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珏從一旁拿起書來瞧,而杜雋也從容的走到顧珏身後的書架上抽了書下來看,絲毫沒有身爲客人的拘謹。
對此,顧珏倒也是見怪不怪,但是現在畢竟時候不早。顧珏是不用吃飯只需要天地精華就能過活的,但是杜雋卻是個凡人,已經將近午時自然是要吃些飯食的。故而顧珏頗有些無奈的瞧着杜雋道:“我說杜大人。你總不能把一天耗費在這裡的,想來是有不少事情要忙碌的,總不能單單在這裡陪我坐着。”
杜雋卻對顧珏的話好似置若罔聞,深色淡淡的道:“宰相府不小,可是杜某如今是孤家寡人,本還有個嬌俏女兒卻被如今身在宮中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那宰相府着實是冷清了些。倒是不如在這裡讓顧老闆陪着,好歹也算是有個伴兒。”
聽了這話。顧珏卻是瞪了他一眼:“你覺得孤單寂寞就找個人續絃成親,這京城中爲了你苦守一生的女子不知凡幾,又何苦在這裡跟着我?”
縱然杜雋姿儀甚美,可畢竟顧珏已經瞧了許多年,再好看的容貌也都能習慣了。比起在這裡定着杜雋那張臉面瞧,顧珏更喜歡去後院的花房中照看那些可愛的花兒,那樣似乎更來得有趣些。
杜雋卻是笑而不語,篤定了顧珏不會把他趕出去,花妖雖然不是凡人,但是卻跟着杜雋一起看了十多年的書,慣常是標榜自己謙遜文雅,這種把客人扔在這裡的事情想來他是做不出的。既然有了這般篤定,杜雋也就呆的踏踏實實,分毫沒有焦急的神色。
哪怕宰相府來尋他商量計策的官員只怕已經排成了行。杜雋都是神色淡然,怡然自得。
顧珏拿他沒有辦法,也就由他去了,可是他們兩個耐心十足,那躲在簾幕後面的人卻是有些着急了。
穆鳶皺着眉頭盯着顧珏,眼睛又看了看杜雋。一時間有些猶豫。
杜雋的名字她是聽到了的,那容貌也是看清楚的,縱然杜雋這個名字在原書中出現的次數不多,但是爲了塑造一個才能兼備的宰相大人穆鳶也是煞費了苦心。
可是穆鳶明明記得她着重寫的是這位杜大人的心機謀略,怎麼現在瞧上去,這姿容卻成了最爲奪目的了?
穆鳶來這裡的目的便是要尋顧珏,找他要來一些胭脂,可是剛纔進門卻看到顧珏有了客人,穆鳶沒有言語便只是閃身一旁,只想等着杜雋離開後再現身。但是現在看來,這位杜大人並不是要在這裡駐足一刻,反倒是頗有長久呆下去的架勢。
縱然是定住了董黎軒的神智遮掩一二,但是長久的失蹤總歸是要麻煩的,穆鳶不得已,便直接伸出了手去微微一彈,想着叫顧珏一聲。可是哪裡知道,顧珏居然似乎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猛地一閃身,那道從指尖出去的力度便這麼越過了顧珏,直直的朝着正舉着書卷的杜雋而去。
聽上去似乎是挺長的時間,但其實也就是轉瞬的事,穆鳶甚至來不及收手,就看到杜雋猛地往後仰倒,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穆鳶頗有些後悔,杜雋着實不是尋常人,自己總不好將他得罪,正要衝上去扶,誰想到顧珏的動作卻是比穆鳶來的更快一些的。直接閃身過去,便是伸手牢牢的扶住了杜雋的身子,長長的手臂緊緊的附在杜雋的腰後。
顧珏先是將杜雋抱起讓他站立起來,而後眼睛則是看着簾幕之後,本來清俊的花妖雙目從黝黑變得慢慢呈了綠色,冷聲道:“我千里香還沒有過躲在暗處傷人的。”
穆鳶見躲不下去,索性也不遮掩,只管走了出來,那面紗外面露出來的桃花般的眼目先是看了眼相偕的兩人,而後卻是漏出了笑臉,道:“幾日不見,顧老闆的身法越發精進了。”
顧珏自然是記得穆鳶的,即使穆鳶此刻換了套裝束,可顧珏本就不是看着容貌認人的,穆鳶的裡子沒變顧珏就認得出。
可是顧珏臉上的神色卻越發難看起來,只管道:“怎麼是你?”
