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本來跟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般,聽他這這樣說又精神起來,“你真的不討厭我?"
“從來就沒有討厭過你!你有時候非得逼着我問你是不是不如白迴風,你讓我怎麼回答?我也不知道你怎麼會以爲我討厭你?”
她歪着頭想了想,似乎是自己咄咄逼人地問他一些事,他其實並沒有平靜又明確地表示過厭惡她。
即便如此,她覺得有些話還是挑明先說爲好:"我可得先告訴你,我無法接受那些不清不楚,自以爲纏綿悱惻卻是拿人當替身的感情。”
程浩風鄭重地說:“我也無法接受。”
“尤其是那種自以爲付出一切,爲救對方性命不惜和其他人成婚的舉動,在我看來就是……就是抹黑真情!”
“愛是爲對方好,不只是考慮功名利祿乃至生命,更應該考慮內心的感受。”
胡仙仙說着就站起來,“那些爲人夫,爲人婦,生兒育女之後都還在想着其他人的人,所傷害的不是自己丈夫或妻子。他們是用自以爲高尚的理由把美好純潔的情愛之事,變成了噁心的交易!”
見程浩風頷首微笑,她很肅穆地說:“如果,在你心裡我和白迴風是不同的人,就算世人皆當我是無情悍婦,我也絕不願在你面前展露半分私情!”
他凝眸直視她:“從前,你們有一絲絲分別,而今全無分別。”
聽到他這樣說,她緊繃的臉綻開一個明媚又驕傲還帶幾分狡黠 的笑容:“我要的戀人是——不管你在遇到我之前是怎樣的花天酒地,和我在一起就不許再對其他女子有任何留戀。如果我先你而死,我不會要求你孤獨終老,可不管之後你還會有多少女子,你就不必再想起我。我絕不願意和他人分享,我可是個自私又愛嫉妒的兇悍女人。”
程浩風淡淡笑着,“我同樣極度厭惡那種爲了心上人可以犧牲一切,甚至嫁給其他人還想着心上人的女子。反過來,更加厭惡那樣糾結不已的男子。若是我決定要與誰共度餘生,就不會在心裡留任何陰暗角落。"
胡仙仙笑着趴到缸邊,握住他的手說:“看來我們還真是相配,同樣的自私、倔犟,還不講道理。”
程浩風另一手又覆蓋上胡仙仙握着自己的手,四隻手交疊緊握,他又說:"這樣纔好,愛憎分明,不會害人害己。"
他給她講起還沒出家修道之前一件舊事,他聽評書講到一個仙女爲了救心上人的性命不惜和其他人成婚。仙女和丈夫維持着假意的夫婦和順,背地裡又對心上人念念不忘,她的丈夫明明知情竟然還始終如一對仙女關切萬分。
仙女常常傷春悲秋,年少的程浩風覺得她毫無資格傷感。她丈夫又不是逼她成婚的,她不願意可以不答應成婚,沒必要用虛僞的憐憫讓別人失去尋找真正幸福的機會。
而讓少年程浩風覺最可惡的是,仙女的心上人也另外娶了老婆,雙方都各自有孩子了還藕斷絲連……
胡仙仙聽得眉毛直豎, “太可惡了,要是我聽到這樣的評書不但不會感動,說不定還會割了說書人的舌頭。”
程浩風挑眉一笑,“做事要留有餘地,我不會亂傷人的。我就是每天去搗亂,我對那些聽書的人胡謅那說書人記性不好,記錯了故事纔講成這樣。"
說着,他抿着嘴有些調皮地說:"一直到說書人改了本子,改成了那仙女的丈夫纔是她下凡時本來認定的人,而所謂的心上人只是魔王施的幻術故意要分散他們。這麼一改,我才讓他得以把那話本講完。他要是不改,我可就不罷休。”
胡仙仙聽得“咯咯”直笑,馬爍也樂不可支,他笑得彎着腰說:“想不到程道長這樣端方嚴肅的人,竟然還幹過這樣淘氣又賴皮的事。”
程浩風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了一會兒,他溫柔深情地看向胡仙仙說:“愛不需要成全,只需要用心去愛。”
胡仙仙像個聽話的孩子般點着頭: “只怪我到此刻才懂得用心。”
看着他們的樣子,馬爍覺得自己心情都甜蜜美好起來,“嘿嘿,老實說我也特討厭那些明明心裡沒那個人還要強湊在一起的夫妻。你不喜歡人家就該放手,說不定有其他的人對他愛如珍寶呢。那些牽四掛五的人分明就是貪心,還要假裝博愛;分明是又想要體貼溫柔的家人,又想要心靈契合的所謂心上人。"
說着他還指天大喊:"老子寧願光棍兒一輩子,也不要那種陷在爛泥塘裡的粘扯日子。賊老天,老子要個知心的女子相伴一生,早些給老子送來!”
