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香,京城第一花坊,本該是門庭若市的時候今日卻是閉門謝客。
這裡的老闆顧珏也算是京城中的一號人物,因着樣貌俊秀性格溫柔,倒是讓不少女子傾心的,而又有傳言顧老闆與當朝的宰相杜雋淵源頗深。而且還有人瞧見過顧珏與杜雋交談甚歡坐而品茶的情景,不少人想要攀附的也都會過來支持生意,也寄希望於能遇到杜大人,以此來提升身價。
時不時的閉門謝客也是有的,不少人都猜測必然是顧老闆又有貴客上門,也都不去打擾,只是羨慕一下這賣花賣得好了也能得到貴人照應,也是厲害了。
不過卻沒人知道就在剛剛,一頂小轎停在了門口,女子矮身下轎,進了門去,而後便是悄無聲息的掛了謝客的牌子。
穆鳶一席撒花湘裙,外面籠着酒紅底葫蘆雙福薄煙紗妝花緞。而琥珀色底萬字不斷頭紋軟煙羅斗篷將她攏的嚴嚴實實,懷中抱着一個暖爐,而頭上簪着的壘珠長命富貴釵微微搖晃着,垂下來的流蘇在陽光下有着好看的光華。上在邊技。
邁步進了前廳,看到的便是相對而坐的杜雋和顧珏,顧珏拿了本書在瞧,而杜雋則是慢慢悠悠的拿着個小盒子,時不時的嗅一下,而後撂下去拿另外一個。
穆鳶頗有些好奇的走過去,笑着問道:“杜大人在瞧什麼?”
杜雋瞧見是她,倒也沒甚意外,慢悠悠的開口道:“嫣然素來是喜歡顧兄的胭脂的,我便給她挑上一盒。”
穆鳶掩脣而笑,聲音淺淡輕柔:“杜大人着實是位好父親的,這挑胭脂的活計都要親手爲女兒做,着實是讓旁人羨慕呢。”
杜雋卻是看了她一眼。聲音平和:“我家乖女委屈,我也就對她好些也是應當。”
不過這一番對話似乎是讓顧珏有些不歡喜了,這位千年花妖撂了書卷,穆鳶瞧了瞧,就看到那上面寫着端正的三字書名,《藏劍訣》,而作者的地方署名爲李太白。
雖然知道如今不少名人轉業,但是真的瞧見了還是讓穆鳶眉尖一挑,眼裡有些似笑非笑。
顧珏則是沒注意到穆鳶的眼神,只管皺起眉頭道:“你們見面就見面,若是想討論育兒經只管去大街上頭說,何必躲到我這千里香來?爲了你們平白的少了一天的生意,也不知道要損失多少銀錢。”說着。顧老闆眼睛看向了身後不遠的花房,聲音有些不滿,“眼瞧着冬日就要到了,我還要留着銀錢給她們買些好的炭火才行。”
杜雋聽了這話。有些無奈的瞧着他道:“顧老闆,每年朝廷給我分下來的銀炭我可都是對半分給了你的,算起來足足夠用的。”
顧珏卻是橫了他一眼:“銀炭?那是俗人燒的,我的花兒們都是仙子,自然是要用蓮花炭的。”
一句話,把杜雋給堵了回來,杜大人倒是今日頭回有了笑,只是這笑意瞧上去無奈至極。
穆鳶不是頭一次瞧見杜雋這般模樣,着實是有趣的,掩脣而笑,她偏身坐了下來。而後瞧着顧珏道:“顧老闆,認識也有些時候了,我倒是還沒問起來過顧老闆是如何成人形的?瞧上去顧老闆是修行多年,我如今倒是想要知道些其中門道的。”
顧珏本就不大喜歡穆鳶,這女人見面就威脅他,偏偏顧珏還打不過,本就是高傲任性的花妖自然是不喜歡她的,故而只管冷哼答道:“我憑什麼要告訴了你?而且妖鬼不同路,跟你說了也沒……”不過隨着穆鳶伸手拿出了個帕子裹着的東西,顧珏的聲音戛然而止。
穆鳶笑着用塗染着鮮紅豆蔻的指尖輕輕地點了點那帕子,而後捏起了帕子的一個角,打開來,其中安靜的躺着幾顆種子。
顧珏的眼睛猛地就亮了起來,看向了穆鳶:“這是……”
“瓔珞柏的種子,偶然尋得的,似乎是一顆千年樹木所生,倒是不知道是否合了顧老闆的眼緣。”穆鳶歪頭輕笑,那張明豔的容顏上盡然是誠意溫軟。
千年的瓔珞柏着實是難得了,顧珏自然是極其喜歡的,他也知道穆鳶的意思,先是沒動手,而是道:“我本是宮中的一枝花,被擺在殿中龍椅旁邊每日都隨着君王接受朝拜,故而有了靈氣,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受了天地精華,便是直接有了人身。”
穆鳶眨眨眼睛:“不該有什麼天劫之類的?”
