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入夜,穆鳶就將自己的簾子拉扯的嚴嚴實實,而後她盤膝坐在牀上,將桑羅招了出來。
桑羅則是坐到了穆鳶面前,也學着她盤着膝蓋。一雙黝黑的瞳孔盯着穆鳶瞧:“怎麼了?”
穆鳶手託着腮,外面跳躍的燭火照在大紅色的創幔上,細微的紅光灑在穆鳶身上,把原本蒼白的皮膚襯托得多了幾分暖意。
“估計今晚有場好戲瞧,”穆鳶笑着說,那雙漂亮的眼睛閃爍着狡黠的神色,“你在這裡幫我個忙。”斤私農才。
“嗯。”桑羅點點頭,而後又是專注的看着穆鳶。
穆鳶先是將玉釵放到了自己身邊,頭髮披散而下,墨黑如同瀑布一般,而後慢慢的把纖纖素手伸到了腦後,手指尖插進烏黑長髮之中,用指尖兮兮的摸索着那處細小的縫隙。
而後。坐在她面前的桑羅原本淡漠平靜的眼睛慢慢的瞪大,臉上也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只見穆鳶慢慢的用雙手將那道縫隙扯開來,一層皮,連帶着上面美麗的眉眼。都被他完完整整的剝離。桑羅甚至還能夠聽到皮在離開她的身體時發出來的撕裂的聲音。
穆鳶則是好像掙脫了束縛一般,沒讓桑羅看到自己的本來容顏,畢竟曾經玄逸說過,她的靈魂早晚也會腐爛變醜,臉恐怕也不會完整,故而穆鳶在畫皮剛剛離開身體之時就擡起了手臂,用一層黑煙牢牢地遮擋住了自己的臉。
桑羅那雙眼睛卻是沒有看着穆鳶的臉,而是盯着被她放在牀上頭的平平整整的一張畫皮,一動不動。
穆鳶的身體飄起來,作爲鬼怪,這似乎是她天生的技能:“怎麼。你喜歡這張皮?”
桑羅卻立刻搖搖頭,抿緊了嘴巴,卻還是把眼睛止不住的往上面看。
穆鳶伸出手去,指尖輕輕地摸過了畫皮上好看的眉眼:“這個物件很難得,桑羅,等會兒若是有人來了你大可以披上了她。幫我撐過一陣子。”
桑羅眨眨眼睛,輕聲問道:“你不怕我穿了它跑了?”
“你的釵子在我手裡。”穆鳶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我信你,但桑羅,我死過一次,不想再來一遭,就只能如此。”
桑羅的眼睛看着一旁的玉釵,那是她所附着的地方,能夠到現在還保持着人形而不是全身盡毀均因她將自己的本元落到了那個釵子上。穆鳶握住了玉釵,就是握住了她的命門。
這無關乎忠誠,兩個各自死過一次的女人都有自己的隱瞞和戒備。
穆鳶見桑羅點了頭就又笑起來,只不過她現在的模樣是不會讓桑羅見到她的笑臉的。
“等我回來,若是好運,我還能帶魂魄回來餵你呢。”
這個聲音如同山間的泉水一般乾淨清冽,而熟悉的嗓音讓桑羅不由的擡起了眼睛。卻已經不見了那漆黑的鬼魅。
只留下了幔帳的暈紅,以及牀上披散開了一張畫皮。
***
宋婉言捧着肚子,抱着那隻蕭宇承送給她的白貓,坐在廂房之中。
訴自己不要去想新進入府中的兩個侍妾,可是終究女人的心思越避諱着什麼就越會去思考什麼。
如煙和英姿並不是形單影隻而來的,雖說她們在宮中只是宮女子,算不得主子,但是終究像是柳賢妃所說她們均是家中嫡女,無論家世如何,均是當做眼珠子捧着的。
大周的選秀並非是要把女人鎖在宮中一輩子,適齡未嫁的官宦之女入宮待選,有的會被指給王公貴族,有的則是留在宮中成了小主,還有一些則是進入了宮中的定爲六局,爲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功。
而這些均是選中了有品階的女子,而入了初選而沒有最終被選中的適齡女子則被留在宮中,到二十五歲會被放出宮去婚配,宮中還會送上一份嫁妝以示皇恩御賜。
一般朝廷重臣的子女多是可以走了自己喜歡的路的,但家世不好的女子哪怕姿容出挑也需要在宮中廝磨一陣子方能得了出路。
而如煙和英姿便是這般,既沒有被擡爲宮妃,也沒能力進入六局,最終被柳賢妃挑選來送入了自己兒子府中。
對柳賢妃來說,她們兩個不過是宮中衆位女子中的一個,看中的並不是她們的家世,也不指望兩個女人爲自己的孩子做什麼貢獻,只盼着能夠讓瑞王不再那麼迷戀宋婉言就罷了,若是能生個一兒半女那是最好的。
可是對於兩個家族而言,自己的女兒可以攀親上鳳子龍孫,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要知道,瑞王算是很得恩寵的皇子,雖然難以繼承大統,但光是身上的血脈就足夠讓兩邊滿意。雖然自家女兒現在只是侍妾,還沒有正式名分,但是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了子嗣,從而得寵呢?