程浩風 認真端詳馬爍一會兒,然後說:“你如今只是時運未到,你會有稱心如意的天賜佳偶。”
馬爍聽了之後,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胡仙仙用額頭輕輕蹭蹭程浩風的手背,有些歉疚地輕聲說:“我知道此刻有些話不該說,可我還是必須得說。我佩服尚蔚然、尊重紅兒、憐愛翠兒、理解列御風,可我真的無法接受我自己在那樣的感情當中。”
程浩風低低笑了幾聲,用下巴輕蹭了蹭她的頭頂,“我懂你的意思,你是寧願徹底忘記一個人,也不願意有其他人介入其中糾纏不清。”
兩人眉目含情對視許久,卻突然撒開手都站起來嚴肅地看着對方說:
“若是我對你分心,甚至變心,你是不是就得殺了我?”
“那可沒有殺你的必要,我只當從來沒有認識過你。哼哼,你倒恐怕會因爲忌憚我,在分心、變心之前就會謀劃先除掉我!”
馬爍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全身緊繃着以便隨時可以出手拉架,他們呢就一直對峙着也不眨下眼睛。
就在馬爍渾身的肉都要繃酸了的時候,胡仙仙“噗嗤”一笑,一笑起來就笑個不停,笑聲就像一串串銀鈴響在這山野間。
馬爍摸摸快要跳不動的心口處,忐忑不安地看向程浩風。他居然也在笑,挺是春風得意地在笑。
馬爍擦擦額頭上那不知是熱出的汗水還是嚇出的汗水,有些氣悶地說:“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莫名其妙地吵,又莫名其妙地笑?”
胡仙仙漸漸止住笑聲,熱淚盈眶地對程浩風說:“我們是不是把心事說得太晚了?鬧得這會兒我想抱抱你又怕弄疼你傷口。”
程浩風仍是笑得滿面春風,只是眼中也蘊滿淚花,他張開雙臂迎向胡仙仙。
她撲進他的懷裡,兩個人就隔着缸緊緊相擁。他一手緊摟她的背,一手輕攬她的腰;她怕碰到他傷口,就沒抱他的背也沒吊着脖子,而是兩隻手都揪着耳朵……
馬爍揉一揉眼睛,又再搓一下眼睛,“咳咳,你們兩個還是不要在一起的好……”
兩個人一起陰着臉看向他,那怨毒的眼神讓馬爍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即使這樣,馬爍還是壯着膽子把話說完:“你們在一起啊,在你們旁邊的人真受不了。吵起來的時候讓人勸都不知道該怎麼勸,好起來的時候就忘了別人的存在。唉,幸虧我年輕身體好,要不然這幾天得把我折磨得心絞痛而死。”
胡仙仙和程浩風你望我,我望你,從對方眼裡看到同樣的疑問:我們兩個真那麼磨人?我們不是一對兒和善謙謹又俠肝義膽的神仙眷侶嗎?
然後又從對方眼裡讀到同樣的答案:明明就是神仙眷侶,是他們不懂我們,才認爲我們兩個在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