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寂,寒肅的風在宮閣樓角間遊蕩,叫囂着爲吳山宮闕披上一層淡金,好似燃到盡頭的黃楊灰燼,如此貴重,才更顯悽惻。
明浩拖着步子回到西內後方的雲浩殿,一直照顧他的老內侍雙成等在殿門旁,一見他孤零零,悶懨懨的身影,便心裡暗歎,臉上卻格外堆起迎合的笑,“殿下回來了,現在可要擺膳?”
明浩扯下玫紫繡緞披風,一揚手便仍在雙成臉上,並不理睬他便徑直往寢殿裡走,走到一半忽然回首,眸子微眯,一線戲謔yin沉的眸光直刺向雙成,“我前些日子交代你辦的事,可替我辦好了?”
雙成面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心裡的哆嗦竟泛到身上,手腳都不可抑制的震顫起來。
“……殿……殿下……這……這個……”連聲音都變得晦暗微顫。
明浩雙眉上挑,一旋身兒便竄到雙成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輕輕一提便把他的老骨頭架子拎了起來,“你可別仗着是從小把我抱大的就敢違抗我的吩咐,到時候可別怪我不給你臉!”明浩手掌緊擰,雙成臉色變得紫紅,雙腿猛地踢動,喉中發出咔咔的怪叫。
明浩厭惡地一撒手,雙成跌坐在地上,皺紋縱橫的老臉上浮着一層冷汗,像個摔碎的冰紋茶杯,他匍匐着緊爬兩步拉住明浩的袍角,那瑰麗的紫色亮緞在枯槁的手中像只瀕死的翠鳥,
“殿下,殿下寬恕,老奴,老奴已經替殿下留意了,只是……只是一時難找那麼相似的,這……這可是死……死罪……”
明浩雙眼瞪圓,一伸手將雙成拉起身,“我可不管死不死罪,你就告訴我辦妥了沒有,若是沒辦妥,爺我現在就賜你一個死罪!”
“找……找到一個……只是……是已去了勢的……模樣也……也不特像……年齡倒是剛好十四了……長得卻很是明秀……殿下……”
明浩鬆開雙成,擺擺手,雙眼中閃出玩味的戾光,“還愣着幹嘛,把他……洗乾淨……帶到寢殿裡來……”說罷,明浩便回身走進內殿,錦繡暗金的帳幔被撩起又落下,起起伏伏,像沉鬱的死水中投入了一粒碎石。
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寬大睡塌的藕色紗幔被輕輕撩開,明浩倚在枕上,轉頭望去,不覺一愣,隨即一伸手便將那纖細秀麗的人兒扯進帳子裡,
“叫什麼呀?寶貝兒,怎麼沒一早就到爺的殿裡來?”明浩挑起面前那瑟瑟微抖着的尖下頜,——他這下巴長得倒和大哥有幾分相似,只是過於尖削了,顯得有點刻薄樣兒,
“奴……奴婢雙安……”跌在明浩胸前的男孩兒嗓音細潤,眼睛怯怯地望定了明浩,眼波如蜜。
