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世外桃源
在大商中北部,東西橫貫着一條河流,名爲灤河,是大商境內第三大河。
灤河起自大商中部的伏龍山、紫冉山,流經六州二十三省,沿途有無數支流匯入,到達中下游地區時,河域面積已經相當寬闊,浩浩湯湯的灤河日日夜夜向東海奔流。
平靜而豐沛的河水量灌溉着東部的大片平原,使得這個地區的農業經濟異常發達,隨之而發展起來的商業也越來越完善,越來越繁榮,終於使得這一地區成爲北部京城地區、西部襄嵐地區之外的大商第三大繁華之地。
灤湖村就是一個深藏在灤河支流的羣山山坳之中的小村落,全村統共就十一戶人家,老老少少加起來五十六口人,加上各家豢養的牲畜,村裡的活物不超過百數。
非花在這裡呆了不過幾天,對這裡的原始和落後也有了相當的瞭解。
村裡家家戶戶的房子是就地取材做成的木屋、竹樓,傢俱用具什麼的幾乎都是竹木做成,村裡人的吃穿也幾乎完全自給自足,人們過着的是男耕獵女織布的原始生活,偶爾獵些活物,採些草藥賣給城裡人,換取回來布匹種子、鐵鍋犁頭之類他們無法生產或者生產得不多的必需品。
非花坐在廊下的扶欄陰影裡,斜倚着光滑的廊柱,一條腿在欄板上伸直,另一條腿愜意的支在木地板上,手搭在扶欄上,靜靜的看着遠處。
陽光很純粹,遠處的湖水即使無風也泛着粼粼波光,碧綠的植物在陽光下生機勃勃,茁壯可愛得讓人看着心情愉快。
那個不大不小的湖就是灤湖,村子的名字也是根據湖的名兒起的。
灤湖村的地形其實就像一口鍋,村子正中間的灤湖就是這口鍋的鍋底,即使山坳中流入灤湖的泉水一年的水量也能儲成三四個灤湖,但是湖水的水位卻終年不變,不旱不澇,讓人想象不出的合宜。
據村裡的老人說,灤湖的湖底有暗流,直通着灤河,所以水量才一直沒有漲起來。不過,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沒有人去考究,封閉的灤湖村裡人依靠着這塊山坳谷地和這個湖,日子過得很是滿足。
沿湖四周,是一圈肥沃的溼地,被灤湖村人開闢成了良田,種上了外面帶回來的稻子穀物,青青蔥蔥的一大片,遠遠俯看過去,好比一圈翡翠中間鑲嵌了一塊極品煙青寶石。
村民們的房子錯落的建在四周的高地上,房前屋後開了幾塊菜地,籬笆牆上爬滿了豆莢和小黃瓜,就連有些人家的木頭廊柱上也爬滿了牽牛,夏日的陽光裡,一朵朵粉色的喇叭輕快的吹響山之舞曲,平淡,輕靈,浪漫得有些粗糙,卻滿溢着幸福。
這裡是真正的桃花源。
非花這樣說的時候,楊重鈺好奇道:“桃花源?什麼東西?我們這裡沒有很多桃花哦,梨花杏花倒是很多,風一吹花瓣兒就到處飛,下雨一樣。春天的時候野花很多,漫山遍野的,看都看不厭。夏天其實沒什麼好玩的,林子裡蚊子很多的,最美的是秋天了,果子多得吃不完……”
處了才一天的時間,非花就發現,楊重鈺其實是個話嘮,逮着個人隨便也能說上半天。非花覺得他的思維其實跟這裡的牽牛差不多,都是亂長一氣的,說話亂七八糟的,往往剛剛纔說着山裡的狐狸,一下子就又跳到七叔家韭菜的長勢。
非花覺得有點奇怪,這樣喜歡嘮叨的一個人,本來會讓人覺得他囉嗦難忍,可是配上他那樸實的相貌、平淡溫潤的語氣,不疾不徐的語調,又讓人覺得他其實是在講述着什麼傳奇或者歷史。
挺矛盾的。也挺和諧的。
“小非,該喝藥了。”
非花轉過頭,看見楊重鈺端着藥碗從廊子那邊走過來。這個人真的有點奇怪呢,大夏天的,不像村裡別的人一樣穿短褂短汗衫,卻喜歡葛布的長衫,鬆鬆的束着腰帶,斜襟裡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也許這就是古代醫者的習慣?!