顧珏瞧了她一眼,盡然是“你很無知”的神情,道:“那是道士飛昇、妖精成仙才會有的步驟,我不過是化爲人形,倒是沒有那麼多彎繞。”
穆鳶點點頭,又看了看顧珏眉間的紅印,道:“你說龍椅,卻是不知道你受的是哪位帝王恩惠?”
提到這件事情顧珏倒是神色暗了暗,不過他還是神態平和的回頭看着花房,卻是沒有瞧着穆鳶,似乎是躲開了她的目光一般,淡淡道:“我跟隨的是女君凰華,如今經你一提我倒是想起,她竟然是死去了千年之久。”
穆鳶沒再多問,只管把帕子包裹着的瓔珞柏遞給了顧珏。顧珏雖然是個千年妖精,但是心思卻比尋常人要乾淨簡單得多,拿了好的種子就能直接把剛剛的惆悵和懷念全都扔到腦後,歡喜的帶着那顆種子跑去了花房裡,似乎今天就要培育出個參天大樹纔開心。
倒是杜雋搖頭無奈道:“他就是這麼個脾氣,上次也是這般被你哄騙走,這次也是一樣,看來我着實是比不上花兒的。”穆鳶卻沒有說話,而是低頭不知道想着什麼,杜雋便是道,“王妃在思慮什麼?”
穆鳶倒也不瞞他,只管道:“他說的偶然的天下精華,是何物?”
杜雋沒說話,縱然他天縱奇才也無法去知道千年前的事情。
穆鳶搖搖頭,卻是沒有再想,而是看向了杜雋,笑着道:“這次請杜大人前來,還望杜大人莫要覺得我唐突了。”
杜雋倒是沒有說話,着實是昨天半夜,杜大人正睡得踏實,突然門庭大開,紅衣女子破門而入直接扯開了他的牀帳。冷風吹進來便是讓杜雋生了一身的冷汗,而那個扶劍立在自己牀邊的紅衣女人看不清模樣,直接讓一貫天地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杜大人直接大喊出聲。
一想到昨天自己丟臉的模樣杜雋就一陣陣的嘆息,伸手揉了揉額角,道:“王妃下次若是想要見我只說便是,莫要讓人大半夜的闖門了,平白的嚇人。”他還差點被那位靖姑娘用劍鞘打了嘴,不過這種丟人的事情杜雋纔不會讓穆鳶知道。
穆鳶卻是笑着瞧着他,道:“杜大人莫要叫我王妃,叫公主便是。”
杜雋臉上雖然帶着笑但是仍然是瞳孔微微縮緊,看起來瑞王和穆鳶的關係果然是如同傳言一般緊張,按道理說瑞王妃纔是穆鳶此時的正經位份,不過面前的這位卻是直接要他喊公主,顯然是沒把瑞王妃的名號放在眼裡的。
但瑞王如何與杜雋是沒甚關係,只要自家乖女和蕭瑾瑜過的安靜踏實,杜雋自然就歡喜了,也就點點頭,從善如流:“公主福安。”
穆鳶回了個半禮,落座後,笑容清淺,一句話就這麼平淡的說了出來:“杜大人,可曾想過自家女兒未來能成鳳成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