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穆鳶身上時,她剛剛的驚訝卻是盡數內斂而去,反倒是換上了一副平靜和緩的笑臉,瞧上去就好似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一般。只管提起裙襬,快步上前,對着馬車上的趙太后輕施一禮。道:“爾雅見過太后娘娘,娘娘吉祥。”
“稱呼祖母吧,親切些。”趙太后邊說着,邊伸出手去。
穆鳶按着道理說該稱呼她爲外祖母,畢竟高樂公主乃是趙太后的親女,也就是穆鳶的外祖母了,但是大周對於外親並不看重,反倒是看重父系一輩,加上穆鳶如今已經嫁給了蕭宇承爲妻,故而稱呼爲祖母倒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的。
穆鳶笑眯眯的點點頭,乖巧的喊了聲:“皇祖母。”而後扶起了趙太后的手,要把她扶下馬車。
但就在這時候,穆鳶能明顯的感覺到趙太后手掌與旁人的不同。
穆鳶是個鬼身。本身就是沒有體溫也沒有暖意的,恰恰因此對於溫度更爲敏感。她喜歡窩在玄逸懷中有很大一部分緣由就是因爲那人的懷抱不像是尋常人那般暖,卻是更爲和她心思的,抱着分外舒服。尋常人的溫度對穆鳶來說就已經是高了不少,而雪盞那般的狐狸精怪的體溫更是要高上不少,故而穆鳶甚少伸手去碰觸雪盞的皮膚。
這會兒穆鳶被趙太后攥了手,感覺到的便是趙太后掌心非同尋常的炙熱,幾乎要燒了手指尖。
穆鳶愕然的看了她一眼,而趙太后卻是恍然未覺一般,踩着踏腳石下了馬車,而後手一直沒有鬆開穆鳶,而穆鳶只是微微掙了掙就安分下來,暫時把疑問埋在心裡,只管是低了頭微微蹙眉,沒有絲毫旁的異樣。
趙太后先是瞧着穆鳶上下打量了幾眼,而後笑着道:“你長得着實是與高樂相似的。當初高樂遠嫁,哀家着實是各捨不得,心裡難過得緊,如今倒是好了,兩好合成了一好,你能夠與瑞王結親乃是哀家的福緣,以後日日見着怕是也就能歡喜些的。”
穆鳶對着她笑了笑,但是眼睛裡卻帶着探究。亞向乒巴。
趙太后此刻卻是別過了眼睛去,看向了隆鼎帝,面帶淺笑,道:“官家,這天氣漸漸寒涼,哀家不想驚動你故而這沿途纔沒有讓官員回稟。便是想着不勞煩了官家這麼一趟,沒想到最後還是要讓你受累。”
隆鼎帝看上去似乎頗爲敬重自己的母后,想當初他初即位時,年紀尚幼。不少前朝遺留的老臣欺負他年少無知,處處給他難堪,連上朝的時候都沒他說話的份兒,倒是他的母后站了出來,趙太后畢竟是前朝皇后,有所威儀,而且雷厲風行的打壓了不少世家大族,殺雞儆猴,這纔是平穩了局勢。
垂簾聽政這個詞兒並不是趙太后發明的,但是從那時候開始趙太后便是前朝後朝一把抓,種種都讓隆鼎帝覺得井井有條。而就在隆鼎帝第一個孩子降生之時,趙太后根本不用任何人催促,直接上了書,說帝王有妻有子,已然到了立命的時候,這朝政也該交還給帝王纔是,便是把手裡的權柄盡數交出。
玉璽歸於隆鼎帝,鳳印歸於蘇皇后,而趙太后自己則是在爲隆鼎帝娶進來了當時的趙淑妃以後便是翩然離去去了五臺山,過期了清修的日子,鮮少回京城來。
對待趙太后隆鼎帝也是感恩知念,態度恭謹而又親和,顯示行禮而後笑着道:“來迎接母后是兒子的本分,母后在五臺山清修,而且一路上難免舟車勞頓,還請速速入宮休息。”說着,隆鼎帝轉了一下頭道,“來人啊,擺駕紫宸殿,朕要爲太后接風。”
趙太后沒有拒絕,只管笑着,眼中看着隆鼎帝覺得十分滿意的模樣,而後握着穆鳶的手往裡頭走,卻是沒有像是以前一般讓隆鼎帝攙扶。
衆人看着穆鳶的顏色又是變了變,尤其是蕭宇承,似乎是越發看重了,雖然趙太后許久沒有還朝,但是餘威猶存,各個世家大族對於她的忌憚比以前更盛了些,穆鳶如今這般得到趙太后的看重,以後必然是要更加得寵纔是。
可是穆鳶卻沒有絲毫的喜色,而是微蹙眉尖,在扶着趙太后走在衆人之前,微微落後於隆鼎帝,而後,她微微動了動指尖,一道黑氣飄出,眼瞧着就要順着趙太后的寬大廣袖鑽進去。
身體這般的溫度絕對不是常人,即使是生病發了熱也不至於如此,穆鳶現在十分篤定這個趙太后身上有貓膩。尤其是被她握着手腕,能感覺到源源不斷卻又無比純粹的生命力,分明就像是個壯年,那裡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
