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真是被秦沐風給說糊塗了,催着問他“情人殤”之毒到底是有解還是無解。
秦沐風不疾不徐答着:"‘情人淚’、‘情人淚’,就是要用情人的眼淚,這一味藥有再多的錢財,再廣的人脈都不一定能弄到。”
他這一說,他們都有些不相信,尚仁更覺得他在信口胡謅,只爲了拖延時間讓胡仙仙能有不擔罪責的機會。
秦沐風不急不惱,讓他們仔細聽了具體解毒方法再說。
這解毒的第一步是,找一個真心真意對尚蔚然好的人,爲她願意擔可能丟命的風險。
第二步是,讓這個人和尚蔚然都服下毒藥“離人嘆”,用以毒攻毒的方法,逼出商蔚然體內的“情人殤”之毒。但這一步,只能逼出毒素,不能使尚蔚然恢復康健。
第三步是,願意爲尚蔚然死的那個人,因中了“離人嘆”之毒,必定痛不欲生,就用這人的眼淚,調和清毒草藥給尚蔚然服用。
如此之後,尚蔚然才能真正康健如初,並且也能使凝脂冰玉的藥力發揮,讓尚蔚然擁有雪膚花貌。
聽完之後,胡仙仙立刻說道:“我願意和尚王后一起服用‘離人嘆’,用淚水給她解毒!”
程浩風當即反對:“不可以!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扎措也吼出聲:“不能這麼解!仙仙,你知道‘離人嘆’爲什麼名爲‘離人嘆’嗎?此毒並不致命,但會讓人疼得死去活來,就如相愛的戀人被生生分離那般痛苦……”
“都是因爲我粗心才讓事情變成這樣,就該由我來爲尚王后解毒……”胡仙仙無法看着尚蔚然因自己失誤而死。
都在爲由誰來解毒爭執,秦沐風想插話都插不上,鬼王倒在旁邊“噗嗤”笑起來。
見他對別人生死全不在意的樣子,都含怒看向他,他忍着笑指了指扎措:“你不就想整得仙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她中了‘離人嘆’之後,就沒有反抗之力了,不就可以任憑你擺佈?”
扎措神情不自在地扭開頭,驕矜說道:“我怎麼對她是我的事,但我絕不能看着她爲了別人受傷害。”
“呵呵……”鬼王聳聳肩,又向程浩風說,“你也別再勸了,你們呀,都沒弄清楚秦兄的意思。秦兄,你快接着說明白點兒。”
秦沐風掃視衆人,他們都安靜下來,他才說:“和尚王后一起服用‘離人嘆’的人必須是她的情人,七師妹和你我衆人都顯然不行。只有兩情相悅,最後流出的淚纔是‘情人淚’。”
他們完全明白秦沐風所說尚王后之毒,是有解也只能無解的意思了。
因尚蔚然鍾情於列御風,而列御風卻對她只有敬慕之心,而無愛慕之意,如何能流出“情人淚”?
都愁眉苦臉思索着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一直情緒最低落的尚仁卻漸漸平靜起來,試探着問秦沐風:“必須要兩情相悅之人中了‘離人嘆’之後流出的淚,纔是‘情人淚’?我視女兒如珠如寶,我的淚就真沒效用?”
秦沐風搖搖頭,尚仁目光閃爍幾下,壓低聲音再問:“若是兩人有情,但情沒那麼深,應該還是有些作用吧?”
衆人都很憂慮,也沒細想他問此話的意圖,秦沐風順口就答道:“若是還不夠深情,也是有效用的,但會出現不同的結果。兩人彼此情深意濃,尚王后解毒後可以轉而用自己的淚給對方解毒,只需每天幾滴淚做藥引,七天後便可解毒;若是有一方情意不夠深濃,那麼中‘離人嘆’後,就只能終生受折磨。”
聽秦沐風說了這些,其他人好奇看向他二人,尚仁訕笑着要掩飾什麼似的,又問:“都說‘離人嘆’痛斷腸,到底是個怎樣的痛法兒,能讓人痛而不死?”
“也有熬不過痛而痛死的,只是不會服毒後馬上致命。有些身體健壯,意志堅強的人能一直帶毒活下去。”
見衆人都專注聽他說,秦沐風再詳說道:“‘離人嘆’之毒除了剛服毒後會發作,還會在每個月圓之夜毒發,那種等着毒發之時的忐忑感也折磨人。”
衆人皆嘆,尚仁突然傳令下去,問詢國中有沒有暗戀尚蔚然的人,這些人當中有沒有願意爲尚蔚然解毒的。
下這種命令實屬無奈之舉,胡仙仙想勸也不好勸,只是懊悔愧疚,畢竟都是自己失誤才讓事情變成這般。
下令之後,尚仁彷彿已看到希望般,整個人都精神很多。他讓秦沐風和阿翩守着尚蔚然,其他人都到側旁小廳喝茶,而他自己去辦尋人給女兒解毒的事。
小廳當中的幾個人都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沒有交談興致,就這麼悶坐到了八月初十凌晨。
阿翩突然焦急闖進門,對程浩風喊:“程 真人,快救救國主。國丈要讓國主給王后娘娘解毒,秦真人不同意,國主執意要自己去解毒……”
他們聽得怔了怔,胡仙仙腦子轉了幾個彎才明白過來。尚仁問那些話,並不是想要在青丘國中大海撈針似的尋找暗戀尚蔚然之人,而是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說服列御風給尚蔚然解毒!
