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美人?”穆鳶唸叨着這個名字,臉上露出了個蛋蛋的弧度。
這效果着實是比自己想的還要好,穆鳶本來想的是讓木才人有個機會,既然隆?帝身上帶的荷包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出自栽種梅花的落玉閣,想來進來是孟婕妤得寵些的。讓木才人去落雨軒外面堵人,必然能有結果,哪裡想得到木才人居然能借着這個由頭直接奪了寵來。一連三日的眷顧。還升了位分,着實是不容易的。
大周的后妃晉升是有規矩的,生子晉位,生女晉位,有功晉位,而入宮時間夠了,哪怕帝王都記不起來的宮嬪也是可以晉升一級,就像是安慰一般。而剩下的晉升時間便是趕到了好日子大封后宮。換言之,以爲後宮女人入宮的位份極其重要,因爲晉升着實是艱難。
而木才人這般不聲不響的就晉升了一級,無子無女無孕,着實是足以爲人側目了。
穆鳶託着下巴想了想,而後笑着道:“以後就要叫木美人了,聽着可是比木才人好聽些的。”
珠雲慣常是謹慎的,妄議宮妃的事情,若是當初在太妃那裡是萬萬不會有的,但是穆鳶對待下面人向來寬鬆,珠雲道也沒了諸多忌諱,便就笑道:“不僅僅是名字好聽了,到了美人的位分便是正四品了,這四品和五品宮嬪之間不僅僅是一級那麼簡單。”
穆鳶眨眨眼睛。好奇道:“說說看,我倒是不清楚呢。”
珠雲從一旁的桌上倒了杯茶來,遞給穆鳶後道:“四品及以上的宮嬪份例多了自然不用多說,而且可以召見族中親人,這邊是天大的恩典了。”
穆鳶聽了這話沒有回答,卻是露出了個笑來。瞧着明媚,但只有她自己個兒知道那笑容裡有多少諷刺。
後宮中的妃嬪盡是才華容貌皆爲上品的好女子,可這一朝入宮,求得也只是同一個男人的回眸一顧,高位分的還好,那些低階位的妃嬪早上請安要跪在鸞鳳殿外,無旨意不能起身,哪怕想看看親人都是不行的。
就算是大獄裡頭還能去探望一番,這些入宮的女兒卻是比犯人還來的沒自由了。
珠雲一邊撂了茶壺一邊道:“這宮裡傳的盛,哪怕那御膳房裡頭的婆子都上趕着巴結木美人,這新晉的紅人着實是有風頭呢,雪盞剛剛說的便是如此了,似乎是木美人身子單薄,陛下瞧着心疼,變換着法子給她進補。”
“木美人不會吃的。”穆鳶抿了口茶水,聲音淡淡。
珠雲正想說呢,聽了這話卻是一愣,而後道:“主子着實是說得準呢,那些滋補的東西都被木美人推卻了,皇上不僅沒有惱怒,反倒是更加賞賜了。”
穆鳶笑着,紅脣彎起,有些話只是想了想,卻沒有說出口。
那些滋補的東西木美人必然是不會吃的,穆鳶都看得出來,木美人的美好似弱柳扶風的婉約,那纖細的身子哪怕是立在那裡都能讓人憐惜一番,稍微蹙蹙眉尖都讓人心疼的。若是吃的多了養出了肉來,且不說那張臉會不會毀了,單單是那番儀態就不能再有了。
既然皇上能眷顧了木美人,那就說明至少現在隆?帝是喜歡這類型的美人兒的,木美人又怎麼會傻乎乎的養胖了自己招人厭惡呢。
但這話穆鳶只是想想,確實沒有說出口,而是淡淡笑道:“個人有個人的福氣,我去了趟清涼山,與木美人也是有些交情的,她能得了好處我也是心裡爲她高興的。”
這話說出口,珠雲心裡就有了數兒,穆鳶是站在木美人那邊的。