但是就在穆鳶的想法還未成形之時,卻感覺到趙太后用力的攥了攥她的手腕,直接捏散了她手上的黑氣,還直接讓穆鳶覺得腕子斷了一般的疼痛。
猛地皺緊眉頭,穆鳶擡頭去看趙太后,就看到趙太后對她淺淡一笑,嘴脣未動,可是聲音卻是傳進了穆鳶的耳朵中:“丫頭,本座瞧着你的玉雪可愛,這纔多親近些,你可莫要做些多餘的事情,否則本座若是一個不高興,把你身上這層皮子毀了去,你可沒有地方補了。”
穆鳶身子一僵,但是馬上就回過神來,依然面色淡然的跟着趙太后往宮裡面走去,可事後被卻是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這個趙太后必然不是普通人,反倒是分外厲害。
自稱本座的人穆鳶見的很少,但是一旦可以這麼稱呼自己,就不會是普通的精怪。
暫時讓自己安下心思老老實實的跟着走,但是穆鳶一路上還是謹慎小心,生怕是惹惱了趙太后。可偏偏這位容貌清純美豔的趙太后就好像真的是如她所說把給高樂公主的喜歡移情到了穆鳶身上,頻頻跟她說話。
“來了大周以後吃住可習慣?”趙太后撥開了面前一處醉紅枝葉,笑着問道。
穆鳶點點頭,絲毫不敢怠慢,而臉上也帶上了甜甜的笑容:“回太后娘娘的話,爾雅來了以後得到了賢妃娘娘的照顧,種種都是極好的呢,而且皇帝舅舅也歡喜我,待爾雅很好,賜了公主府,爾雅吃住都是很歡喜的。”
趙太后點點頭:“那邊是好的,哀家來的路上可是聽人說了,你出嫁的時候及其氣派,就是鬧出了一些小亂子。”
聽了這話,一旁的蕭宇承的臉色立馬不好看起來。
在他看來,趙太后回來就是爲了趙昭儀撐腰,既然是爲了趙昭儀出氣,那麼無論是蘇皇后還是柳賢妃怕是都得不到好處,自己這個成年皇子裡頭最得重視的只怕也是不會得到好臉色。
只是沒想到趙太后的苛責來的這麼直接爽快,大庭廣衆就戳破了去,分好面子沒給蕭宇承留下。
穆鳶也頗爲意外這位趙太后的消息靈通,想着莫不是妖精也喜歡八卦?但是臉上卻是依然有着笑,道:“皇祖母過慮了,我現在過得很好。”
“不好也不礙事,這種事情哀家見得多了,有些人就是蹬鼻子上臉,你啊還小着呢,日後有得學的。況且你的夫君可是個厲害角色,爲了你作畫都學了,着實是讓人羨慕呢。”趙太后依然是笑眯眯地說着,絲毫不忌諱周圍人略帶尷尬的臉色。
若是這是真的趙太后,囑咐小輩一二倒也是不礙事,可是偏偏穆鳶知道了她的身份,就覺得分外彆扭。
而且,作畫?
蕭宇承在思考自己何時有過這般技能,而穆鳶卻知道她說的分明就是接着畫師的名頭混進了公主府的玄逸。
雖說穆鳶與玄逸都沒把蕭宇承看在眼裡,可是此刻穆鳶卻覺得那男人的腦袋上綠雲罩頂,分外璀璨。
生怕趙太后再說出什麼,穆鳶只管咬着牙對她笑笑,而後卻是看着隆鼎帝道:“皇祖母,皇帝舅舅對您可真好,一早就起來佈置收拾了,這會兒還有接風宴,必然是極其豐盛,想想都要讓爾雅饞得慌。”
隆鼎帝似乎和穆鳶在此刻的心思出奇的一致,便是微微慢了幾步走在了趙太后的身邊,與她說着話。趙太后便是看了眼穆鳶,對她頗有深意的一笑,而後便是擺出了慈愛和煦的臉色和隆鼎帝交談,也就順勢鬆開了穆鳶的手腕。
穆鳶心裡吐出了一口氣,而後也就慢了步子,卻是走在了杜嫣然身邊。
按着道理她該是去找蕭宇承的,可是現在看到蕭宇承穆鳶就覺得自己也會被綠色的物質沾染,心裡不耐煩的很,便是走到了杜嫣然一處。
杜嫣然也是不拒絕,只管笑着挽住了穆鳶的手臂。
入宮時杜嫣然是推着蕭瑾瑜的,但是畢竟是女子,時刻推着一個大男人總是要累的很的,況且她是八皇妃,身份尊貴,蕭瑾瑜又是疼惜,有些事情做一些是夫妻情緒,做多了就要勞累心疼,這會兒推着蕭瑾瑜的便是小尹子,而杜嫣然也就有了空閒和穆鳶說話。
穆鳶微微低了頭,問道:“我是頭回見到皇祖母,真是年輕啊。”
杜嫣然左右瞧了瞧,而後才用帕子掩住嘴脣,輕聲道:“趙太后娘娘可是傳奇人物,最是駐顏有術的,聽說她年輕時便是養了不少玉狐,用玉狐的血液來潔面,分外養顏,這種法子在京城的貴婦中也是頗爲風靡,後來才歇下去了的。”
穆鳶眉尖一抖,看了眼趙太后的背影,只覺得風姿聘婷,比起尋常女人更多了幾分狐媚氣。
莫不是用狐狸血洗臉洗多了,就成了個狐狸精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