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的再多,沒得到最想要的仍算失敗。最令人難受的不是一無所有,而是差一點就完全擁有。
登天隔一線,遺憾成執念。
胡仙仙不知道,程浩風原計劃給她的三十六歲本命年生日禮物不是參觀同天城,是二人大婚典禮。
在齊陽殿修行,對程浩風別有妙處,他突破一個瓶頸後,功力增長迅速,可試了幾次,鎖心玉瓶碎片沒有別的方法集齊,不通過扎措心上那塊碎片,一點也感應不到別的碎片,更不要說怎麼去搜集。
連紫芝蓮燈也測出以後會出現的大概時間與方式,只有最關鍵的鎖心玉瓶耗再多功力也卜測不出。
變強大是爲了能有無需犧牲太多就掌控十三樣神器的力量,準備替胡仙仙去阻止天地浩劫,可目前看來替代不了。無法替代,無法解絕欲奪情咒,當然也就無法舉行婚禮。
胡仙仙沒有他想得長遠,此時只覺得齊陽殿裡太沉悶,要去不遠處九星連珠似的建築。
九座黑石小樓,屋頂是多面棱角拼成的圓球形,那裡是連星宮,同天城內各部署員辦公的場所。
長方黑石的灰漿縫塗有銀白漆,銀線黑格的牆面與齊陽殿金線黑格的牆面很相襯,也標示了地位差別。
這連星宮的“宮”不是皇宮之意,是道門宮觀的“宮”,因署員多數是山精野怪,每一座小樓裡皆供有祖師法相,算給他們找個修行正途。
儘管程浩風早已入魔道不屬仙道,他依然崇奉道門、禮敬祖師、恪守雲華觀門規,有時候歸屬於什麼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
隨意看了看,此處也沒有什麼樂趣,胡仙仙又往西邊鄰月樓而去。
鄰月樓牆面黑格淡黃線,是宴飲接待場所,裡面花木蔥蘢,建築小巧,還有假山、蓮池、涼亭、拱橋,若是不看獨特建築用材,與江南園林頗爲相似。
在這裡遊玩,胡仙仙興致高了很多,登上鄰月樓最高的一處迎風送爽閣樓,只見四面無牆,紗縵飄舞,令人有身輕欲上天之感。
她今日穿着齊胸襦裙,玉白上衫,七彩長裙,高腰繫帶更顯身形挺秀。
長裙一般不用雜色,這裙子還用足了紅橙黃綠青藍紫,可胡仙仙穿起來不顯得雜亂,還格外靚麗!
風動裙飄,玉白上衫如輕雲一朵,一褶裙幅爲一色的七彩長裙如彩虹一彎。
見程浩風癡了般盯着自己,胡仙仙疑惑地低頭看看衣裙,也沒什麼髒東西啊。
“這麼束着很難受吧?要不要我幫你解開?”程浩風指了指她胸前的繫帶。
“不難受啊……”衣料細滑透氣,剪裁合身,胡仙仙感覺穿着挺舒適。
“不用不好意思,你我之間無需太講禮。明天再來參觀也可以,我們先回去換衣服。"程浩風絮絮叨叨一串莫名其妙的話。
胡仙仙再三地說自己沒有感覺不適,可程浩風一副悲憫神色看向她胸前,"那兩個小雪團兒好可憐,被帶子捆着、裙子墜着多難受,你不心疼它們,我心疼!”
哪有什麼捆着、墜着的可憐雪團兒?胡仙仙聽得一頭霧水,直到發現他耳垂通紅,總往她峰巒之處瞄,才驚覺他在說什麼!
很想解釋,這抹胸裙並不是系掛在那兩處的上面,可又無力解釋,胡仙仙快冒冷汗了,從此再也無法正視齊胸襦裙。
沒心情遊玩,只能隨他回蕊仙居去解散繫帶,放那可憐的雪團兒"自由"。
歡樂嬉戲之時總很短暫,程浩風在齊陽殿處理公務之餘,一次又一次地試着蒐集鎖心玉瓶碎片的各種方法。
行不通,換了很多種方法仍然行不通,程浩風也難免焦躁起來,一點小事也會引得他大發雷霆。
“師父,師父……弟子斗膽說一句,俗語常言:不要強求,最好的愛是放手……”血無仇不願看到師父陷在痛苦泥潭。
“我不是俗人,我也不是常人!”沒勸服他,還引得程浩風怒火升騰,“給我記住,你是我的徒弟,不要聽那些嘴尖皮厚還裝博學的酸老頭兒講歪理!”
血無仇低下頭小聲說:“是一位前輩所說,她讓我勸一勸你。她也經歷過無法相守,只能放手的情緣。”
聽是受人所託勸說,程浩風怒火消了些,又嗤之以鼻:“說這種話的人,要麼是從來沒愛過,把淒涼悲痛當成惟美境界的蠢人;要麼是不敢堅持、不敢反抗的無能之輩!”