明浩扭着他下頜的手一下子收緊,雙安疼得一皺眉,隨即又哆嗦着笑了,脣角牽扯出脆弱的紋路,明浩心頭像被蜂芒刺中,又疼又麻,——雙安的這雙眼睛雖也是杏子樣,但卻煙視媚行,哥哥眼中清波如瀾,從無蜜色;但是——但是,雙安的笑,這個單薄到即將斷折的笑,卻酷似大哥,酷似這些日子裡痛不欲生的青鸞。
“……嗯嗯……”雙安才輕吸了口氣,水紅的脣瓣便被明浩猛地吸住,含在嘴裡啃噬着,雙安吃疼,雙眉微蹙,身子瑟縮着,卻一下子被明浩推倒在榻上,死死壓住,
“寶貝兒,爺真喜歡看你皺眉的委屈樣兒呢,再給爺笑一個。”說着手上使勁,身下潤白的肌膚上便被擰出點點紅痕,像雪地上的落梅,冰涼刺目。
“……嗚嗚……爺……疼……”嘴裡喊着疼,雙安的臉上卻浮出一個薄弱輕飄的笑。
明浩眼神一暗,手便沿着雙安驚戰的身子摸了下去,但只摸了一瞬就頓住,復又在那要命之處反覆揉摸起來。雙安眼中閃出一絲光,在帳外燭火的映照下水色漣漣,
“……殿下……奴婢……奴婢……”
明浩像摸到火似的鬆開他的胯,只細細揉着那嬌嫩的大腿內側,“可惜了兒的,竟被去了勢。”
聽出明浩話音裡的意猶未盡,雙安眼睛微眯,水色更盛,身子戰慄地扭動,着意摩擦着明浩,“……爺……奴婢雖不能……不能……但爺卻……卻仍可以享樂呀,奴婢這身子盡着爺使喚呢……”說着便側轉身,翹起鼓實的小臀,將自己送入明浩的身下,
“你這嘴兒可真會說道……嗯……”明浩一口咬住雙安細薄的耳朵,舌頭舔舐着耳垂上的嫩肉兒,引得雙安一陣陣地輕抖,嘴裡溢出低喘。明浩的身子緊緊地貼着他,瘋狂地碾壓挺動着,但卻總不得法,額上滾出密密的熱汗,
“寶貝兒,爺我想要……要……可……”明浩懊惱地撕咬着雙安,尖利的齒尖刺入白膩的脖根,一線血痕緩緩流出,
“……啊啊……”雙安慘叫着,渾身戰慄,血線流下他削薄的肩胛骨,“……殿下……殿……下……奴婢知道……知道個法兒……”雙安急促喘息呻吟起來,翹臀上頂,可所觸之處仍是軟綿綿的一團,不禁沮喪地蹙緊了長眉,兩行冷淚緩緩滑下尖削的下頜,迅速融入身下的錦褥。
明浩鬆開口中嬌嫩的皮肉,一把擰住身下的雙安翻了個身,“你說知道個什麼法子?能讓爺儘快囧囧?若是見效,日後自然是虧不了你。”說着便又含住雙安的粉脣,一徑兒吸吮着,心裡癢得直哆嗦,——不知——不知哥哥的吻是怎樣的?舌頭也如雙安般柔嫩靈動嗎?
雙安趴跪在榻上,將頭伏在明浩的兩股間,“……爺……便是這麼常嘬嘬……很快便……便見效了……”聲音細媚已極,遊絲兒般咽在喉中,若有似無,嘴已叼住那柔軟的一團,極力吸動挑逗着,
“……唔唔……嗯……啊……”明浩仰靠在枕上,微微低頭斜睨着那雌伏在他身下賣力獻媚的人兒,從這個角度看去,——倒——倒真有幾分哥哥的模樣,特別是——,
那雙安彷彿知道明浩如何想法,就在此時,緩緩仰頭,蹙眉擡眸望向他,眼裡還藏着點點淚光,嘴裡含着那物件兒,一吸一放,脣角勾出一絲笑紋。明浩瞧得目眩神迷,心裡抖得像燃起了火,若是……若是哥哥也如雙安這模樣兒……那……!