這心裡有了底,珠雲的態度也就站的穩當,只管笑道:“主子說的是,木美人本就是好姿容,想來得寵也是情理之中的。”
穆鳶笑着撂了茶盞,舉着手臂伸了個懶腰,而後卻是看了看外頭的太陽,瞧着日頭略略落了落,便道:“我們去外面走走吧,這些日子都在屋子裡頭呆着,着實是有些憋悶的。”
那邊賽金已經把自己的小半碗奶凍都喂到了雪盞嘴裡,小狐狸吃得歡喜,這會兒聽了穆鳶的話自然是歡喜的拍起了手道:“公主說的是呢,出去玩兒吧,在這裡呆着好無聊。”
穆鳶笑着伸手摸了摸雪盞頭上的絨球,便起了身,略略收拾了下發髻衣衫,便和三個姑娘一道離開了甘露殿偏殿。
這時候正是落日的時候,並不是什麼賞花看月的好時候,御花園中自然是沒什麼人的。穆鳶信步走過去,不過居然是遠遠地瞧見了個熟人。系低反亡。
穆鳶保證,她卻是隻是覺得無趣所以纔出來走走的,哪裡知道,只是這麼一走居然能遇到如今宮中風頭正盛的木美人。
女人此時正穿着件暗紋刻絲繁花綾裙,外面披着鵝黃色百蝶穿花紋薄煙紗素面杭綢。一頭濃密柔潤的烏髮綰成了別緻的縷鹿髻,雲鬢裡斜斜的插着鑲金雲紋步搖,行走之間略微搖動的模樣頗爲柔美。那雙凝脂一般的玉白手上戴着一隻翠玉鐲,瞧着便是脆生的好玉的。
穆鳶瞧着就笑起來,着實是人靠衣裝,如今不過是幾日不見,木美人便已經換了個人一般,雖然還是臉上笑意羞澀,可是卻是擡起了頭,那張明豔的臉蛋也總算是不被她自己藏着了,這會兒看着着實是個嬌俏美人了。
想要上前去,不過剛剛擡了步子,穆鳶就停住了腳步,轉而朝着一旁的涼亭走去。三個宮娥自然是跟在她身後,穆鳶在椅子上落座,笑意淺淺的道:“你們自己去玩兒吧,莫要走遠了。”
雪盞清脆的應了聲,就左右手一手一個的拉着賽金和珠雲跑走了。
穆鳶瞧着,也不想拘束了她們,三個姑娘只怕這幾天也是憋得狠了,出來玩玩也是不錯的。
可她卻是沒有動,而是託着下巴瞧着剛剛看到的木才人的方向,一雙眼睛輕輕的眨了眨,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慢慢的變成了漆黑一片。她歪了歪頭,扶了扶頭上翠玉釵子,一雙眼睛竟然是穿過了面前樹木的阻隔,清楚地瞧見了立在遠處的木美人。
而木美人的聲音,也是清楚的傳進了穆鳶的耳朵裡,就好像在耳邊響起一般。
“汀蘭,今兒個陛下可傳了話來?”木美人一邊撫摸着面前的美麗花朵,一邊問道。
站在一旁的汀蘭微微矮了矮身子,而後道:“回主子的話,不曾。”
木美人撫摸花朵的手微微一頓,那臉上本來淡然的表情一瞬間就落寞了下去,似乎頗爲失望,輕輕地嘆了句:“是嗎,沒有啊。”
汀蘭伺候木美人年深日久,感情不必旁人,見木美人臉上露出了這般神色便勸道:“主子,想來是陛下公務繁忙一時忘記了,她待主子這般好,定然會來尋主子的。”
木美人露出了個笑,卻沒了剛纔的自在:“汀蘭你不用勸我,昨兒晚上的時候你也聽到了,孟婕妤發了熱,連夜來找陛下,陛下猶豫了許久,也沒有留下我在紫宸殿中過夜,這是這幾日的頭一遭。想來陛下是記掛着孟婕妤的,今兒個必然是要去看她,而不是我的。”
汀蘭不知道從何處勸起,抿抿嘴脣,卻是說不出什麼話,只能道:“主子,莫要憂心了。”