楊家在村子裡的時間也不長,據說楊重鈺的祖父當年也是被村裡的人救回來的,之後就長居於此了,楊家祖父來了之後,作爲灤湖村裡唯一的大夫,他們家的地位一直很高,他們保留着的一些習慣(譬如穿儒衫長袍)也被善意的縱容着。
“坐在這裡不會很累嗎?還是回屋裡歇着吧,好嗎?你的身體還是要注意保養的,之前的底子就不是很好,再不注意,以後留下病根會很麻煩的。”
楊重鈺接過空碗,老話重提的勸說着,臉上是一徑的溫文和氣,非花聽他說話總有一種被當成弟弟一樣嬌寵着的感覺。
這種說法有點惡寒自戀,不過事實確實就是這樣。
“去睡一下吧,午後適當休息有利於身體的恢復,小寶都已經睡得像只小豬了,口水流的比狗狗還多。今兒一早三婆母家的小六送來一小鉢紅豆,我做成紅豆粥吧,你睡醒來就可以吃到了,粳米紅豆,加一點糯米會很香的。”
非花聽他說完,心裡卻在想,這個人要是生在現代一定很受歡迎,煮的一手好菜,家務事精通,還有一技之長,簡直就是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的五好丈夫人選。
想到這裡他忽然笑了,如果這個人遇到現代的那些精明強幹的女人,沒準就是一個被包養的主,就算不是被女人包養,男人也很喜歡這樣的男人吧,現在同/性/戀也是王道啊。
“想什麼呢?這麼高興。其實小非你應該多笑笑的,你笑起來很好看啊。”楊重鈺驚奇的看着一直平靜無波的冰山臉小非的笑臉。
“沒什麼。我去午睡了。”非花收起笑容,起身走進屋子裡,身上穿着的楊重鈺的葛衫拖到了地上,寬袍長袖,背影看起來頗有幾分名士之風。
楊重鈺看着非花瘦削的背影,心下暗歎口氣,這人,什麼時候才能像個真正的孩子那樣呢……
非花這一覺一直睡到了下午日頭西斜,陽光斜斜的照進屋裡,木地板上的年輪顯出一種陳舊斑駁的溫暖,窗臺邊的几案上擺着一個老竹筒雕成的瓶子,上面插着一束不知名的新鮮山花。窗子上吊着一串竹篾風鈴,幾根動物獠牙串着墜在底下,是一種粗獷的風雅。
非花在牀上做了幾個瑜伽動作纔起來,睡了一覺似乎反而更疲倦了,受傷之後整日躺着養,骨質都酥鬆了。
還沒走出屋子,非花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撩開竹簾,他一眼就看到了廊下的木墩上擺着一個闊口瓷盆,內中置了一隻白瓷盅,半截白瓷勺柄從盅蓋下伸出來。
揭開蓋子,裡面是熬得爛透的雙粳紅豆粥,香甜的味道隨着熱氣飄出來。
非花端起來,坐在廊下慢慢吃起來,甜糯的粥被泉水消去了熱氣,溫溫的滑過食道的感覺非常好,他的胃部彷彿都在向外散發着一種叫愉悅的分子來。
楊家的小院子前面就是大片的菜地,種植了各種瓜豆黍米,楊重鈺正穿行在瓜豆架子間往胳膊上的籃子裡摘東西,鐵寶蹲在一片蔬菜地上咋咋呼呼的,非花聽見他是在抓蟲。隔着不遠的地裡有村裡的農婦們在侍弄自家的蔬菜,一邊幹着活兒,一邊相互扯着家常。
“哥哥……”
非花正發呆得出神,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注意力。
廊下的木臺階邊趴着一個小小的孩童,五六歲的樣子,圓嘟嘟的臉蛋和手腳,頭上一個沖天小辮,穿着嫩黃色的短褂,腳上汲啦着一雙小小的草鞋。
非花記得這個孩子,是隔壁的隔壁家五郎的麼子,五郎前天帶着他來過楊家,那時候這個小小的孩子像看稀奇東西一樣盯着非花的眼神讓非花很有點不舒服。
這孩子兩手各抓着一個山裡的青梨,跌歪在階下,兩隻眼睛會說話一樣瞅着他。
“哥哥,給——”看見非花注意到他,小孩童舉起一隻梨子,咧開嘴對着非花笑。非花定定的看着他,小孩子見他不接,手縮回去,兩腳奮力的往臺階上爬。
“哥哥,給——”小孩童終於爬上了臺階,蹬蹬蹬的跑過來,再次舉着梨子,非花看見孩子咧開的嘴裡一排小小的牙齒,粉粉的小舌頭在嘴裡調皮的蠕動着。
非花接過那隻果子。
小孩子高興的咯咯笑着,試探着向他的腿邊依偎過來,非花沒有理會,裝作專心的看外面的田野。
小孩童敏銳的覺察到這個漂亮哥哥的縱容,高興的躋身進非花的兩腿間,藕節一樣的手趴在非花的腿上,不時地啃兩口梨子,兩隻小短腿在底下扭來扭去的不安分。
非花低頭看看,伸手把他抱起來放在膝上,小孩童興奮的偎進他的懷裡,一手抓住他的衣襟,一手舉起手裡的梨子,歪頭道:“哥哥,吃梨子!”
非花看着那個似老鼠啃過的佈滿口水的青梨,腦海裡閃過遙遠的一幕。
前世,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童年的,在鄉下的姥姥家,坐在大人的懷裡,嘴裡吃着大人們給的零嘴兒,開心的笑着。再長大一點之後,他就想,將來,他也要像村裡的那些人一樣,娶媳婦生孩子,每天干完農活回家,能吃上妻子做的飯,抱着孩子給他講故事,安安靜靜的過一生。
平凡簡單的生活,卻是最遙遠的夢想,非花那一生都沒有辦法去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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