雙安着力吸弄着,可嘴裡那物兒只微微抖動,再無其他動靜。兩腮痠痛,心裡卻像塞滿了黃連,苦得雙安鼻子裡泛起霧氣。
明浩身上起了汗,冷熱交纏,腦汁攪動,但那股熱乎勁卻總差着那麼一絲一毫到不了身下,覺着自己被滑膩翕動的脣舌伺候着,悸動不已,卻仍是……仍是……,明浩擰起眉毛,戾氣倏地飛上眼角,
“……嗯……行了……”
就在雙安鬆口的瞬間,明浩擡腿一腳將他踹下睡塌,紗簾只輕抖了一下,好像剛被驅逐的只是一隻小貓兒,一隻隨時會被宰殺的小畜生。
夏曆九月初九,白露已過,惡狠狠霸佔糾纏了大華島幾個月的狂躁暑氣漸漸消退,奄奄一息地欲走還留,而寒涼的北風已悄悄地潛進酷暑的領地,摧枯拉朽般將炎夏逼走。
日暮時分,華灣碼頭附近的華灣船塢裡仍然燈火通明,幾百位工匠按照各自的分工,有條不紊地圍着一艘尖底闊面的大船進行着劈木、鉚弦、上油等各道工序,大船旁邊的沿海灘地上已經搭建了一座大型木質船排。小花兒坐在高高的瞭望樓裡,手裡捏着只炭筆,正在圖紙上勾勾畫畫,偶爾擡頭看看外面的作業情況,脣角微彎,滿意地笑了。
“什麼事這麼高興,自從你進了這個船塢,我還沒怎麼看到你的笑模樣呢。”
木梯上忽地響起花襲人漫不經心的聲音,不知何時他已悄沒聲息地上了塔樓,小花兒心裡一顫,炭筆掉在桌上,急扭頭看去,見那俊朗的人兒烏髮披瀉,身上裹着件單袍,襟口長而微敞,露出一抹瑩白光潔的肌膚,小花兒愣住,蹙起眉頭,
“你一向不喜拋頭露面,原來在坤忘山時十天半個月也不走出草廬一步,今天怎麼捨得出屋,跑到這裡來湊熱鬧?”
小花兒說完就轉身拿起桌上的炭筆,不再理睬老花,那花襲人不以爲意,嘻然淺笑,走到桌前,砰地一聲把手裡的酒罈子撂在桌上,
“想你了唄,怎麼?不歡迎我來?”他一斜身倚着桌子坐下。
小花兒吊起眼角,餘光掃向他,似笑非笑,“我這個廟小,可裝不下你這尊大神,還是快快請回吧,”隨即眸光一轉,瞄到那個小酒罈子,不覺面上轉yin,緊抿脣角,不再說話。
花襲人探頭打量着他的神情,脣邊凝着的笑意更加清遠,——遠方,濤聲隆隆,海上升起明月,銀芒萬點,海潮眷戀地拍撫着沙岸,又萬分不捨地悄悄退走,留下一灘的星貝,都是點點離人淚。
“……我猜……你今天定想喝酒……”花襲人一口氣吹熄了燈燭,從懷中摸出兩個琉璃酒盅,月色下閃着琥珀色的幽光。
“……你……怎麼知道……”小花兒細聲問,看着花襲人拍開封泥,將酒倒入小盅,一股沉醉的花香泛起,繚繞不去,再看那酒盅,像一顆熱切的心,小心翼翼地掬着捧清淚,酒香侵入杯中,那心——已然沉醉,卻仍然傷悲,
“……因爲我是你爹,自然知道。”花襲人曼聲回答,嗬地笑了,心裡說:‘因爲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寧願躲在殼裡。’
“——你竟不遠萬里地將這酒也帶了來?”小花兒不置信地凝目看着老花,見他低垂着眼眸,秀氣的鼻翼輕輕翕動,
“這桂花釀藏了快兩年了,你都還沒有嘗過,我怎麼捨得丟下?”說着他就拿起面前的酒盅,擡眸看着小花兒,“——請!”微微拱手,一仰頭,袍袖半掩,將酒倒入喉嚨,一道火線直竄到心裡,——這酒就像人,很會行騙,越是馥郁香甜,越是凌厲傷人。
小花兒看着他秀長的脖頸上喉結微動,襟口處露出一點鎖骨,清晰又含蓄,不禁心口擰緊,別開眼,剎那間,思想起大興宮裡的那個人,——阿鸞,美好清澈如月夜,今日是他十四歲的生辰。
