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沒了胡仙仙的身影,扎措冷厲地讓程浩風別攔着,程浩風眸色平靜,隱於肘後的墨冰劍上卻殺氣凜凜。
沒有動手,但兩人都從對方氣息中感覺出他們功力在伯仲之間,打鬥起來必是兩敗俱傷。
扎措此行是有要事上京,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臉上浮着笑意說:“你們中原人把貞 操看得太重了,若是你們願意讓我給她解咒,你們所有的阻礙都能翻過去,根本不必如此奔波勞碌。”
他這麼說是想看程浩風惱怒的樣子,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要是別人也同樣得不到,那麼失落感就大大減輕。
然而,程浩風並沒有發怒,只是脣角含着冷笑反問他:“你能這麼快重新化爲人形,用了多少無恥手段?你以沙城侯的身份進京面聖,目的不會只是接近仙仙、膈應我吧?”
扎措端着高傲的姿態一笑,遙望京城說道:“你知道我來京所爲何事?那麼,巧合在此相遇,就是皇上派國師來迎接?”
他當然知道程浩風不是來迎接他,只是尋個藉口轉移話題,也想試試能不能套出程浩風突然出現的原因。
程浩風微欠了欠身,彬彬有禮地說:“我正是前來迎接沙城侯,請吧。”
說着,程浩風還斜伸手臂,示意讓扎措先行。
他當然不是真來迎接扎措,是聽胡仙仙說起車昂的事後,就特意找人商量此事,才知道車昂是喬且詩他們想扳倒陸煥邦才留下的大餌。
他怕胡仙仙找到車昂後,會魯莽地把車昂拋出來,到時候就釣不出陸煥邦這條大魚了。
這其中因由在靈符上難寫清楚,他親自來一趟既說清事情,又能相聚。
快到陵州時,他感應到胡仙仙有危險,就急催靈氣快飛,沒想到正見到那一幕。
他此刻還不清楚胡仙仙做了什麼事招來天雷,但此刻不是細問的時候。
接了扎措的這話頭兒,他們一起進京,倒可避免扎措再去糾纏胡仙仙。只是車昂之事也來不及說了,但願胡仙仙尋找車昂藏身地的事別太容易。
程浩風和扎措各懷心事,互相戒備着往京城而去。
他們去遠,胡仙仙感應到附近再沒有比自己強的氣息,才長舒一口氣,從山林中掠出,飛往胡家小院兒。
到得家中,他們剛把晚飯吃完,胡嬸要去另給她做,她忙攔住,說自己要在院中打坐,讓泥蛋兒幫自己注意着,不許人來打擾自己,自己不出定也不許喚醒自己。
他們一向擰不過她,只得照她所說去做,其他人收拾一下就各回房間歇息,泥蛋兒坐在房檐下守着。
見到扎措,讓胡仙仙有一種迫切感,想要變得更強大的迫切感。同樣事情在不同的人眼裡看來,就有不同的結論,許多悲劇根源,有的人相信是命運安排,有的人怨怪他人,胡仙仙覺得是自身不夠強大。
此刻的她忘了去詢問程浩風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只是覺得塵世一切如同骯髒泥沼,她怕自己陷於其中。
半夜之時,黑沉沉的天空中響起幾聲悶雷,豆大的雨點兒落下。
泥蛋兒趕緊從檐下衝出,喊了聲:“姐,下雨了……”
胡仙仙沒應聲,泥蛋兒又想起她曾囑咐沒出定就不許喊醒她,只得轉回身拿了兩把傘出來。
雨越下越大,且雨絲斜飄,傘都只能遮個頭頂。
很快,院中積了雨水,把盤坐於地的胡仙仙腰腿都浸在了水中。
“嗒啦”雨敲瓦片聲驚醒其他人,都出來看胡仙仙怎樣了。泥蛋兒讓胡大倉和胡嬸趕緊回屋,又讓馬爍和翠兒再多找幾把傘來撐着,他自己又尋來磚頭在胡仙仙周圍砌起個小圈擋水。
可磚砌小圈有縫,還是滲水進去,在圈中的胡仙仙就似被箍在井中。
他們焦急忙亂的樣子,胡仙仙完全感知不到,她腦海中只剩自己坐擁五件神器卻難以發揮其中威力的自責。
弱於人就終要受人欺,她不懼俗世的黑惡勢力,卻不得不怕扎措這樣的神異勢力。
得了一元渾真簪和風流金波鑑這麼久,還是一半威力都發揮不出來,自己確實不長進。
她意念中滿心想要將一元渾真簪和風流金波鑑用精熟,這兩樣神器就從袖裡乾坤中飛出,繞着她不停盤旋。
簪劃熒光,渾然歸真!