列御風應該是出於不能回報尚蔚然深情的愧疚之意,和解決問題的承擔之心,答應了條件。
他對尚蔚然沒有男 女私情,必然會落到身中“離人嘆”此生再無解的境地,秦沐風怎麼會看着他落到那般境地?當然就不肯用藥。
而尚仁必然催逼列御風快勸秦沐風用藥,列御風也必然堅持要幫尚蔚然解毒。
轉瞬間,胡仙仙想通了這些,飛掠而起直往臥室去了。她心似油煎,若是五師兄因自己的失誤要終生受“離人嘆”之毒的折磨,她死也難心安!
“不行!絕對不能由你來解毒!”胡仙仙落身臥室中,就重重推開拉着列御風的尚仁。
尚仁和秦沐風嘰哩呱啦說了什麼,她全沒聽清,淚水模糊的眼中只有列御風的樣子。
列御風沒有披枷戴鎖,但胡仙仙看得出來,他身上幾處重要穴位都被封了,並且他腰上所箍的青銅圈有古奧符文,那些符文應該是壓制修爲的。尚蔚然這般對待他,他肯定是在逼迫下接受一切。
師兄弟當中,列御風是樣貌最清俊的一個,不同於冷秋朗、扎措那樣有異域風情的英俊,也不同於鬼王那樣邪肆的俊美,他是標緻的溫文爾雅俊秀佳公子。
從前的列御風體形算清瘦,可眼前的列御風已經瘦到形銷骨立;曾見他滿頭青絲生華髮,比時的他已然發白如雪;他的五官還是那般精緻,可淡然神情中有藏不住的悲愁。
胡仙仙和哥哥胡勇剛在成年後沒有多少交集,倒是列御風真如親生哥哥一般。從前生到今世都屢次幫她,若不是列御風相助,她和程浩風都不知死多少次了。
如今,列御風失去了摯愛,放棄了權力,壓制了修爲,不能再中“離人嘆”之毒了!
胡仙仙來阻攔,列御風卻是淡淡笑着勸她,說一切巧合也許就是命裡的劫,爲尚蔚然解毒皆出於自願。
他們爭論着,程浩風和其他人也趕到了,尚仁連忙扣緊列御風的手腕,不停強調他是自願去解毒,生怕他反悔。
列御風目光在衆人臉上睃巡一圈,而後凝視程浩風說:“三師兄,你會支持我所做決定的,你想想你當初不惜性命也要償還四師姐之情,你就會明白我的感受。能有機會補償蔚然,是我的幸運,而非不幸。”
程浩風閉目沉吟片刻,嘆息兩聲後,對胡仙仙說:“且尊重他的決定。畢竟他的確虧欠了尚王后,如此償還過,他以後和紅兒更能坦然相愛。”
“可紅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化人形!說不定到時候,五師兄已經痛死了!”胡仙仙哭喊着反駁,“都怪你當初縱放黑龍,才把所有人命運都改變了!更怪我當初招惹你,我就不該去雲華觀學藝!都怪我們……”
程浩風頓時如被冰凍般身形僵滯,眼神空洞,秦沐風立即拉拉他胳膊,又語氣責備地對胡仙仙說:“七師妹,任何人都可以怨怪他,但你不可以!就算他對不起所有人,但從來沒有對不起你!”
有些話脫口而出後,胡仙仙才心痛不已,可她也不後悔這麼說。當年凌若風就說怕她動程浩風的心,亂程浩風的性。最終還是成了這般,此刻斷了情緣還來得及。
列御風瞥秦沐風一眼,搖搖頭,再和藹對胡仙仙說:“七師妹,你無需太過自責,更不要責怪三師兄。當年有些事情,我們雖不清楚,卻是暗中默許三師兄去做的。你懂嗎?我和二師兄、六師弟以及紫微星君皆有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我們走到這一步,與三師兄無關。”
說罷,他就要求秦沐風快些用藥施救。秦沐風要兩個侍衛進來摁住他,防他痛苦難當之時做出自殘舉動。
列御風淡笑拒絕,從懷中拿出夢雲笛,自以笛音鎮痛。
服下“離人嘆”後,列御風漸有痛感,但他吹笛忍痛,別人還看不出他感受如何。
瑩潤飄綠的碧玉笛橫吹,清越笛音入雲,在空中迴響。此笛名"夢雲笛",就因吹出的笛聲有如夢如煙隨雲飄飛之感。
笛音漸亂,終至破音斷韻,列御風皺眉緊咬夢雲笛,一顆圓碩淚珠滑落腮邊。
尚仁迅速以瓷盅取淚,淚水泛殷紅如血,從第一滴淚後接連淚落如斷線的珠子,越往後的淚越近似於血。
鵝蛋大小的瓷盅接了小半盅血淚後,列御風捱痛不過,暈了過去,胡仙仙和程浩風同時飛撲而去扶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