故而兩邊在得到消息後都做了準備,宋婉言帶走她們時,跟着她的並不僅僅是兩個美麗嬌俏的妙齡女子,還有如煙與英姿的孃家送來的東西,和幾個婢子婆子,足足裝了兩車。
按着規矩,這些都不是他們可以帶進去了,畢竟沒聽說過哪家侍妾可以帶着嫁妝僕人進府的。無奈宋婉言從小時候開始就是庶女,縱然宋家主母沒有苛待於她,但是對她的教導也多是琴棋書畫溫柔小意,細想起來,都是來哄夫君歡心的,並沒有教導過如何管家,如何樹規矩。
在宋家太太看來,宋婉言縱然花容月貌,但是身份所限以後估麼這也就是嫁給小門小戶,或者做個側室,是沒有必要教給那些只有正房太太纔要學習的技能的。
但誰能想得到呢,宋婉言居然踩着自家姊姊一步登了天。
宋婉言不知道這些事情,卻是白白便宜了兩個宮裡出來的姑娘。戰戰兢兢的帶着人帶着東西入了府,卻發現這位剛剛敢跟柳賢妃娘娘搶白的瑞王側妃一點表示都沒有。
如煙是個謹慎人,處處小心,心裡或許還又擔憂怕宋婉言還有後手,但是英姿卻是個爽利潑辣的脾氣。
一同入府,又同時被宋婉言扔在了偏僻的西跨院,英姿自然和如煙有了些革命階級的友誼,說起話來也是直來直去:“不要想那麼多了,我覺得,那個宋氏也是個傻的,有人來了不想着立規矩只管自己鑽進房裡,連句話都沒有,只怕現在正哭着呢。”
而事實卻是真的讓英姿碩着了,宋婉言真的就坐在窗邊,扯了帕子來暗暗擦着淚呢。
菱角自小就是跟在宋婉言身邊的,感情不比旁人,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在宋婉言做下了勾搭姐夫的醜事後還願意離開宋府來伺候宋婉言。
不過小丫頭確實有個更大的盼頭的,她從小就跟在宋婉言身邊,宋婉言學過的她也學過,雖然不如宋婉言精通卻還是都能知道一些的,這心思也就大了起來,尤其是知道了自己主子居然靠着爬了瑞王的牀而直接從宋府庶女一躍成了瑞王側妃之後,菱角的心就更加跳動起來。
在宋婉言懷了孩子之後,菱角就徹底沒了顧忌。
若是自己主子可以,爲什麼我不可以?
不都說得寵的夫人會把自己身邊的丫頭擡起來幫自己固寵嗎,宋家太太不就是這麼擡舉了宋婉言的親孃?
菱角這股心思起了就摁不下去,原本清湯寡水的小丫頭也開始塗脂抹粉,而這番動作也只有每天沉浸於愛情之中的宋婉言瞧不出來了。
菱角沒有跟着宋婉言入宮,畢竟宮門不是尋常都可以進去的,而這時候瞧着自家主子回來後就在擦眼淚,又聽外頭的婆子傳了閒話,說是有兩個可好看的姑娘跟着宋婉言入了府,便猜到宋婉言在宮裡怕是受了委屈的。
有着“大志向”的菱角可是沒忘了要伺候好宋婉言,畢竟這個女人才是能幫到她的唯一一個,於是菱角就捧了茶走到宋婉言身邊,先是摁了摁貼了花鈿的額角,而後才道:“主子,可莫要掉眼淚,我聽人說若是懷着娃娃哭是會哭壞眼睛的。”
宋婉言聞言只是掩了掩眼角,卻是止不住心裡的哀傷。
她懷中的貓兒慢悠悠的叫了一聲,用腦袋去蹭宋婉言的手背。
宋婉言看菱角,而是望着窗外的天空,面上一片哀慼:“現在這府中還無正妃,賢妃娘娘就敢把她手底下的宮娥塞進來,若是以後我沒辦法坐上那個位子,還不是要被人把臉踩到腳底下去?”
菱角聽了這話就知道了那兩個人的底細。
她不是宋婉言,一直伺候人慣會拿捏臉色的菱角自然知道其中的輕重。兩個女人並不可怕,但是她們背後站的是柳賢妃,這就不同往常了。
若她只是宋婉言的婢女,現在必然只會勸慰自家主子寬心。但是菱角是個心高的,她在這瑞王府呆了數個月,伺候着宋婉言,天天與蕭宇承朝夕相處尚未得償所願,兩個新來的卻能直接被塞進來,直接讓菱角的血涌上了腦袋。
只見菱角撂了茶盞,輕聲道:“主子,那您還在這裡哭什麼?若是不想個法子,那兩個人有着柳賢妃撐腰,以後還不知道要做下多少事情呢。”
宋婉言聞言一愣,轉頭看着菱角,一時間似乎有些驚醒一般。
而她因爲心思轉動,手上微微用了力,抓痛了貓兒。
貓兒扭了扭身子,有些不自在,不過在宋婉言鬆懈了力氣後又趴在她的腿上,懶洋洋的,似乎十分不喜歡動彈一般。
而主僕二人都沒注意到,一道黑影已經順着窗戶縫隙鑽了進來,悄悄地貼在了簾子後頭,
那白貓猛地擡了頭,一雙眼睛似乎發着光一般,緊緊地盯着窗簾,嘴巴里發出一聲尖利的叫喊。
這一聲,嚇壞了宋婉言主僕。
宋婉言直接將貓兒扔了出去,那貓兒卻是在地上狼狽的滾了幾下,又看了看拿處黑影,而後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樣慌不擇路的竄出了房門去。
而躲在簾子後頭的黑影也只是晃了晃,沒有絲毫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