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看着宋婉言一臉平淡的看着她,倒是笑了笑。
本以爲宋婉言該是成爲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偏偏這人就好像沒事人一樣坐在那裡,額上帶着坐月子時候纔會束上的錦帶,毫不畏懼的看着穆鳶。隱約那背脊還挺直了起來。
穆鳶對着身後依然肅手而立的菱角擡擡手示意她坐下,而後重新看向了宋婉言笑着道:“看上去你一點都不怕我。”
宋婉言則是扯扯嘴角,怕?當然不怕,面前的女人縱然嬌媚明豔,但到底是個人,宋婉言自認爲連鬼都見過,爲什麼還會怕人呢。不過她雖然不怕穆鳶,但是心裡卻已經開始嫉妒得發狂。
如果穆鳶貌若無鹽,宋婉言不會如此,偏偏穆鳶不僅身份地位比她高,家世背景比她強,就連宋婉言最自恃的容貌都比不得穆鳶。
面前的女人就好像集?了天地間所有女人所嫉妒的一切,尊貴的血統,萬千的寵愛,還有閉月羞花的姿容。
而偏偏穆鳶看上了宋婉言也喜歡的男人。宋婉言總來不懷疑自己的直覺,而她在第一次看到穆鳶的時候就感覺到危機的降臨。
正妃的位子是我的,但是這個女人搶走了。
三郎的寵愛也是我的,現在也要被他搶走了。
三郎海誓山盟的告訴我要和我不離不棄,但是如今他卻抱着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還到我這裡來跟我耀武揚威?
宋婉言能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動,她幾乎剋制不住自己要上去掐死她。
穆鳶看得出宋婉言的敵意,但是穆鳶卻絲毫不爲之所動,反倒是帶出了淡淡的微笑。輕聲道:“宋侍儀瞧上去氣色不錯,想必是最近調養的好。若是你在坐月子的時候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只管和桑羅說了便是,我自會給你請了恩賞的。”
恩賞。
這兩個字再次刺激了宋婉言的心,像是刀紮上去一樣讓人難受。
宋婉言的手放在被子裡。掐着自己的腿,一遍遍得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能生氣,不能發火,甚至不能出現絲毫異樣。她想要翻身就不能惹惱了面前的女人,她想要重新獲得三郎的寵愛首先就要讓面前的王妃不會把她溺死。
宋婉言縱然平時腦袋不清楚,遇到愛情就有種勇往直前的架勢,但是她不傻。
如今宋家已經厭棄了她,宮中又是擺明了態度恨不得她早早死了纔是,如果沒有蕭宇承的維護,只怕宋婉言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現在孩子降生,換言之宋婉言最後的護身符也是離她而去,她根本沒有辦法了。
她要活下去,在這個後宅裡活下去,就必須要低頭。
對瑞王妃低頭。對柳賢妃低頭,對蕭宇承低頭。
甚至是菱角,那個曾經在自己身邊卑躬屈膝的小賤人,宋婉言都不能給她臉色看。土聖序巴。
這種憋屈的感覺讓宋婉言覺得發瘋,她想要尖叫,可是最後流出嘴巴里頭的話卻是:“嬪妾謝過王妃關照,嬪妾,樣樣都好。”
穆鳶點點頭,但她知道宋婉言不是真的順遂了,而是她學乖了。有些人,只有捱了打才知道疼,捱了餓才學得了乖。
平靜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握住了宋婉言的手,宋婉言想要掙扎的離開,但是穆鳶的一雙冰冷手掌就好像鐵鉗子一般,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宋婉言根本動彈不得。穆鳶則是微笑着。與她手上的狠勁不同,她的臉看上去依然是笑意淺淺,絲毫沒有異樣,全然是宋婉言剛見到她時候的溫暖柔和,聲音輕輕:“宋侍儀生子有功,我這次來便是要來瞧瞧你,也順便與你說一句,嶸兒我會幫你找一個值得託付的人來撫養,你大可不用擔心。”
宋婉言臉色巨震,而後猛地擡頭去看穆鳶的臉。
嶸兒,這是她孩子的名字,蕭宇承早早的就起好了,曾經柔情蜜意的抱着她,把那個字在她的掌心寫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最近蕭宇承不曾過來,但是宋婉言依然覺得蕭宇承只是被宮中的貴主子壓着不能來瞧她。但是宋婉言依然有期盼,她期盼着有一天蕭宇承還可以回到她的身邊,有一日自己還能夠回到側妃的位子,甚至是正妃。
畢竟她生了一個兒子,那是蕭宇承第一個也是到現在爲止唯一的子嗣,母憑子貴,她總是要榮耀的。
但是現在穆鳶的一句話輕而易舉的就把她的所有指望毀於一旦。
“嶸兒是我的,我的孩子!爲什麼要給別人!”宋婉言梗着脖子看着穆鳶,幾乎剋制不住自己喉嚨裡的嘶吼,大聲地叫嚷着。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傷疤,一片光潔乾淨,但是她此刻的扭曲神情卻比當初有一道血口子的時候更加的駭人。
穆鳶卻是笑了笑,更用力的摁住了女人的雙手,回頭看了眼菱角,道:“儷側妃,來,你告訴一下宋侍儀爲何要別人養育嶸兒。”
菱角平靜地站起身,就好像根本看不到宋婉言刀子一樣的目光,聽不到宋婉言尖利刺耳的嗓音,她安靜的福了福身子,而後臉上甚至還有着微笑,道:“回王妃的話,宋侍儀不過侍儀,根本沒有權利撫養孩兒,而宋侍儀本身就被疑惑患有瘋癲之症,不宜撫養孩兒。”說着,菱角還不忘奉承穆鳶一句,“王妃能夠如此思慮周全,着實是爲王爺着相,實乃賢惠至極了。”
賢惠?
