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不知情的時候,替別人做了會影響一生的決定,即便自己付出很多,那也是對別人不公平。
"不公平又如何?如今已沒有回頭路可走。他若是能給我希望,我也不會絕望。於他而言所有愛恨情仇只是一場劫而已,等他一魂一魄歸真,也不存在是否公平了。"
沈竹君黯然神傷,在摯友面前,終於願意承認,所有的徹悟和成全,不過是心灰意冷了想放棄。
胡仙仙還在嘗試爲他們和好做努力,可沈竹君拒絕了所有提議。
說了沒可能再與韓澤熙有牽扯,又說沈廷揚可能會出事,讓她去幫自己保護父母。
"我父母受我連累了,可能多半此生會淒涼落幕。我這一生能成爲他們的女兒,是我幸運,他們有我這女兒卻是大不幸。"
細眉緊蹙,多少感恩與愧疚壓在心頭,放不下又擔不起。
沈廷揚夫婦對女兒愛護有加,從小培養,可沈竹君沒有給他們期待的美好溫馨生活,或許有一個過於聰慧高潔的女兒真很不幸。
胡仙仙看着清冷的沈竹君忍不住惋惜悲嘆,最後無奈同意她所求。
阿綠見胡仙仙來了時滿懷希望,看她要走了又很失望。
離開寒露院,飛去御書房,胡仙仙見韓澤熙還在批閱奏摺,心中怒氣略消一分。
見她突然出現,韓澤熙只擡眼端詳她一番,沒有太驚訝。
胡仙仙鄭重地說:"我不想讓她爲難,所以,我會當一個忠臣順民。而你,也要謹守爲君的道義,不可魚肉百姓。"
能讓她有所顧忌的人越來越少,即便顛覆這個世界又如何?
胡仙仙揚長而去,侍衛們警惕看着她來去,沒有行動,韓澤熙也沒有下令做任何事,彷彿她只是偶然刮過的一陣風。
九月十八,皇宮內張燈結綵一派歡慶景象,來來往往的人喜氣洋洋,韓澤熙下旨正式冊封柯雅潔爲懿德皇后,阿黛爲黛貴妃,另外還封了六個選侍美人。
這個曾與歷朝歷代有那麼一些不一樣的皇宮,如今又和前朝三宮六院的格局差不多了。
封賞了后妃,韓澤熙還封柯雅潤爲殤廓福興夫人,茶兒爲寧興長公主。
柯雅潤不再是特許於節慶進宮的反王遺孀了,是皇后的嫡親姐姐,皇上的大姨子,一等一的貴婦人。
不少王侯之家遣媒人來提親,柯雅潔也說柯雅潤改嫁更好,她都以要爲治化皇后守陵,學習前代賢女爲藉口推拒。
茶兒也是正兒八經的茶皇姑了,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她以孝奉太皇太后爲理由拒絕。
在宮裡,她和高有全更加親密了,只是她所謀很多,不像甘如菊那麼好騙,高有全始終難把她抓在手心裡。
九月二十二,沈廷揚被貶出京城,給了個慰邊安撫使的虛銜,讓他從京城出發宣揚朝廷對戌邊將士的隆恩。
胡仙仙一路護送,一路走一路上葉落草凋,天氣也越來越寒冷。
快到邊城時,漫山遍野皆是黃沙與枯草,眼睛都快模糊分不出顏色了,忽然看到在懸崖之上有一片紅葉如火。
"那是黃櫨?"沈廷揚舔舔乾裂的嘴脣,精神振奮了一些。
"我也不懂,除了楓葉,還有很多樹葉會變紅。是因在乾冷天氣裡,溫差驟變而紅。"胡仙仙也笑看着漫漫土黃中那鮮亮的一抹紅。
沈廷揚文人酸氣涌上來,大發感慨後,又朝懸崖紅葉恭敬作揖:"絕崖無路仍然不屈,紅紅烈烈如赤子丹心,我輩應當學習這一種君子態度。"
天冷風大,那些隨從只想快去驛站休息,很不耐煩地去催他,胡仙仙呵斥那些人,等他興致減退才一起上路。
因有胡仙仙在,慰問戌邊將士的路上雖辛苦,可沈廷揚也沒受太多委屈。
十月初十,京城下了小雪,在透風漏雨的寒露院裡住着,沈竹君病情加重了,走兩步就腿軟,吃飯也吃不下。
她一直身體很弱,但沒有具體的病,如今病症明顯,手指僵冷,有時都捏不住筆。
護送沈廷揚巡視邊關,到了陸來尊營中,讓他幫着照顧後,胡仙仙又趕回京城。
放心不下沈竹君才返回,一回來見她這般,更是決定要帶她走。
可沈竹君只是交託書稿給胡仙仙,不肯走,也不願吃百草丹保養身體。
她看初生嬰兒般看着書稿,笑向胡仙仙說:"這是我一生成果,算是不枉活這一世。所有文字是我天意之外,前生所求之外,此生的個人見證。這世界我來過,還認真留下自己的印跡,不負光陰,今生無憾了。"
把書稿納入袖裡乾坤,胡仙仙知道她擔憂沈廷揚安危,只得又走。
纔去邊城軍營中見到沈廷揚,又傳來消息說程浩風被通緝,原因是勾結狄人意圖謀反。
