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石磚塊砌成的路面有些高低不平,走在上邊彷彿有一腳高一腳低的感覺。密州的街道不是很寬,僅僅能容三輛馬車並排通過,這是平素街上行人不多的原因。
從主街那邊拐過去,有不少小小的衚衕,裡邊有些獨門獨戶的小宅子,陽春三月,正是花朵盛開的季節,從半開的門往裡邊看過去,就能見着一園子的奼紫嫣紅,還有蛺蝶在花朵旁邊翩翩起舞。
秋月扶着慕微,吃力的從主街上往她們住的宅子拐了過去,方纔她們去了藥堂,讓那老大夫把了下脈,大夫說慕微肚子裡的胎兒總算是穩定下來了,現在可以稍微到外邊走走,不用每日都在牀上呆着了。
慕微用手撐着腰,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那藥堂的招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秋月,真是好,我的孩子總算是沒問題了。”
秋月也是高興:“可不是呢,開始都快擔心死了。”
回想着那乘船的時候,慕微抱着肚子喊痛,底下還有些見紅,看得她觸目驚心,船主都執意不肯再往前開船:“夫人這模樣可不行,千萬別再撐着了,必須上岸找大夫。”
船家行船很有忌諱,這婦人若是在他船上小產了,總怕是一年到頭都沒好運氣了,船主寧可是少要銀子也不願意再往前邊走的。沒有辦法在密州下了船,找了大夫一看,只說應該是受了驚嚇,不知道這胎兒能不能保住,只能勉力爲之。
熬了這麼久,總算是熬過來了。秋月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瞧着街上零零星星開着的幾家店鋪,指了指一個繡坊:“秋微,我們過去瞧瞧?”
繡坊外頭放了一個架子,上邊繫着五顏六色的手帕子,上邊繡着一些花兒鳥兒,繡得很是粗劣,不過看上去還是能認得出來是什麼東西。秋月笑着挑了幾塊棉布,又買了些絲線與繡花針,朝慕微眨了眨眼:“我回去做幾個小肚兜給侄兒。”
出來得匆忙,什麼東西都沒有帶,現在慕微也有七個月身子,怎麼着也該着手準備了。前些日子給齊敏做的大布衫子當是練手,齊敏穿了只說好,秋月便有了底氣,自己給慕微的孩子做小衣裳,怎麼樣也能省下一些銀子來。
正在付錢,就聽外邊傳來唱蓮花落的聲音,軟綿綿的,很是清脆。店主皺了皺眉頭:“最近從南方來的叫花子多了些,也不知道是什麼名堂。”他快步走了出去,摸出一個銅板來:“快些快些走,別到我鋪子門口,真是晦氣!”
有叫花子攔着門,有生意都會跑了,店主很不樂意的望着那兩個小叫花子,看來是兄妹,哥哥約莫十一二歲年紀,生得虎頭虎腦,妹妹只有四五歲,正趴在哥哥背上,手裡拿着一個碗,另一隻手拿了一根竹枝在敲打着碗邊,口裡哼着蓮花落,唱得跟是順溜。
“哥哥,這位大叔好像不喜歡我們。”寶兒噘着嘴,滿眼委屈的看了看店主:“一個銅板還不夠買兩個饅頭吶,大叔,你就多給些吧。”
“哪有什麼錢多給你們?”店主憤憤不平,朝兩個叫花子擺了擺手:“快些走開,真是晦氣!”
慕微推了推秋月:“快去給他們兩個銅板,瞧着怪可憐的。”
秋月扶着慕微慢慢的走到門口,從荷包裡摸出兩個銅板來:“你們趕緊拿了去買饅頭吃。”她嘆了一口氣:“都快晌午了,也不知道你們吃過早飯沒有。”
見寶兒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慕微笑了笑:“小姑娘,怎麼了?快去買饅頭吃。”
寶兒本來就要開口喊出慕小姐來,可見着她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模樣,也楞在了那裡,口中吶吶道:“我是見了姐姐生得好看,看呆了。”
慕微笑着摸了一把寶兒的臉:“你小嘴真甜,可會說話。”
“虎子哥,你說,那位小姐是不是慕小姐?”寶兒怔怔的望着慕微與秋月的背影,在小虎子耳邊輕聲道:“我怎麼瞧着跟慕小姐長得很像。”
小虎子背了寶兒就往前邊奔了去:“別出聲,我們跟上她們瞧瞧。”
秋月扶着慕微走進了衚衕,推開院子門走了進去。樹下放着一張椅子,她扶了慕微坐了下來:“王妃,你且坐坐,秋月去淘米,準備煮飯。”
慕微點了點頭,眼神溫柔:“你去罷,齊敏等着送飯過去呢。”
齊敏中午是不回來的,秋月做好飯先給他送了過去,然後自己再回來吃。她笑着望了望慕微,見她靜靜的坐在樹下,精神彷彿好了不少,這才放心的轉身走進了屋子裡邊。舀出兩碗米來放進鍋子,手腳麻利的開始淘米。將衣袖高高的挽了起來,一邊淘米,一邊皺着眉頭想心事。
王妃不記得慕家的事情也好,免得讓她傷心,可這孩子生下來以後該怎麼辦?她心裡頭只記得燕昊,心心念唸的跟她說要去找燕昊,可齊敏又怎麼會放她走?他得了赫連毓的命令,肯定是會在這裡監視着她們。
齊敏……秋月有幾分心煩意亂,伸出手來在那鍋子裡頭攪拌了兩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想到齊敏,便心浮氣躁了起來。
一陣說話的聲音從院子外邊傳了過來,秋月擡眼從敞開的窗戶看了過去,就見方纔那兩個小叫花子竟然出現在院子裡,正在和慕微說話。這兩個小傢伙是賴上了王妃不成?見她好心,就想繼續來蹭吃的?