宋婉言被這兩個字刺得耳朵生疼,狠聲道:“爾雅,搶走別人的孩子難道就是你說的賢惠?!”
穆鳶卻是笑了笑,輕聲道:“你的孩子能活着你就該感天謝地,多燒幾柱高香。就憑你當初做下的孽事,小宋氏,你就該老老實實地每天禮佛茹素,求求老天不要把罪責將在嶸兒身上纔是。”
宋婉言神色一頓,她被嚇過太多次了,更可怕的情景也見過,但是此刻她卻還是因爲穆鳶的幾句輕飄飄的話弄得手足無措。
穆鳶卻沒有停下聲音,而是接着輕聲道:“我聽說宋侍儀是讀過詩書的女子,必然是知道的,平生不過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這人吶,一旦做了虧心缺德的事情以後,必然是要有報應的。只是這個報應有的來得早,有的來得晚,有的報在自己身上,有個報在別人身上,總歸是要有那麼一遭的,你說對嗎?”
宋婉言卻好似沒聽懂一般,轉開眼神,但是到底是個後宅婦人,這臉上自然的就帶出了幾分痕跡。
穆鳶卻是笑了笑,而後略略鬆開了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了下宋婉言的臉頰。
那裡原本有道深深的傷疤,深可見骨,但是如今卻是光潔一片。
“好妹妹,許久不見你可還記得我?”
宋婉言的耳朵裡突然就灌進去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是如此的耳熟,宋婉言瞪大了眼睛擡頭去看,可是屋子裡除了穆鳶和菱角就再無旁人了。菱角一直是規矩的肅手而立不曾擡頭,而穆鳶卻是笑着看着她,並未開口,卻是傳音入密到了女人的耳朵裡。
那聲音,輕緩,飄渺,明明聽上去溫柔,但是實際上卻是陰森到了骨頭裡。
“我的好妹妹,你真的不認識我了?”說着,穆鳶輕輕地推了推她,宋婉言驚慌之下居然是掙開了穆鳶鬆開了些的手掌,伸手往一旁攀扯。
一把就扯到了牀架上的幔帳繩子,微微用力,便是扯掉了那個繩結,幔帳傾斜而下,竟是就這麼把兩個人擋在了裡頭,隔絕了菱角的視線。
菱角一愣,卻是不敢上前去扯,生怕是驚擾了兩個人。
穆鳶卻是笑着,一手掐住了宋婉言的下巴,一手仍然是重新攥緊了宋婉言的手腕,輕聲開口:“真是傷我的心,好妹妹,如今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你告訴我,生孩子時的時候是不是很疼?我那時候很疼很疼,我躺在牀上,用不上力氣,能感覺到肚子裡的娃娃卻根本使不上勁,你說,我到底是爲何用不上力氣呢?”
穆鳶的話都是緊貼着宋婉言的耳朵說的,掐着她下巴的手用了大力,而後把她狠狠的拉到自己面前,紅脣幾乎貼在了宋婉言的耳朵上。
宋婉言駭然的聽着穆鳶的話,她的瞳孔開始收縮,渾身都在顫抖着。她劇烈的掙扎,想要掙脫穆鳶的桎梏,可是穆鳶卻已經牢牢地摁住了女人讓她無法動彈。
甩開了宋婉言的臉,真是張好看的臉,只可惜現在這種扭曲的神情破壞了她的美麗。
穆鳶臉上還帶着溫柔笑意,可她卻是用鬆開了的手輕輕地伸向了腦後。
那裡有個縫隙,平時看不出,尤其是藏在厚厚髮髻中更是難以發覺。但是穆鳶此刻的手就好像是皮包骨一般的瘦骨嶙峋,指甲尖利,手指細長跟木棍一般,狠狠的紮了進去。宋婉言傻愣愣的看着,而下一刻,她就看到穆鳶居然扒住了自己的頭皮。
宋婉言尖叫着,她剋制不住尖叫,因爲她看到了穆鳶居然扯開了頭髮,也拔開了麪皮,那層皮就好像被撕拉下來一般還發出了黏膩的聲音,而露出來的一張蒼白可怕的面目,宋婉言再熟悉不過。
那個女人依然有着高傲的容貌,宋婉言記得最清楚的卻是她被從屋子裡擡出來時,身下全是血,而面色蒼白死不瞑目的瞪着天空的模樣。
但是此刻女人卻是笑着看着她,下半張臉還垂着撕扯下來的麪皮,嘴脣開合。
宋婉言聽到,女人問她:“好妹妹,我回來拿回屬於我的,你欠我的,兩條命,什麼時候還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