木美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面前的花朵:“你瞧瞧這花開得多豔麗,只不過就算再豔麗,也不過是這花園中最普通的一朵,既非名種又無人照料,哪怕一點點的關注也不過是轉瞬的事情罷了。”不過木美人卻是彎了彎腰,嗅着花香,輕聲道,“但若是花兒能自憐,也不枉費了開了這一遭。”
穆鳶倒是不知道這木美人居然能說出這般的話來,本以爲只是個膽小的美人坯子,沒想到這份心胸也是難得的了。
正想着,穆鳶突然感覺到有人靠緊。一雙黑漆如墨的眼眸微微轉了轉,就看到了身着一身明黃龍袍的隆?帝正朝着木美人在的那條花徑而去。
這倒是熱鬧呢,若是讓隆?帝知道他進來新寵的美人想的是孤芳自賞,而沒他的位子,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心情。
不過穆鳶終究是要幫襯着木美人一把的,開了口,聲音被擠壓成了一條線一般直接鑽進了木美人的耳朵:“帝蹤不遠。”
木美人的手猛地一頓,她回了頭瞧了眼汀蘭,卻對上了汀蘭略微帶了些擔憂的雙眼。
似乎以爲是汀蘭說的話,木美人便支起了身子,也不忘一旁看,只管開口道:“汀蘭,你說這花兒好看嗎?”
汀蘭不知道木美人爲何這般問,便回道:“自然是好看的。”
木美人露出了抹笑意:“好看,就是好了,這花兒就跟人一般,最美麗的不過這幾十日,花無百日紅,與其等着那花落了的時候,倒不如趁着美麗的時候找到了知心人,也算不服韶光。”說着,木美人對着汀蘭笑起來,側臉柔順而美好,“若是我能把我最好看的樣子盡數讓陛下瞧見,哪怕即刻就死去了,也是甘願的。”
“主子,什麼生啊死的,莫要說了。”汀蘭伸了手去,握住了木美人的手。
木美人卻是回頭又看了眼那朵花,輕聲道:“我只與你說,你可莫要告訴了旁人。我啊,喜歡了一個人,得了他一個回眸都是歡喜的,從愛生憂患,從愛生怖畏。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
汀蘭臉上幾乎落了淚:“主子,莫要說了。”在宮中談論情愛,這是犯了忌諱的,宮規要女人大度,要她們做的也不過是誕下子嗣,爲皇家開枝散葉,一旦沾染情愛,便有嫉妒,有了嫉妒,便有災禍。
木美人吐出了一口氣,從花朵上拉回了目光,看着汀蘭笑,可是眼角分明是有着晶瑩淚光的:“你不用擔憂,這話我哪怕爛在肚子裡也不會告訴他知道,這輩子我求不到,下輩子求也就是了。”
說完,木美人多一刻都不停留,帶着汀蘭匆匆離去。
穆鳶渣渣漆黑眼眸,往隆?帝哪裡看去,卻看到那男人素來威嚴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憐惜,雖然只是淡淡的,卻也柔和了眉眼。
這倒是讓穆鳶挑挑眉尖,而後笑起來,輕聲道了句:“我沒選錯人,木美人,着實是個宮斗的好材料。”
而後,穆鳶那雙眼睛又恢復了黑白分明,自顧自的拿起了桌上的茶壺,笑着給自己倒了一杯,而後起身走向了三個姑娘那裡,便看到這會兒雪盞正拿着一把扇子在撲蝴蝶,笑容輕靈。
穆鳶挽起了袖子跑進去,直接嚇跑了蝴蝶,也嚇到了雪盞。
雪盞哪裡肯依,直接撲到了穆鳶身上,賽金和珠雲去攔,卻被雪盞也一起拽倒了,一時間,姑娘們笑鬧成一團,笑聲輕快,好似鈴鐺般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