胡仙仙只是冷笑,自己都聯繫不上程浩風,其他人更找不到了,還說什麼通緝?定然是高有全不明情況,爲了逼程浩風出現搞的把戲。
冬月十四,京城降了一場大雪,厚厚的雪堵得木門也難以推開,阿綠艱難清掃完雪,肚子餓得咕咕叫,可送飯的人還沒到。
好容易等來飯菜,可送飯的人說雪厚路滑,到了寒露院後飯菜都冷了,阿綠也沒閒心計較了,擱在爐子上燙一燙將就吃。
但是,翻開碗盤才發現,飯菜不僅冷了,飯是糊的,菜也是餿的,根本沒法兒吃。
沈竹君喚了她兩聲:“阿綠、阿綠……飯菜送來了,有小米粥嗎?我嗓子幹癢發疼……”
“哦……我熱一熱……”阿綠答應一聲,眼淚涌了出來,連忙擦了淚,又跑出去。
她去喊人送些粗糧來,自己動手熬粥給沈竹君吃也行。
"開門,開門……"寒露院大門緊閉,阿綠喊了半天沒有迴應。
“嚎什麼嚎?這麼冷的天兒窩在炕上好好睡覺不行嗎?”終於有一道粗啞難聽的聲音傳來。
“請給我們一點糧食好不好?普通糙米也行。我先謝謝大哥了。”阿綠對着門縫低聲下氣地說。
守門的侍衛不答應幫忙,後來又來了兩個侍衛,與她吵了起來。
吵得正凶,阿黛在衆多奴婢圍隨下,提着食盒到了。
"你們是不是虐待廢后沈氏了?她畢竟曾經貴爲皇后,萬一哪天重新獲寵,你們不怕擔罪過?做人呢,心眼兒別太壞,要遭報應的。"阿黛微笑說着。
侍衛們殷勤行禮問候,諂媚笑贊:"那些人都說黛貴妃人美心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落到今日地步,還有黛貴妃來看望,也不知寒露院裡的那賤人幾世修來的福分。"
阿綠沒辦法再爭執,同着阿黛進了屋中。
阿黛親手夾起一塊烤鹿肉喂到沈竹君嘴邊,沈竹君虛弱地搖搖頭,“我聞不慣這油羶氣,多謝了,我只要……喝幾口粗糧粥便好……”
"不吃烤鹿肉?這可是皇上親手獵殺的,特意賞給我吃,我捨不得獨享。想着姐姐好久沒吃珍饈美味了,特意來奉上,倒還裝清高不吃,白費我這番美意了。"阿黛不悅地撇撇嘴。
什麼美意?分明是來奚落沈竹君,要讓她慪氣傷心的,可沈竹君懶得挑明,嗓子也不舒服,乾脆閉上眼睛不理阿黛。
阿黛絮絮叨叨又說一大通,還不停往沈竹君嘴邊喂東西,讓她想安靜一會兒也不行。
阿綠看沈竹君搖頭搖得快頭暈了,輕聲勸道:"我家小姐身體虛弱,腸胃不好,吃些粥湯、燉菜才能溫補身體,這些烤鹿肉、油燜蝦、薰羊蹄什麼的反而傷身。"
"哪裡來的多嘴賤婢?本貴妃好心好意把山珍海味給你主子吃,還做錯了?來人,給我打這個不知好歹的多嘴賤婢!"阿黛長長的指甲狠狠戳着阿綠的額頭高喊。
爲了討好黛貴妃,一個高壯太監飛快跑過來,“啪”的一聲打得阿綠當時就小臉腫了半邊。
沈竹君顫顫危危下牀,朝阿黛跪下:“請貴妃娘娘恕罪,是我管教無方,還請饒了她吧。”
看着在皇上面前也不肯低頭的沈竹君,爲了自己而向阿黛低下頭顱,阿綠大哭着讓她別這樣,想衝過去扶她,但是高壯太監攥住阿綠領口,阿綠只能無力地掙扎。
目的達到,他們終於走了,沈竹君長舒一口氣。
以爲逃過一劫,誰知第二天來了兩個侍衛把阿綠抓走,說黛貴妃在這裡發現阿綠是奸細的證據,要抓去審訓。
沈竹君護着不許抓,他們有板有眼地說:阿綠當年裝成孤女餓暈在沈府門口,多年以來蒐集了很多絕密消息報與狄人,是隱藏得極深的可怕奸細。
"她流落到我家才五歲!五歲的小丫頭能做什麼?她在我身邊一同長大,這麼多年從沒有怪異舉動,怎麼可能是奸細?"沈竹君撐着桌沿,用盡力氣反問。
"黛貴妃已經發現證據了,我等只是前來辦事,再敢阻攔,別怪我們手裡的刀不長眼。"
聽了侍衛恐嚇,阿綠讓沈竹君不必擔心,她主動跟着出去。
可他們把她帶到了興高亭後的一個樹林小屋中,那裡是阿黛當了貴妃後擴建的。
"是奸細也該把我交到刑部和兵部去會審,弄到黑屋子裡動私刑算什麼?"阿綠見阿黛冷笑着進屋也不畏懼,鎮定講理。
"喲呵,不愧是跟着沈竹君見過大世面的人,落到這麼狼狽還面不改色!哼,管你是不是奸細,我說你是什麼便是什麼!來人,給我扎爛她那張利嘴。"阿黛尖聲下令。
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朝阿綠走過去,各拿一根長針刺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