“……你要是想他……就去看看他……月色正濃……好風似水……送你去翔鸞……”花襲人喃喃地說着,又吞下第二杯酒,一點酒汁沿着他的脣角,脖頸滑下,隱隱地沒入襟口。
小花兒苦笑,酒不醉人人自醉,今天也是花老大的傷心日吧,想着就也端起桌上的酒盅,一飲而盡,花襲人說得有道理,酒醉魂自在,隨風潛入翔鸞殿,伴他朝與夕。
“……花兒……你的十三歲生辰已過……爹都沒給你慶賀……來……乾了這杯……願你心想事成……”花襲人又喝下第三杯酒,神態迷濛,但眼底卻一片清明,——真慘,佯醉都不行。
小花兒嘿嘿笑了,他爹永遠說不清他的生辰到底是哪天,一會兒說是小暑,一會兒說是大暑,反正就是仲夏過後的某一天吧,其時必然烈日炎炎,他卻不知被哪個冷心之人任意丟棄。別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生日對他似乎都毫無意義。
“……明知不成……還想他作甚……”
小花兒的聲音細若蚊吶。他手裡捏着酒盅,那琥珀光暈染上他杏蜜色的肌膚,端得豔而炫,花襲人不經意間瞄到,慌得閉上眼,心裡像被錐子一下一下地剜鑿,痛不可抑,——那人——那人的瞳仁也是金琥珀色的,十五年前的九月初九,他抱着自己飛身登上錦宮北角樓,指着遠方城樓檐下掛着的屍首,咯咯直笑,馥郁的氣息吹進耳孔,令人不寒而慄又躁動不已,
“——王兄,我把你殺了,就掛在那裡,從此這錦宮中再也沒有太陽王衛無殤,只有我的孌兒阿錦,你說好不好——”說着嘴脣覆上來,輾轉舔吮,近乎絕望。
花襲人猛地打了個寒戰,面色煞白,小花兒搶過他手中的琉璃杯,“別喝了,就是喝死又能怎樣?”
——酒入愁腸愁更愁,他前世用毒都無法消解萬古愁,重獲新生後竟又再陷入情愁,更別提喝酒了,根本就無濟於事。
“——是呀,要是能喝死就好了。”花襲人撐着頭,倚在桌上,心裡只覺愁苦,他是千杯不醉,越喝越清醒,於是就反反覆覆,複復反反地琢磨,到底是那人的盅毒令他骨酥筋軟,——還是——還是那人本身就令他無法反抗?
——臘月寒冬裡的錦宮,滴水成冰,在廢殿的廊檐下,他第一次見到了阿恆,那一年,他十二歲。
阿恆十歲,一雙逸彩流光的琥珀眼直逼人心,身上裹着補丁交疊的夾袍,一雙小手長滿凍瘡,倔強緊抿的脣角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忽地上揚,燦爛的笑瞬時點燃灰暗的天色,
“你便是無殤哥哥吧?真的亮得像太陽呢。”說着,他紅腫的小手兒已經撈起無殤的銀紅袍角貼在臉上。鬼使神差般,他一下子俯下身抱起那琥珀眼睛的小人兒,解下身上的緞泥斗篷裹住他,
“你是弟弟——衛恆?”
懷裡的阿恆眸光燦亮,從錦繡的衣料中伸出凍瘡累累的手,輕輕拂過他的臉,“哥哥,叫我阿恆!”
“——阿恆,隨我回東宮吧。”人心當真能恆久遠嗎?
“哥哥,我就叫你阿錦吧。只有阿錦才配住在這錦宮中呢。”
當初只當是戲言,卻不料,情根早已深種,長出的卻是劇毒的花朵,有着最絢爛的模樣,也就更迷惑人心。花襲人撐着頭的手臂瑟瑟發抖,那玉雪般的肌膚竟生出凜凜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