血無仇壯起膽子講,那位前輩是真的關心程浩風和胡仙仙,認爲他們這麼下去,會把兩個人都拖入深淵。天意難違,放手爲好。
程浩風對這個所謂的“前輩”有些好奇了,冷靜下來問血無仇,原來是水妙虛讓他來勸。
到了錦鯉島後,水妙虛她們雖還沒有與程浩風、胡仙仙見過面,可也聽到不少關於二人的事情。加之,錦鯉島離鯉魚一族的聚居地近,她又想起很多往事,才決定託血無仇去勸。
程浩風讓血無仇把水妙虛帶到齊陽殿,他要聽聽水妙虛有什麼往事,會因此認爲該放手。
相見後,彼此問好,水妙虛起初還拘束,講起往事、沉浸在回憶中後,她開始從容地娓娓道來。
茫茫大海中有無數小島,有些小島上住有從中原來的修仙問道之人,這些人聚得多了,形成各類門派。
其中有一個“瀛海門”是這些修仙門派中的翹楚,只因遠在海外,中原人對瀛海門瞭解不多,只留下些瀛海逍遙仙的傳說。
瀛海門中有一位頗受重視的弟子,名爲嶽鍾旭,他在海上鬥兇惡蟹妖之時偶遇才化人形的水妙虛。
當時,嶽鍾旭與那蟹妖兩敗俱傷,水妙虛的功力不高,在那種情況下卻可以給任何一方致命一擊。
蟹妖先開口,讓水妙虛看在同爲海中水族精怪的份上,殺了嶽鍾旭。
水妙虛很猶豫,她與這個蟹妖不算熟,還聽過不少蟹妖殘害漁民的事,從內心討厭蟹妖;可同時也不想幫那個總喊着要斬妖除魔的嶽鍾旭。
沉思片刻,水妙虛沒有對他們任何一方出手,把嶽鍾旭帶去了離那裡最近的一個漁村。
把蟹妖和嶽鍾旭分開,他們沒法打了,算是救了蟹妖,盡了同爲海中精怪的友誼,同時也沒有對嶽鍾旭造成傷害。
看似完美的處置辦法給水妙虛埋了隱患,蟹妖傷好後,造謠說水妙虛勾搭了修仙的小白臉,要害死她看不順眼的海中精怪,因此被鯉魚一族責罰。
當初年輕衝動的水妙虛受不了冤屈,在族弟水劍虛幫助下,從囚她的石洞中偷跑出來,準備去尋好友歸沖虛。
歷盡艱辛到了陵州,當時歸沖虛還不是地仙,兩人相見後商議怎麼洗冤,怎麼報復蟹妖。
可還沒有實施計劃,剛出海準備去找蟹妖,遇到瀛海門的人也要去抓捕蟹妖。
瀛海門的門人把他們誤當成害人妖怪,打鬥了幾招,嶽鍾旭趕來阻止,還向師兄弟們介紹是水妙虛救過他。
誤會解除,聽說水妙虛被冤後,又去鯉魚一族解釋。並講明除去蟹妖只因他做惡,斬妖除魔要分善惡,不會濫殺無辜。
在鯉魚一族的支持下,和水妙虛、歸沖虛、水劍虛的協助下,嶽鍾旭滅了蟹妖及其同夥。
在這個過程當中,幾個年輕人意氣相投,建立深厚友誼,水劍虛提議結義金蘭,他們都同意,但歸沖虛說岳鍾旭不能和他們結拜。
嶽鍾旭不能一起結拜的原因:其一,人妖終有別,擔心惹麻煩;其二,水妙虛對嶽鍾旭有意,當了兄妹不好再當夫妻……
水妙虛與嶽鍾旭相處過程中時不時地眉目傳情,但他們沒有表白過,由歸沖虛道破了,皆是不由自主臉色通紅望向對方。
人與妖雖然不能結爲夫婦,但等水妙虛化龍後有仙體,即可以成親。
原本準備讓嶽鍾旭從此閉關靜修,功力增強後益壽延年,也能慢慢等水妙虛化龍的那一天。
可後來,嶽鍾旭的師父準備讓他接任掌門,水妙虛也遲遲無法化龍,他們就彼此放手了。
不論理想如何,凡人要成長生不老的神仙幾乎沒可能,要當一派掌門,得個世俗榮耀,相對而言簡單很多;鯉魚化龍也是遙不可及的傳說,不如拜在名師門下,修些有用法術。
已過幾百年,嶽鍾旭雖延壽有方,但已經是衰朽老翁,好在是在任時間最長的瀛海門掌門,也算不負此生。
水妙虛拜在段夢柔門下,幾經浮沉,沒得到什麼切實利益,可也算安穩過了那麼多年,如果強行修煉化龍,或許會因躍不過龍門已經身死了。
“放手……對彼此都好……”水妙虛含淚總結。
程浩風昂頭大笑兩聲,譏刺道:“我沒說錯吧?你就是那個把痛苦當美事的蠢人,他就是那個無能之輩!”
黑球之上,無界尊主程浩風地位尊崇,但以師承而論,段夢柔與晁玄同是同輩,水妙虛比程浩風先入門,理應算他師姐。所以,面對程浩風無禮的言論,水妙虛怒瞪他一眼後,拂袖而去!
程浩風對着漸行漸遠的背影高聲道:“說他無能還都是擡高了他,分明是個只貪快活、不負責任的大嘴驢!”
心愛之人被如此貶低,水妙虛再難忍讓,停下腳步冷視程浩風:“你害人害己,還好意思罵爲大局着想的人?”
被斥責了,程浩風的臉色反而緩和:“是不是爲大局,你再見他一面纔好下結論。什麼無奈放手,什麼爲了彼此將來着想,也許只是你當初被哄騙,又多年來用一次次回憶美化了細節才那麼認爲。你敢面對更真實殘酷的隱情,敢再見嶽鍾旭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