫頭,只不過一直被明珠壓着,這纔沒有顯出她來,現在倒是熬到了出頭之日,成了松鶴院第一丫頭。
明玉進來之後,卻沒有嚮明珠那般暗地裡打量,一直十分規矩,見到蘇婉連忙行禮說道:“太太,老太太讓您過去呢!”
蘇婉這纔想起有這麼回事,想了想說道:“好,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一下就來。”
明玉卻道:“奴婢在這裡等太太一起過去。”
蘇婉聞言,挑了挑眉,也沒反對。但她這次沒有帶綠芙,反而是帶着茉莉和山茶一起過去了。
倒不是跟綠芙疏遠了,而是望秋院現在需要有人坐鎮。何況,她們茉莉四人也該派上她們的用場了。
之所以帶山茶去,是因爲山茶力氣很大,雖然不會拳腳功夫,但是,對付個粗使婆子也沒有大礙,萬一真有什麼事,有她在,蘇婉也覺得安心一些。
跟着明玉一起到了松鶴院,卻發現松鶴院裡笑聲不斷,很是熱鬧,王姨娘,二太太三太太都在場,而霍清音則被太夫人拉着一起坐在榻上,蘇婉來的時候,她正害羞地低頭,臉上滿是紅暈。
蘇婉一來,屋子裡的笑聲驟然停了下來。
王姨娘見到她忙站起身來,笑意盈盈地說道:“太太來了。”
二太太和三太太卻只是含笑看着蘇婉,身子卻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按照禮儀,她們也該站起身來相迎。
霍清音也想從坐榻上站起來,卻被太夫人給按住了,說道:“好孩子,你不用管她,她還不配讓你起身相迎。”
蘇婉彷彿沒有聽到一般,走過去對太夫人福了福身,然後就直接坐到右手邊第一張椅子上,問道:“太夫人這時候找我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其他人沒想到蘇婉對太夫人的態度如此隨便,都十分驚愕地面面相覷,太夫人就更別說了,剛纔臉上的笑容,全都化爲烏有,臉色陰沉地看着蘇婉。
蘇婉見她不說話,就道:“太夫人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就離開了。今天進宮一趟,着實有些累了,想要早點回去休息呢!”
“小蘇氏,你這是什麼態度?怎麼跟老太太說話呢!”太夫人還未說話,三太太陶氏忽然忍不住指責道。
蘇婉瞥了她一眼道:“三弟妹你別隻說我,這豈是你對待大嫂應有的態度?”
“大嫂?”陶氏嗤笑一聲,不屑地道:“就憑你?”
蘇婉不理她,只對太夫人道:“如果太夫人沒有話要說的話,那媳婦就先走了。”
說完,就真得站起身來要離開。
“站住!我讓你走了嗎?”太夫人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蘇婉又重新坐了下來,說道:“太夫人早說不就行了,非要等媳婦要離開了才肯說。太夫人若是有事就快說吧,兒媳洗耳恭聽。”
太夫人被氣了個半死,就算想要說什麼,現在也說不出來了,只怒視蘇婉。
“太夫人,您消消氣,我想蘇夫人也不是有意說這種話的。”霍清音終於忍不住開口勸道,還對蘇婉使了個眼色,讓她趕快哄哄太夫人。
蘇婉只當沒看見,還端起茶盞慢慢地喝了起來。剛纔吃的糕點太多了,有些口渴。
“放肆!”太夫人忽然怒喝一聲,直接將一邊高几上的茶盞掃了下去,茶盞摔在地毯上,滾燙的茶水流淌出來,雖然茶盞沒摔破,但太夫人的動作,卻將衆人嚇得噤若寒蟬,連坐在她旁邊的霍清音都從坐榻上站起身來,站到一旁。
“小蘇氏,你這是要忤逆我嗎?”太夫人怒視蘇婉道,自從她做了太夫人之後,就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了。
“媳婦不敢!”蘇婉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說道。
蘇婉的態度,讓太夫人更生氣了,終於起了要休掉蘇婉的念頭,她直接從坐榻上站站起來,壓抑着怒火,伸手一指外面,對蘇婉道:“小蘇氏,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就去外面跪兩個時辰,要麼你現在就給我滾出侯府!從此再也不是我們霍家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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