穆鳶可是很不歡喜顧珏這句話的,偏了下頭,那玳瑁耳鐺有着晶亮的顏色。
她信步走到了顧珏原本坐的地方,偏身落座,笑着道:“可不就是我麼,當初我就說和顧老闆還要相見呢,怎麼,聽着顧老闆可是頗爲不歡迎我啊。”
顧珏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他雖打不過穆鳶,可這不意味着他沒有脾氣,只管道:“我當初便說,若是要我幫你便不能告訴鬼王得知,可前兩日鬼王便來過,讓我那一整天都沒法子開門營生,我哪裡還樂意見到你。”
一句話,就讓穆鳶一愣,而後皺起眉來。
若說旁人穆鳶不知道,但玄逸穆鳶是知道的,那是個看上去性格冷淡諸事不放心上的人,可是實際上卻是個心眼兒堪比針尖兒的,又愛吃飛醋,單看以前他威脅過各種妖精鬼怪不能近她身的事情便知道那個脾氣了。
穆鳶這回倒是不想忍他了,是人都有脾氣,穆鳶也是有的,而一般女人的脾氣不是逼的就是慣的。
穆鳶是個聰明人,她很明白如今自己的處境。
她對蕭宇承的態度就是被逼的,他逼的宋璃身死,穆鳶因此而來,她是必然要把蕭宇承置於死地方纔歡喜。
而對於玄逸,便是被慣出來的。玄逸處處護着,樣樣順着,便也就讓穆鳶的態度越來越強硬起來。
上一次再見到顧珏的時候,穆鳶只想着躲避着玄逸的眼睛纔好。可現在穆鳶的第一反應卻不是躲避,而是要明目張膽的想選一說出來自己的不情願。
若是真的擔心穆鳶偏心了他人,索性把她捆起來得了。
故而穆鳶索性直接上前,一把攥住了顧珏的胳膊,手正正好好的抓在點了硃砂痣一般的地方,而後也不顧顧珏的反抗,牢牢扯住了他,沉聲道:“若是下次他再找你,你只管說是我要找你來的,若是有事情讓他只管來尋我便是。”系樂歡圾。
誰人不知道你是他的小情兒,他哪裡會跟你算賬,只會撒火在旁人身上啊。
顧珏這句話在心裡轉了個圈兒,終究沒說出來。畢竟眼前的女人敲上去就是個厲害角色,惹惱了怕是不好。
而就在顧珏這一猶豫的時候,杜雋已經是站穩了身子,微微動了動掙脫了顧珏的手臂,那雙眼睛瞧了瞧穆鳶,突然笑着道:“顧老闆,我本以爲這京城中就你一個精怪呢,怎麼,原來還有旁的?”
這句話讓穆鳶微微挑眉,她並沒有聽完全這兩人的對話,故而對於杜雋如此輕易的接受了顧珏的身份頗爲驚訝。但是顧珏卻是先退後兩步離開了穆鳶,才道:“她與我可是不同的,我爲妖修道成仙,她爲鬼修爲成聖,走的便是兩條不同的道路的。”
杜雋縱然已經四十有餘,可是那張臉面卻清俊的如同雙十年華的公子一般。他瞧着穆鳶,微微挑眉,沒有絲毫畏懼反倒是笑着道:“這位姑娘倒是與宮中的一位公主頗爲相似。”
穆鳶臉上帶出了笑,她聽得出杜雋其實是已經認出了她,只不過不點破罷了。可是穆鳶卻根本不怕說破,只管微微行了個半禮而後道:“爾雅見過杜大人。”
杜雋急忙閃了身沒有全受,也回了個半禮,起身後方纔道:“公主倒是爽利,這般事情必然是千萬般遮掩,當初哪怕我看到了顧老闆的真身他也要哄騙我說我白日發夢,公主這般坦誠的倒是少見。”
顧珏見他說起這事情頗爲不滿的瞪了杜雋一眼,道:“若不是你當時差點死了,我爲了救你的命又何至於現了原形。”
穆鳶瞧了他們一眼,監督君一臉笑容沒有反駁的模樣便知道只怕二人相識已久。
既然如此,穆鳶越發沒了什麼忌諱。
杜雋是個能和顧珏相處得當的人,自然也就是個能接受精靈鬼怪的,哪怕杜雋要說出什麼來,也不過是個凡人罷了,穆鳶自然是有辦法堵了他的嘴巴。而此刻,穆鳶臉上帶着淡淡笑意,那面紗後的紅脣輕輕勾起道:“杜大人能如此對待我等,我自然也要以禮相待纔可以的。”
杜雋笑了笑,事實上他心中早就已經出了諸多疑慮。
這爾雅公主遠道從提亞而來,但現在面前的分明就不是個人,而是個鬼。她來大周到底是爲何?杜雋無從得知,但他也不會問出口,那着實是件愚蠢的事情。
故而杜雋只是揚起脣角,站在顧珏身側的杜雋是比花妖要高上一些的,越發顯得長身玉立。他看着穆鳶,也沒多繞彎子,只管道:“公主此來大周所爲何事?”
穆鳶微微擡眼,突然笑了笑,而後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手指上縈繞着絲絲黑氣,越發襯得手指纖細蔥白。
顧珏見狀直接閃身擋在了杜雋面前,而杜雋也是皺起眉頭。但是穆鳶卻沒有做什麼,而只是就這麼瞧着他們,臉上帶着笑,淡淡道:“我來大周,只是爲了了結恩怨,你若是信,我們相安無事,你若是不信,明年的今日我會幫你多燒些紙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