米白的熒光絲絲縷縷散出,將圍在她身旁的磚頭都拖開;而後往馬爍、翠兒、泥蛋兒身上纏去,將他們拖往屋檐下;再之後,熒光如蠶結蛹般將她裹在光中離地兩尺,避開院中積水。
她此時沒有調御靈氣,全是意隨心行,器隨意動,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趨利避害本能行爲。
“混沌本源之力,這就是神器中本該有的渾然歸真……”翠兒喃喃說着,她在列御風身邊多年,當然聽列御風說起過各樣神器的特性。
泥蛋兒雖不懂這些,卻也看出胡仙仙沒有用靈力催動一元渾真簪,也清楚並不是簪中有器靈在用簪,對於混沌本源之力生出模糊概念,認爲那就是天地間自然而然存在的力量。
其他人則是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只覺得驚奇,同時也對雨中的胡仙仙放下心來。
一元渾真簪展現神異之技,風流金波鑑卻只是懸停在胡仙仙正前方三尺遠,平滑鑑面中映出的卻不是胡仙仙面容。
鑑中映着星空,小小圓鑑所映星空竟有浩瀚無垠之感。
泥蛋兒盯向風流金波鑑,見那星空在不停變幻,就如自己飛於茫茫宇宙,穿梭於無數星座之間。
“以我們的修爲還是別看了吧,映照真如本心之時,若不得明悟,反而會困被在桎梏中。”翠兒提醒道。
泥蛋兒點點頭,暗想胡仙仙自己此時什麼感覺。
他不知道胡仙仙此時完全忘了自己在做這麼奇異的事,恍若處在她自己身爲青樓女子的那一世。
她沉浸在恐懼無助、悲傷怨恨的情緒中,因她剛剛從打雜的人背地閒話中得知,鴇娘改了她賣藝不賣身的規矩,已經暗中收了錢老爺的“開苞費”。
那個錢老爺是個禿頂胖老頭兒,喜歡流連花叢中,更喜歡用無恥手段辣手摧花。
她在慌亂中暼見了針線籮裡的剪刀,內心突然鎮定下來,暗暗慶幸自己提前得知了消息,要不然連死的機會都沒有。
快速關上房門,從容拿起剪刀對準咽喉。鮮血迸濺的剎那,她本該是會想起程浩風的,然而,時光似是出了個小小的錯,她此時想的只有如何修無上道法……
清晨之時,雨收雲斷,一元渾真簪和風流金波鑑也入袖中。胡仙仙微睜雙眼,她只覺得神清氣爽,對那兩樣神器的運用似乎熟練了,其餘事情概不知曉,就連記起前世殘影的事都忘卻。
她笑着和衆人打招呼,回屋換好衣衫,再同他們吃了早飯,就進城往迎仙閣而去。
迎仙閣的夥計說栓子昨天回來後就倒頭酣睡,還沒起牀。
胡仙仙只得坐在樓下大廳裡等候,到得辰時,來用餐的客人漸漸多了,就聽他們閒聊。
有些客人放低聲音說起昨天北門的事,有些人猜測是小妹化厲鬼去索命;有些人說厲鬼不可能那麼兇,是那些傢伙做惡折了壽,地府來勾魂了;有些人說後來官府去收屍,看到有蒯家的信物,可能是底下窠子不守規矩,被上頭給除了……
因那天胡仙仙換了衣衫,她這幾年又很少回家鄉,而昨天她露面的時間也短,都沒想到坐在他們旁邊的她纔是除惡之人。
胡仙仙正抿嘴偷笑着,一個高大胖漢用破鑼似的大嗓門兒高喊着朝她走來,驚得她渾身都繃緊。
“仙仙,哈哈!仙仙……沒想到你在這兒,哈哈,真是巧!”
看清來人是潘宗強後,她才放鬆下來,不鹹不淡地說:“遇上潘老爺,是巧。”
再看到鄒祖寬和鄒大嫂還有鄒元昆抱着孩子同潘棗兒都隨後跟來,又說:“鄒員外、鄒夫人、鄒少爺、潘小姐,早,這邊坐。”
他們也熱情答應着,都是熟人,就坐到一張桌子旁。
剛落座,鄒祖寬就說:“我們來探望悶娃、三瓜他們,也順便帶無山去義莊看看他出世的地方,讓他知道知道養他有多不容易……”
胡仙仙知道從越州的海豐、海平縣之事後,鄒祖寬他們就和悶娃他們交上朋友,論起來還早有淵源,因此關係很好。
大人正說話,潘無山不停鬧騰,扭來拱去的,他爹鄒元昆都快抱不住他了。
“你這娃娃皮癢了是吧?”鄒元昆拍拍他的腿。
潘棗兒和鄒大嫂怕他真打孩子,都勸他別打,伸手爭着要抱孩子。
可潘無山掙扎着不讓她們抱,而是朝着胡仙仙喊:“抱……抱……仙仙抱抱……”
“哈哈,還有幾天才滿兩歲呢,這娃娃都知道要美女抱?”
潘宗強沒有顧忌的說着,惹得潘棗兒瞪他兩眼:“爹,你亂說什麼,胡元君是無山乾孃。”
說着又伸手對孩子說:“無山乖啊,娘來抱你,乾孃沒空。”
“仙仙不理我……和外公、爺爺說話……和爹和娘和奶奶說話……就不理我……抱,仙仙抱……”潘無山的小胳膊、小腿亂蹬着。
他五官長得像他爹鄒元昆,皮膚又如他娘潘棗兒那般白皙,是個糯米糰似的娃娃。可胡仙仙覺得他有些可怕,因爲她眼前出現的是高有山臨投胎前那詭秘一笑。
“來人,去把栓子叫醒!”胡仙仙冷着臉起身走開,吩咐夥計。高有山的死,車昂是罪魁禍首,她此刻很想早些殺了車昂。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走開,在潘棗兒他們看來,卻認爲是她嫌小娃娃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