秋月快快將米淘好,開始低頭望竈膛裡生了一把火,側耳聽了聽,兩個人正在外邊與慕微說着話,聲音很小,她沒聽得清楚。王妃心軟,莫要讓兩個小叫花子騙了,留他們住下來怎麼行,齊敏每日只能掙這麼多錢,哪裡還能養活兩個閒人?秋月心裡頭着急,趕緊往竈膛裡添了幾把柴火,見着火勢上來了,這才擦了擦手,趕着奔了出去。
“你們怎麼跟過來了?”秋月奔到慕微身邊,望了望小虎子與寶兒,見兩人的眼睛都睜得大大得,顯得很無辜,不禁又心軟了幾分。她將兩人拖到一旁,小聲說道:“要是我們家有富餘,我肯定會留下你們,只是我們家真窮,多兩張嘴是養不起的,你們還是快些走罷。”
小虎子望了一眼秋月,二話不說,拉起寶兒的手便往外走,慕微有幾分心急,扶着椅子就要站起來:“你們等等,我還想問你們一些問題呢。”
秋月一把按住了慕微,朝她擺了擺手:“王妃,你可不能濫好心。”
慕微怔怔的看着小虎子與寶兒的背影,口裡喃喃道:“秋月,你不能這樣趕走他們,真的。”
剛剛這兩個小叫花子跑到她面前來,一開口就喊她“慕小姐”,這讓她有幾分吃驚,雖然她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可從這兩個小叫花子的神情看來,他們是認識自己的。
“你們怎麼知道我姓慕?”慕微奇怪的看了小虎子與寶兒一眼:“我們原來認識嗎?”
小虎子見着慕微神色不似作僞,大吃了一驚,難道自己與寶兒都認錯了?可眼前這位婦人分明就是那位慕小姐,當年她跟着太子殿下過來,還給了自己一支金釵子,自己可是將她的容顏看得清清楚楚,肯定不會弄錯。
“慕小姐,你難道不記得我了?我是寶兒!”寶兒沒有小虎子那般沉不住氣,拉着慕微的手搖了搖:“那時候你還抱過我呢。”
“是嗎?”慕微眨了眨眼睛,臉上露出很歉意的笑容來。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失魂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原來是這樣,小虎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難怪她不認識自己與寶兒,原來她是失魂了。他正準備繼續追問,秋月便從裡邊趕了出來,客客氣氣的將他們送出了門外,小虎子回頭看了看,慕微坐在大樹下邊,頭髮上沾着幾片花瓣,可那花瓣再嬌豔,也比不上她那絕美的容顏,被從樹葉裡樓下來的陽光映着,容光熠熠。
“虎子哥,我覺得她肯定就是那位慕小姐。”寶兒慢吞吞的往外走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你瞧瞧她,那說話的神態都好像好像。”
小虎子點了點頭:“我也這般覺得。”
不管她是不是那位慕小姐,先送個信回去,讓太子殿下派人過來瞅瞅,只不過小虎子心裡能夠肯定,這便是那送金釵子給他的小姐,應該不會弄錯。
“我們趕緊讓人去傳話回鳳凰山。”小虎子背起了寶兒:“走得累了嗎?”
“不累,寶兒有虎子哥照顧着,一點兒也不累。”寶兒趴在小虎子背上,低聲說道:“虎子哥,咱們就到密州留下來,看看還能不能與那位慕小姐說說話,問問她還記得哪些事情。”
“嗯。”小虎子點了點頭:“咱們找機會再去那裡。”